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铎是个大城,统治者认为其城防坚不可摧;因此便放弃了在城中修建城堡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奢华舒适的宫殿。这座城中之城呈回字型,并经过了几代人的改建;外城多达五层的结构,内部有长长的走道、楼梯贯穿其中,还有数不清的房间,并在四个方向分别有四座高耸的尖顶塔楼。
内城则是环抱在中央的露天庭院,有各种美丽、稀有的植物;还有流水潺潺的人造水渠、一座漂亮的蓄水池、一道蜿蜒曲折的拱形庭廊、一片经过精心修剪的绿植所形成的复杂迷宫;白天引来喜爱歌唱的鸟类,晚上则暗藏着私下偷情的男女。艺术家们在庭院里创作了许多形态各异的雕塑,它们分布在各个位置,即是艺术品也是晚上用来照明的火炬。
不过在这座美丽庭院的西北角,却被一个大煞风景的训练场所占据;那里有箭靶、有细砂铺就的狭窄马道、还有一间用木头搭建的丑陋的武器库房和一个圆形的比武场。
公爵夫人似乎并不喜欢这里,但她还是来了;这让杰洛米骑士感到备受鼓舞,因为他即将当着她的面揭穿这个冒充王子的外国人,用自己的武技狠狠地教训他,证明这个外国人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
“杰洛米爵士,您是真的很想和维达殿下比试吗?”
“当然,尊贵的夫人,您要知道我光是听说这位豪侠的事迹就激动不已了,如果有什么能表达我的崇敬之情,那就是赋予我和这位大人之间的比试了。”
“是殿下,杰洛米爵士,您不觉得在比武大赛上与维达殿下交手会是件更荣誉的事吗?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只有我和我的侍女,还有文弱的丹德里昂,在那个小小的比武场上是得不到更多掌声的。”
“有您的掌声就足够荣誉的了,要我看来哪怕是整个黎斯特比武场的掌声也比不过您的赞誉。”
“维达殿下,您呢?您也希望与这位冠军骑士来一场较量吗?”
“…只要不扫了夫人的兴,我都可以。”
“噢,别这么说,我喜爱看比武,虽然更喜爱在大型的比武场,因为那儿更热闹、也更有趣些,但是…已经起风了,吹来了云层把阳光也遮蔽了,不如比武之后到温暖的房间里继续我们的‘格拉里格’游戏,殿下,我还能教您更多的玩法,唔…午餐送来了,要不要先用餐再去呢。”
“尊贵的夫人,我会尽快结束与殿下的比试,我以父神与长子的真名起誓,公平比试,绝不辱灭自己的名誉。”杰洛米骑士已经迫不及待了。
“很好,无论您与殿下谁输谁赢,都应当遵守荣誉,不要将比武的结果外传,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准将今天的比武外传,丹德里昂,也不准你写进歌词里。”
维达偷偷的望了一眼公爵夫人;她明明知道她的追求者会输,这番话应该另有深意。
仆人拿来了训练用的钝剑和棉甲;这是在法波艮兰与玛洛汉斯都非常流行的武器,是剑柄略长的单手剑,玛洛汉斯人称之为“混种剑”。杰洛米骑士接过了钝剑,却拒绝了棉甲。维达同样如此,法波艮兰的骑士只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殿下,我经常在比武场与人交手,能保护自己不被击中软肋,而您最好还是穿上棉甲,以免受伤。”
“谢谢,还是不用了,我怕弄皱了衣服,况且我相信爵士您会手下留情的。”
“那就开始吧。”他耸了耸肩,不知好歹的外国佬……
骄傲的法波艮兰骑士个子并没有维达高,块头也不大;但他显然相信自己的武技更为出色,钝剑在他手上耍了两个漂亮的剑花,这倒并不是在炫耀技巧,而是在测试武器的平衡性。骑士行了个礼,将剑举过头顶,摆出了极富侵略姿态的“高顶位式”。
维达回礼后,不慌不忙的摆了个“低顶位式”,但没有急于进攻。杰洛米骑士对自己的剑术很有信心,他迅速跨前,先行向对手发动了进攻;虚劈一记,剑式在半途改成了“牛位式”刺向维达的咽喉。
维达没有招架,只是向后躲闪。对手如影随形向前疾冲,并出其不意的翻转手腕侧击他的脖颈,这下变招相当快速。两柄剑交击在了一起,杰洛米骑士绞动剑刃,再次变招突刺,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腕变得僵硬起来,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手指不由得松开了剑柄。
他的剑被挑上了半空,维达向后退了一步,没有顺势攻击对手。剑落了下来,被杰洛米骑士接在了手中。他涨红了脸,但又不甘心就此失败。
“殿下,您非常厉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扳回一局。“请继续!”
