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开封,沿汴水南归的御驾及军队在此停留,河南道行台尚书令彭均,登上御舟,觐见皇帝李笠。
场面话不多说,李笠直接切入正题:“今年秋天,河北肯定不得安宁,搞不好突厥人要来。”
彭均回答:“王公坐镇幽州,想来是有惊无险。”
“但有备方能无患。”李笠补充。
王琳拿下幽州,李笠便任命王琳为幽燕道行台尚书令幽州刺史,都督幽燕诸军事,坐镇北境,扛起长城防线。
该有的布置已经有了,李笠之所以现在提起,是要让彭均明白一个事情:河南既要对河北进行粮食上的支持,又要注意地提防西面的周国(洛州地区)。
虽然河北战事并未“扩大化”,但是今年河北各地的粮食收成难免受到影响,加上外部威胁一直存在,所以各地驻军不能少,便需要外地调粮进行支援。
而周国那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或许会铤而走险,由洛阳向东进攻,攻入河南地区,将河北“隔离”。
虽然这可能性不高,但该防还是要防。
尤其河南道行台驻地在汴州开封,这里和楚周两国边境的虎牢只有两百里距离,一旦周军施展骑兵奔袭,理论上一昼夜就能冲到开封城外。
“虎牢虽然有关隘,又有长墙,不至于瞬间被周军骑兵突破,但该小心还是要小心。”李笠再次强调。
“我们可以偷袭别人,别人,同样可以偷袭我们。”
彭均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放心,既然把行台治所放在开封,那就是要就近防御,该做的布置都做了,不怕他们搞奇袭。”
说了一会,彭均打听起来:“行在还设在淮阴么?如今北伐河北成功,行在是不是要适当北移?”
李笠点点头:“这是个问题,毕竟淮阴行在,是为了北伐而设立的。”
“现在河北已经纳入朝廷治下,要考虑到河北那边的心理,淮阴太偏南了...”
“不要说河北,就是荆襄地区,也会觉得淮阴好远,虽然从上游顺流而下倒是方便...”
“行在是该动一动,但是...”李笠话锋一转,“能省则省,行在要挪位置,挪去哪里呢?”
“建康台城有完整的宫殿群,每年都要花许多钱维护,而邺城,皇宫富丽堂皇,每年的维护开支,也不是小数目。”
“一想到每年要多花钱维持体面,朕就觉得心疼,这钱,拿来练兵养兵,不好么?”
彭均听李笠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拆掉邺城皇宫,便直接问了,李笠不否认:
“拆掉邺城皇宫,首先是省钱,朕不打算把行在放在邺城,也不打算迁都到邺城,毕竟将来,天下一统,国都最好是在洛阳。”
“那么留着邺城皇宫就是浪费钱。”
“其二,拆掉皇宫,就是从心理上打击河北地方势力,让邺城这个河北权力中心,去权力化。”
“但是,为了体现朝廷对南北一视同仁,都同等对待,行在是该往北挪,朕打算把行在设于开封。”
彭均下意识表示反对:“开封?这..这太近了,距离虎牢太近了!”
“太靠近边境,且开封四周无险可守,只要西边有风吹草动,行在很容易一日数惊。”
李笠笑起来:“行在是军事行动的前线指挥所在,本就有不少军队,怕什么?再说开封周边有火炮堡垒群,谁敢来呢?哈哈。”
说的也是,彭均是担心行在过于靠近前线容易出问题,而不是担心河南道行台因此取消。
不过,开封周围的防御堡垒群今年刚好完善,这些堡垒可是装备有火炮的,所以军事上来说,开封的安全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政治上可能受到的影响,是要考虑的。
毕竟中枢也位于行在,一旦行在出状况,和各地暂时失去联系,会导致举国恐慌,如同人的头脑发昏,整个人如同废人。
李笠当然考虑过开封的安全问题,一如历史上的北宋,开封无险可守,很容易被骑兵威胁。
但有了火炮作为防御手段,这就不是问题,而且,开封只是作为行在,不是正式的国都。
天下统一之后,洛阳才是国都的第一选择,其位置,也是传统意义上统一王朝的中心位置。
他详细讲解:“从开封去邺城,不过三百里路,去沔北穰城,七百里,去汉水南岸的襄阳,不到千里,这距离,和从开封去广陵差不多。”
“所以,从地理位置而言,开封,算是楚国目前主要国土的中心位置,兼顾河北河南青齐两淮沔北荆襄。”
“把行在挪到这里,算是体现朝廷对各地一视同仁的态度。”
“反正开封周围本来就要驻扎大量军队,也是下一次进攻的前线据点,且开封城如今焕然一新,住户急剧增加,行在设在这里,正合适。”
“河南各地的农业生产已经恢复,而屯田效果也不错,行在的日常生活物物资,由河南淮北供应绰绰有余,加上汴水航运便利,物质基础是不错的。”
李笠说着说着,眯起眼睛:“拆了邺城皇宫,把名贵建材物资拍卖,换来的钱,用来在开封扩建新城,简单修个行宫,以及各部的官署,也够了。”
彭均好奇的问:“那邺城皇宫拆了,空出来的地...”
