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华堂虽然晚到,穿着也不十分得体,但往那一坐,便是俨然是一副主人翁的模样。
“别忘了照顾好我的小黑。”
他回头嘱咐一句,小厮赶紧点头哈腰道:“不用黄爷说,小的早就把驴子牵到马鹏去了,用的都是上好的料食。”
黄华堂点头,转身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道:
“诸位都到齐了,有件事我也不得不与诸位说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觉得还是早点定下来好。”
非同小可?
一听这话,周围的商人们都犯嘀咕了,这姓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这些商人之所以早早聚在这里,就是知道黄华堂现在今非昔比,结交的朝廷官员更加不少,他们是来此求机遇的。
他们早就隐隐有所猜测,黄华堂必定从皇帝跟前接了什么差使,现在一听,果不其然!
机会都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江南的豪商名士数不胜数,家财可与在座这些人媲美,甚至超过黄华堂的人都大有人在。
黄华堂开门见山,正好也是这些人来的目的。
洪良文看着黄华堂,笑道:
“既然黄掌柜快人快语,那我们也就直说了,朝廷既然有大事交给黄掌柜,而黄掌柜又来找到我们,想必是个大单子,怕一个人吃不下吧?”
黄华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老洪说话还是这般犀利,确如你所说,这单子不是一般的大。”
“实际来说,莫说是我聚兴号一家,在座的诸位要是想为自己挣个前途,为本家争个荫封,这辈子也就这一个机会了。”
“机会近在眼前,把握得住把握不住,就要看诸位了。”
这时,一名布匹商起身道:
“在下董孝嗣,松江商会的掌柜,久仰黄东家了!”
黄华堂坐在那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说聚兴号几年前还只是偶有闻名,如今却已成为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简直厉害!”董孝嗣起了一杯酒,大笑说道:
“闻名不如见面? 黄东家的谈吐果然非同一般。”
黄华堂受了这般逢迎,脸色依旧平淡如水? 坐在那里举起酒杯? 回笑道:“是董掌柜啊,久仰久仰。”
董孝嗣见黄华堂喝了自己的酒? 心中才是一松,坐下去说道:
“我等虽是商人? 但也是大明朝的臣民? 陛下吩咐下来的事? 自然当仁不让,黄东家只说要我如何去做就是。”
他这话说完,余下的商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出言。
“是啊? 黄东家? 你就说说陛下是什么意思吧!”
“要是朝廷有用的着我的等的地方,自当效命!”
商人逐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些人话虽说的好听,却也不都是什么好果子。
话说回来? 黄华堂自己也是一样,他与朝廷合作? 也不是什么精忠报国的想法,那是看见了与朝廷合作后给自己乃至整个黄家带来的好处。
他首先望向杭州商会的掌舵人,也就是他的老朋友——洪良文。
“杭州商会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商会,洪东家的资产不说有我十几倍,也能顶上我三五个黄家了。”
洪良文连道不敢,连声推辞,眼中却也笑的愈发明亮起来。
黄华堂恭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洪东家的家业已经如此之多,想必也该考虑着为自己和洪家,找一个保障了吧。”
洪良文脸上的笑容一滞,问道:“老黄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华堂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将自己眼前的酒杯推到他眼前,微笑说道:“朝廷与佛朗机人签订通商协议的事,想必洪东家已经知道了。”
洪良文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陛下叫我去的意思,就是要我在苏州建起一个皇家商会,这个皇家商会,要包含各地的其它商会。”
这句话就如同惊雷一般,在商人之间炸开。
在座的都是各行各业混起来的龙头人物,手中的资产遍布江南,绝大多数孩纸一些地方的商会掌舵者。
就是一群这样的商人,也知道黄华堂这句话代表的意思。
各地都有商会,这是一个将当地有头有脸商人圈起来的组织,就是这些商会,控制着一个地方的物价、货运出入,甚至是经济命脉。
商会的下属,还有各地的船行,船行们在运河流经之处都有码头,商船每日间往来南北,也是商会在上面指挥调度。
黄华堂一句话就说明了一件事,现在开始,朝廷将会重视商会的发展,还有各地的经济。
和佛朗机人签订通商是一个开始,组建皇家商会更是一个进阶。
皇家商会的总部设立在苏州,目的就是要将各地的商会纳入管辖范围。
朝廷当然不会直接管理商人,还是以商人管理商人,皇帝只管皇家商会的总负责人。
察觉到机遇的同时,商人们又都觉得有些悲哀,甚至是无力。
因为朝廷实在太强大了,各个地方的货源全都在朝廷手里,通商以后,来自西方佛朗机人的货物,首先也要经过朝廷的许可才能交易。
众人都有预感,商人的日子不好过了。
准确的来说,是和朝廷不对付的商人的日子,很快就要难过了。
有人愿意,就肯定有人不愿意。
不等洪良文说话,一名商人冷笑说道:“我想问问,在座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各地的分号分行数不胜数?”
“朝廷要设立皇商会统一管理各地商会,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又有一名商人站起来说道:“单是我们宋家一家,在淮安和登莱的盐田就有五千亩,我们生意做的不大,只顾着盐场和盐田,不想牵涉太多。”
“我们宋家一直照着朝廷法度办事,不参与这个皇商会,感请黄东家也莫要为难我们!”
说完,宋家来人转身就要走。
黄华堂本来就是商人,自然对其中的道道心知肚明。
这番话他话听到一半时就已经在笑,等这人说完,黄华堂更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留,冷笑说道:
“别说的这么道貌岸然,你们宋家联合登莱巡检司倒卖私盐每年牟取暴利的事,早就是不公开的秘密了!”
“朝廷不日就将查办登莱巡检司历年盐务,到时候有关的一个也走不了。”
“实话告诉你说了,就算这次你不进这个皇商会,朝廷早晚也是要纳管山东盐业的!”
“山东盐业可牟暴利,你以为朝廷上的都是傻子,看着你们独吞无动于衷?”
“到时候想进,只怕就晚了。”
黄华堂见这人脚步顿住,也就知道他明白了,换成一副劝说得样子,继续说道:
“别急着把自己屁股擦的这么干净,你自己擦了,朝廷该查还是要查!你们以为朝廷这次就单单只办一个皇商会?”
“错了,大错特错!”
“办了皇商会以后,朝廷就要清查山东盐业,然后就是清查宁波沿海渔业,尤其是你洪东家的杭州,更是在灾荒时高价倒卖粮食的大户,也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