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了那张面具后,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略显病态的苍白脸庞,那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青年邪魅一笑,随后秋承运就听到了门外响起的整齐脚步声,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一阵属于机械的咔咔作响,他知道那是连弩。
秋承运抬头一看,院墙和屋顶上,早已遍布楚门高手,在他们的胸口,绣着一个金色的图案,好似一扇敞开的大门;在他们的手中,端着一把由楚国军工坊精工打造的制式连弩。
楚国的江湖是楚门的江湖,而楚门又由大楚朝廷一手把控,所以楚门相当于朝廷下方的一个职能机构,他们的人马持有军队才能拥有的制式连弩并不奇怪。
大约有一百把连弩,楚国的制式连弩相较于大魏的,一次性可以多发射两发,但是射程和威力相对减少。不过,这么近的距离下,就算射程和威力比不上大魏制式连弩,秋承运他们也没有挡下来的可能。
在场的三十多名秋家子弟,纷纷变色,没想到他们的据点负责人,早就被人杀了,还给人“偷梁换柱”,一直以来,他们服务的对象,竟然是死敌楚门的人!
“卑鄙!”不少人咬牙切齿,这事被传出去,他们秋家在江湖上的脸面,怕是会受到不少打击。
“你是楚门的哪位大护法?”秋承运沉声问道。
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怎么都没想到,这据点的负责人竟然被楚门的人取而代之。
这情况有些严重,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取代的,也许此人向秋家传送了不少误导性的情报,还有可能掌握了秋家的一些秘密。
误导性情报?秋承运瞬间面沉如水,他想通了,楚门的人,也许根本就没有进入魏国,楚门人员进入魏国的消息,是假的!是面前这阴柔青年布下的一个陷阱,为了将自己、或者是其他的秋家重要人员引来此处,从而斩杀。
“大护法?我还没那资格。我叫禹飞流,楚门十小护法之一,擅长,易容。”禹飞流摇了摇头,随后自报了身份。
“楚门十小护法中实力排在第一的千面邪王禹飞流?”秋承运心中一惊。
禹飞流,绰号千面邪王,据说其并不是楚国人,有消息称他是燕国人,在燕国犯了事,然后逃到了楚国,被楚门给收入门中。
禹飞流千面邪王的绰号,能令人闻风丧胆,因为他有过斩杀太虚三境第三境高手的战绩!
是的,以化神境巅峰的实力,斩杀太虚三境第三境高手,整整垮了一个大境界,所以他才能在楚门十小护法中实力排名第一。
“你是什么时候打探到这个据点的?又是什么时候将据点负责人给杀死的?”
秋承运沉着脸问道,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在场的三十多名秋家子弟,实力最强的也不过化神境初等,完全不是禹飞流的对手。他自己的实力只有聚气境巅峰,就更不是禹飞流的对手了。
“打探?这地方,是我带领大家来的,你说我还需要打探吗?”禹飞流大笑起来。
“在他们进入楚国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他们,然后找机会将那个负责人给做掉了,之后我就乔装成了他的样子,带着这三十多号人来到了这里。”禹飞流指着面前众人,向秋承运解释道。
“为了当好这个负责人,我可是提前恶补了很多知识,将那死鬼生平的爱好、性格、行为举止等全都摸透,伪装了一年多,可真累人。”禹飞流继续说着,似乎是想要秋承运当个明白鬼。
秋承运面色一阵变换,没想到他们被牵着鼻子走了一年,这一年里,有多少错误的情报送入秋家?给秋家的判断方向造成了多大的干扰?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要有一点点小的错误消息被报送上去,可能就会影响自己父亲的判断,从而会形成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误!
“放心吧,这一年多来,我报上去的消息都是真的,就是这三十多号人每日打探出来的消息,没有做一丝改动。你父亲秋延宕这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如果我敢报送假消息,一定会被他察觉出来的。”
似是察觉到了秋承运心中所想,禹飞流看着秋承运,咧着嘴说道。
“所以啊,我的目的只是想利用这个据点,钓一条大鱼上来,我本来以为来的会是一个堂口的堂主,毕竟秋家堂主已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放在秋家之中,就跟我在楚门的地位差不多。”
“但我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秋家少爷!这简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你说,一旦我把你抓回去,我能得到多么丰厚的赏赐呢?”
