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堡。
张盘再次立于城墙上,举目瞭望这块经历过血战的熟悉之地。
老奴做出的判断还算准确,张盘带兵登陆,确实是个试探。
但试探只是登陆,如果建奴反应慢,左协就会逐渐增兵,修筑工事,对占领进行巩固和加强。
而且,这并不是左协的单独行动,是东江军的统一行动,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
三面是海的辽东半岛,对于拥有舟船之便的明军来说,也确实是个很有利的战场。
旅顺、金州、复州,甚至是整个辽南四卫,对朱由校,乃至东江军,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而能稳固占领一片陆地,对于整个平辽计划来说,意义重大。
尽管离建奴的老巢沈阳还很远,继续深入辽东的风险更大。但拥有大反攻的桥头堡,却是必不可少的关键一步。
何况,拥有地利和良港的旅顺,不仅仅是反攻的桥头堡,还将是物资的中转基地,更是把辽镇、津镇、登镇和东江镇联结起来的枢钮。
牢固地占领旅顺,等于是补上了缺口,并把对后金的封锁线向前推进一大步。
当然,这些都是战略层面上的。在战术上,或者说是短时间内,对后金的威胁确实不大。
“某看可以派兵占据旅顺堡外的各处要点,并向外扩展,驱逐东虏哨骑。”孔有德走上城头,对张盘建议道:“屏蔽其侦察刺探,我军便大举增兵。”
张盘想了想,说道:“可以。工事已经整固,建奴来袭,也能抵御。”
孔有德站在张盘身旁,瞭望着城外,笑道:“凭咱们两协兵力,建奴便是来攻,也足以击退他们。何况,登镇还调动了万多人马,作为后援呢!”
张盘笑着点头,知道孔有德是在说他过于谨慎。但小心无大错,他对此却是不以为意。
况且,旅顺港还未扩建,停靠船只,人员登陆,都受到了限制。
孔有德看了张盘一眼,也知道他的脾气禀性,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你呀,读书识字的秀才,话却少得可怜。”
张盘哈哈一笑,说道:“某就是这样的性子,想改呀,不容易啊,还请孔兄多多谅解。”
孔有德摆了下手,表示不在意,拍了拍城墙说道:“建奴怎么没拆城?是希望咱们再来,还是嫌累得慌?”
张盘说道:“估计是觉得拆了也没什么用处,反倒是白受累。另外,建奴也是希望咱们登上陆地,才好交战厮杀吧!”
“有道理。”孔有德轻轻点头,说道:“咱们在海岛上,建奴只能干瞪眼。”
停顿了一下,孔有德又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建奴应该还会按兵不动。甚至,金州也是建奴要弃守的,吸引我军大量登岸。”
张盘说道:“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我军要稳扎稳打,先固旅顺,再进取南关。”
“在南关挑断其地,引海水以自固,设墩堡以防守。”孔有德笑着拍了拍张盘的后背,说道:“知道你的计划,除了工程大、花费多,确实是高明之策。”
张盘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计划已禀报袁大人,就看朝廷肯不肯拔付款项了。这个二十万两啊,也确实有点多。”
“但若成功,则百十里沃壤可屯可耕,可团聚难民数万人,亦是不拔之基。”张盘停顿了一下,又强调着计划的重要。
孔有德对此也深表赞同,但二十万两银子,他觉得朝廷难以承受,至少在短时间内恐怕拿不出这笔钱财。
“明年——”孔有德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猜测道:“朝廷财政应该不会太过困窘吧?今年可是全靠万岁的内帑支撑着呢!”
