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金衍才与宇文霜相会,本来憋了一肚子情话要说,然而这个剑修极不合时宜的出现,氛围有些尴尬起来。
萧金衍有些苦恼。
“我是一名大侠,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是滴酒不沾。旺财兄要喝酒,怕是找错人了。”
剑修的手放在了腰上的长剑之上。
萧金衍连忙改口,“常言道,君子当如酒,不可居无肉。无肉使人瘦,无酒让人俗。这酒,就是我的命啊!”
宇文霜道,“那我呢?”
萧金衍嘿嘿一笑,“为了你,我就不要命了。”
宇文霜笑骂萧金衍贫嘴,心中却满是欢喜。如今,她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宁陵郡主,而是一名被朝廷通缉的要犯,在父亲去世后,几乎所有属下都抛弃了她,能与她相随的,只有这萧金衍了。
萧金衍此刻却在想如何摆脱这位危险人物,虽然暂时他没有恶意,但鬼知道会不会哪天忽然脾气大变,给他一剑?想到此,他道:“旺财兄,你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找个客栈,来几盘牛肉,咱们畅饮一番?”
旺财道,“我们剑修之士,不吃东西,只喝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酒。”
天黑之前,三人来到一个小镇,走进了一家客栈。小镇不大,客栈自然也不大,只有一层院落,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足矣。
“伙计,来两间上房。”
宇文霜更正道,“三间。”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霜儿,我们以后是要过日子,能省则省,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
宇文霜问,“你有钱嘛?”
萧金衍尴尬笑道,“貌似,没有了。”
宇文霜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锞子,“那就来两间。”又对萧金衍道,“我一间,你们两个一间。”
三人点了一桌子菜,又拿着旺财取来的酒,倒在三个茶碗中,饮了起来。
客栈人不多,一群人行商正在八卦江湖大事,说起了赵拦江的横断山一战,当说起赵拦江骑鹰从天而降,如天神一般,引来无数惊叹声。
如今,赵拦江已是名满天下的英雄人物,杀拓跋牛人,率军击败西楚,就连这种西楚小镇,也都流传着他的事迹。
萧金衍心中不由为自己的兄弟高兴,如今已寻到宇文霜,他们也该踏上返程。他此时,已对什么江湖、什么书剑山没那么大兴趣,只要与宇文霜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
大明朝廷通缉宇文霜,回到中原反而不讨好,那就不如赖在隐阳城,有个城主当朋友,总是一件不错的事。混吃混喝的事萧金衍可做不出来,大不了讨个闲散的职务,比如副城主什么的,每月怎么也得十两俸禄吧,够吃喝开支便足矣。更何况,隐阳城内,还有李记酒肆,里面有宇文霜的生母。
旺财不吃东西,端着一杯酒,一口口轻抿,很是享受烈酒入喉咙的感觉,萧金衍则不住给宇文霜夹菜。
“多吃点菜,你现在这么瘦,可别伤了身体,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补一下,重新便成我最喜欢的宇文大小姐。”
宇文霜皱眉道,“怎得,现在我的样子,你就不喜欢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当然喜欢,但还是胖一点好,我不介意你吃成一个胖子,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你了。”
宇文霜闻言,脸色微红,低下头,心中暗想,认识这么久,萧金衍还是没一丝正形,说话不着边际,但她就是喜欢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
吃罢晚饭,回房休息。
旺财也不睡觉,他今日饮了许多酒,坐在屋内的长凳之上,盯着萧金衍,不肯移目,萧金衍被看得不舒服,道,“兄台不用休息吗?”
旺财摇头。
萧金衍本想等旺财睡着,爬到宇文霜房间,去跟她说会儿情话,可有根木头杆子杵在屋内,形影不离的跟着他,让他极不自在。
“麻烦一件事,可不可以转过身去,你这么老盯着我,我没法睡觉。”
旺财闻言,闭上了眼睛。
萧金衍又道,“能不能转过身去?”
旺财依言行事,萧金衍躺在床上,佯装打鼾,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听到旺财呼吸匀称,也不知是入定,还是睡着,咳嗽一声,见他没有反应,于是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正要开门,旺财道,“你去哪里?”
萧金衍嘿嘿笑道,“人有三急,总要撒尿吧。”
旺财道,“我跟你一起。”
萧金衍无奈,只得跟他去撒尿,回到房间,过了片刻,他又偷偷起来,这次学乖了,他没走大门,轻轻开窗,翻身跃出,才一出门,就看到旺财站在他面前。
旺财问,“又去撒尿?”
萧金衍无奈道,“有个词儿叫尿频。”
到了第三次溜出房间被旺财拦住,萧金衍终于忍不住了,“兄台,实话说了吧,我要去找宇文霜,跟她聊会儿天。”
“你可以跟我聊。”
“那不一样!”萧金衍头都大了,能一剑杀大宗师的剑修,怎得
生活上跟白痴似的?“她是我的未婚妻,男女关系,你懂吗?”
