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霞姐不相信自己的话,宋志超也没做过多解释,只是拿出十块钱,塞进霞姐的胸口处,说:“告我知,这就是你的。”
这个年代的十元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这个年代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十块钱。
霞姐没想到宋志超出手会这么大方,顿时一张脸笑得跟花一样,把钱往自己胸口塞了塞,道:“你不仅靓仔,还很会做人咩。我告你知,想要三天赚一万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去找mark哥就行了。”
“mark?”
“是啊,他是潘禺‘凯撒歌舞厅’的大老板,听说手腕通天,很多人都找他讨生活,很多人一个月甚至能赚足上百。”霞姐笑着说。对于三天赚一万,她还是不信,准确说,信了才见鬼。
“那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去歌舞厅咩?”宋志超也不解释。
“当然不是啦。他最钟意看录像,连mark这个洋名都是看录像取的……你去和平街那家雷霆录像厅找他,一定能找到。”
“多谢!手艺不错,有时间还来做头。”宋志超伸手挑起搭在衣架上的西服,叼着烟,穿戴起来。
看着他帅气的模样,霞姐忍不住春心荡漾,轻咬嘴唇说道:“下次来,我唔要你钱。”
宋志超穿好衣服回过身,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到霞姐嘴里,说道:“你唔要我钱,我可就不敢来了。”
霞姐竟然羞涩起来,“那就收一半。”
宋志超笑笑,没再说话。
……
雷霆录像厅在和平街;而和平街距离宋志超现在所在位置有七八里远。
宋志超穿着一身名牌,当然不会为了省掉几块钱步行过去。看看四周,大热天的路边停着许多蹬三轮车的三轮车师傅,他们负责载客,也负责搬运货物。
一般来说,三轮车师傅蹬车载客一公里收取3角或者5角钱;有时候活儿不多,一两角钱也愿意干。这些人中除了男人外,甚至还有很多女人,技术含量不高,有力气就行,只要弄一辆三轮,就可以立马开张。
不过宋志超目光扫了一圈,却又落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黄色面包车上,一个胖司机正开着车门,把一条腿搭在外面抽烟。
这就是1990年的出租车,又称之为“面的”。
实际上在潘禺,除了“大发”牌子的面的外,还有“夏利”牌子的轿的;但是夏利拉活一直都争不过大发,黄“面的“的价格,从一开始每公里7角钱到1元钱,又到现在的每公里1元3角钱,可以说价格低廉,又满足了很多人打的的虚荣欲望。
宋志超怕太阳晒,所以他略过那些三轮车,直接朝那辆黄面的招了招手。
正在抽烟的胖司机眼睛很尖,多年的司机生涯练就了他的眼观六路,所以在宋志超朝他招手的第一时间,就把还没抽完的香烟用手指掐灭,装进烟盒,然后关门,打火,开车过来。
宋志超报了要去的地点,戴上墨镜,上了面的。
……
司机师傅是在这一片跑溜了的,轻车熟路,几乎没怎么拐弯就把宋志超拉到了“雷霆录像厅”门口。
这个年代录像厅和游戏厅是最赚钱的偏门生意。不过做这样的行当必须要有后台才行,要不然你根本就开不成。
尤其录像厅,在港片泛滥的年代从街头开到街尾,从大城市开到小县城。录像厅的档次也逐步地提升,从一般骚哄哄发着霉臭味儿的小黑屋,到中高档飘着香水味儿的情侣卡座,再到后来的镭射小隔间,可以说录像厅的演变史,就是华夏电影文化的进化史。
“雷霆录像厅”就是那种中高档的录像厅,不仅门面装修的富丽堂皇,搞得跟电影院似的,内部更是设有最新潮的情侣卡座,可以提供咖啡茶等一系列的高档服务。
耳朵边传来“哼哼哈嘿”武打片震耳欲聋的特效声,抬头看了看这家录像厅那一闪一闪的硕大霓虹招牌,宋志超迈腿朝里面走了进去。
把门的是个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名字叫陈建军,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作“大军”或者“军哥”。他是这里的老板,也是这里的服务员。
开录像厅收的都是现金,除了自己人,外人根本就信不过。陈建军也一样,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卖票,跑腿,给人送瓜子饮料咖啡茶,都是他一个人来做。
