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没有跟随大部队前行,而是独自一人游弋在大部队的周围,负责清理埋伏于废墟之中的暗哨。毕竟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而言,只要不遇到藏老人本尊,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一路行来,果真让他揪出了不少皂阁宗弟子,然后也都无一例外地被他斩于刀下。
正邪之争不是搭手,不是比试,不是口舌之争,在动手之前,可以存有回旋余地,可一旦决定拔剑出鞘,那便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争。
生死之争,哪有不死人的。
李玄都在废墟间的小径上缓缓前行,整个人走在阴影和雾气之中,石青色的文士儒衫仿佛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唯有手中的“冷美人”散发着雪白的光。
这抹亮眼的光无疑成了黑暗中的绝佳靶子,不断有皂阁宗弟子从黑暗中对他出手,可又都死于他的刀下。
未过多时,便没有人再敢对他出手。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诡异尸体,仿佛被烈火灼烧过,浑身上下焦黑一片,已是看不到完好的皮肤。
李玄都毫不客气地给了它一刀,刀锋穿过胸膛。
就见这具尸体双手握住自己的胸口,指缝间、双眼口鼻七窍中竟是有熊熊幽绿色火焰冒出。
这具尸体乃是阴阳宗的“逆转生死轮法”重回阳世,本身已经非是生人,近乎于尸妖,此时被一刀穿心而过,本不算什么,只是李玄都在这一刀上附着的剑气,对于阴秽之物杀伤极强,只是一刀,便将这具尸妖近乎于置于死地。
这头尸妖猛然仰天长啸。
漆黑乳贴的皮肤上出现一道道裂纹,从这些裂纹中同样有幽绿色火焰喷涌而出。
火焰冲天而起,映染了小半个天空。不消片刻,这头尸妖已经化作一个火人。
尸妖然踩踏地面前行,每走一步便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脚印,甚至脚印上也有丝丝缕缕的火气残留。
此火乃是尸火。
道门典籍曾记载,在僵尸之属中,以铜甲尸最是大名鼎鼎,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法器也难伤其分毫,几乎可以媲美佛门金身,而在铜甲尸之上,还有传说中的旱魃,不在五行之中,超脱三界之外,一出世便是尸火漫天,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必定要引来天罚雷刑。
若是这头尸妖能够维持目前的状态而不死,再有一处千年养尸地温养数百年,未必不能成就旱魃之身,不过这两点要求实在坎坷无比,先不说尸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就是那千年养尸地也是可遇不可求,所以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方才李玄都一刀破开了尸妖的体魄,使其体内气机躁动失控,悉数化作尸火,如同是火上浇油一般,虽然只是暂时的虚火,但在燃尽之前却是凶猛无比。当下尸妖命不久矣,正所谓回光返照不外如是。它本就不多的灵智早已随着着尸火的燃烧而消散殆尽,只是凭借本能,卷起漫天尸火,冲向李玄都。
以李玄都现在的修为而言,想要一剑或是一刀便将其直接斩杀,未免力有不逮,但是活人与死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智”字,李玄都只是侧身让开,用出一招“有凤来仪”,手中的“冷美人”一勾一挑,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对手,都知道此时要回手反挡,可没有了神志的尸妖仍旧一往无前,然后它就被李玄都借着其前冲之势,向上挑起,然后又是一刀轻飘飘地劈出,尸妖被这道剑气正中胸口,被剑气向上顶着直接上天,继而在空中炸裂成璀璨烟花。
李玄都驻足而立,双手拄刀,仰头望着这朵肮脏的烟花,脸色在焰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心底忽而有了些当年身为紫府剑仙时信手破敌的感觉。
这可真是久违了。
另外一边,颜飞卿等人也是迅速突进,藏在暗中的皂阁宗弟子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弩机,对付先天境或是归真境的高手时,弩机可能没有那么好用,但是对付普通江湖人士,却是一等一的杀器。
同时皂阁宗等人忌惮于悟真等人的存在,也不效仿军伍成建制地箭雨泼洒,以防被某位高手以一己之力全部挡下,而是藏在暗中施以冷箭,于是正道中人的队伍很快就开始出现伤亡,不过正道中人都是老江湖了,立时吸取了教训,排列得十分分散,同时以各种废墟开始遮蔽身形。
走在最前面的颜飞卿祭起“九阳离火罩”,九条火龙咆哮而出,将一处废墟完全笼罩,片刻之后,七个皂阁宗弟子嚎叫着化为了燃烧的火人,从废墟跑出,只是没有跑多远便一头栽倒在地,抽搐几下之后便不动弹了。
与此同时,苏云媗也驾驭起手中的“妙法莲华”,一剑化作十余剑影,分散而出,这些剑影如有灵性一般,钻入废墟的缝隙之中,将藏于其中的皂阁宗弟子斩杀。
当然,更少不了悟真这位“金身罗汉”。
只见一片耀眼金光骤然绽放开来,驱散了黑暗,给周围的废墟镀上了一层金边,金光越来越盛,继而大开始震颤。然后一道金色身影破开无数废墟,步步前行,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皂阁宗的弟子们也逐渐看清了来人的长相,竟是一名身披袈裟僧衣的和尚,满身金色,似是罗汉降世。
老僧的身躯仿佛有千钧之重,每走一步,大地便要随之震颤一下,他一路行来,在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片支离破碎。
无数弩箭落下,僧人的金身不伤分毫。老僧甚至无视前行路上的众多废墟,直接以双手将其摧毁,从中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这场激战,正道中人损失不轻,邪道中人的损伤更为惨重就是了。
很快颜飞卿等人便穿过重重废墟,便可以看到那条环绕长生宫的水银河。
离得远时,这条水银河仿佛只是一条蜿蜒银带,可离得近了再看,却发现宽广无比,气势恢宏,堪比一州大城的护城河,河上架有一座以镂空的汉白玉作为雕栏的石桥,石桥足有五六丈之宽,足以六马并行,其下方的护城河中升腾起来的烟雾整座桥遮掩得若隐若现,好似是三途川上的奈何桥,飘渺神秘中透着阴森诡异。
过了这座桥,便是那座白色云石广场。
提前一步来到此地的李玄都对颜飞卿道:“这不是普通的水银河,而是弱水。”
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 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颜飞卿的脸色凝重几分,道:“既然是弱水,那我们便不能直接渡河,非要从桥上走过不可了。”
李玄都点头道:“正是如此。而且我刚才已经探查过了,桥上和对岸都有大批皂阁宗弟子,想要过去,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就见一众皂阁宗弟子抬了十余口石棺从桥上下来,将其放在石桥入口处,细细一数,刚好十八口。
而且这些石棺并非是躺倒在地上,而是竖立起来,足有八尺之高,整体没有太多接合痕迹,似是以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棺盖上浮雕有许多晦涩符箓,除了阁皂一脉,还有众阁、全真、正一的符箓,除此之外,在石棺的四角又雕刻有四只不同荒兽,用以镇压之用。
颜飞卿抬眼望去,立时认出了这些石棺的根祗,脸上露出几分厌憎之色,道:“又是皂阁宗的‘十八冥丁’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