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人谁在外头过中秋节呢。
作为习俗中非常重要的节日之一,中秋并不亚于春节,有家的人自然是要在家里过的,外头虽然风月无边,茶会酒会茶会诗词会,会会骚情。但哪里能有家中一杯醪糟冲蛋来得恬静安详呢。
“这么多牌子请你去,你真的一个都不去啊?”
晚饭后,金铃儿拿着一摞邀请宋北云去参加各种活动的牌子来到院子里,找到了正坐在那给孩子们画天象图的宋北云。
“你们先玩。”宋北云起身跟孩子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金铃儿走进了屋中。
“问你话呢,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嘘。”宋北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牵着她来到了前院的围墙边:“你看。”
金铃儿顺着宋北云的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黑暗中似乎有人影绰绰,似是鬼魅。
“鬼。”
金铃儿笑着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神神秘秘就为了吓唬我?”
宋北云的神情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哎呀,就是没意思嘛,跟他们去那些个活动,你就想象一下自己是树上的猴子。”
“怎么说?”
“你蹲在树上,往下看都是笑脸,左右看都是耳目。他们会想尽办法阿谀奉承,想尽办法打探你的喜好,然后自以为是的去拉近和你的关系。”宋北云颇为无奈的说道:“可偏偏这个时代他们能拿出来的只有钱女人。我没兴趣。”
“那往上看呢?”
“我就是坐在最高的猴子啊。”宋北云笑道:“至少在长安是看不到上面了。”
“那如果你在下面呢?”
“当然是猴子屁股咯。”宋北云抱着胳膊站在那,满脸沉思:“所以我不喜欢跟人接触,我不喜欢蠢人,更不喜欢又蠢又坏的人。”
金铃儿掩面一笑:“我可是记得你,你当年可是参加了本公主的诗会呢。”
“我啊,本来也不打算去的。”宋北云的手在胸口比划着:“但是当时听说郡主大人有西瓜那么大,我说去瞧瞧便去瞧瞧罢,后来被骗了,哪里有西瓜大嘛。”
“要死了你!”金铃儿用手指狠狠戳了他一下:“不跟你这混账说话了,要气死了。”
说着她便气鼓鼓的走了,而宋北云则独自站在那里,看着房间里的灯火通明和人声鼎沸喧闹无比,他静静的站立了一阵。
可就在这时,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接着就见一红衣少女越过院墙跳了进来,速度之快形如鬼魅。
“师兄……”
“你好大的胆子,我家的院子你都敢翻?”宋北云指了指周围,周围的警备台上已经有最少十把枪对准了无忧:“如果不是他们第一时间发现是你,你就已经被枪毙了。”
无忧吐了吐舌头:“还不是师兄写信让我快些来……我着急嘛。”
“我看你是着急吃。”宋北云指着屋里:“我带你进去打个招呼,饭菜都还有。”
“好好好。”无忧连连点头:“我一路赶来只用了七天呢,都快饿死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辛苦了。”
“没法子,师父让我来保护你。”无忧叹气道:“我还说要杀你呢,被师父罚去把下头漏水的水缸装满,我足足装了三个月,气死我了。”
“那还不是你活该。”宋北云背着手往里走:“同门相残是大忌,不罚你罚谁?”
“我知道错啦……师兄让我过来做什么呀?”
“我啊,被人盯上了。身边本来还有个小鱼,但他这两年被派到晏殊那边去保护他了,我这里没有个可信任又厉害的护卫了。”宋北云无奈的说道:“师叔怎么样了?”
“那皇帝还真的守信用,真的在太宗陵外头给师父盖了间宅子呢。”无忧连连点头道:“还有很多人伺候,再加上你写信了,她就让我来找你了。”
“嗯,挺好。”宋北云走进屋前站定脚步:“不要跟别人说我被人盯上了,会吓到他们的。”
“那是自然。”无忧用力点头:“我跟别人说我就是来找师兄玩的。”
“嗯。”
虽然无忧有些单纯,但她到底也是师门的人,聪明是肯定的,找她来当保镖是最合适不过了。
而家里人听说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宋北云的师妹,对她也是非常热情,无忧更是表现出了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样子。再加上她身手好,而且本身又是个大孩子,所以很快就跟一群小萝卜丁打成了一片,吃了饭就开始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疯玩了起来。
“你这个小师妹就是你说的那个强无敌的小师妹?”金铃儿盯着宋北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
“你说什么呢,人家就是过来找我玩的罢了。”
“我见她一身风尘烟土,定是一路疾驰而来,这可不是来玩的姿态。而你也是那种不肯劳烦别人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你绝不开口。你是不是连我也要瞒着了?”
金铃儿不愧是金铃儿,所有人都觉得无忧和自己的说辞没问题,偏偏金铃儿却能一眼看穿,太平公主到底是太平公主。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可能让人给盯上了。”
金铃儿眉头一皱:“盯上你?”
“这件事你别过问,就当不知道好了。”宋北云摆手道:“省得红姨他们担忧。”
“行吧,如今我也帮不上你许多,你反正一切都要小心。”金铃儿认真的叮嘱:“若是有危险就不要乱跑了。”
“放心,没事的。让无忧来多少也有师叔的意思,让她见见世面。再顺便给我加一道保险。”
金铃儿多少还有点将信将疑,但现在的宋北云已经不是她能过问的了,她清晰的知道自己丈夫现在是个什么水准的存在,他的举手投足都已是国家大事级别了,而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而此时此刻,全长安不少地方都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宋北云并没有出现,但他们心中也清楚,宋北云可不是轻易能够请来的,不来倒也实属正常。
不光如此,今日也是长安选秀的明星之夜,三十二强此刻已经角逐出来了,他们在长安大剧院之中各展才能,而至今为止仍然名列第一的波斯女子却始终在观察着台下,但不管她的目光如何锐利,始终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人,倒是看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当她抱着琵琶登台时,全场掌声雷动,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急报!宋大人急报!”
