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宗祖师堂首座长老葛玄乔,亲自登门拜访妖神殿护法长老苗明成及大弟子苏崇虎一事,仿佛一块巨石砸入风平浪静的湖泊里,顿时间在鹿城掀起惊天波澜。
不要说滞留在鹿城的商旅了,即便是共持鹿城的五姓世族子弟,一大早知道这一消息后,也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此事,下意识就觉得这事是假的。
西征战事惨淡收局之后,虽然太微宗高层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光明正大踏入鹿城了,但不要说那么走南闯北的商旅了,即便是鹿城那些稍上年纪的人,对太微宗祖师堂首座长老、武威神侯董良的师兄葛玄乔之名,也是如雷贯耳的。
谁能想象,太微宗高层有二十年没有踏入鹿城,一下子就跑来这么个大人物?
但妖神殿护法长老苗明成及妖神殿大弟子苏崇虎在鹿城之中,又是什么鬼?
张雄与黑山寇勾结,叛乱篡位以来,虽说鹿城这边保持中立,但无论是鹿城五姓子弟,还是滞留在鹿城的商旅,内心从来都无法保持平静,担心有朝一日会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血腥残酷的战乱之中。
只是谁都没有今天这一幕的发生。
虽说一大早消息就传开了,闹闹沸沸扬扬,但一直到午后,赵晋才率百余杜氏子弟,护送着葛玄乔、陈海进城,街道两侧挤满围观的商旅、民众,好几万人都争先恐后想要一睹葛玄乔的真容。
除了两侧围观的商旅、民众外,长街之上还有四队人马并列,看到赵晋护送葛玄乔、陈海进城来,为首的四人一起下马往前迎过来,朝葛玄乔揖礼而拜:“鹿城周氏周一鸣、鹿城顾氏顾延侠、鹿城张氏张天佐、鹿城杨氏杨金生,参见葛真人……”
这四人都是鹿城五姓其他四家的家主,他们虽然都经历过二十年前西征战事,宗族都有师伯叔侄战殁,但这时候没有人会想二十年前的血仇,相反的,四人在葛玄乔面前都恭敬的执弟子礼,但他们看向赵晋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恭敬,有怨恨、有惊疑、有警惕,不一而足。
陈海此时陪葛老祖进城,自然不能再假借国使的名义,只是闲云野鹤的站在葛老祖的身后,也没有自承身份。
“我今天是为拜访老友苗明成而来,你们无需多礼,也无需理会我这个无所事事的老道。”葛玄乔笑着说道。
五姓家主都是一脸苦笑,葛玄乔与苗明成在鹿城之外打个天翻地覆,他们都乐得袖手旁观,但要是葛玄乔在鹿城内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五姓又洗不脱嫌疑,谁扛得住太微宗的血腥报复?
不要说周一鸣、顾延侠、杨金生了,即便是心里已经有取向的赵晋、张天佐,这时候也都巴望葛玄乔与苗明成赶紧见一面拉倒。
很多事情会有种种后果,他们都是能够预见的,也会做针对性的防备,唯有葛玄乔进鹿城见苗明成一事,赵晋在鹿河源听陈海、葛玄乔当面提起,都是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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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雄站在角营巷的巷子口,看到城卫军的锐卒,已经将围观的商旅、民众挡在长街的两侧,他知道葛玄乔已经在赵氏家主赵晋的陪同下进城了。
看到巷子两边院子里的桑榆树桠上,都骑满看热闹的人,苗雄也完全不知道眼前算什么事。
看过巷子口的情形,苗雄带着两名扈从,走回长乐会馆的院子,看到叔祖苗明成以及师叔苏崇虎满脸阴郁的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声。
自消息传开的一刻,院子外都挤满围观热闹的看客,苗明成、苏崇虎想悄无声息的退出鹿城都做不到,就像被捉奸般的堵在院子里,只能等候葛玄乔前来。
而且葛玄乔点名道姓的找上门,他们也清楚这意识着他在鹿城的布局,完全被太微宗看穿了,这仿佛沉重的一击,在正式交手前,就狠狠的捶在他们的心脏上。
岳弈然匆匆从后门走进长乐会馆,饶到前院里,虽说“客人”还没有到,但前院里气氛已经凝固令人呼吸艰难——岳弈然身穿青色道衣,但此时他没有往日的从容淡定,脸色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他现在甚至都不能完全接受数日仓皇逃命的事实,谁想到葛玄乔竟然就直接逼迫上门了!
“张雄、孔鹏已亲身赶到小金岭,只要师叔有召,他们片晌就能赶到。”岳弈然沉声说道。
苏崇虎没有说什么,看向师叔苗明成,等着他做决定。
鹿城五姓是不敢出兵拿葛玄乔怎么样的,也不会干扰妖神殿的行动,只是他们想要将三百多精英弟子从鹿开峡南面的深山里调过来,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唯有张雄、孔鹏两位道丹境强者亲自过来,他们才有机会能在鹿城围杀葛玄乔。
不过,围杀葛玄乔的后果是什么,这是不言自明的。
看师叔苗明成沉默不语,岳弈然忍不住提高声音质问道:“难道师叔已经忘却二十年前的血仇了吗?忘记宗门有多少师兄弟丧命太微宗贼子手里的吗?”
