蓝田县在雍州府治下,算是比较偏僻的县。
而武东乡则是蓝田县里头位置最偏的乡。
至于武东乡的田家村,那更是山沟沟里头的小村落,整个村子总共也就不到两百人。
这种村落,不管是哪个年代,百姓们的生活水平肯定都是比较低下的。
虽然得益于大环境的变好,一些田家村的人去到了作坊城帮忙,日子开始变好了。
也有个别人家冒险出海当海员,短短几年就发家致富了。
但是,整体来说,这里还是一个落后的村落。
就连勤劳的蓝田县县令狄仁杰,迄今为止都还没有真正的踏入到田家村的地界。
“村正,村东头的田老四,他婆娘说今天也发烧了。这一个春节,过的一点也不安生,已经有十几个人发烧起疹子了,其中发烧最早的人,现在浑身都是红疹,看上去挺吓人的。”
田家村的一处泥胚房中,一名男子神色有点慌乱的在那里跟村正汇报着今天的变化。
原本,田家村上下都为今年过年采办了不少物资,还想着舒舒服服的过一个大年。
但是从过年前一天开始,村中就有人生病发烧了。
不过,生老病死,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也没有谁太在意。
但是,紧接着就又有其他人跟着发烧,村中的气氛就有一点变化了。
特别是当第一个发烧的村民的脸上开始起满了疹子的时候,村民们的反应就开始变化了。
谁也不敢去生病的人家窜门,也拒绝接受生病的人家来到自家窜门,甚至村正还要求这些生病的人,在病情没有缓解之前,不允许出门。
但是,这并没有阻止疾病的传播。
短短的一个星期时间,村中就有十来人中招了。
这一下,田家村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些村中的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历过瘟疫的,知道一场瘟疫下来,很可能十室九空。
眼下这些发病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得了瘟疫。
“去县里面请的郎中,请到了吗?”
村正田磊去年刚刚从自己过世的父亲手中接过了位置,没想到就摊上了大事,心中也是慌得不得了。
“现在大冬天的,又是春节,我去附近的几个郎中家中请过了,没有一个愿意来的。特别是我跟他们说了病人的情况,他们更是死活都不愿意过来。县衙那边的郎中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就没有必要去了吧?”
很显然,这些郎中虽然水平不见得有多高,但是见识肯定比一般的村民要高。
只是简单的听一听田家村的病情,大家就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这个时候,谁还愿意为了那几文钱去冒险?
“怎么就没有必要呢?县衙里头不是有医馆吗?医馆里头的郎中跟你去请的不一样,他们都是从长安城过来的。再不济,你也可以先不用跟他们说的那么清楚,等他们到了田家村,难道还能什么都不管,直接回去吗?”
田磊这个时候,可不管村子里的病情会不会传给郎中。
如果不控制下来,他觉得整个田家村可能都会有大麻烦。
“那……那我明天再去一趟县衙,看看能不能请到郎中。”
“等什么明天,现在就赶紧去啊。”
……
姚均是观狮山书院医学院刚刚毕业的学员。
跟其他一些学员毕业之后被安排到江南道、淮南道等地的医馆工作不同,姚均的运气还算不错。
虽然没有摊到长安城的好事,但是分到蓝田县,也算是距离长安城不远。
只要有需要,当天就可以来回跑一趟。
对于他这种刚刚毕业的医学院学员,春节值班什么的,肯定是逃不脱的。
好在他家中就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回不回家过年,倒是问题不大。
所以他就干脆整个春节都待在蓝田县医馆,吃喝拉撒全部搞定。
今天,他跟往常一样,起床后去食堂里面吃了两个大肉包,就来到了诊室接待病人。
蓝田县医馆没有长安城那边的医馆那么忙碌。
小地方的人,除了县城里头的,大部分百姓只要不是什么大病,都是不会去蓝田县医馆里看病的。
因为太折腾!
这也就给了各个赤脚郎中一些机会。
不客气的说,大唐广袤的乡村,医疗基本上就是靠着这些赤脚郎中来支撑着。
“姚郎中,今天我家杀了一只大公鸡,晚上一起过来喝两杯吧?”
眼看着太阳开始落山了,医馆里头看门的老头很是勤快的来到姚均面前,想要邀请他去自家坐坐。
一方面,跟医馆里头的郎中打好关系,这不是坏事。
另外一方面,这老头也知道姚均尚未婚配,上头也没有父母了,所以就想着看看自家的闺女是不是跟他有缘分。
这种没有公公婆婆的人家,在有些人看来是一个缺点,但是在他看来却是一个优点。
自家女儿嫁过去之后,根本就不用担心会受欺负。
当然,让姚均入赘的想法,他是不敢有的。
这年头的赘婿,地位还真是不比奴仆高到哪里去,连参加科举的权利都没有。
可以说,赘婿完全没有人权啊。
人家姚均好歹也是观狮山书院医学院毕业的学员,怎么可能去当赘婿?
“老赵,我这人一喝酒就上头,今天医馆里头就我一个郎中当值,就不过去了。替我谢谢大娘,跟她说一声新年快乐。”
姚均对于医术非常感兴趣,但是对于人情往来,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林然,希望自己成为林然那样的人物。
老赵心中存的是什么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他姚均要什么女人?
