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帝薨逝之后,次年,阳城有谣言称‘日没月升,牝鸡司晨’,恒阳帝闻听此事,大怒,命大司寇捉拿传谣之人,大宗伯却进言,称城中之所以有此谣言,皆因荆山公主干政,又道荆山公主年岁不小,若不将她嫁人,作为兄弟的他就会被世人唾弃。
“体弱多病的恒阳帝对精明勇武且性子强势的荆山公主本就心存怨妒,生怕她篡位夺权,闻听此言十分心动,决定为她选婿,正要与六卿相商,荆山公主却揪了大宗伯之子上殿,言其传谣中伤自己,随后当着大宗伯的面将他绞死。
“大宗伯自觉受辱,当场自刎而亡,恒阳帝惊惧之下,立刻下令将她逐出阳城,还对着太庙的方向发誓,说不到黄泉,与她永不相见,荆山公主一怒之下果真回到封地,次年,公主意欲回乡祭祖,恒阳帝不允,公主便以此为由割地自治,这就是荆山国的由来……”
任沂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指着她刚画出来的简略世界地图,讲完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以及特产,又说起各种八卦来。
她对荆山公主推崇备至,讲起荆山国有关的事就眉飞色舞。
白景源听得津津有味,双手撑到案上,细细的盯着她随手画出的舆图瞧。
很遗憾,这个世界,并不是曾经那一个。
不管山河如何变迁,大陆板块的基本形状,在几千年内是不可能变化太大的。
曾经的国家好似一只雄鸡,大纪各国,却分布得好似一只坚果盘。
荆山与大纪位于正中,其他六个诸侯国,则围绕两国组成一个圈。从东北的燕国开始,按顺时针方向,依次是鲁、楚、郑、金、赵,荆山怀抱大纪,与燕、赵、金、郑接壤,大纪则与鲁、楚相连。
细细的抚摸着光滑的布帛,白景源有点难过,又有点轻松。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何。
“那,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白景源随口一问,却把任沂问住了。
“几千年?上万年?或许上国太史会知道吧!”
实在太久了,诸国又没有统一的纪年,具体多少年,楚国的太史都不一定搞得清。
“哦。”
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也不追根究底,继续指着鲁国与楚国东面的大海问:“大纪之外,还有别的国家吗?海的那一边,还有别的大陆吗?”
任沂挠挠头,唤来童儿,让他快些去看看庖屋那边做好饭了没,竟是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
显然,她又不知道。
见此,白景源很有眼色的闭嘴了,不过这次,却把这个问题记在了心里。
有的人一生都在同一个小地方生活,最远可能只去过镇上,自然不会对未知的地方感到好奇,说不定脑海中根本就没有世界这个概念。
白景源上辈子满世界跑惯了,穿越后发现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不一样,自然会好奇外面是什么样子。
生怕他又问出什么奇怪问题,见童儿跑回来说饭食已经备好,任沂如蒙大赦,忙让婢女端上来。
庖彘跟着送饭的婢女过来求见,想起之前就说了要见他,现在应该是忙完了,白景源顾不得吃饭,忙让他进来。
得知庖彘伤口已经结痂,白景源很高兴,让他一定要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庖彘感激涕零的退下,他这才发现,今日除了常吃的淳熬(也就是稻米肉酱盖浇饭),还有一小碟开胃的菹菜之外,竟有一盘炒豆芽!
也不知这么冷的天,庖彘是怎么生出来的豆芽,又是怎么炒出来的。
一根根白白胖胖的豆芽,顶着嫩黄嫩黄的子叶,大概是用黄豆发的,看起来就超有食欲!
白景源激动极了,不住声的夸庖彘能干。
见他站起来到处寻摸,任沂看出他想赏赐庖彘,也没心思吃饭,就盯着他看。
见他摸着公孙氏献上的佩剑看向自己,任沂好笑的摇了摇头,见他又去拿案上时常把玩的玉璧,任沂叹口气,明白他对赏赐这种事并不擅长,便吩咐站在一边看着的鹿儿,让他给庖彘送块金子过去,说是公子赏的。
帐篷里仆从很多,她不好当着他们的面教他怎么赏赐才算合理,只能用行动让他自行体会。
白景源看明白了,知道一件东西不能只看价值,还要看被赏赐的人身份是否匹配,比如玉璧之类的东西,就不适合赏赐身份不够的奴隶,不由暗叹口气,对这世界的认知又多了一层。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明白这些,也不纠结,笑着谢过了任沂指点之恩,就坐回去吃饭。
这里的贵族总是从骨子里看不起奴隶,觉得他们低贱的血脉注定了他们个个都蠢笨如猪,其实他们真的很聪明!
白景源不过吃厌了菹,提了一下想吃豆芽,又擦着口水形容了下豆芽的样子,短短十几天,庖彘就把炒好的豆芽送到了他案上。
冬日里能吃到一道鲜嫩的蔬菜,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任沂尝了一下,瞬间就被那脆嫩的口感征服。
她也不问这是怎么来的,大手一挥,吩咐明日朝食还要这个,庖彘自会照办。
贵人就是这样,她不需要知道怎么生豆芽,因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去从事这种贱役,她只需要掌控会生豆芽的人就行。
白景源也不敢提醒她,庖彘是他的人,说起来,他自己都是她们的人呢!
他们这边吃着脆嫩甘甜的炒豆芽,远在凤凰台,堆满简牍的公房里,精瘦严肃的公子鱼也刚吃完他的晚饭。
因为侍者多给他放了一条腌萝卜,他很不高兴,从人进来的时候,他还拉着脸。
“主人,城中今日有了谣言。”
“什么谣言?”
公子鱼一边看简牍,一边头也不抬的问。
自从四大世家的人被王后使计勾走之后,他的公务就变得特别繁忙,已经住在公房里很多天了,还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谣言。
“有小儿传唱,其中有一句‘天佑公子白,白鹿入其怀’……”
见公子鱼面色不悦,以为他今日心情不好,从人斟酌一下,小心翼翼开了口。
公子鱼难得露出个笑,道:“这是好事,有什么好介意的?”
王后只是个外人,想要执掌芈氏的权柄,想都不要想,就算侄子年幼不能理政,他也不会同意让王后祸乱楚国。
女人就是喜欢弄这种小手段。
从人还要再说,公子鱼直接挥手制止。
除了夸耀公子白,她还能说什么呢?说他想要篡权?
真是懒得理会。
他又不是傻子,任由张甲上蹿下跳,他也不可能弃了公子白,选择这种偷摸出生的庶孽。
有那功夫,不如趁着四大世家家主不在凤凰台,早点完成料民之事。
世家蓄奴太多了,若是耕农持续流失,国库收入会越来越少的,这是芈氏的国!哪怕少收一石粟米入库,都会让他难受得没法呼吸!
父亲去世,叔父也是父,不管多么辛苦,都是应该的!
公子鱼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毛笔。
或许等王后想通了,带着公子白回来,公子即位,他就会改称共叔鱼了。
共山贫瘠,王后肯定会把这里分封给他,打发他离开凤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