禹飞流带着一丝兴奋,一脸贪婪的看着秋承运,此刻的秋承运,在他眼中就是一块发光的金子!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你还一直隐姓埋名,我还真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我要钓的是大鱼,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可是啊,错就错在你昨晚竟然找到我,向我透露了你的身份,你还很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抓到奸细。”
“你知道这里原先住着的是燕国的人吗?那些人的身份,是燕国的鸿鹄,鸿鹄你应该知道吧?燕国的顶级谍报机构。可惜啊,我也是用了一样的手段,花了半年的时间,将鸿鹄的一名大统领给杀死了。”
“这两棵老槐树,是我在一年前故意掏空的,就是为了现在做铺垫,毕竟得故意留下一些痕迹不是?不然我哪知道有哪个大人物来调查了?毕竟秋家的高层我也不是全认识的啊,就像你一样,我不认识你,可你因为发现线索而主动来找我了。”
随着禹飞流的仔细解释,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秋承运只道是江湖险恶,自己太过蠢笨,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犹不自知。
“我可以跟你回楚门,但是你将他们放了,这些普通弟子,也影响不了大局不是?”秋承运自知今日无法脱身,所以想着得为身后的这三十多名秋家子弟谋得一条生路。
“自身都难保了,你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禹飞流冷笑一声,轻轻一挥手,一百把连弩齐齐对准场中秋家子弟,禹飞流只需一声令下,三十多名秋家子弟就会死于非命。
“如果你不放他们走,我就自绝于此!我相信你是明白了,一个活着的我,远远比死了的我有价值。”秋承运突然掏出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少主!不可啊!”
“少主!你走,我们来拖住他们!”
“我们来为少主杀出一条生路!”
三十多名秋家子弟也很有血性,拿出拼命的架势,只等秋承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杀过去,为秋承运开辟一条血路。
“你当我傻?我一旦放了他们,你跟我回去的半途上,又自杀了怎么办?”禹飞流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秋承运咬着牙,心中无比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蠢笨,也不会还得这三十多名秋家子弟陷入险境,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仔细点、聪明点?
但如今,就算再后悔、再自责也无济于事,秋承运回头看了三十多名秋家子弟一眼,决定再和禹飞流谈判试试。
“别费口舌了,我会把你们都活着押回去的,等回了楚门,你们就算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禹飞流摆手打断刚要开口的秋承运,他知道这三十多名秋家子弟,就是秋承运的软肋,所以他打算把他们也活着押回去,有他们在,秋承运就不敢死。
“少主,我李大连自幼被父母抛弃,如果不是秋家收留,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我这条命,就是秋家的!李大连,愿赴死!愿为少主开道!”
“少主,我王二狗没什么见识,自小就是个命苦的人,父母在我年幼时双双撒手人寰。我十岁那年,奶奶重病,如果不是秋盟主施以援手,我奶奶早死了,我也活不到今天。王二狗,也愿赴死!只希望少主能够替二狗照顾好奶奶,二狗在此磕头谢恩!”
说罢,王二狗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少主,你是不是在心中自责,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鲁莽、思虑不周,今天大家伙也不会陷入困境?少主啊,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啊!这就是江湖啊,总有栽跟头的时候,我们从加入秋家的那一刻起,每天都在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呢?做为秋家赴死的准备!”
秋承运只觉得心中有惊雷炸起,被这句话深深触动,“从加入秋家的那一刻起,每天都在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呢?做为秋家赴死的准备!”
秋家的绝大多数弟子,都曾受恩于秋家,所以他们都认为是自己欠秋家的,这群人最重江湖道义,他们真的心甘情愿的为秋家卖命。
当你在最困难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对你伸出援手,那你一定会记他一辈子的好。
施斗米就已经能让人记恩,更何况秋家在大多数时候,救的都是这些人的命!以命报命,这些人愿意。
不要把江湖想得太简单,可也别把人心想的太坏,秋承运忽然觉得刚才那秋家子弟说的没错,这就是江湖啊!
“少主快走!”李大连突然出手,手中出现一个类似连弩的器械,只见他扣动扳机,一张大网飞了出去,将禹飞流笼罩在下方。
起初禹飞流并未在意,一张破网而已,他眨眼间就能扯烂,但他很快稍稍惊疑一声,这竟然是一张天蚕网,由极为坚韧的天蚕丝制成。
这张天蚕网,是李大连用好几年的积蓄换来的一张保命底牌,而此时,他却用来保秋承运的命。
“少主,走!”其他秋家子弟也纷纷出手,有几人手中出现了一面折叠盾牌,这几人闪到了秋承运身旁,为他阻挡那些弩箭攻击。
禹飞流暴怒,一声令下,连弩咵咵咵的不断响起,羽箭破空声,混杂着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没有盾牌的几名秋家子弟当场倒在血泊中。
秋承运一咬牙,没有耽搁,不想让这些人白白牺牲了性命,在几名持盾弟子的簇拥下,朝门口挪去。
噗。
一支羽箭射中了秋承运身旁一名持盾弟子的小腿,那名持盾弟子吃痛跪倒下来,身子后方暴露,后背眨眼间就被密集的羽箭覆盖,伴随着盾牌哐啷落地的声音,此人也倒在了血泊中。
秋承运红着眼,没有回头,继续被人簇拥着往前走,当到了门口的时候,他们又不得不面对数百名装备精良的楚国战兵。
“我们来开路,少主你跟上!”李大连和王二狗跑了出来,他们两个实力都在化神境初等,禹飞流暂时被困,羽箭又很难伤到他们,所以他们此刻完好无损,甚至刚才还顺手击杀了几名弩箭手。
秋承运才转头,就看到两道身影如猛虎似的冲入了阵列严整的楚国战兵之中。
看着那两道身影,以及身后屋内的那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秋承运泪流满面。
这江湖,我恨,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