一大清早,宋北云就被属下从清梦中惊扰,他连忙穿上衣裳来到了门口,看到满脸惊慌的下属,皱眉道:“怎么?”
“西夏王遇刺,若不是属下提前安置人保护,他必死。”
宋北云的头皮都紧缩了,稍作整理就坐上了马车前往了西夏王的住处。
这是他与西夏王第一次见面,但却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李王爷。”宋北云推门而入,急匆匆的问道:“一切可好?”
一进去就见几个白大褂正在照顾着西夏王,而一贯健硕挺拔的西夏王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听到宋北云的呼唤他艰难的睁开眼,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这时旁边的医护人员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王爷身中七刀,刀刀直奔要害,若不是王爷身强体壮又有护心镜,如今恐怕已经……”
宋北云点了点头:“王爷你先歇息,这件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西夏王轻轻闭上眼睛,看上去应是没力气再说话了,宋北云也没再跟他说话,只是起身看到旁边满脸泪水的西夏小公主,他轻轻抱拳:“恩平公主好。”
“宋大人……求你救救我父王吧!
她哭得满脸是泪,看样子十分可怜。
宋北云示意她跟着自己出门,走到门外之后,他问道:“王爷是如何遇刺的你可知道?”
恩平公主摇头表示不知,但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昨日,昨日父王来看我比赛了,不过比赛之后便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并未回别苑,后来……后来就……”
宋北云点了点头,大概知道了该继续去哪里找线索。
他从这里离开之后,立刻奔赴了现在排名第三的那个歌姬的家中,让人敲开门,里头那千娇百媚的佳人看到门口的架势当场就被吓了一跳。
宋北云受不了她身上的脂粉味,掏出手绢捂住鼻子走了进去,往外挥了挥手,外头的人立刻将大门关了起来。
在这女子错愕惊恐的表情下,宋北云捂着口鼻在这里来回转悠了起来。
转的一圈差不多后,他来到那女子面前:“姓名。”
“何诗。”
“哦,对。你是叫这个。昨晚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奴……奴昨日在长安剧院之中比赛……”何诗被宋北云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之后呢?”
“之后……之后便回来了。”
“回来了?”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一个人?”
“一……一个……一个人。”
“真的?”宋北云冷笑道:“西夏王昨夜遇刺,根据情报,他最后见的人是你。”
这何诗当场脸色就惨白了起来,她突然往地上这么一跪,不住磕头道:“大人,跟我真没关系,昨日王爷很快就走了……我什么都不知。”
“方才你不是说一个人么?”宋北云背着手一副死人脸:“如何又有了一个王爷?”
“民女……民女不想王爷被我声名所累。”
“你记得是几时几刻走的么?”
何诗略微回忆片刻后,开口道:“昨日比赛之后到这里,是亥子交替之时了,王爷走时,刚过三更。”
宋北云琢磨着这老头能力还挺强,十一点到的,一点多才走,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整个俩钟头呢。
这时间段跟宋北云护卫们发现西夏王遇刺的时间十分吻合,但这里头其实还有一个矛盾,因为护卫说王爷从这里出来之后,他们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没有寻到西夏王的踪迹,等到再出现时,他就已经在跟歹人搏斗了。
而这一刻钟大概这里头最关键的时间节点。
“你可知王爷有和谁结仇怨么?”
“奴不知……”
宋北云轻轻点头,转身而去。走到外头时,他看了看急忙赶来的九大金刚中的四个:“还愣着干什么?开始吧。”
不过这一次宋北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就是根本没人能查出来,因为从刚才查看西夏王身上的伤口时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刺杀者绝对是高手,看似刀刀奔向要害但却刀刀避开要害,七道伤口有四道在动脉的旁边,还有三道刚好不深不浅没有切开关键部位,甚至没有造成贯通伤。
这不是一次刺杀而就是一次示威,宋北云的面前出现了那个波斯女人的脸。
她在示威什么?显摆自己查不出她的底细是么?
宋北云冷着一张脸回到了西夏王的住处,在一番照顾下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宋北云根本就不给他说什么休息的机会,直接屏退周围的人来到西夏王的面前。
“王爷。”他拱了拱手:“为何来了长安却也不跟宋某说一声?”
现在的事情,刺杀可以暂时撇到一边,这个责任归属却是需要首先分明的。宋北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让西夏王负全责,毕竟他来到这里又没跟任何人知会,现在出了事情自然是他自己负责。
还没等西夏王说话,宋北云继续说道:“不过王爷放心,即便是如此,既然事情发生在长安,那宋某自是责无旁贷,无论如何也要还王爷一个交代。”
听到他的话,西夏王的拳头都攥起来了,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面前这个人不光是撇清关系还……还要让他李荣昊承这宋北云的情?
“好了,王爷安心休息。现在既然知道王爷在长安了,之后若是再出了半点差池便全算是我的。”
而此时此刻,那波斯女子正坐在梳妆台之前,一点一点用盆中的米汤洗去身上浓厚的香料味道。
“圣女,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杀那个叛徒?教主可不是这样吩咐的。”
“在这里当然是听我的吩咐,教主在波斯,而我在长安。”
两人用最轻柔的语气在交流着,但因为是波斯语,而且是波斯的少数方言,整个长安甚至都没人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该死的东西,能用他来钓一条鱼儿,多好。拜火教需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信徒来对抗越来越强大的绿教。”
“圣女,你有些轻敌了,还请小心。”
“轻敌?”她将绸缎轻轻一甩,包裹住湿漉漉的身体:“你知道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