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堡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北宋穿越指南 > 章节目录 0134【道中讲学】
    清晨,河边,薛道光已经打坐一整晚。

    旁边还有燃尽的蒿草,这是用来熏蚊子的。若非朱铭让白胜熏烟,薛道长已在内视之时被蚊子抬走。

    “道长,启程了!”朱铭喊道。

    薛道光缓缓睁眼,起身说:“走吧。”

    朱铭问道:“可曾想明白了?”

    “已然明了,小友就是在乱我视听,”薛道光瞥了他一眼,“我不想跟小友辩论道法,但可以跟小友走上一走。什么时候能真个放下,形之一事才算修炼有成。小友,你昨日一番话,毁了我二十年道行!”

    “哈哈哈!”

    朱铭大笑:“哪有那般恐怖?道长只是多了些想法,你那练气又不是白练的。”

    此时的薛道光,还在尝试注解紫阳真人的《悟真篇》,他自己的道经甚至都没开始总结编撰。

    道心并不怎么坚定,现在被朱铭掺进去一些大仁大义。

    “朱大哥,饼子搞来了,足足八十个!”白胜提着口袋过来。

    这个村落很小,但老百姓日子过得还行。

    只因这里是汉中行船的最后一站,更往前必须走路。不管是官递铺,还是茶递铺,官差士兵都不会对本村百姓下手。

    万一逼得太狠,农民全逃光了,在此补给都困难,他们今后喝西北风去?

    白胜此时拿来的八十个饼子,是他用随身携带的小麦,今早花钱请村中百姓烙好的。

    其他士子和官差,也在请村民烙饼,接下来还不知要走多久。

    朱铭牵着聚宝盆,马儿驮着衣服和食物,白胜、石彪背着干香菇,在半上午启程朝着北方进发。

    同行者,足有两百多人。

    除了官差、士子、兵丁、民夫之外,还有一部分小商人和普通旅客。有些人,已在此逗留两三日,他们不敢独自赶路,害怕在山中遇见土匪。

    步行走了半天,众人停下歇息。

    朱铭指着褒水,问同行的官差:“这些河道,看起来挺宽阔的,为何不能再行船?”

    那官差是从洋州而来,要送公文去东京,回答道:“水下有暗礁,水流又急得很,稍不注意就船毁人亡。而且有些地方,纤夫都没法走,让他们拉船是别想了。”

    褒斜道的水运,一直属于镜中花。

    汉代还想通过褒水搞漕运,征发民夫五万多人,开凿数百里栈道,漕运计划却最终作废,原因就四个字:水湍石大。

    朱铭转身回望官方茶队,一个个民夫全都背着茶叶,装茶麻袋垒起来,远远高过头。

    朱铭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流马是一种水陆皆可通行的舟车。栈道或道路平稳时,推着车利用轮子前进。翻山越岭时,卸下车轮,改车为舟,由纤夫拉着前进,只需在部分路段,修筑拉纤栈道即可。这里大船不能通行,小舟却很容易。”

    李含章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

    傍晚,便在山中休息。

    陈渊盘腿坐在朱铭身边,其余应考士子也围过来。

    陈渊问道:“大郎昨日所言知行合一,此亦善也。可如果此人所思所想,皆为恶念,知行合一岂非害人害己?”

    “所以要先致良知。”朱铭说。

    陈渊摇头:“孟子言: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如此说来,良知可不虑而知,是先天所有,而非后天求得。这番话,与格物致知有冲突。格物所致的知,并非孟子所言良知。”

    朱铭在心里拜了拜王阳明:“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陈渊沉默思索,士子们也在思考。

    蓦地,陈渊猛然拍手:“此四句,暗合中庸大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可也出自令尊之口?”

    朱铭点头:“然。”

    陈渊感叹:“元璋兄,真大儒也!”

    同样是那四句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意思是可以刚好相反的,朱铭直接把王阳明的唯心主义变成了唯物主义。

    别人怎么理解都行,但在朱铭这里,“为善去恶是格物”须先明白事物的道理,再去为善去恶。可以是物理层面的,理解运用物理知识趋利避害;也可以是社会道德层面的,认清社会规律、伦理秩序,以此来惩恶扬善。

    那四句话,正着读是认识论,反着读是方法论。

    于是,陈渊和朱铭开始探讨,士子们静静聆听,令孤许趴在地上记录。

    就连那个江西来的涂汝揆,都坐在旁边听得入神。人家虽是江西的二流货色,放在汉中却属于一等一。

    天色渐黑,篝火升起。

    朱铭和陈渊交流完毕,士子们开始提问。

    涂汝揆首先问:“如何让格物来的知,契合孟子天性之良知?”

    陈渊回答说:“天命之谓性,致良知要晓天命,归复本心而已。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讲的是儒家心性命理。多少先贤大儒,一辈子都在穷究这个。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尔等年纪轻轻,恐怕难以理解其真谛。须多看、多学、多悟,日月精进,方可摸得一鳞半爪。”

    陈渊对于致良知的理解,更适合普通人。

    王阳明那种致良知,对天资要求太高了,确实能教育出许多猛人,却也让无数资质平平者成为妄人。

    朱铭说得更直接明白:“先立个大志,然后以其为目标,去做人,去学习,去做事。这个大志,不一定是你的天命。我等还年轻,坐井观天,只能从那一片天中寻求大志。等从井里爬出来,或许大志就变了。也可以从小就立大志,比如济世救民,但怎么做,却要慢慢去摸索。若有某天,为了自己的志向,能够舍生取义从容赴死,能够毅然抛弃荣华富贵,那就真正找到自己的天命了。”

    陈渊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同意朱铭的观点,但似乎大方向又没说错,于是也懒得去纠正。

    解答完士子们的诸多疑问,陈渊忽然站起,开始新学派的第一次公开讲学。

    首先讲的便是我本、道用、方矩三论,他尽量讲得通俗易懂,就连官差和商贩都靠拢来,只当是听大儒讲故事。

    讲了一阵,有小商人问道:“陈先生,伱说人人依规矩,国家就能富裕,天下就能太平。可为什么俺守法经商,只能赚些苦命钱,那些为非作歹的大商贾,却能赚得盆满钵满呢?俺这尺子是直的,俺却要受苦。大商贾的尺子是弯的,他们却能享福。都在为家国天下画方形,俺尺子太短,只能画一点点直线。大商贾的尺子更长,他们能画很多歪线。”

    陈渊说道:“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问题。是吏治不清,让好人受苦,让坏人享福。希望你能继续做好人,若有能力,就去惩戒那些坏人,若无能力,就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们这些读书人,会尽量帮助你们。我们会赶走奸臣、整顿吏治,让好人守法也能享福,让坏人犯法必遭惩罚。”

    小商人却是不信,用讥讽的语气说:“俺却等着那天。”

    陈渊指着那小商人,对赶考士子们说:“此人不信,能怪他吗?不能取信于民,此真乃我等读书人之耻也!”

    多数士子羞惭低头,也有人心中不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