李笠回答:“宫墙不拆,旧址上建学校,做州学,这会是河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州学。”
“还会有河北最大的图书馆,以及科举考试考场,然后,留一块小地方做行宫即可。”
彭均又问:“御苑呢?邺城西边的华林苑,我家那小子写信说,华林苑大得离谱,里面还有用土堆出来的三山五岳,还有许多大海...”
彭均的次子作为御前侍卫,随皇帝去了邺城,有不少见识,尤其惊叹齐国御苑——华林苑的庞大规模和优美的人造山川河流以及“大海”。
李笠笑起来:“养鱼呗,那么多池子,面积大,水又深,鱼过冬也不怕,养出来的鲩鱼供应城中,能赚一大笔钱。”
“呃....”彭均觉得这个回答过于奇特,他都不知该怎么接着说。
都当皇帝好几年了,还念念不忘养鱼么?
“你一定想说,北方人不吃鱼,或者少吃鱼,对吧?”李笠依旧笑眯眯,“那是之前做鱼的花样太少,烹饪技术不行!”
“现在,有几道菜,在邺城反响不错,其一,酸菜鱼,其二,爆炒脆鲩,其三,用脆鲩做火锅的鱼片。”
“脆鲩?”彭均眼睛一亮,“这..这鱼在北方也能养活?”
李笠有些小得意:“能,脆鲩也是鲩鱼,北方能养鲩鱼,那就能养脆鲩,大冷天的吃火锅,烫羊肉片,烫脆鲩鱼片,啧啧。”
“朕用华林苑的大池子养脆鲩,养特色水产,独霸邺城水产市场没问题!”
他有理由得意,因为“脆鲩”这种鱼正常情况下是根本养不出来的,但饲养原理却很简单。
彭均愈发好奇,又不好问。
脆鲩,是只有李笠才能养出来的一种鲩鱼,这种鲩鱼的肉很脆,却不容易煮烂,所以无论是蒸煮爆炒还是“下火锅”,都很合适。
正是因为这种特质,所以脆鲩能比寻常鲩鱼卖出更好的价钱,在市面上广受人们欢迎,在鄱阳供不应求,在寒山淮阴也是如此。
而无论别人怎么想办法,就是养不出这种鲩鱼。
从徐州寒山运来的鲜活脆鲩,在开封也很抢手,彭均也很喜欢吃,一如李笠所说,无论是爆炒蒸煮还是“下火锅”,都不错。
所以,李笠是从哪里弄来的鱼种?
彭均决定哪天跟武祥套一套口风。
为何要跟武祥套口风呢?
因为武家女郎就要成为皇太子妃,武祥就要成为李昉的丈人了。
当然,梁森和彭均的女儿,过两年到了适婚年纪,也要嫁李笠的儿子。
“等我儿子成亲,你得来喝酒,不许找借口不来!”李笠说到儿子的婚事,高兴得连自称都忘了用“朕”。
“哎呀,万一西边不老实..”彭均先给李笠提个醒,李笠不以为然:“他们敢在我儿子结婚的时候搞事,我马上弄死他们!!”
又说了一会,彭均告退,李笠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儿子姓李,将来是皇帝,媳妇姓武,将来就是皇后...
还好还好,未来儿媳,不叫武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