他谨慎的将步子跨的小些,身体前倾摆出“犁位式”。交击的时候太急躁,变招的时候被识破,对方的反应速度太快,力量大的惊人,不能硬来…杰洛米骑士这么想道,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想到了个小技巧,以前从一位坎普拉骑士那儿学来的;在剑刃绞击在一起时,隐秘的利用剑身小角度敲击对手握剑的手指,虽然毫无荣誉可言但非常管用。
于是,这位急于求胜的骑士再次向维达发起了进攻;刺击、变招、刺击…维达没有给对手创造机会;他退了一小步,准确的由下向上击中对手的钝剑,“铛”的一声,可怜的杰洛米骑士手中的剑又被高高地击飞到了半空中。
他羞得无地自容,第一次可能是轻敌,而第二次…剑落在了砂地上,手被震得发麻,自己根本不是对手。骑士呆立了半晌,一言不发的向维达鞠了个躬,再向一旁的公爵夫人也行了个礼,慌慌张张的回转身,踉跄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了。
“杰洛米爵士……”公爵夫人伸出了手,像是要挽留似的,但还是放了下来。
“夫人,我过于无礼了,请见谅。”维达把钝剑交给仆人,他成功的赶走了一名追求者,但内心却并不怎么愉悦。
“殿下,这不关您的事,是杰洛米爵士先挑起的,所以我也不会挽留他;他现在肯定后悔极了,法波艮兰的骑士们太骄傲,他们总以为在比武场上能胜过任何人。”
公爵夫人轻轻的叹道,她将雪白的貂皮领裹的更紧了。
“太冷了,我们还是回房间吧,凋落季的阳光总是那么吝啬,再过几天恐怕就得下雪了。”
“啊…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为大地铺上了银装…我需要喝一杯以激发灵感。”
吟游诗人拨动了琴弦,斜着脑袋仰望天空,帽子上的彩色羽饰夸张的摇摆着。
“丹德里昂,回房间再喝吧,珍妮弗,让他们把午餐送到二楼我会客的房间,我们去那儿吃。”公爵夫人将手递给维达,挽着他的臂弯。吟游诗人跟在后头,与侍女们走在一起。进入室内走廊的时候维达听见身后传来丹德里昂与女孩们的调笑声,但是公爵夫人却好像习以为常一样。
“昨晚您是我丈夫的客人,今天您是我的客人。”她紧贴着维达,轻声说道。
“夫人,我很荣幸。”
他们来到了宫殿二楼的一个大套房;仆人早已经把壁炉烧旺了,公爵夫人放开了挽着维达的手,由侍女陪着到里面的房间去更衣了。吟游诗人坐在壁炉旁的软凳上抚弄着丁格拉小竖琴,而维达则在镶嵌水晶玻璃的窗格边望着庭院里的景色。
“我真的饿坏了。”公爵夫人从另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松松的扎着发髻,换了一条紫色的露肩长裙,胸前是漂亮的蝴蝶结与蕾丝褶皱,一颗璀璨的钻石在脖子上系着的紫色绸带上闪烁着光芒。
“维达殿下,请坐到这边来,让我们的诗人坐在那头。”她愉快的端起一个很大的银杯,同时将脸颊旁的碎发捋到耳后。
午餐很精致;有蜜渍鸭脯、鲱鱼冻、酒焖七腮鳗和柠檬蛋糕。看上去她确实饿了,但也只吃了没多少。她的胃口就像个厌食的十岁女孩,维达心想。公爵夫人又端起了酒杯…像个厌食又酗酒的十岁女孩,他在心里头补充道。
侍女们清理了桌面,他们又开始玩“格拉里格”游戏了;最先喝醉的是吟游诗人,他崩断了一根琴弦,用不着调的声音唱着一首下流的曲子。女孩们红着脸,却还是配合着音律打着拍子,维达看到那个名叫泰莎的女孩正在与诗人眉来眼去。而公爵夫人则不断掷到最多的一,她咯咯地笑的像个孩子。
“殿下,您又输了,这回您要和泰莎跳支舞,唔…跳‘哒嗒踢踏’(注:一种狂放暧昧的民间双人舞蹈)。”
“夫人,我可不会。”
“噢伐(注:戏谑的声音),我的殿下,您不能老是说这个不会那个不会,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也得体验民间的快乐呀,来吧,我来教您跳。”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挥女孩们推开桌子椅子,在房间中央清出一片空地来。
“您最好还是脱了靴子,免得踩痛我的脚趾,因为我也要脱了鞋子跳!”
