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话说了吗?”
方歌渔收回目光,抬首看向身边那位女执事官。
“方才饮酒不甚洒了一些在衣上,我先回房间换身衣裳。
这群贵客,便交由秦执事来悉心接待吧?”
宴席尚至一半就离席,显然有些失礼。
可秦楼清楚知晓方歌渔的性子。
若是此刻不顺着她的意愿来,怕是能够做出更加失礼的事情来。
她只好勉强应道:“三小姐换衣可要紧些时间,晚宴可就不是奴婢来主持了。”
方歌渔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楼犹豫了片刻,迟疑着低声说道:“今夜城主大人会再次出关,主持晚宴。”
方歌渔微嘲笑道:“秦执事真不愧是父亲最信赖亲近的得力干将。
他的一言一行,我这当女儿的都不如秦执事来得这般了解呢。”
秦楼表情微僵,还未说话,方歌渔便已经抱剑起身离去了。
一副受伤倒在百里安席案上的容黎君这会儿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站起身来。
风流的仙君叹道:“唉,这宴食也已经吃了这般久了,坐在楼里属实撑人得紧。
如今这主人已经离席,秦姑娘不如安排一些貌美如花的侍女婢子,领我等好好观一观这方三小姐的府邸花园景色好了。”
不用容黎君提点,秦楼也正有此意。
这些来自仙界的年轻俊杰,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
如今都上门提亲,秦楼不是没有设想过,他们会暗有私争。
可她却没有想到,这容黎君完全就是一个搅屎棍。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矛盾挑得这般难以化解,竟是直接在宴上拔剑相向。
眼下让那些宗室女弟子们,一一各自领着他们下去游玩赏景,倒也能够分化一些矛盾。
“我与姬公子一见如故,总觉着你我冥冥之间似有缘分,不知可否邀请姬公子一起把臂同游。
本君对花草之道颇有研究,可为你一一品鉴这府邸花园中的奇花异草,必然甚是有趣。”
司徒也原本对这容黎君甚至不喜,虽说这阿生门的风流仙君不是这九人之上实力修为最强盛的,背景也远不及他。
在这九人之中,唯一叫他感到头疼棘手的也唯有牧云夜一人。
只是今日看来,这容黎君却不似传闻中那般胆小怕事,行为反倒颇为乖张邪性。
加之这容黎君的皮囊长相……也真真是一绝。
从头到尾都是那些贵族仙家女子小姐们喜欢好的小白脸那一挂。
他来十方城可打听过了,这方三小姐在仙陵城可是有养过面首的。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那面首似是被她玩腻抛弃,到最后也未能带回十方城中来。
再想想这容黎君整日混迹与风花雪月之地,对付女孩子极有一手,特会剑走偏锋哄女子的喜欢。
若他有心使劲浑身解数,保不齐那方歌渔就喜欢这一款的呢。
再加上方才他种种高调行径,起初司徒也还以为他这是在有意吸引方三小姐的注意。
叫他好生起了警觉之心。
可眼下那方三小姐都离席回去换衣服去了,那容黎君风流撩拨的炫技本事未用在她的身上。
怎么如今看起来……倒更像是看上了那位凡夫俗子?!
要知晓,先头那个叫姬惜年的小东西还没来的时候。
容黎君可是沉默寡言得紧,没有半点要出风头的意思。
怎么他以来,这家伙就跟个公孔雀开屏似得,各种摆弄起来了?
难不成这容黎君的风流之名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真正的性趣‘爱好’?
这般想着,不论是容黎君还是那姬惜年。
司徒也只觉得瞬间怎么看都顺眼起来了。
若是这姬惜年当真给他瞧上眼且给搞定了。
这九人之中,一下子便少了两名竞争对手,岂非节省了许多心力?
如此想来,司徒也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的行径。
若非字字句句对那人类修士多有轻视鄙薄,怎会引得他这般激烈应对。
别看那几个道仙之子易中先、唐枫、石昊天三个平日里对他恭敬有礼,好似马首是瞻。
可利益当头哪个不是自私的?