女人只会影响他研究医学的进度。
所以哪怕是他有点嘴馋,也忍住了。
“医馆里头平时的病人也不算特别多,现在春节期间,愿意来医馆的就更少了。除非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要不然肯定都不愿来医馆沾晦气啊。”
老赵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这可是他相中的女婿,绝对不能飞走。
“这个事情也是说不准的,万一到时候就有人来医馆,结果却是一个郎中都没有,这不是耽误人家的病情嘛。”
姚均想了想老赵家中的小娘子,他还是见过几次的。
那种小家碧玉的感觉,还是很受人欢迎。
据说去老赵家中提亲的媒婆都要踩破了门槛呢。
奈何姚均他真的不想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啊。
没看到林教谕到现在已经三十岁的人了,都还没有考虑成亲吗?
“没人就没人,以前县里面没有修建医馆的时候,不也好好的嘛。这么多年多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
老赵这话刚刚说完,就见医馆大门口一个汉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这位郎君,请问你哪里不舒服呢?”
姚均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主动的迎了上去。
现在的他,宁愿给病人看病,也不愿意跟老赵聊天。
看完病,他还可以好好的学习一下医书。
反正医馆里头给每个郎中都配备了足够多的鲸油蜡烛,不用担心天黑之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我……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姚均:???
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来医馆干什么?
这是消遣我吗?
不过,老赵听了这话倒是高兴了。
“这是医馆,是看病救人的地方。如果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赶紧出去吧。”
“我……我想请郎中去一下我们村子里,那里有人生病了。”
田勇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让人感受不到“勇”。
相反的,他的语气之中满是心虚。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他听说村子里又多了一个发烧的病人。
这让他更加意识到了这场疾病的严重性。
“我们医馆里头现在就姚郎中一个人当值,这要是跟你去了村子里,其他人过来就找不到郎中了。”
老赵继续替姚均在那里跟田勇说着话。
医馆里头的郎中,虽然也有去村落里给人看病的情况,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病人来医馆里头的。
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情况,更是没有郎中跟着人家离开的道理。
“郎中,你就行行好吧,帮我们田家村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我听说蓝田县医馆的郎中,医术是整个蓝田县最好的。
我去请过几个其他的郎中,听到了我说的情况之后,都不没有信心能够救治好。可是他们的病情真的不能再耽误了,要不然会死人的。”
田勇听了老赵的话,心中很是慌乱。
蓝田县医馆基本上就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
如果今天请不到郎中回村,那么田家村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村正已经在考虑让那些得病的人搬到山里头去,不允许在村子里待着了,其他村民也都同意了。
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病情不严重的人,要是被赶到了山里头,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了了。
“你们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详细的跟我说一说?”
从田勇的话中,姚均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
“从过年前一天开始,我们村子里就有人发热。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当回事,但是很快的就有其他几名跟他接触比较密切的村民也开始发热了。
而最开始发热的那名村民,则是浑身都开始起红疹子,并且越来越严重,高烧也是一直都不退,整个人没有什么力气……”
这个时候,田勇虽然想先想办法把郎中哄骗回去。
但是看到姚均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把情况说清楚,估计是请不回去了。
“你们田家村现在有多少人发烧?”
姚均脸色慢慢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作为科班出身的郎中,虽然姚均只学了三年医学,但是知识面在这个年代还算是比较广的。
特别是医学院只要有郎中开讲座,他是一节课都没有落下。
所以不管是内科、外科,还是妇科、儿科,他都有所涉及。
甚至是孙思邈在研究的疫病,他也了解一些。
从刚刚田勇介绍的情况来看,田家村村名得的病,很可能就是一种疫病。
只不过单凭田勇的描述,他还没有办法判断。
姚均情不自禁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口罩,赶紧带了上去。
这是前段时间医学院下发给各处医馆的。
因为除了医馆中的几名郎中,其他人都觉得带着这么一个口罩很难受,所以姚均带了几天之后,也就没有再带了。
要不然每次被人都看猴子一样的看着他,让他浑身难受。
但是现在听田勇这么一说,他就想到了当初发放口罩的时候使用手册中的内容。
童周教谕虽然在使用手册中说的很清楚,这个口罩没有办法避免微生物的通过,但是却是可以减少空气中的唾沫直接进入到自己口鼻之中的概率,多少可以减少疾病的传播。
特别是患者如果携带的话,起到的效果会更好。
所以对于得了伤寒的病人,医馆里头已经开始把口罩作为一种药材开给病人,让他们佩戴。
“我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有十二个人发烧,但是很难说会不会有一些人烧的不严重,没有告诉周围的人。”
“从蓝田县到你们田家村,需要多长时间?”
要是一般的疾病,姚均还真不愿意离开医馆。
他也没有义务去下乡救治病人。
但是从田勇的描述之中,他感受到了疫病的味道。
这个时候,他就一刻也不敢拖延。
早点去田家村确认情况,如果要采取什么措施,也好及时跟狄县令汇报,去向观狮山书院医学院求救。
要不然等到疫病变得严重,他一样逃不掉。
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指不定大家就会认为是他耽误了疫病的防空。
这年头,官府对于瘟疫的管控,其实还是有一套相对固定的流程的。
只不过一般的情况下,谁都不敢轻易的启动这样的流程。
“田家村距离县城大概有二十多里路,现在出发的话,半夜前肯定是可以到达的。”
田勇心中一喜,这个郎中似乎是愿意跟自己回去了。
“姚郎君,你哪怕是要去田家村,也等明天再去啊。赶夜路是非常危险的,指不定碰到老虎什么的呢。”
老赵在旁边听了也是暗暗着急。
这姚郎中,太过热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