公爵夫人掂着裙摆,让侍女脱下她脚上的高底鞋,她赤着脚踩在了百东庭的地毯上,维达见状也只好脱下了靴子;她脱了鞋子之后显得更为娇小,身高只到他脖子的位置。
“来,把左手放到这里…搂住我的腰,右手搭着我的肩……”
“唔,您实在是太高了。”她仰起头,眯着眼睛轻声说道,维达感觉到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部,只得微微弯腰低头,嗅着她身上马鞭草与干玫籽的气味。
吟游诗人已经喝的半醉了,但还是站到了桌子上,弹起了小竖琴。他用脚踢踏着桌面以增强节奏感,公爵夫人带着维达旋转了起来,一圈又一圈;受到音乐节奏与酒精影响的女孩们也齐齐在木地板上踏起拍子来。
噔哒哒哒噔哒哒哒…乐曲非常欢快、且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乐段,在每个乐段的结尾,大家都会重重的跺下脚,大声的喊“嘿哦!”。随着速度的加快,他们也越来越整齐,木地板在脚下呻吟着,声音震耳欲聋…而维达与公爵夫人也更快速的旋转着,醺醉加上旋转的眩晕使他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他已经将她抱入了怀中,让她脚不沾地的跟着节奏跳跃、旋转。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开怀的笑着;眼前都是快速移动的,五彩缤纷的影子、听到的是如同魔咒般简单欢快的旋律、闻到的是紫藤蔓果酒与马鞭草、干玫籽的甜香、她的双手抚着他的背脊,她的身体紧贴在怀中,火热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吟游诗人的琴弦又断了一根,他昏沉的脑袋控制不了身体的动作,终于从桌上滑倒下来,那顶绚丽的帽子垂落在胸前。女孩们惊呼着、嗔笑着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却反被拽倒了两个,引发了更大的尖叫与嘻笑。正在旋转热舞的两人也停了下来,不知道谁主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的唇已经黏在了一起。
“噢,我觉得天旋地转,我发誓以后喝过酒再也不跳‘哒嗒踢踏’了。”
她仰起头,避开他的嘴唇,让他滑落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她急促的喘着气,在他耳边低语。
“维达,快把我放下,别让我的侍女看到了。”
她的脸上满是红晕、湿透了的发梢间满是细密的汗珠;维达不由自主的用手替她抹去汗水,将散落下来的秀发理好。马鞭草与干玫籽的气味愈发浓烈了,熏人欲醉。
“我要去换身衣服,莉娜、珍妮弗,陪我去里面换。”
她匆匆的回过身去,身体却因晕眩而摇晃起来,险些摔倒,维达立刻从后面将她扶住。女孩们还在嬉笑打闹,在地毯上滚作一团,根本没人听见她的吩咐。
“您把我扶进去吧,她们都疯了,每次喝过酒之后都闹得如此下场。”
维达搀扶着她进了梳妆间,这是个略小的房间;有硕大的浴缸、精致的手绣屏风、镶有晶镜的梳妆台与几把椅子。粗大的蜡烛在烛台上燃烧,把影子投射到墙上。
“您坐在椅子上,别过来。”
“我还是出去吧,叫您的侍女进来。”
“别,您就在这,我去屏风后面。”
维达只能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墙上的影子;刚才搅乱脑袋的欲望和醺醉悄悄的离开了,他清醒过来,心中却惘然若失;他想到了安娜琳、想到了贞德也想到了丽芙。墙上的影子开始晃动起来了,伴随着布料淅淅索索的摩擦声。
“昨晚我的丈夫和您聊了些什么呢?”
“他只是和我聊了会明年黎斯特比武大赛的事,还有关于埃格拉子爵,公爵建议我将他留在这里,等他完全康复后再送他回玛洛汉斯。”
维达斟酌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墙上的影子动作愈发明显了,外面女孩们的嬉闹声依旧不断,但却掩不住身后引人遐想的布料声。
“您和我丈夫就聊了这些?他没和您说过,我们曾接到来自波利吉亚家族传来的消息吗?您和您那位名叫安娜琳的妻子,她是叫安娜琳,对吗?”
维达一惊,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