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刺史府大堂。
“……伪燕太尉慕容逸豆归的部将伐勤打开城门。长子城破,慕容永被擒,国灭。”胡藩站在大堂中间,高声禀道。
惊呼声响起,郗恢的脸色凝重地问道:“道序,你说当时与杨安玄就在慕容垂军中,怎么回事?”
胡藩把杨安玄不顾个人安危,执意前往长子城一探燕兵虚实的经过说了说,道:“安玄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仆深为感动,遂随之前往。”
郗恢感叹道:“此言有如金石,真乃国之忠良。若人人效之,何愁北兵南犯。”
治中郭俊道:“两燕合一,慕容垂实力更大,要谨防他挥军南下。郗刺史,速向朝庭报急,增派兵马支援洛阳。”
郗恢皱眉不语,当初慕容永献玺请援时他便向天子陈说利害,天子下旨让青、兖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率兵援救。
救兵如救火,如今火都烧完了,慕容永已然国灭,这两位还未发一兵一卒。
倘若慕容垂纵兵南下,仅靠雍州这点兵马如何抵挡,朝庭的援兵何时才能到来。
再说就算朝庭能派几万援兵来,又能不能抵挡得住燕国的十数万大军。
“郗刺史勿忧。”胡藩道:“吾等装扮成商贾,所贩货物被慕容垂买下,慕容垂看出杨安玄不凡,出言拉拢。杨安玄不为所动,慕容垂便让他作为信使,送你从襄阳回来,这不就急着来找你了。”
“你想干什么?仆要喊人了。”袁河想起杨安玄说过见一次打一次的话,颤抖着嘴唇道:“仆可再说你的坏话。”
杨安玄道:“在棘阳没说,跑到襄阳说去了,别以为吾不知道。”
看着袁河摇摇欲坠的样子,杨安玄道:“既然到了你的家中,不请吾进去坐坐。”
见杨安玄暂时没有动手的样子,袁河拣起地上的麈尾,心惊胆颤地引杨安玄进了书房。
等杨安玄坐好,袁河不敢矜持,扑通一下跪倒在杨安玄面前,哀告道:“杨公子饶命,仆也是被陈主薄所逼才胡言乱语,仆再也不敢了。”
华氏听说家中来客,用托盘端了两碗浆水进来,见袁河哭拜在地,惊得手中托盘落地,陶碗摔破,浆水泼了一地。
惯常有债主上门逼,华氏以为杨安玄是逼债的债主,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垂泪哀告道:“这位大爷,家中委实没钱了,您等半个月再来,等家中收了田租,一定还上。”
袁铭和袁琳听到动静,跑过来张望。
袁铭跑入屋内,用力地去扶父亲,怒视端坐的杨安玄。
袁琳扶住娘亲,母女俩哀哀流泪。
杨安玄自失地一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成了逼债的黄世仁。对着抖成一团的袁河道:“你且起身坐下。”
袁河胆颤心惊地道:“仆不敢,杨公子饶命。”
杨安玄看着华氏母女哭成泪人,袁铭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心中一软,道:“袁河,吾不打你,你坐好,吾有话说。”
袁河这才扶了儿子站起身,在旁侧的席上坐下。
华氏拣起地上的碎碗,心疼地皱紧眉头,低头正要离开。
杨安玄唤住她道:“此事关系袁家,袁家娘子不妨也听一听。”
华氏望向袁河,见袁河颔首,方才跪坐在袁河身后。
杨安玄开口道:“袁河,你四处诋毁我的名声,新近更是跑到襄阳造谣,吾找你算帐不冤吧。”
袁河苦着脸道:“这都是陈主薄强迫仆所为,非仆本愿,仆也没有办法。”
华氏方知来人不是逼债,而是寻仇,脸色越发煞白,想起丈夫这些年来的作为,心中悲苦,泪落簌簌。
杨安玄冷笑道:“陈主簿能强迫你,难道杨家便奈何不了你吗?”
袁河想起品评那日踢在肚子上的脚,似乎尚有隐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杨安玄继续道:“袁河,你说吾该如何处置你?”
袁河不敢作声,华氏哀告道:“这位公子,吾家良人再也不敢了,你就大人大量,饶过他吧。”
“吾可以饶过他,若是陈主簿再找来,你当如何?”杨安玄盯着袁河逼问道。
袁河感觉心力交瘁,夹在杨、陈两家之间无路可退,悔不该当初不自量力参与其中。
杨安玄冷笑道:“袁河,这棘阳城怕没有你的活路了。”
华氏哭倒在地。袁河看着妻儿,万念俱灰,喃喃语道:“袁某可以一死谢罪,但求杨公子放过仆的妻儿。”
一家人哭成一团,杨安玄等了片刻方道:“袁河,吾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袁河拭掉眼泪,道:“请杨公子赐教。”
“袁河,吾要你离开棘阳城三年,前往盘龙山胡家坞,在那里开间商铺。吾每年给你万钱安家费,商铺所得红利分你一成,你看如何?”
袁河还在思忖,华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
看着泪痕满面的妻儿,袁河叹道:“袁某愿往。”
…………
三日后,袁河化名田河,怀揣着杨安玄写给胡彰的信,带着杨家的两名随从,告别妻儿,前往盘龙山胡家坞。
袁河走了,杨安玄让他留下一封自述信,道明其所为皆是主簿陈深指使,算是投名状了。
这封信如何用,杨安玄打算先引而不发,留到关键时候。
至于张洪,杨安玄跟杨尚保提了一句,之后便再没有张洪蹦达的声音了;何青则由杨佺期出面,派官府的人找他“沟通”了一下,何府闭门谢客了。
有打便有拉,中正品评人物后,李拯因孝义被太守聘为职吏。
这个孝义如何来的,众人皆知,于是士林中颂扬杨安玄的声音甚嚣尘上。
陈深暗自咬牙,且让杨家先得意几天,他已经收到琅琊内史王绪的书信,信中让他放手施为,京中自有会稽王和中书令为其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