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闻此言,庞勇和夏冰一起目光灼灼地向张乾望来。
虽说当初彼此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夫妻二人都知道他胸有丘壑,做事素来谋定而后动,如今既然说出这句话来,必然是有的放矢。
张乾一面回忆着那篇题为《鸦头》的故事情节,一面斟酌道:“这几年小弟行走江湖,恰好在偶然间了解了此事的一些原委。你二位可试着在京城找两个人出来——一个是育婴堂收养的孤儿,名字该是唤作‘王孜’;另一个则是来自东昌府的商贾赵东楼,不过他如今该已有些落魄了。若能找到这两个人,那对母女的下落便不难查找。”
庞勇和夏冰面面相觑,却不知他说的这两个人与要寻找的那对母女有何关联。
张乾知道两人心中有无数疑问,却没有办法说得更详细,毕竟他也不知在这方世界发生的真实情节与自己前世读过的故事是否有所出入。
看到张乾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庞勇和夏冰便都不再追问。反正已经有了身份姓名,以“悬鉴司”的力量,要在京师找出这两个人应该不算困难。
夫妻二人更不怠慢,当时便向张乾告辞,赶回“悬鉴司”安排寻人事宜。
几天后,有人给张乾送来一封书信。他打开看时,见写信人却是庞勇,在信中说是那孤儿王孜与商贾赵东楼都已有了下落,他和夏冰去见赵东楼,想请张乾去一趟育婴堂,先将王孜接走带在身边。
张乾摇头无语,已由此看出庞勇和夏冰在“悬鉴司”内的日子确实难过,以至于这么一件小事便需要请自己这个外人帮忙。
不过应下此事倒也无妨,毕竟他对那个唤作“王孜”的孩子也颇有些兴趣。
在前世读过的故事里,此子本是人与狐妖结合所生,却似天生拥有克制狐妖的能力。其外祖母与姨娘皆是修行有成的狐妖,结果竟毫无还手之力地丧命在他刀矢之下。
正在铺子里帮忙算账收钱的傅月池正感到无聊,听说了师父要出门办事,便吵着要跟去。她唯恐师父不肯答应,又把正专心剔骨切肉琢磨刀法的姐姐强行拉到身边。
张乾想到让两个徒弟增长些阅历也不是坏事,便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当下师徒三人向正要进门的客人告了声罪,一起出门往书信中交代的地址赶去,不多时便来到那一座专门收养弃婴孤儿的育婴堂时,却正看到甚为有趣的一幕:在门前的巷子里,正有十几个孩子分作两边剑拔弩张成对峙之势。
其中一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孩子,看上去有七八岁,眉眼生得甚是清秀,只是大头细颈,身躯单薄,一副长期缺乏营养的样子;另一边则人多势众,而且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虽然也都是面有菜色身体瘦弱,身量却都比对面的男孩高出一截。
“王孜,识相的便把你藏得钱拿出来献给小爷,否则须要吃小爷的拳头!”
在人多一方,一个比同伴都高出半头、身形却更显瘦削的孩子举起两个干瘪的小拳头,恶声恶气地向对面喝道。
“师父,我先去阻止他们,然后将那孩子带过来!”
听说那个势单力弱的孩子便是此次要寻找的王孜,又看到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傅清风便有心上前干涉。
张乾却似来了兴趣,不仅摆手拦住傅清风,反而带着两个徒弟后退了几步,站在巷口做出看热闹的架势。
那王孜却并未现出丝毫畏惧之色,将一双小手叉在腰间,昂然道:“钱,小爷自有,但那是小爷辛苦赚来攒着,准备用作寻父的盘缠,凭什么把来与你?难道便凭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你们敢是忘了往日吃的苦头!”
口中说话的同时,他竟是孤身面对着十多个年岁身量都超过自己的孩子,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王孜踏前一步,对面那些孩子却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最前面的徐三也明显有些含糊,却仍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这话只好骗鬼!大家都一样的没爹没娘,你却到哪里去寻父?”
王孜闻言不但不恼,反而现出些得意洋洋的神色,双手扯开撩起单薄的上衣下摆,露出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的上身,指着胸前竖写的一行字笑道:“你们都知道我身上生来便有这一行字,可有人识得它们?”
对面那些孩子俱都一脸茫然,他们在这育婴堂中的生活清苦之极,能熬过灾病活到现在已殊为不易,却从没有闲心也没有机会去识文断字。
王孜越发得意,指点着胸前道:“小爷早已求前街代写书信的赵先生看了,这行字写的是‘山东王文之子’,又说我名字王孜多半便是由此而来。从那天起小爷便开始想法赚钱,只等再长大一点便要去山东寻找我那唤作‘王文’的父亲。你们要抢小爷的钱,便是想断了小爷与父亲团圆的机会,可想要了定要如此做?”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小小的孩童身上竟溢出些微肃杀之气,一双原本乌黑晶亮的眸子里笼上一声极淡的妖异红芒。
对面的那些孩子本能地感到威胁,一齐向后再退一步。
随即那徐三却蓦地咬紧牙又向前一步回到原位,口中尖声喝道:“大家不要怕,这小贼以往只打得过我们三五人,却怎都打不过我们所有人!我知道他已攒下四十多文钱,打倒他问出钱的下落后,大家平分了去买肉吃!”
说罢将双拳抡成风车般当先冲向王孜。
其余的孩子听到一个“肉”字,登时双眼放光将素日对王孜的畏惧抛诸脑后,齐齐呐喊一声跟在徐三的身后向压向王孜。
王孜目中的红芒更亮了一些,衣服掩盖下的双臂和双腿上同时浮现出一条扭曲盘绕形如虬龙的青筋,一声不吭地迎面撞向冲在最前面的徐三,只一拳便从对方破绽百出的双拳之间穿过,狠狠地砸在他的鼻子上。
这一拳的力道好大,当时便将徐三整个人打得仰面摔倒,两个鼻孔之中鲜血狂喷,染红了半张脸,望之触目惊心。
不等后面被这一拳吓住的孩子们决定是进是退,王孜如一头凶狠的小狼般冲入人群,两个拳头专照头脸招呼。
只听得一声声惨叫痛哼接二连三响起,一个个孩子东倒西歪摔在地上。
转眼间,王孜已经从巷尾打到巷口,身后没有一个孩子能够站立。
他阴沉着一张脸转回身去,捏着拳头盯住徐三这始作俑者,正要再走过去给他一个更深刻的教训,保证他牢记住不会再找自己麻烦时,忽地感觉后颈一紧,随即便双足离地被人提在空中,耳边同时传来一个浑厚温和的笑声:“小子,你方才做的确是不错,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
王孜心中一惊,正要用力挣扎时,又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笑声:“这孩子虽然不错,却还有些野性难驯,张先生不如将他交由妾身来管教一番如何?”
话声入耳的瞬间,他只觉眼前一花,对面凭空多了一个美得难以形容的白衣少女,从袖中探出一只纤纤素手,向着他的身上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