此番十方城择婿,若是能够娶得方歌渔,那无疑娶了一座无穷无尽的金山。
更重要的是,能与昆仑山的钟华仙府命成一线,日后仙途必然不可限量。
司徒也相信,今日到此来的,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反倒是那姬昔年和容黎君,若是能够将这对儿给凑凑成功了。
岂不是能够化敌为友,得一大助力?
百里安神色冷淡地甩开容黎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淡道:“在下俗人一个,欣赏不来此等文艺之物,还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尹白霜笑里藏刀地走了出来,道:“眼下正是霜杀百草的时节,赏花未免太过寂寞了些,我瞧着来时路上,前院雪景寒梅开得正……”
“纵是百花千草齐齐开放盛浓,独自欣赏品鉴才是寂寞。
可若能得姬公子相陪,也能冬有百花春有月,秋有暖凤夏有雪。”
容黎君目光里全无尹白霜的存在,甚至直接打断,一脸的闲情雅致半点不淡薄。
这下莫说是司徒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便是其余人也觉得这边气氛有些奇怪。
步下宴席的秦楼神情更是古怪。
瞧着这边三人,心道容黎君与雀神君不是前来求亲迎娶三小姐的吗?
怎地眼下都围着一个男人打起转来了?
她面上的职业性假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诸位不论是想赏花还是赏雪,片刻都会有侍女为诸位领路的。”
尹白霜从未见过像容黎君这般厚颜无耻的狗男人。
可偏偏自己此刻,并未有任何破绽可言。
尹白霜见伞下那两人冷不丁地就‘深情对视’了起来。
百里安甚至都没有将那狗皮膏药推开来,紧着他在伞下头避风雪。
还是一副被他迷了心窍的失魂落魄模样。
一时之间,尹少宫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委屈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她冷煞着一张脸,眼眶通红地走过去,狠狠地在百里安的脚面上踩了一脚。
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冲进了风雪之中。
百里安疼得回过了神来,正要去追。
却发现容黎君还一脸笑意盈盈、双手抱胸地站在那里。
看着尹白霜越走越远的背影,一时之间他竟是进退两难。
见百里安这般模样,容黎君便验证了心中所想,知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真是奇也怪哉。
这只蠢猫儿能够认出尹白霜不稀奇。
那苍梧宫的大小姐压根就没打算在他面前伪装什么,他又那般喜欢她喜欢得紧。
可她却不一样,她有意隐藏身份,故作风流公子姿态,便是容黎君他自己都挑不出半点差错来,一切气息习惯都隐藏的极好。
她自认为与他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他未必就能这般熟知自己。
这还未过一个时辰呢,这小子是如何确认是她的?
‘容黎君’笑着接过百里安手里的伞。
不知为何,在确认他是真的认出自己后,倒也不是那么想看他陷入为难的境遇了。
撑着纸伞,翩翩落叶而起,‘容黎君’如一蓬清雾消失于风雪之中。
下一刻飘渺如仙地出现在尹白霜的身后,执伞的手微微一偏,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雪。
“容黎君”语气调笑之余又带着一丝认真:“十方城的雪极寒,许多修士都不可完全御寒,雀神君可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这种时候,追来的不是百里安,反倒是这个讨厌的人,尹白霜脸色冷极:“你滚开。”
‘容黎君’摸着下巴细细打量着她的怒容,不由笑道:
“都说苍梧宫尹少宫主大半生行事痴颠,整日里都在醉生梦死,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装。
唯有十六岁以前的尹少宫主,天真烂漫,少年鲜衣怒马,几分小姐骄纵的意气。如今瞧来,倒也有些往昔的影子了……”
‘容黎君’非但没滚,还凑近了些。
一双含情脉脉的情人眼微微弯起:“近来……可是有好事发生?”
尹白霜没料到他竟能一语点破自己的身份,神情微僵,眼神愈发冷淡,警惕地看着很快被风雪吹得霜白了头的风流仙君。
这时,身后传来匆匆踏雪的吱吱脚步声。
她偏开视线望去,果见百里安手里撑着一把伞正朝着这边快步走过来,却是将伞面打在‘容黎君’的头顶上……
尹白霜的表情,彻底冻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