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宝蓝色扇子套的绳扣,当那把湘妃竹的扇子骨露出来之后,曾国藩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已经认出来了!
抽出那把扇子套,曾国藩就好像抽出了陈年记忆的匣子;打开泛黄的扇面,曾国藩就好像铺陈开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人生!
一幕又一幕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短短一瞬却已经追忆了人生60年的所有风风雨雨!
曾国藩看着扇面上的那只小虾米,它在瞪着曾国藩,而曾国藩也在打量着他……那一刻大帅好像听见了虾米在对他说话。
“多年不见啊!第一次我见你时候,你还是个头发乌黑的小伙子呢?如今怎么就鸡皮鹤发了呢?”
“虾米老兄啊……三十多年喽,咱们可三十多年没见了,你没有老,我可真老了!”
“小伙子!你把我从四川买来,听说用我换了好大的一个官儿?你可曾对得起你这官位俸禄啊?”
“不敢说对得起,但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那就好……那就好……东海龙王派我到四川等你,就是为了在你仕途关键的一刻推你一把!”
“如今你功成名就,也尽心尽力了……我还留着做什么?走了,回去喽!”
说话间,扇子上的虾米突然灵动的活了起来,在扇面上游动起来,噗通一声钻入虚空的水世界中消失游走了。
“虾米兄……虾米兄……”曾国藩还想和它聊几句,可是却再无一只虾米在扇面上等他。
“大帅……大帅啊!”猛然间,侍卫老农的声音响起来了把沉思的曾国藩给惊醒,这时候曾大帅才明白自己刚刚居然走神了!
回到现实中,曾国藩再看扇面,虾米还在……但是……但是却诡异的失去了过去的那点灵动劲!
说实话,如果现在这把扇子放在琉璃厂,曾国藩再看绝对不会认为是真品,因为唐伯虎的功力怎么会画出如此不生动的虾米。
李拓非常有耐心,一直静静的等着曾国藩开口,刚刚大帅足足沉思了有十分钟,大堂外的伊思哈都等的有点打哈欠了。
啪的一声,扇面合上了,曾国藩笑道“太后怎么好好的想起赏赐我扇面了?对了……这位大人眼熟的很,但还没有请教……”
老农干净趴在大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曾国藩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是军机处的汉章京,怪不得眼熟呢……听说昨夜是你抄了萨隆阿的家?因为什么啊……”
李拓不敢怠慢赶紧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讲了一遍,但是他没有说自己献计的事情,而是说当萨隆阿偷金印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李莲英总管了。
李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一切计划都是太后和李总管安排的,我只是机缘巧合碰上了,算是无意中检举揭发!
大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萨隆阿的胆子实在是够大的!伪朝天平天国金印,这是能偷的吗?要是普通的金银首饰什么的还好说,这可是长毛政权的信物啊!”
“要是落在别有用心人的手中,天知道又会泛起多大的波澜……对了,太后的意思是如何办这个案子?”
李拓攥了攥手心里的汗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后的意思……当然是要严查了……说实话,丢点钱顶多打板子罚俸什么的都可以过去……可是这天国金印真是丢不得的!”
“萨隆阿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看是凌迟还是砍头,如果弄个绞刑也算是留全尸喽!至于萨隆阿全家七十口子……”
“要么一起死,不死也肯定是宁古塔为奴了……早晚也是个死啊!”
曾国藩沉默不语久久的叹息了一句“我知道了……他自己找死也怪不得别人……朝廷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李拓心里咯噔一声,他万没有想到曾国藩居然袖手不管了!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
无论穆彰阿的历史名声有多臭,民间骂的有多凶,但是曾国藩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老师半个不字!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草民百姓都喜欢骂街,他们总要对不顺气的事情找一个替罪羊,而中华几千年白脸奸臣永远是挨骂的。
可是真实的历史上,穆彰阿这个投降派到底占有几成的罪过呢?这可真值得商榷了!
其实当时官场上的人都清楚,投降派的根儿其实还是道光帝,是皇帝不想打了这才有穆彰阿心领神会去办差。
而道光帝为什么不想打了呢?归根结底一句话,英国人打到了镇江,把大运河给割断了,这可是清朝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
可以说中国自从唐以后,经济活动极其依赖南北大运河,这条生命通道要是被卡断了,古代中国的经济体系绝对要崩盘。
满清这一点看的是非常清楚的,这可比打仗死点人丢点岛屿更可怕!
所以说在当时满清官场比如曾国藩这一类人眼中,穆彰阿就是替道光帝背恶名骂名而已,本身穆彰阿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正因如此,所以当年穆彰阿提拔的那些官员们,对这位老师的后代还是比较照顾的,萨隆阿几乎每年都会给曾国藩这位师兄拜年写书信,而曾国藩也对这个不成器的兄弟给予一定的照顾。
今天曾国藩居然甩手不管了,任由老师的后代满门都死,全都不在乎,这可出乎李拓的意料之外。
“大帅……这……这案子可震惊朝野……大帅难道……”
曾国藩摆了摆手笑了“李大人……你的来意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吧?”
猛然间曾国藩说话拐了个弯,弄的李拓有点措手不及的“啊……是的,大帅在京师的宅子,下官是第一次来……”
“呵呵……这可不是我的宅子,我只是租赁而已……”
“大帅清廉,下官佩服……不过以大帅的身份住这样的宅子也确实是委屈了!”
“委屈?我觉得挺好……在这能嗅到庄稼地的味道,内城里能有?再说了这里是我当年发迹的地方,人老就会念旧的!”
三言两语曾国藩就占据了言谈的主动权,话题稍微那么一带就带到了他的轨道上。
“我是道光十二年来的北京,那时候我还没有功名,寓居在长沙会馆里读书准备科举考试,但是道光十五年的会试我却没有过只能遗憾的离开京城……”
“三年后,道光十八年我再次入京会试,这才成功登榜,三甲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
“你知道那一年是西历多少年吗?”曾国藩问道。
李拓眨着眼睛换算着“应该是西历的188年……”
“没错,就是188年,你可知道那一年发生什么了吗?”曾国藩再次追问。
李拓这下懵了,188年发生的事情多了,天知道大帅问的是那一件事!
“哎……我告诉你吧!就是那一年,道光帝派林则徐为钦差,直奔广州查禁鸦片!那一年我刚进官场,而林大人则已经开始出京打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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