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寒山北城西侧、湖畔港口,二号货运码头边一道道向外延伸的栈桥旁,靠泊着一艘艘货船。
大量装卸工正在装卸货物,如同蚂蚁,输送着货物。
各栈桥均有货运轨道,为铁制,其上走着四轮货车,载货量大,以马拖曳,所以运输能力不低。
但巨大的货物装卸量,依旧让几个货运码头接近满负荷运转,前来视察港务的李笠,听着官员的汇报,不动声色。
寒山分南北二城,对应有南港、北港,且寒山堰边上(西侧)、下游泗水河段也有港口,每日货物的“吞吐量”都很大。
因为寒山居民越来越多,所以日常生活消耗的物资也越来越多,大多需要靠外地输送,无数物资在各港口装卸,运入城中。
其中占大头的是粮食、燃料、木材,粮食自淮南运来,在寒山堰下游、泗水港口装卸,而燃料(煤)、木材,则在寒山堰西侧港口装卸。
不过,部分煤又需要转运,从寒山堰西港口登岸,走陆路到寒山堰下游泗水港口后装船,运往下游地区。
粮食亦是如此,要越过寒山堰,运往利国等煤铁矿区。
不过随着勾连泗水、沂水的运渎通航,以及运渎沿岸屯田成果渐渐显现,再过几年,利国等煤铁矿区消耗粮食,可以在徐州地界自行解决一部分,粮食转运的量会下降。
但是,泗水上下游航运,依旧要面临货物跨寒山堰实行“水-陆-水”转运这个问题,该问题必须得到彻底解决。
因为‘蜂窝煤’的推广,泗水沿岸以及淮南地区,对于煤这种物美价廉的燃料,需求一直在大幅增加。
如果寒山这里,不解决煤炭水陆转运、绕过寒山堰这个问题,迟早会把寒山的货物转运能力给‘撑爆’。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其中之一就是修铁路。
以碎石铺地作为路基,在其上等距离铺设木板,然后‘枕’上两条铁轨,如同车辙。
这成对的铁轨,就是铁路,早几年就在建康东冶使用,徐州地区,利国等煤铁矿区也已经铺设铁路,上面跑着马车,运输矿石。
寒山堰各港区,同样也铺设了短距离铁路。
铁路的特性,使得同样尺寸的马车,走在铁路上时其上车辆的载货量可以大幅增加。
所以,为了解决货物转运问题,寒山北城外,已经修建了一条数里长的铁路,为复线铁路:对向单通道。
一条走的是自西向东的货车,一条走的是自东向西的货车。
李笠转到港口东面、铁路货运站,看着大量从码头运来的货物,在此清点、装车。
装车完毕后,经由马拉着货车沿着铁路向东前进,绕过寒山北城,抵达寒山堰下游泗水港口。
这边是装货站,对面是卸货站,来自东面泗水港口的物资在那里卸车,运到港口装船,走水路运往利国或者泗水、获水上游地区。
李笠看着同样热闹的车站,看着忙碌的装卸工,听相关人员介绍情况,思索起来。
铁路应该配上火车,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不懂蒸汽机。
即便没有蒸汽机,铁路上走的是马拉货车,在特定地区(矿山、工场、码头)使用,运输能力依旧不错。
现在有了这条铁路,煤炭‘过境寒山’方便了许多,于是有人突发奇想:不如,把铁路向北延伸,直接延伸到煤矿区。
如此一来,矿区的煤就直接走铁路运往寒山,以及寒山堰下游泗水港口。
即煤炭的运输有了“专线”,这条“专线”全长约四十里,若建成复线,等同于八十里的单线。
有了如此专线,煤炭销往淮南的数量会大幅增加,‘煤老板’们暴富指日可待。
这一构想不错,让许多人激动不已,因为沿途地势平坦,些许河流,修桥即可横跨。
然而一算造价,足以让“男人沉默、女人流泪”。
铁轨为铁制,耗铁量巨大,所以铁路每一里的造价很贵,日常维护成本不低,且长距离的铁路运输,哪怕只是马拉货车,调度起来很麻烦。
所以,维持长距离铁路运输需要投入大量人手,这一成本,‘煤老板’不会直接承担,但一定会分摊在货运费用里。
一旦铁路货运成本过高,‘煤老板’们必然选水运,因为水运的优势就是成本极低,而铁路的修建初衷,就是避免水-陆-水转运,不增加转运时间和转运成本。
若真出现铁路运输成本高的情况,这铁路就不会有货运量,派不上用场,于是收不回成本。
‘巨额基建投资’打水漂,这责任谁来扛?