虽说二十年前,岳弈然刚入宗门还仅仅是侍兽童子,但他年轻气盛,胸膛里涌动沸腾、不甘屈服的热血,与更多的年轻弟子一样,时刻都不忘要找太微宗报当年的血仇。
葛玄乔点名道姓的找上门,岳弈然自然清楚在他与黑山箭魔一战过后,他们藏在鹿开峡南面群山的伏兵暴露了行踪,这时候想要后悔都已然来不及了,但在他看来,即便是暴露行踪又如何?
既然三百多同门师兄弟的行踪已经暴露出来,那就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在鹿城围杀葛玄乔、黑山箭魔,然而助张雄、孔鹏收服平卢大绿洲那些还妄图左右逢源的城池,先将平卢大绿洲的势力整合起来。
至于河西太微宗事会不会出兵报复,到时候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岳弈然,鹿河源一战,你若觉得还不够痛快,此时大可以与我出城一战,莫要妨碍了葛老祖与苗真人叙旧。”陈海人刚到角营巷口,声音却已经飘然而至,如雷霆般灌入院中诸人的耳中。
岳弈然俊朗的脸抽搐了两下,愣是没有办法回陈海的话,他此时与跨下灵兽黑蛟联手,还有可能与陈海打个平手,但真要公开比试,他与黑蛟同时上场就自承实力远不如陈海了。
岳弈然恨得牙痒痒的暗想,这狗贼,区区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拥有神魔一样的持久战力?
数息过后,葛玄乔与陈海并肩踏入院中;赵晋等五姓家主都留在院子外恭侯,以示五姓没有资格参入妖神殿与太微宗的纠纷,葛玄乔与苗明成倘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们也希望尽可能减少牵涉。
“葛玄乔,二十年前你在这座城池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今日怎么就闲庭信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苗明成的年纪看上去要比已过百岁的葛玄乔还要苍老,仿佛皲裂树皮的老脸满是风霜之色,谁也难以想象他会是妖神殿二十年前硕果仅存的三位道丹境强者之一,这时候就见他眼瞳似藏着金色的雷霆,凌厉的盯着葛玄乔的脸。
葛玄乔脸皮微微抽搐,屈指一弹,一道玄光自他手指尖似绽放而出,形成一道灵罩将他们所立的这栋小院遮罩起来,除了院门外的五姓家主,此间的讨论自然不可能让那些旁观热闹者听入耳中。
葛玄乔微微叹息说道:“苗真人,你要不想二十年前的血腥之事在鹿城重演,那妖神殿埋伏在鹿开峡南麓的三百多弟子,还请早日撤走,切莫要介入西羌国的平叛之事,日后勿谓言不预也。”
“太微宗介入还少吗?”苗明成冷哼道,虽然太微宗直接调入黑山的精英弟子人数不多,但百余头灵禽,直接令张雄、孔鹏等人,无法派出斥候潜入黑山侦察精绝军及叶氏残部的状况。
这事实上与双方直接出兵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大家只是没有将最后的脸皮撕破而已。
“张、孔逆贼窃国,王族叶氏讨逆平叛,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妖神殿曾是金州东域的首宗,这时候不说站出来替叶氏主持公道,就已经是错了,竟然还暗中与淫惑宫闱的马贼勾结,那更是大错特错了。叶氏确实是有跟河西求援,但叶氏与董氏乃姻亲之族,求援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河西不可能对叶氏的求援袖手不管,但十万精锐勒马于铁流岭之内而不西进,就已经保持十万分的克制了,还请妖神殿此时能珍惜河西的善意跟克制。”葛玄乔语气寡淡的说道。
苗明成嘴角微微抽搐两下,沉着脸问道:“董氏往南侵凌鹤川,与武藏军又多有不睦,此时真能抽调十万精锐西进|平卢吗?”
“苗真人倘若不信,尽可以请贵宗三百辟灵境弟子跨出鹿开峡一试!”葛玄乔淡然说道。
葛玄乔这次一定要亲自出面,就是明确的告诉苗明成等人,此时双方虽然就剩最后的一张脸皮没有撕破,但他们对妖神殿的警告绝非儿戏,妖神殿三百弟子跨出鹿开峡之时,就是河西出兵铁流岭之际,绝没有半点侥幸的可能。
苗明成、苏崇虎、苏弈然皆脸色阴沉。
即便是苏弈然最年轻气盛,这时候也不敢悍然说句“要战便战”的痛快话,但他们岂能因为葛玄乔几句话恐吓的话,说退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