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的情绪不止在契丹阵中,也于奚人军旅中迅速蔓延开来。队列相继混乱、崩溃...秃绥又想到如若国主的兄弟耶律苏当真已为晋人所杀,又该如何向耶律阿保机交代?然而他再是恼怒不甘,情知眼下军心溃散,也实在难以再扭转局面了。
不得已,也只有尽量招聚溃乱的麾下兵卒,随即立刻往北面奔逃而去。然而秃绥气急败坏的大声呵斥,催马刚奔出一段距离时。便见到仍是杀气腾腾的史建瑭催马提刀,所过之处依然杀得波分浪裂、人仰马翻,眼看也要杀至这边来。
虽斩杀了耶律苏却仍旧难以平复心中恨意的史建瑭,离着老远看到仓惶奔走的秃绥,他眼中更是凶光闪烁。遂催马疾冲了上去,便抡起手中长刀,直朝着前面连劈出数刀!
秃绥恶狠狠的啐骂了口,眼见史建瑭冲得甚急,他根本无暇驱马退避,也只得硬着头皮擎起手中狼牙棒,而猛迎了上去。
沉重的狼牙棒,接连撞上锋刃锃亮的长刀,骤然金铁相击声连环不绝,铁屑与火星四溅。而秃绥虽然终于荡开了史建瑭劈来的致命一刀,却也被对方势如狂风暴雨的攻势迫得手忙脚乱,后背不由又渗出一层冷汗......
眼见史建瑭仍是死战不休,他通红的眸子中野兽般的凶芒,仍是攻多守少的强攻而来...上阵厮杀素来心狠手辣的秃绥竟也心生惧意,而不由得诧异念道: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秃绥忽的也注意到,身后另由一拨晋军骑队拍马如飞,也直奔着这边冲来。终于到了大举反攻的时候,李嗣本浑身血污,也率领麾下军骑大肆掩杀奔走的敌军部众。眼见追兵阴魂不散,秃绥还想趁机一棒轰杀史建瑭的念头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只得强忍心中恨意,忽的虚晃一招,拨马便走,而意图尽快从桑林这片战场逃脱得去。
即便秃绥凭借个人的武勇与骑术,好歹勉强摆脱晋军虎将史建瑭的纠缠,而杀出一条血路逃脱...可是他逃了,耶律苏也被斩下首级。军心所系非逃即死,契丹、奚人部众再无战意,溃散奔走的士兵越多,非但败局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也只得任由李嗣本、史建瑭所统领的骑军又趁势掩杀一段......
这场战事到了尾声,几队晋军甲士也立刻开始翻动尸堆,且看夹杂在其中的战友袍泽还有没有喘气的,而但凡瞧见哀嚎挣扎的契丹、奚人伤兵,则干脆的上前补刀,也不会有任何恻隐慈悲的心思。
这一战又缴获得不少奚人遗留下的奚车,上面盛装着粮秣、弓矢、皮裘...乃至一些财货,几乎也都是先前秃绥于卢龙军治下纵兵劫掠所获。
至于奋起迎战,而又斩获一场大捷的两名晋军将领。李嗣本纵马往史建瑭那边迎将过去,彼此尚有一段距离时,便见到他浑身上下血渌渌的,此役史建瑭也不止是斩杀了契丹亲王耶律苏,就属他频频往敌军深处突杀的最为频繁,单是契丹、奚人军中以武勇而成名的骑将,便有十二人毙命于史建瑭刀下,而加上低阶将官、寻常兵卒,也至少亲手杀了两百余人.......
更不用说由史建瑭带队冲锋破阵,也使得他麾下的锐骑甲士,对于敌军造成的杀伤也是成倍增加。
然而李嗣本面露喜色,正往史建瑭那边迎去时,却见他在马背上晃了几晃,旋即一头从马上栽落下来。
李嗣本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与一众军士上前去瞧。原来史建瑭从一开始便杀到眼红脑热,他再是剽悍骁勇,可是一味的往敌骑扎堆的去处撞杀,即便杀得契丹、奚人部众落花流水、胆战心寒,但其间也难免挨上几刀几枪......