张盘苦笑了一下,没再往下说,只是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
…………………
皮岛。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个协展开了行动,东江军前协和后协则有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前协重新占领了满浦、昌城,隔江监视后金;后协则驻守皮岛和新义州,防备建奴可能的攻袭。
鉴于军事行动的增加,毛文龙感觉到兵力的不足,与苟真怀等将领商议后,向袁可立禀报,并密奏圣上,请设中协。
按照之前东江开镇的规范,全军四协,每协额兵六千,总兵力两万四千。如果袁可立应允,朝廷批准,东江军则将达到三万人的规模。
事实上,增加一个协的兵力,就是为了固守旅顺,且不影响对后金袭扰的军队的数量。
而且,根据皇帝密旨的指示,东江军还会扩充,以帮助朝鲜抵挡后金的攻击劫掠。
不管是“三方布置”,还是“四方布置”,朝鲜都是较弱的那一环。封锁和牵制能否发挥最大的作用,也取决于这最弱一环的补强。
况且,朝鲜虽弱,却还能在粮草物资方面供应东江军一部分,减轻了朝廷的很大负担。
本来毛文龙觉得朝廷会很快准奏,但最快也要在明年,才能拔付盔甲兵器和相关花费。
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很快就有了回复。已与袁可立、毕自严商议妥当,从津镇、登镇抽调兵马,再由东江招募新兵,组成中协,不日即将蹈海归建。
同时,中协建制有变,四千步兵,两千枪骑兵,也就是步骑混合协,并指定由苟真怀统率。
毛文龙稍感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准备从各协抽调些兵员,这些老兵和新兵混编,能更快地使中协具备作战的能力。
而以老带新,已经成为东江军扩充编制、进行训练,尽快参加战斗的主要方式。
所以,只要登镇、津镇的人马到达,中协就很快完成编制,并具有作战的能力。
至于枪骑兵,从东江军中挑出两千会骑兵的士兵,还是很容易的。
“本帅以为更变建制不会只是一个中协。”毛文龙看了看苟真怀,比较笃定地做出判断,“随着朝廷财政状况的好转,东江镇其它协也将如此改变。”
毛文龙还真猜对了,但还不是很完全。在朱由校的设想中,步、骑、炮、辎齐备的混成协,才是明军将来的样子。
当然,这要一步一步地来。钱财不够充裕是主要原因,其他方面,比如火炮制造,炮兵培训,也是制约的因素。
苟真怀点头赞同,却感慨道:“万岁又动用内帑了。今年算下来,不下两百万两吧?”
“恐怕不止。”毛文龙赶忙附和道:“光咱们东江镇,武器装备、粮草物资、军饷赏银,算下来都令人咂舌。”
苟真怀看着毛文龙,似笑非笑地问道:“万岁的计划,大帅应该知道吧?”
毛文龙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伸出五根手指。
五年平辽,或者说是争取五年平辽,圣上没对外宣布。但密奏的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了这样的信息。
难嘛?相对于之前王化贞吹的牛皮,以及速胜论者的估计,五年已经很长了好吧!
而在毛文龙和苟真怀看来,只要朝廷保持对东江镇的支持力度,兴许不用五年,就能达成圣上的希望。
苟真怀看着毛文龙的大巴掌,哈哈一笑,伸出四根手指,说道:“很快就应该是这个数儿啦!”
毛文龙点头,有些唏嘘地说道:“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变化也是真大。想想年初的窘迫穷困,再看看现在的东江军,某还有恍如做梦的感觉。”
苟真怀也深有同感,从京师选拔到圣上亲提面命,到广宁的血战厮杀,再回京奏捷,又被派到东江镇任职。
回头想想,还真是经历奇特,令人顿生感慨,有种人生如梦的感觉。
半晌的回味之后,苟真怀先收拾起心情,自失地一笑,说道:“中协将成,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毛帅想是已有腹案了吧?”
毛文龙轻轻拍了拍桌案上的地图,说道:“有了中协防御建奴,本帅觉得毛参将的设想应有行动的必要。”
苟真怀眯了下眼睛,注目于地图,思索半晌,用力点头,说道:“甚好,让建奴知道处处漏风,让他们集兵出击也要提心吊胆。”
毛承禄早就有带兵沿鸭绿江秘密北上,进入长白山区,对后金的大后方进行袭扰的想法。
自后金迁都至沈阳后,原来的老巢建州卫守卫空虚。明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行动足够秘密的话,肯定会打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对后金所谓的“龙兴之地”进行袭扰,战果已是小事,政治意义却是重大。
而且,袭击成功后,必然迫使后金分兵加强防御,又能削弱其集兵出战的能力。
“我军最好还是对毛参将的行动进行策应。”苟真怀看着地图,寻找着有机可趁的虚弱之处。
毛文龙微微一笑,伸出手指点在岫岩以南的海滨地带(现庄河市),说道:“控海之滨,左右扼制海口,北可攻岫岩,西可策应左右两协,还能调动驻守凤城的建奴。”
苟真怀仔细看了看,笑道:“此地甚熟,东江军曾袭扰过。重游旧地,轻车熟路啊!”
毛文龙笑着点头,手捋胡须,露出甚是自得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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