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十七年冬,衣衫褴褛的李信背着一筐雕工拙劣的木炭,走进得意楼,当时是崔九娘给了他一口饭吃,后来也是因为得意楼,李信与曾经的魏王殿下相识,两个年轻人跌跌撞撞,互相扶持,最终一个成为太康天子,大晋的景皇帝,另一个成了太康朝第一新贵,整个大晋最年轻的大将军。
这就是香火情分。
太康三年,李信从西南回京,天子与谢皇后想着法子让太子认了李信做老师,当时的太康天子才七八岁年纪,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经常出入靖安侯府,甚至每年都会在九公主身边住上两个月,他是李信一家子看着长大的。
这也是香火情分。
在这个晚上,两家人之间的情分,终于到了所剩无几的地步,如李信与天子所说,接下来便是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月色里,靖安侯爷一个人孤身回府。
第二天一大早,天子便召集尚书台诸位宰相议事,到了中午的时候,尚书台就拟出了令陈国公叶茂出京任镇北大将军的圣旨,圣旨到了陈国公府之后,叶国公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为了这道圣旨,他与叶璘两个人已经前后三次进宫与元昭天子请战,但是都被天子很果断的拒绝了,但是现在,天子竟然毫无征兆的同意他出京北上,并且还给了他一个正式的大将军名分。
要知道先前因为资历的原因,叶茂在蓟州一直是暂代大将军一职,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是这就代表了叶茂这个人,正式步入了大晋顶级武将的级别,成为了可以主帅一方的大将军。
蓟州战事吃紧,叶茂接到圣旨之后,半点也没有耽搁,立刻让家里人开始准备行李,武将出征不是说走就走的,一来要准备马匹,甲胄,弓弩等等,二来要遴选家中的家将部曲,作为随身的亲卫,当然了,叶茂在蓟州有自己的卫队,所以倒也不用再从京城里带太多人,主要是喂好马匹,准备好随行人员,以及安排好京城里的家事。
即便叶茂很着急,但是这些事情最少也要一天才能做完,等到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位第三代陈国公便带着五六十个家将,骑马走出永乐坊。
等到叶家的马队到了永乐坊门口的时候,叶茂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下马,走到这个青衣人面前,微微低头抱拳。
“李师叔。”
李信伸头往叶茂身后看了看,发现只有五十多个人,他微微摇头:“你带人带的少了。”
叶茂皱了皱眉头:“师叔,只是北上用不了太多人。”
李信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叶茂的肩膀:“如今,蓟州应该在风雨飘摇之间,你这样只身北上,到了蓟州也起不了多大的用处,我还是那句话,镇北军拼死力可以,但是你不能死了。”
这一次叶茂回答的很干脆,他低头道:“师叔的教诲,侄儿记下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李信,开口问道:“我能够出京,四叔使不上力气,想来是师叔你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李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然的说道。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也要出京。”
叶国公身子一震,开口道:“陛下……如何肯放师叔出京?”
“自然是我给出了一个他回绝不了的价位。”
说到这里,李信左右看了看,开口道:“永乐坊里到处都有人盯着,不太好说话,明天一早我也会离开京城,你今日走的稍慢一些,我明天骑马追上你。”
叶茂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
“师叔的意思是……”
李信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以当今天子的心性,他有可能会反悔。”
叶茂皱了皱眉头:“那我家里这五十多个人,也无济于事啊。”
“放心,离京二百里,朝廷的人应该就不会追了。”
靖安侯爷抬头看了看叶茂,沉声道:“按照我得到的零星消息,蓟州那边的局势非常不乐观,你去了可能也守不住,现在可以依仗的,只有云州的种家军,以及朝廷派出去的四个折冲府。”
“明日我出城离京,身上会带着统领这四个折冲府的圣旨,当然了,朝廷现在不会让我一个人掌兵,多半会派一个禁军将领任副将跟着我。”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叶茂一眼。
“前提是我能顺利离开京城二百里以外。”
李信是一个人进京的,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在做事,事实上早在他进京之前,就已经安排了许多后手,比如说沈刚已经带着人,等在了北上的官道上。
只要能离开京城二百里开外,就算京城里的三禁卫追上来,李信也可以从容脱身,不会被捉回京城里去。
这需要叶家的配合。
此时没有叶璘在场,叶茂答应的很是痛快,他沉声道:“没有师叔,我现在还被困在京城里动弹不得,师叔放心,我会在路上等着师叔。”
李信点了点头,摇头叹了口气。
“只可惜,此仗之后,蓟门关的镇北军,怕是要新人换旧人了。”
这一仗不管最后结局如何,镇北军的的结局都已经注定,要知道即便是当下,镇北军的将士也只是堪堪剩下一半,此战之后,假如镇北军这个编制还在,恐怕也要重新征募新兵了。
叶茂默然点头,对着李信拱了拱手:“师叔保重。”
李信点了点头,背负双手,走进了永乐坊。
叶茂等人翻身上马,从永乐坊门口一路向着东门飞奔。
因为京城的北城门在皇城里,因此想要北上,要从东城门或者西城门出发,东城门距离永乐坊要近一些,历来都是从东城门北上。
一行人到了东城门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天色大亮,穿着一身紫色袍服的叶璘,已经在东城门等候许久,叶茂见了他之后,立刻翻身下马,恭敬低头。
“见过四叔。”
叶璘拉着自家大侄子的衣袖,有些感慨的说道:“前些日子,我还在为叶家人不能出京发愁,如今你奉命出京了,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发愁。”
他目光看向北边,叹了口气。
“蓟门关,怕是守不了多久了。”
宁陵侯爷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早几个月派你去,或许还能多守一段时间,但是这个时候该打攻城仗差不多都已经打完了,你再过去,也用处不大。”
“我这个做叔叔的,只说一句话。”
叶璘重重的拍了拍叶茂的肩膀,声音低沉。
“不管蓟门关情况如何,你都要小心性命。”
“你是叶家的主枝,你要是死了,留下你那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父亲留下的陈国公府这一脉,就算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