激烈厮杀之际,肾上腺素飙升的史建瑭只顾血战杀敌,也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是伤重力乏。然而战事结束,他感到浑身的气力似是在顷刻间荡然无存,而再也支撑不住,遂坠马晕死了过去。
而李嗣本连忙上前检查史建瑭的伤势,而大概确定他虽晕厥过去,可身上似乎并没有遭受致命的重创。抢救治疗得及时,也应该可以保重性命之时,李嗣本这才松了一口气,并立刻又急令麾下兵卒为史建瑭包扎伤口。只是看他眼下的状态,似乎也无法再支撑着参与接下来与契丹大军的决战当中。
然而史建瑭不知道的是,按他原本的命途轨迹,本来也会由于耶律阿保机出兵干涉晋国攻讨张文礼,而意图兼并赵国,遂只得在军力有限的情况下强攻镇州真定,最终却因太过冒进而被流矢所中,医治无效,遂卒于军中...这一次史建瑭只得休歇养伤,却也可说是避过了自己本来命中的劫数了......
随着李嗣本、史建瑭拿下这场胜仗,晋军又能往北面推进一段路程。然而行军至安熹以南,能控扼住定州通往各处道路的去处时便就地整歇。
当伤重昏迷的史建瑭由一队军骑护送,赶赴郭崇韬坐镇的城郭安阳疗伤之际。李嗣本奉晋王李存勖旨意,便已此处开始砍伐树木,构筑拒马鹿角,竟然还是修建土木工事,看来就是要选定在此,与耶律阿保机的契丹大军决一死战。
直到李存勖亲自统领几万军旅赶至,李嗣本已经分遣部众在四周打下两排栅拦,期间设两重鹿砦拒马。当中当初旌旗幡帜,也已布置得整齐森然。
然而此间临时扎下的土木工事,也算不上是可以长期驻兵屯戎的坞壁寨垒,当更似是围绕着军旅排列步阵之际,所设置阻挡敌军的临时障碍工事。
一捆捆装束得严实的弩矢箭簇,陆陆续续运送至简易的军寨当中,如山一般堆积在四面栅拦附近。最外侧除了可供人马通行的辕门以外,诸队军士也叠起盾橹、木板、牛皮,其中也留出可供寨内弓弩手向外瞄准、施射的空间。
而方自抵达军寨的李存勖,登上临时修建起的简易望楼,环视下去,就见诸队军卒仍如工蚁一般在忙前忙后着。他面色凝重,心中也正盘算着即便先前胜了几阵,可是与契丹的军力比较仍是相差悬殊,加上李嗣源奉他钧旨,统领麾下横冲都、三讨军迂回包抄敌军后路......
所以即便河东以往与中原诸藩交锋时,往往也都以骑军而见长,可是这一次决战,参赴大战的晋军骑兵数量,也是相当的有限。
而经过李存勖深思熟虑,他却决议暂且约束麾下几拨骑军不动,而是要结成步阵,先行力抗住契丹大军的猛攻。
临时扎寨结阵,虽然略显仓促...可是按李存勖的算计,也正因为如此,先败了几阵的耶律阿保机必定恚怒不已,而急于一举击垮由他这个晋王亲自统领的敌军。李存勖也正是如此打算,就这距离北平国都相距不远的定州治下旷野,吸引契丹主力军旅立刻来攻,而死战克敌制胜,方能一举定乾坤......
果然也正如李存勖所料,只不过一日功夫过后。便有契丹骑众出现在晋军哨卫甲士的视野当中。
尽管北面先是只有近千轻骑游走一番,正观望这边的动向,可是随着隆隆马蹄声愈发的激烈,但见得甲胄森然,兵刃如林,陆续抵达此处,而开始集结成阵的契丹军马,也已是越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