旺财犹豫了片刻,道,“好像懂。”
“那你就回房等着,我去去就回。”
萧金衍打发走了剑修,来敲宇文霜房门。
宇文霜并未睡着,在房间内练功,今日,她境界跌到了知玄初境,武功上大打折扣,以后跟着萧金衍闯荡江湖,她不想拖他后腿,正加紧修行。
“是我。”
宇文霜打开房门,把萧金衍让了进来。两人坐下,宇文霜以挑子将灯芯挑长了一些,房间内变得亮堂起来。
这是今日萧金衍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看宇文霜。宇文霜一身素衣,头发拢在后面,脸色红润了许多,但依旧掩饰不住身上的倦意。但是,她依旧清丽动人,双目紧紧注视着萧金衍,心中竟砰砰乱跳。
灯下美人。
烛光摇曳,将宇文霜身影投在墙壁上,轻轻晃动。萧金衍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她身上独特的味道,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答应我,再也不分开了。”萧金衍拉住她手,郑重道。宇文霜想要抽回,双手却被萧金衍紧紧握住,不由羞怒,“登徒子,还不松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宇文霜满脸通红,“你怎得越来越不正经了?以前我认识的萧金衍,可不是这样子。”
萧金衍嘿嘿一笑,“以前的萧金衍傻,被岳父大人骂了一顿,脑子开窍了。”
当日,宇文天禄曾叮嘱他,要保护宇文霜,不要再留下什么遗憾事,免得如自己一般,到了李家酒肆门口,却不敢推门而入。
宇文霜听萧金衍说起父亲,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去年回京城之后,我便将自己锁在房中,父亲不解,后来听三姨娘说起你,得知你是李纯铁的师弟,父亲就勃然大怒,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后来,他开始张罗着给我相亲。京城之中豪门,闻风而动,前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排到了广安门外,什么京城尚书之子李四郎,宁阳侯世子都跑到我家中下拜帖。我不肯见,绝世了三日,父亲见我不肯吃东西,才心才软了。他说自己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不过却要考验你一下。一笑堂对你的追杀令,也是他放出去的。不过,他手下那些都是人精,知道你是我的人,谁敢真正杀你?回去编个理由,糊弄我父亲。”
萧金衍这才恍然。
难怪当时出了苏州,他就听说了一笑堂对他的追杀令,还郑重其事发布在《晓生江湖》上,可这种事雷声大、雨点小,也没见有一笑堂的人来找他麻烦,害得他担心了许久,原来其中有这等缘由。至于在隐阳城,宇文天禄说的那些威胁他的话,倒也不是虚言。幸亏自己机警,投了他的脾气。
说到此,宇文霜神情落寞,泪水流了下来。“只可惜,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父亲为陛下戎马一生,到头来终没有善终。”
萧金衍见她悲恸欲绝,几乎忍不住要告诉她宇文天禄没死之事,可是宇文天禄在托女之时,特意叮嘱过他,不得将此事透露任何人,尤其是宇文霜。宇文天禄所谋之事甚大,怕宇文霜知晓之后,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萧金衍将宇文霜拉入怀中,正容道,“你放心,以前有宇文前辈护着你,从今余生,我萧金衍与你共度,无论谁想拆分我们,无论谁要伤害你半分,要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宇文霜性格高傲,生性使然,生平最怕求人,更不愿意欠人情,所以一直来都如冰山雪莲一般,喜欢上萧金衍之后,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层坚固的心防慢慢卸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参与江湖中事,只想与他厮守,共度余生。
她满脸通红,道:“萧金衍,我喜欢你,是你有一片赤子之心,是满腔真诚待人,你说得这番话,我会记住,你不要骗我,也不许欺负我。”此刻的宇文霜如娇羞女子一般,全然没有了执掌一笑堂,将江湖弄得翻云覆雨、谈笑风生的做派。
门外忽然有人道,“什么是赤子之心?”
萧金衍猛然一惊,如今他识海极为敏锐,有任何江湖高手靠近,都会生出感应,能在他半天偷听半日而不被察觉者,也只有剑修了。
宇文霜也推开萧金衍,整理了下衣衫。
萧金衍望着门外道,“旺财兄,扒墙角偷听,是不道德滴!”
房门打开,剑修走了进来,坐在长凳之上。
萧金衍、宇文霜面面相觑。
剑修道,“你们继续,我就听听,不说话。”
有这样一人坐在屋中,萧金衍哪里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两日来,他连番苦战,此刻倦意涌上心头,站起身,与宇文霜告别,带着剑修走了出来。
两人回到房内。
萧金衍对这名剑修实在没辙,只好跟他摊牌,“旺财兄,咱们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与宇文姑娘要回中原,您看,要不明日,咱们就此分别,各回各家?”
