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堡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掌灯判官 >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九章 本县不信怪力乱神
    百福县知县陈恩泽,在县衙大堂,请九品锦绣笔吏郑德良吃了顿饭。

    郑德良为制服恶民受了伤,知县大人理应给予犒赏。

    但陈知县是个清贫的人,就赏了一顿饭,而且这顿饭也寡澹了些。

    一盘豆腐,一盘山菜,一盘酱菜,一块腌鱼。

    这块鱼,是这桌上唯一的荤腥,还不是整鱼,是一块掌心大小的鱼肉。

    陈知县不舍得吃,把鱼肉夹进了郑德良的碗里:“年轻人,多吃,吃饱了,好好为朝廷效力,为神君尽忠。”

    这就是仕途前辈的风范,五句不离朝廷,三句不离神君。

    郑德良吃了一口鱼肉,眼泪下来了。

    陈知县诧道:“德良,你怎么哭了?”

    郑德良擦擦眼泪道:“大人嘴里省下的,却还给了卑职。”

    陈知县摇头笑道:“我这把年纪,多吃一口,少吃一顿,又能如何?神君之宏图伟业,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快些吃吧!”

    郑德良小口小口吃着鱼肉,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这眼泪,一半逢场作戏,一半真心实意。

    逢场作戏好说,郑德良演戏的功力不差。

    但真心实意就来的辛苦了。

    这鱼是真心难吃,每咽下一口,郑德良都担心自己呕出来。

    不能呕,坚决不能呕。

    陈知县一生节俭,这要是把他的鱼给呕出来了,自己这仕途就算完了。

    感激涕零吃了一顿饭,郑德良离开了县衙。

    陈知县回到后院,脱下打满补丁的官袍,躺在了硬板床上,床上的被褥有些糟朽,陈知县毫不在意,铺盖在身上,沉沉睡去了。

    一觉睡到戌时,陈知县被冻醒了,想是早春湿寒,且把被子盖严实了一些。

    又睡了片刻,屋子里却变得更冷,盖被子也无济于事,陈知县喊了一声:“胡生,给我添些炭火!”

    胡生是陈知县的仆人,众所周知,陈知县是个清贫的人,为官三十载,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老仆。

    这老仆就在陈知县隔壁,平时招呼一声就来,今晚许是睡得太沉了,喊了半响,不见动静。

    陈知县高喊一声道:“胡生,你聋了怎地?给我添些炭火!”

    屋外还是没动静。

    陈知县冻得直打颤,忍无可忍之下,微微睁眼,却觉状况不对。

    本该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有一层澹蓝色的光晕。

    光晕不知从何而来,影绰绰,雾茫茫,面前能看见屋子里大小陈设的轮廓。

    陈知县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无。

    他本想下床,刚把脚伸出来,又缩回了被褥。

    “胡生!胡生!”陈知县呼唤了好几句,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又单薄,根本传不出这个屋子。

    往地上看,雾气贴地游荡,看不见鞋。

    往头上看,雾气四下弥散,看不见屋破败了些,但我为人素来简朴,这宅子终究不舍得丢弃,且让拙荆和幼子在此住着。”

    陈知县叩了半天房门,一个老妪出来把门打开,一脸惊讶道:“老爷,你怎么回来了?”

    这老妪是陈知县的发妻,衣着素朴,满面沧桑,怎么看都不像是知县夫人。

    看到夫人这一眼,陈知县满脸热泪。

    自从遇到这白无常,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了活人!

    而且还是亲人!

    “孩子睡下了么?”

    “没,春闱快到了,孩子这两日正用心。”

    陈知县低声说道:“家里来了贵客,你和孩子躲在屋里别出来,我陪客人说两句就走!”