天塌下来,当然是个子最高的那个(徐州牧)来扛啦!
李笠收回思绪,看着手中资料,问陪同官员:“运煤铁路筹建事宜,进展如何?按计划,也该开始动工了。”
。。。。。
夜,李笠做了个梦,梦到革命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条铁路。
徐州寒山,与其北的利国及沿途煤铁矿区之间,要修建一条铁路,方便煤炭外运。
铁路全长百余里,一旦投入使用,巨大的煤炭货运量,可以给铁路运营方以及煤矿主带来丰厚收入。
该铁路为官营,因为官府财政状况差,便向民间招股,募集资金用来修建铁路。
铁路建成、通车后,每年的运营收入,会根据股份,向大小股东们分红。
消失传开,两淮官民踊跃认购铁路股份,无数人满怀希望,盼着铁路早日修成通车(马拉货车),自己就可以靠着股份分红了。
结果,一个消息泄露:徐州州廨将本来该用于修建铁路的资金,挪去填卫所屯田的巨大财政窟窿。
资金填进去了,却挽回不了屯田崩溃的局面。
卫所屯田不成了,而铁路,也修不成了,无限延期。
得知这一消息的人们,聚集到州廨请愿,要求官府如约修建铁路,或者归还资金,结果遭到镇压,闹出人命。
此举引发众怒,各地民变骤起,因为徐州军中多有将士入股铁路,于是朝廷调集外地兵马入徐州平乱。
这决定进一步激化矛盾,徐州军哗变,哗变军人冲击武库,夺取了火炮这一利器。
随后炮击州廨,击败平乱兵马,控制寒山城。
事已至此,徐州军民再无退路,推举新首领为两淮都护,发檄文,声称替天行道,要推翻帝制,建立共和。
这是梁国天保三年,己卯年(兔年),史称“己卯革命”,起因就是“保路运动”。
南北朝时期,居然会爆发推翻帝制的革命,如此一场荒诞的梦,李笠醒了之后只觉啼笑皆非。
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房间里有灯光,李笠定睛一看,却是赵孟娘在挑灯夜读。
好一会,李笠才想起自己是和赵孟娘尽兴后才入睡,披着衣服起身,来到赵孟娘旁边,轻声问:“不睡啊,看账簿?”
“嗯。”赵孟娘点点头,见李笠过来,赶紧起身,要去倒水,被李笠扶着坐下:“不差这点时间,早些睡,明日再说。”
“妾实在放心不下,想多看看。”
赵孟娘刚说完,见李笠伸手要扯账簿,赶紧收在怀中:“就看一会。”
李笠收回手:“有什么好看的哟...你还在担心,担心铁路的事情,是不是?”
赵孟娘看着李笠,一脸凝重:“三郎,万一,万一资金周转不过来呢?”
“为了卫所屯田,州廨借了许多钱,可屯田至少要数年后才会有像样收益,所以凭着修建运煤铁路的由头,把路权给抵押出去,还说什么入股分红...”
“可一旦铁路修不成,或者货运成本过高,那...”
面对赵孟娘的担心,李笠挠挠头,不以为意:
“反正钱我是借到了,屯田也开始了,至于之后,呵呵,你没听说么,借钱之前我是孙子,借了钱之后,债主就是孙子了!”
“三郎莫要说笑,铁路这件事,真的没问题么?”
赵孟娘问,她看的账簿,是运煤铁路运营后的收支估算,当然,既然是估算,那就一定会和现实出现偏差。
运煤铁路即将动工,这理论上铁路运营后的盈余,能否真正实现,犹未可知。
李笠见赵孟娘这担心模样,笑起来:“你莫要想那么多,我敢玩十坛九盖的把戏,自然是有把握,才敢如此。”
“铁路的运营,花样很多,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