剑修摇摇头,“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
剑修指了指身上,“我身上有无名枪。”
萧金衍心道,你们剑修行走人间,不就是为夺回三大神兵嘛?怎得现在又玩这一套?
“那又如何?”
剑修道,“认识你们后,我记起了一些事。当年,陆玄机离开神山时,曾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萧金衍问,“什么话?”
“我让他留下,他却要下山找一个姑娘,要与那女子共度一生,大抵就是你与宇文姑娘那般。陆玄机说,这个人间很美,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不应当成为神山的陪葬品,这些话,对我来说是大逆不道。”
萧金衍心道,一直以来,江湖上对陆玄机武功评价甚高,但名声却不太好,但能为了红颜下书剑山,也算是给人间争取了五百年。
这个陆玄机,也是个有趣之人。
“他离开之后,神山之上,二十品像中的帝释天品像倒塌,至高天道受损,休眠五百年,剑尊惩罚我们,命我们下山寻三大神兵。”
萧金衍有些不解,“如今你拿到无名枪,不应该回山中复命嘛?”
剑修思考了半晌,道,“现在想来,陆玄机当年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而且……”剑修顿了顿,道,“你身上的武功,与陆玄机有些相似,想必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说罢,剑修以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下了一个怪异的符号。这个符号,落笔之后,就在不停的变幻着。
萧金衍看到这些符号,心中大惊,这些字符,他曾在张道人赠予他的山河气运图中看到过,问,“这是你们的文字?”
剑修道,“这是至高天道的‘文字’。”他又思索了一番,解释道,“不,是在你们人间的影子。”
“影子?”
剑修指了指萧金衍,“这是你。”又指了指地上萧金衍的影子,道,“这是你的影子。你的影子不是你,但你每个动作,影子都会相应的变幻。”
他又指着桌子的影子道,“这是桌子的影子。如果你的影子长了眼睛能看到桌子的影子,却受到了自身局限,看不到桌子的全貌。正如你现在看到的这字符。这个字符并没有变,而是你看的角度在变,时间在变。”
萧金衍是绝顶聪明之人,他研究山河气运图上的文字,已有一段时日,每当看时,就觉得毫无头绪,然而闭上眼睛,脑海之中这些文字就不断变化,似乎蕴含着无穷的信息。
经过剑修一番解释,他明白过来。
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参透这些符号。正如当年张道人将山河气运图传授于他时,并没有告诉他参悟之法。
本初道人在离火洞天参悟三百年,也不过悟出一些皮毛。他知道,他的方法并不正确,靠的是自己的修为、极长的寿命以及离火洞天中与人间并不同步的时间。
当日,萧金衍困在离火洞天,寒来暑往,过了将近一年,可在沙坪峰后山之上,他不过是恍惚了片刻的时间。本初道人在里面住了三百年,以此推算,他参悟气运图耗费的时间,根本无法估量。
若他将这些告诉萧金衍,萧金衍也不过是重复他已走过的旧路而已。所以干脆不说,兴许萧金衍能另辟蹊径,找到一个不同的方式。
“陆玄机离开神山,剑尊派十九名守剑人追杀他,那一天,书剑山遭受了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青鸾峰上,十九守剑人,十一人死,八人重伤,至于剑修,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剑修的这番话,说的平淡无奇。但萧金衍透过这番话,能够想象到那一场大战的惨烈。如今的江湖,一名剑修可以轻松秒杀通象巅峰的高手,其实力大抵与当时人间的陆地神仙相若,若守剑人出剑,那必然是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想到此,萧金衍不由心神澎湃。
“陆玄机将我们十九品像的剑修困在了十九品像之中,并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剑修刻意用了“战争”这个词,在他意识中,几百人追杀一人,可以算作一场战争了。
萧金衍好奇心起,原本疲惫不堪的他,睡意全无,追问,“后来呢?”
剑修道,“陆玄机携三大神兵叛逃书剑山,以三大神兵开辟三大洞天福地,著述《武经》之后,便消失不见。”
“三大洞天?又是什么?”
剑修道,“水月洞天,玄元秘宫,太虚幻境。这三大神兵,正是开启三大洞天的关键。而据传,《武经》便藏匿在三大洞天之中。三百年前,有个年轻人误入水月洞天,观《武经》而一夜通象,但他手中并没有这把无名枪,所以只看到了事情的表象。”
“陆玄机是至高天道最信任的守剑人,本来他可以成为下一代剑尊,他的叛逃,对神山伤害很大。而《武经》之中记载了神山的秘密,所以至高天道绝不容许此物存在于世间。”
萧金衍只听得脑袋发涨,一阵倦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道,“旺财兄,你跟我说这些,究竟为何?”
剑修道,“我需要你去开启水月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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