能开这样高逼格的录像厅,背景一定不简单。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陈建军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家里却有亲戚在本地工商局上班,而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再加上陈建军本身很会做人,属于人精一枚,这录像厅的生意就越发的红火。
陈建军一看见宋志超,就忙上前招呼,询问是不是要看录像。
宋志超摘下墨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取了一瓶健力宝,拉开后大灌几口,等喝舒服了,这才笑眯眯说道:“听大哥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中原那边的。”
“哦,这么巧,我也是。”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立马,感情就拉近了不少。
“既然是老乡,那么看片给你打半价,别人一块,你五角。”陈建军倒也干脆。
宋志超笑了,“我不看录像,我找人。”
“找人?”陈建军一愣,不过这种事儿在录像厅也常见。很多时候有小伙拐了人家女儿钻到这里来亲热,做父母的都会找过来,说要打断对方的狗腿。还有女朋友被人撬了,也会找过来,搞不好腰间还别着一把刀。
陈建军左右打量宋志超,穿着很时髦的红西服,戴着手表,拿着长钱包,模样俊朗,风度翩翩,怎么看都像港片中的“太子爷”,这种人还会被人撬马子,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想要找凯撒歌舞厅的大老板mark哥。”宋志超放下健力宝,摸出一根烟递给陈建军道。
陈建军一怔,接过烟犹豫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宋志超掏出火柴,划了一根,帮助陈建军把香烟点燃,说道:“找他介份工。”
陈建军明白了,只要是潘禺这地方的人,没有人不知道mark哥能量广大,手腕通天,能帮人揾到很高薪水的工作。
“可是……”陈建军上下打量了宋志超一眼,“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你怎么看都不是那种找不到工作的人。”
宋志超夹着烟,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笑道:“情势所逼,刚刚失业,还很缺钱。”
陈建军抽口烟,“那你以前做什么的?”
宋志超就露出一个笑脸说:“大佬,给点隐私好不好。”
陈建军也笑了,“好,给你隐私---不过你懂什么,会什么,总该让我知道吧。”
“文武双全---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干,就是缺少一个机会。”
“不是开玩笑?”
“我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卖相,像在开玩笑吗?”宋志超夹着香烟,弹了弹烟灰。
陈建军点点头,“的确,你的卖相很不错,至于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不久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你是我见到过的最臭屁的人!”
“多谢军哥夸奖,这个年代,不臭屁不疯魔,不疯魔就不能活!”
“你还说漏了一点……”
“什么?”
“没有钱,你连臭屁的机会都没有!”
“明白!军哥要多钱?”
“三百!我给你安排,一准让你见到mark哥!”
“成交!”宋志超打开钱包毫不犹豫地取出三百块,递给陈建军。“这是我全部身家,你拿去用!”
三百块在这样的年代是多少钱,足够买一台黑白电视机,让农村人家吃饱肚子一年。宋志超却毫不犹豫拿了出来交给陈建军。这种胆色连陈建军都有些诧异,毕竟两人才第一次见面,交谈也不过才寥寥几句。
看着那三百块钱,陈建军没有立即收,眯着眼,盯着宋志超:“你就这么信任我?”
“不是信任你,我是在赌,赌你不会骗我。”
“为什么?”
“因为我喊了你一声军哥,因为你是我的老乡!”
陈建军一把接过宋志超手中的钱,说道:“冲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进去看录像先---等我消息!”
没人知道陈建军此刻在想些什么。
但在这个充满功利的南方,“老乡”两个字,除了是同乡,是一个地方的人,还有一层意思,叫做“守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