    老妪不敢多问,赶紧躲进屋里,陈知县带着白衣人到了后院,到柴房之中,从柴刀下拿了一把钥匙,进了厢房。

    陈知县用钥匙在厢房打开一只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瓷瓶,把瓷瓶倒扣三次,又拿出一把钥匙。

    接着,陈知县带着白衣人去了地窖,在一堆木炭下面,陈知县用瓷瓶里那把钥匙,打开了一道暗门。

    进了暗门,顺着楼梯往下走,陈知县点亮了左边墙上的烛台,转动烛台三次,墙上打开了一道暗格,五只木箱子出现在眼前。

    “这是白银一万两,魂使,你当面点清!”

    白衣人打开箱子,箱子里整齐的码放着银锭子,五十两一锭,一个箱子四十锭,五个箱子正好一万两。

    白衣人大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我这人并不爱财,但有两个银锭子缺角了,算下来,应该少了三两。”

    陈知县倒也爽快,握住另一盏烛台,转了六次,一个小暗格打开了。

    陈知县从暗格里拿出两锭银子,放进了箱子里:“这些,且算是找补!”

    白衣人点点头道:“罢了,一万两银子,我这收下了,这一年的寿数,卖给你了。”

    陈知县闻言,双膝点地,双手撑地,额头撞地,给白衣人磕了三个响头。

    这就是古礼。

    白衣人点点头道:“一年之内,我不会钩你魂魄,但别的魂使却难说了。”

    陈知县一怔,眉头紧锁道:“魂使,话若是这般说,却少了些诚意!倘若别的魂使来,个个向老夫索要银两,老夫如何担负的起?”

    白衣人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件事,所以咱们得签个契据,把事情都说清楚,你用一万两银子买了寿数,我收了钱,自然要把寿数给你,

    契据签下,生意就是做成了,别的魂使再来,你就拿契据给他看,谁也不敢胡乱生事!”

    一听说留契据,陈知县觉得甚好。

    白衣人道:“有纸笔么?”

    陈知县的小儿子正准备赶考,纸笔自然是不缺的。

    等拿来纸笔,白衣人叹道:“我许久没写过契据了。”

    陈知县道:“无妨,我来代笔!”

    这知县倒是老练,一张纸之内,把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滴水不漏。

    契据一式两份,陈知县先在契据上署了名字,白衣人摇摇头道:“光有名字不够,还得有血迹,你按个血手印在上面。”

    】

    陈知县赶忙按下了血手印,白衣人也按下了手印,他动作飞快,好像也是用了拇指上的血。

    契据成了,白衣人还是皱眉:“按规矩,还得有人见证,至少得有两人。”

    陈知县费解道:“要什么人见证?”

    白衣人道:“只要是阳间人,在契据上按个手印就能做见证,有了见证,阎王就认下了这桩买卖,别的魂使再也不敢靠近这契据!”

    “好说!”陈知县拿着契据,悄悄回了卧房,先跟夫人商量了一下,按了一个手印,又找小儿子商量了一下,按了另一个手印。

    小儿子正在看《春画》,手印按的粘稠了些。

    两个手印都按好了,陈知县把契据拿给了白衣人。

    白衣人收了契据,五箱银子转眼不见。

    陈知县看着契据,总觉得少了点东西。

    “魂使,还没见你写下名字。”

    白衣人一怔:“没写么?我还真是忘了,我现在就写下。”

    说完,白衣人在契据上写下了三个字——何老网。

    陈知县一愣!

    何老网?:

    不是那个打鱼的老实人么?

    他怎么会是鬼差?

    这人是何老网么?

    不可能!

    难道是他请来的妖人?

    陈知县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什么人?”

    徐志穹笑道:“都说了,我是勾魂使,我说你阳寿到了,你就该死了,我让你多活几年,却算你还有运气!”

    “你这妖人,怎敢欺骗本县!”陈知县勃然大怒,上前要把字据抢回来。

    徐志穹对着字据上的血手印,轻轻摸了一下,陈知县一个趔趄倒地,呕出一口血来。

    咒术。

    徐志穹道:“这上面不止你一个人的手印,一共有你一家三口的,何老网也是一家三口,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说完,徐志穹摸了摸另一枚手印,还在秉烛夜读的小公子,一口血喷在了窗户上。

    另一个地方也喷了血,喷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