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吓了一跳,两手一抖,差点将托盘丢出去。
“小心!”
少司寇又怪叫一声,放慢了冲过去的脚步,稍稍躬着身子,像是准备捕捉猎物的猎豹般,脚步很轻。
那小丫鬟见此,顿住脚步,呆呆的盯着那少司寇,两手轻颤,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人呀,所言所行,怎生如此吓人?
小丫鬟心中慌乱,不由侧头看向祝修远,两眼目光闪烁,类似于“求助”。
少司寇奇怪的言行举止,吓着这位小丫鬟了。
祝修远额头上的黑线都冒出来了好几条,这少司寇,还真是一个酒鬼……
不过为了府中美酒的名声着想,祝修远不能让少司寇喝太多,尝个味儿就行了,喝多了容易出问题。
所以他举步走过去,在少司寇伸出去的两手,即将要触碰到托盘中的酒壶之前,祝修远先一步将之提在了手里。
少司寇捞了个空,视线随着酒壶走……
祝修远抿了抿嘴,另一手捏起托盘中的酒杯,对那小丫鬟吩咐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丫鬟如释重负,忙颤声答了声“是”,两手抱着空托盘,拔腿逃离这恐怖的前厅。
“伯爷,我的伯爷诶……”
少司寇不停吞咽口水,脸上挂着笑,不自觉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他还躬着身体,两手伸向祝修远手中的酒壶,但好似那酒壶烫手般,他那两手半途又缩回来。
缩回来之后,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接着又向酒壶伸过去……
他两手就那么来来回回,一会儿伸出,一会儿缩回……由此可见,他已是馋极了。
“少司寇大人,我们先说好了,这酒甚烈,大人需得慢慢的饮,不能多喝,喝多了会很难受,说不定还会吐!”
祝修远护着酒壶,看着脸带谄媚笑容的少司寇,严肃的警告着。
“好,好,都听伯爷的,那酒……”
祝修远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杯,缓缓的,往酒杯中倒了一点,也就两个杯底的量。
那少司寇伸长了脖子,猛的吸着鼻子,喉咙不停耸动着,他是恨不能将眼珠扣出来,丢进这酒杯中,好看个真切。
“好香!好烈!”
少司寇搓着手大叫,他早已眉开眼笑,这浓郁的酒精味儿直冲鼻子,但少司寇觉得这很好闻。
“少司寇大人,请吧。”
祝修远将酒杯递过去。
少司寇赶紧两手接住了,他往杯中一看,只见酒色清澈,酒香味浓烈,从品相和气味上来看,这酒果真当得上极品美酒。
只是这量也太少了些,竟只有两个杯底的量……还不够他半口的!
不过少司寇早已馋极,顾不得抱怨杯中美酒量少,他两手捧着酒杯,将祝修远对他的警告忘到了九霄云外,直接一口全干了!
“诶少司寇大人你……你这么一口全喝了!”
祝修远在一旁皱眉,连声阻止。
但少司寇喝都喝完了,他再劝也是无用。
幸好,他只给少司寇倒了两个杯底的量,要是一整杯的话……
“唔……”
少司寇一口将烈酒吞入腹中,火线直下,犹如一柄利剑从喉咙捅入,直插腹中一般,刺激很是强烈。
火辣辣的,更像是吞了一团火焰!
这的确是传说中的那种感觉。
少司寇紧紧闭着嘴,憋着一口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两道眉毛越皱越紧,整个人都僵硬在那儿了。
“少司寇大人,你还好吧?”
祝修远放下酒壶,将之搁在旁边的小茶几上,左右打量着少司寇。
祝修远知道,一个人如果喝惯了古代的低度酒,忽然再喝这种高度酒的话,肯定会很难受,比如前两日的董淑贞。
她曾难受得浑身僵硬,手都在轻轻颤抖,小脸儿上的五官都快扭曲了……
“呼!”
少司寇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脸和紧皱的眉头瞬间“消融”,眉开眼笑。
并畅慰大笑道:“好,果然是好酒,哈哈,当得起天下第一酒的名头,哈哈,好酒,好酒啊……真是痛快!”
少司寇哈哈大笑,视线一转,已然落在搁在小茶几上面的酒壶上。
祝修远则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待他说话,那少司寇忽然发力,猛然扑向那小茶几,像是猎豹般。
祝修远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瞬间楞在那里了。
他想要干什么?
只见那少司寇猛扑过去,一把抄起酒壶,二话不说,直接掀开壶盖,仰头就着壶口便喝,大口大口的猛灌。
“少司寇大人,不可!”
