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神殿,一个虚影在殿外石碑前盘坐。
日升月落,终有一日,虚影缓缓骈指,面色凝重地在胸前不时地比划。
随着手指的轻轻划动,一道道白色灵光弧影起而又灭。终于,一个酒杯口大小的圆环灵光闪现。
虚影立刻周身一晃,手上一抖,圆环陡地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但虚影貌似极为振奋,霍地立身而起,再一次骈指画圈。不知多少次之后,终于再次形成了一个杯口大的圆环。
圆环灵光湛然,足足在虚空中持续了三息之数。
虚影这才满意地收势,举头望向远方,双足一顿,飞身疾射而去。
……
北酆山,密室之中。
金胜质立在棠从彦座下,恭敬地一躬,朗声道,“谨遵城主之命,前番与巨岩城一战,我阵亡之灵师境道友顾青云、冯子成族中后裔各三人,已安排在城主府着力培养,一应资源按顶格配置,所费皆由沣水城承担。”
“我阵亡之灵士境修士若干人等之子裔各一人,已由沣水书院承接培养,相关待遇同上。其他灵徒若干,已一一按照标准发放抚恤……”
“嗯,胜质你辛苦了!”棠从彦点点头,转而又问道,“曲水秘境处,可有消息?”
“禀城主,尚无!”金胜质眉头紧皱地道,“洪师弟今日方传回讯息,那灵引大阵略有变化,但仍远远未复旧观。”
密室中另有数人在座,闻听此言,又见城主一时未作表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青阳商号的那位二先生也在座,闻言也是脸现忧色。抬头往上位一看,见棠从彦正看向自己,似以目相询。
“城主,巨岩城此次陨落灵师三位,其他一应损失看去皆比我沣水要大。然则,巨岩城之根本并未动摇,而我沣水若不及时恢复灵脉,相持下去,恐极为不利!”二先生直起身,在座上拱手一礼道。
“非但如此,据胜质闻报,巨岩城灵脉昨日竟突然提升了品阶,具体尚且待查。”金胜质接口道。
话音未落,密室中的窃窃私语声又起,且调门又更高了一度。
二先生脸色一变,忧色更盛。他起手一拱,便向棠从彦高声道,“城主,此消彼长,若曲水秘境成了死局,我沣水危矣!”
金胜质等人闻听此言,俱是脸色骤变。密室中,私语声像是被人突然掐断了一般,陡地停了下来,众人齐齐看向座上的棠从彦。
在场皆是老道之人,二先生稍一点拨,他们即已明了当前形势之危急。
现下灵引大阵恢复的关键,全在于城中此前派出的精英小队。
虽说秘境中魔气蔓延,魔物横行,但想来不至于这般长时日还未平靖。看来,星垣城那名灵师确实仍在其中作祟,秘境中敌我态势相当不对称。
偏偏沣水这边,已然派出了精锐灵士,却又根本无法派出灵师境及以上修士入内。
即使是灵士境好手,沣水城刚刚与巨岩城进行了一场大战,此刻再行调派也是捉襟见肘。
若态势如此发展,秘境中的灵引大阵一直不能恢复,沣水城还真就要坐以待毙了。
室中情势变化,皆看在棠从彦眼中,他的表情却自始至终未有过多变幻。
“城主……”金胜质跨前半步道,“星垣城方面是否再深入交涉一下?”
棠从彦略一沉吟,缓缓道,“星垣城现下想必也无法联络秘境中人。”
顿了一下,棠从彦又道,“胜质,你再辛苦一趟,速速组织人手增援曲水秘境。同时知会你洪师弟,看紧门户。”
“是!”
……
炽热,憋闷。
即使身为灵士,张尘也觉地穴中异常沉闷,夹杂着刺鼻的气味,自己竟有微微窒息之感。
地穴初仅一人多高,越往里走越是宽敞,最宽处有十数丈。地面上,大半都被流焰河占据。可供行走的地方并不多,至狭之处仅能落脚。
脚边不远,灼热的岩浆自地下涌出,瞬间又凝结成大大小小的块状,相互挤挨着,顺着“河道”向地穴深处缓缓流去。
岩浆如铁水一般流淌,表面暗红,随时聚合,又崩解。河面上有黑色飞灰,起而又落。
不时有气体自河中喷出又落下,带起团团火光。
怪不得这里叫做流焰河。
张尘觉得,真要跌进这河中,就算是天尊之身,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岩浆流淌,气流在并不宽敞的地穴中缓缓转动,带起的却是股股热风。
比热风更捉摸不定的,是总有一种声响,不知自何而起。
就好像寺庙里和尚敲响了罄儿,张尘总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深沉,悠远,而又单调乏味。
一声,一声……一直在脑中回荡。
左手里,云芊芊的小手轻轻颤动,手心处微微湿滑,显是已有微汗沁出。
右手处,棠敏倒是沉沉稳稳,专心地看着另一只手中的一枚灵符,随即低头迈出一步。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大人物,端着方步轻踱。
前面,棠敏每走一步,黑色地面上便留下一个足迹,泛着淡淡的乳白灵光。
张尘小心地探步,准确地踏上棠敏的脚印,亦步亦趋。
回头看向后方,除云芊芊之外,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并不好看。张尘心想,幸亏此处并无敌手,若有人在此攻击,自己等人怕早就深陷混乱空间中了。
看来,棠敏此前的安排确实是有道理的。或许,这也曾是沣水城前辈修士的血泪教训。
这么一想,张尘便渐渐安下心来,稳步地前进。
奇怪的是,自此之后,那脑中时常回荡的声响竟渐渐小了,不再扰动他的心神。
再看向周围,原本烟气弥漫的地穴中,竟有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现。
“咦!”在棠敏止步找路的间隙,张尘仔细地盯着那一道道光线观瞧,光怪陆离之间,隐约又觉得有些熟悉。
“嗯?张道友,你怎么了?”棠敏待举步向前时扯了一下张尘的手,竟未拉动,不由一愣。
转头一看张尘呆滞的目光,心中一急,正待要送出灵力将他惊醒,张尘已然应声反应过来。
“哦,张某一时有些失神,对不住了!”张尘连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向棠敏道。
“张道友,可不要随随便便就心猿意马哦!”棠敏若有所指地道,说完,转头就落下脚步。
张尘尴尬一笑,紧紧跟上。
不过,方才那些光影却在他脑中不时回放。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激起阵阵涟漪,引得他心中一股冲动喷薄欲出。
但他也知,现下赶路要紧,便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放下,专心向前。
也许是运气好,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种诡异的瘴气。就这么兜兜转转地摸索了个把时辰,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处祭坛附近。
然而,张尘等人立在原地,却傻了眼。
这里是地穴至深处,宽敞如一座大厅。那处祭坛就在丈许开外,虽近在咫尺,其间却横亘着一道翻滚的流焰河。
若是往常,他们只需飞遁过去即可。但此处空间诡异,一不小心就可能失陷,谁还敢飞身乱闯?
但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过去,却该如何渡过这烈焰滚滚的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