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被一箭射杀,又听对面斗舰上那人自报名头为刘仁赡,柴克宏怒目瞪视过去,依稀却瞧见那员敌将生得俊朗英武,而且年纪似乎也与自己相近。
毕竟正史中的南唐名将刘仁赡,现在也还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他父亲刘金当年随着杨行密东征西讨,同样位列于三十六英雄当中,作战骁勇,历任濠、滁二州刺史。只是比起李神福、田頵、王景仁、刘威、陶雅等拜将封侯的宿将元勋,刘金如今也已过世,无论名气与功绩,在开国勋臣当中也并不起眼。
不过刘仁赡的兄长刘仁规,迎娶了杨行密之女为妻,所以他们家世也并没有疏离吴国朝廷而家道中落。刘仁赡遂子承父业,略通儒术,更喜读兵书,年纪虽不大,可是在吴国将门子弟中也已小有名气。
允文允武的刘仁赡,同样也以箭术而见长,也有史载记述称其“猿臂善射,发无不中”...正史线后周大举进攻南唐,时任清淮军节度使,而镇守寿州的刘仁赡,发现在城下督战的世宗皇帝柴荣,便屏气凝神,张弓一箭射去,意图一举射杀当时已经显露出统一天下之志的中原皇帝。
然而彼此相距甚远,又因刘仁赡身染重疾,他射出的利箭本来准确的射向柴荣要害,最终距离御座仅数尺时去势已尽,而颓然坠落...倒也惊得柴荣身边一众亲随大呼小叫,连忙劝请帝君移驾后撤,以提防出乎预料的射程范围之外,而从城头射来的冷箭。
身为五代第一明君的柴荣又是何等人物?他笑言“一箭射杀一天子,天下宁复有天子乎?”,反而下令将御座前移,目视城头示意刘仁赡,此举也鼓舞得后周军队士气大振。
目标既已开始防备,病重体虚的刘仁赡自知也不可能得手,遂掷弓于地,高声悲呼“若天果不佑唐耶?吾有死于城下耳,终不失节!”...但他也仍是以一城之众,力抗后周大军的猛攻,直至病情加重,猝然昏厥而不省人事,才由他麾下将佐接受柴荣的招降。
如今的刘仁赡,却是一箭差点要了柴克宏的性命。他出仕从戎的时日不久,现在于吴国当然还不算什么威名远播的高官显赫。然而无论年龄、地位的高低,刘仁赡也仍是秉承着一个原则:
谁若敢来侵犯吴国,便要与谁抗争到底!
大概能够确定敌船上施发冷箭的敌人差不多与自己同龄,柴克宏感觉到背后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心脏嗵嗵的也跳得更为激烈...生死当真就在毫厘之间,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倘若反应稍慢...柴克宏深知那也别指望能继承父亲柴再用的衣钵,还未功成名就,便要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又听刘仁赡自报为将门子,柴克宏已知对方无论年龄还是出身都与自己相近,也按捺住去与其厮杀一场的冲动...军人要有血勇胆气,但也切不可好勇斗狠、意气用事。若是指挥楼船非要往刘仁赡所处的斗舰那边撞去,恐怕也只会被敌船牵着鼻子走,还要一头栽进吴军船队所形成的包围圈中......
所以那艘斗舰与十余艘走舸在江面上快速逼近过来,楼船掉头转向的同时箭弩齐发,砸入江水中的拍杆再度高高升起,随时准备再度挥落下去,击碎靠近过来的敌方战船。
“不可受敌军挑拨,务必要维持阵型严整,否则只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柴克宏高声喝令,旋即又朝着游驶过来的斗舰狠狠瞪视一眼,所处的楼船则向东侧己方舰队靠拢了过去。只匆匆一瞥的功夫,刘仁赡与柴克宏的目光对在了一处,注意到本来要射杀的目标,也是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小将...可他咬了咬牙,又高声疾呼道:
“走舸船队从右侧包抄上去,务必要拦截住敌船!”
在战场上打过了照面,便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刘仁赡身为吴国宿将子嗣,也势必要保住自己的父亲追随先主杨行密打下的江山...他也很清楚,毕竟魏朝疆域广阔,更为势大,如若这场水战败北,虽然也不至威胁到本国疆土,但仍要尽可能将杀得敌国水军元气大伤,以后也仍可以长江做为天险倚仗,使得魏朝起码在几年内无力南顾。
可是这场会战倘若吴军水师落败...那么敌国大军便将趁势越过长江天堑,源源不断的输送兵马大举入侵,届时社稷倾覆之危,只怕也将在所难免。
所以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不止柴克宏、刘仁赡这边的战团,在广阔的江面上,吴国水师更善于水战的又是也已展露无遗。魏军舟师虽然以往严加操习演练,可是到了实战中,还是不及东吴舰队来往自如。即便奉柴再用将令统领舰队打头阵的赵廷隐频频指挥调度,尚且能维系得中阵军容严整,可是从场面上看来,也已渐渐落了下风......
位于长江北岸水战,坐镇水师中军的柴再用观望战局,虽然面色从容,看来战局进行到现在,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很快的又下达军令,派遣第二拨舟师,驶离港汊,继续朝着敌军船队发起进攻。在长江上的这场混战,也逐渐变得愈发激烈起来。
看来魏军已沉不住气,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长江南岸的旱寨当中,处于高台的徐温,也注意到对面水寨又调拨舟师向江心处游驶而来之时,他眼中阴鸷之色,似乎又浓郁几分...忽然又厉声喝道:
“传令李涛、曹筠出击,去抵住魏军第二拨出阵的水军,与刘信呼应配合,势必缠住敌军舟师,为火攻船队扫清障碍!”
伴随着更为激荡的战鼓声响起,由十几艘大舰,近百只中小战船所组成樯橹相接、桅帆如云的舰队,浩浩荡荡的驶出港汊。紧接着,却又有数十艘看似装运货物的轻型纲船,也鼓足了风帆,从船身两侧还探出一排排快速搅动的橹桨,在水面上犁出一道道白色的浪花。
由纲船所组成的船队借助风势,不但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游驶,还在长江水面上划出一道弧度极大的轨迹,绕过双方水军交战的区域,又直直的朝着北岸魏军水寨的方向驶去...位于江心处的斗舰上,正在指挥舰队与魏朝赵廷隐所部水军交战的吴将刘信,隐隐的听见后方又有鼓声响起,他耳根一动,扭头朝着望去。
但刘信望见不但有第二拨舟师开拨出了水寨,后侧还有成队的纲船自斜后方飞快的在江面上行进,在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到北岸魏军的大寨弥漫起滔天的大火,一排排堵在港汊间的战船被燃烧的烈火所吞噬,乃至无数魏军士兵也将在火势中豕突狼奔、鬼哭狼嚎的场面...刘信的嘴角微翘,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又喃喃的念道:
“嘿嘿...虽然我军占据上风,但还尚不足以一举击溃魏人舟师,可是在北面水寨调度之际,以堆满柴薪火油的纲船撞将进去,以借风势火烧连营...看来徐公也认为眼下时机已然成熟,而要大举发动火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