祝修远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叫一声,拔腿便扑过去。
像这样子猛灌,不出问题才怪!
要是这少司寇在他这里喝出了问题来,不就是败坏了他府中美酒的名声了么,不妥,大大的不妥!
距离很近,祝修远倒是两步就扑过去了,但是,他的手还没接触到那酒壶,就被少司寇一手扒拉开了。
这少司寇执掌刑狱司,可以提审查办天下的案件,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工作。
所以他也有不浅的身手傍身的。
祝修远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哪能阻拦得了少司寇?
“哈哈,好酒!”
少司寇猛灌了两大口,壶嘴稍稍离开他的嘴巴,他吸了口气,大叫一声,同时扒拉着祝修远去抢酒壶的手。
少司寇吸了口气后,又将壶嘴凑到嘴前,仰头痛饮,大口大口的猛灌。
咕噜咕噜!
祝修远听着这个声音,脑袋都在嗡嗡嗡乱响。
天啦,这可是高度酒啊,哪有像他这样子猛灌的,这不是白开水!
祝修远眼晕,他预感到今天恐怕得出事。
眼见不能阻拦少司寇,祝修远便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快来人……”
话音一落,结果进来几个小丫鬟。
可是她们的腿比少司寇的手都还细。
这些个小丫鬟,合力来拉他的话,还有可能。
可这是身怀功夫的少司寇啊!
“不是你们,男人,马上给我进来几个男人……”
……
数十个小厮遵命赶来,一阵手忙脚乱,最后,众小厮终于抢到了那酒壶。
可是,酒壶已经空了,整整一酒壶的烈酒,全被少司寇喝进了腹中。
还是大口大口的猛灌的!
“少司寇大人,你感觉怎样?”
祝修远提着空酒壶,连忙看向少司寇。
这少司寇摇晃着身体,脚步虚扶,酒气冲天,满脸通红,不过他却笑道:“好……好酒!”
咚!
话音一落,少司寇便仰头栽倒,竟是直接醉倒了。
……
少司寇醉酒之后,又吐,又说胡话,最后更是睡得像只死猪,叫都叫不醒……此话暂且不提。
转眼间,时间来到下午。
祝修远正在酿酒作坊中忙碌,忽又有下人来报,说杨廷玉杨老亲自登门了。
杨廷玉,御史台大夫,兼太子太保,乃是文官中排在第二位的大佬。
遥想几个月前,还是在江州的时候,祝修远和董诚,正是借助了杨廷玉的势头,才将江州刺史等人一网打尽。
杨廷玉对祝修远有提拔之恩。
来京之后,杨廷玉也对祝修远和董诚照拂颇多……
所以祝修远惊喜之余,忙立即迎出府门,亲自去接。
主宅花厅。
祝修远与杨廷玉寒暄已毕,杨廷玉也表明来意,正是为了伯府中新酿的美酒而来。
“祝伯有所不知啊,本官这两日,听你府上有美酒的传闻,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杨廷玉华发白须,已然是花甲之年,但他精神抖擞,老当益壮,看起来与四十多岁的人无异。
杨廷玉执掌御史台,这是一个监察百官风纪的衙门,很严肃的,所以杨廷玉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脸上鲜有笑容。
不过此时,杨廷玉说起这事儿,脸上却是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本官虽年已六十,已是花甲之年,以前年轻时的一些嗜好,也早都放下了,毕竟人老了,不得不服老啊!”
“不过,唯有美酒,本官始终放不下,哈哈,这倒是让祝伯笑话了!”
“杨老言重,下官怎敢笑话大人。”祝修远恭敬拱手道:“杨老,下官府上的确新酿了一种酒,只是这酒还只是个半成品,还未完全酿造完成。不然的话,下官早就将之送到大人府上了。如今竟劳大人亲至,下官真是惶恐!”
“诶诶!”
杨廷玉摆了摆手,笑道:“这种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本官今日登门,倒是本官有些唐突……只是那酒,本官心中着实十分好奇,祝伯不妨取出一观?”
于是祝修远便命人取来一壶原酒。
也是装在一个托盘里,还有一个酒杯。
“杨老,这种酒非常烈,远超古往今来的任何一种酒!不可多饮,也不可急饮……”
祝修远一边说,一边亲自提壶倒酒,只倒了一点点,一个杯底的量。
“哈哈,祝伯倒是好大的口气,本官这就好生瞧瞧,这‘古往今来最烈的酒’,究竟是何模样……嗯……”
杨廷玉话音一落,顿时凝眉,面色肃然,视线一下子落在那只酒杯上。
因为他已经闻到了那股直冲而上的酒味儿。
这酒味儿很冲,直冲脑壳。
在祝修远看来,这是一个“贬义的描述”,但对古人来说,这种体验,却是极为难得。
他们评价一种酒好不好,其中有个很重要的指标,就是够不够烈!
这直接是酿造工艺水平的体现!
“杨老,您是初次品尝此酒,不可多饮,所以下官只倒了一个杯底的量,万勿见怪。”
祝修远倒完酒后,放下酒壶,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好,好……”
杨老胡乱回应着,他的注意力已被那酒杯所吸引。他神态还算淡定,两手去取酒杯的动作也挺缓慢……
祝修远暗中点头,心说这才是一个酒鬼应有的素质。
哪像今天上午的少司寇,那简直就是一个“酒疯子”。
杨廷玉捏起酒杯,动作缓慢,慢慢将之凑近鼻前,先深深一嗅。
“嘶!”
杨廷玉不禁吸气,大赞道:“好酒,单单是嗅闻它的气味,就当得起‘古往今来最烈之酒’的评价!”
“不过这酒现在的口感还不好,因为现在还是半成品。”祝修远赶紧解释,这句话他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过貌似他们很难听得进去。
“嗯……这酒清澈如泉,没有一丝杂色,品相极佳,似乎比宫廷御酒都还更清澈一些……”
杨廷玉两手捧着酒杯,在那做评价,有些忘我。
他仔细观察了半晌,终于凑近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杨老,此酒甚烈,需得慢饮方妙,不可急饮!”祝修远吓了一跳,赶紧出声提醒。
“嗯,本官沉浸在这美酒的浓烈之中,倒是忘了此茬……”
于是杨廷玉遵照祝修远的提醒,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抿。
“果然辛辣无比!”杨廷玉喝了一点点,“市井传言,说饮用此酒,就像是在吞咽一簇火焰!此酒入口辛辣,酒性甚猛烈,的确是犹如火焰!”
杨廷玉一边小口的抿着,一边做评价。
“唔……祝伯所言不错,此酒虽十分猛烈,已是古往今来罕见。但它的口感的确不如现有寻常之酒……”
杨廷玉此话,深得祝修远赞同!
“杨老说得不错,此酒在猛烈的方面,已是极致,甚至有些过头。若多饮了此酒,会醉得非常快,还会呕吐,沉睡……不瞒杨老,其实今天上午的时候,刑狱司少司寇也曾前来品酒……”
祝修远便将今日上午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包括少司寇枪酒喝,并大吐,说胡话,现如今还在他府中的厢房中死睡等等。
杨廷玉听罢,不由哈哈大笑,将之当成一桩逸闻趣事来听。
同时,他对这种烈酒的认知又提高了一层。
“杨老,此酒有些烈过了头,尚需‘勾调’,中和其烈性,赋予其风味,到那时节,此酒才是真正的美酒!”
“哦,却不知何事才能品尝到那什么……‘勾调’之后的美酒?”
“尚需十多日,大概在除夕之夜前吧!与此同时,下官也新开办了一座酒楼,就在那钞库街乌衣巷入口,美酒成功之日,便是酒楼开张之时!”
“好,就为了这天下第一的美酒,祝伯那酒楼开张之日,本官定当前去恭贺……”
杨廷玉又抿了几口酒,待脸色稍红,他便不再品尝。
他稍稍有些熏,由他的贴身随从扶着告辞离开……
杨廷玉前脚刚走,江城伯府立即又迎来了另一位重磅客人——
钟山王!
钟山王乃是武官之首,执掌京营,二十万精兵,宿卫京师,乃是当朝的顶级大佬之一,他的一言一行都容易让人过分解读。
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好酒之人。
他与祝修远的关系,不是非常亲密,但也不是敌人,在武举之事上,钟山王曾帮他发过声。
祝修远得到下人的通禀后,忙也立即迎出府门。
不说钟山王身份不一般,也勉强算是祝修远的上官,单单只因为“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江城伯府,短短一日之内,竟有三位贵客到访,这就足够让祝修远高兴了。
他头顶上那个“克星”的帽子,着实吓住了许多人,敢来江城伯府做客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并且,今日来的客人,从少司寇,到杨廷玉,再到现在的钟山王,他们一个比一个猛,一个比一个的身份高……
这些都是祝修远“造势”的“素材”!
所以种种原因之下,祝修远喜滋滋的迎出了府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