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眼阳光照耀的礼台上,科里单膝跪在猩红的地毯上。阳光给他头发染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故事中流传的那样神圣了。
曼德尔大主机手里举着一个帽子,白色为底,金色镶边。帽子的两边用银丝做出的象征着大天神的羽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柯里低着头,听着曼德尔大主祭,吟诵着赞美神明的圣言。很有趣的一点是,教典里的大部分圣言,都没有明确的指代神的名字。
大天神三个字,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它只是说向神献上虔诚,或是向神祈祷,自我奉献以换取庇护之人的幸福。
柯里一边跪在那里,一边听着仿佛无止境的圣言,胡思乱想。恐怕这些教典,即使是被异教徒拿到,念诵给他的神,也不会有什么冒犯与不敬。毕竟从头到尾,教典里从来没有写过信众献上敬意的神,到底是谁。
这个想法,让跪在阳光里的柯里,猛的出了一身冷汗。这似乎解释了柯里,为什么不信仰大天神,却激发了神圣感应,获得了神圣力量。
但这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柯里不敢深想。这似乎是一个动摇世界根本的问题。
只要往那个方向思考,一股无言的恐惧就笼罩了他,这种恐惧,让柯里在阳光中忍不住发抖,甚至差一点维持不住跪着的姿势。
“......在神的注视下感沐圣光。”曼德尔大主祭念完最后一句,这才低下头去看,跪在地上的柯里。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柯里似乎有点发抖,他不动声色的扶住柯里的肩膀。
俯下身低声在他耳边询问,
“你还好吗?孩子。仪式马上就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会儿。”
曼德尔大主祭以为柯里是紧张,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然后郑重的将他手中的帽子,戴在了柯里的头上。
柯里被曼德尔大主祭扶着站了起来,他与曼德尔大主祭站在整个神殿最高最亮的地方。
向下看去,所有的人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黑乎乎的模糊轮廓,以及激动的抽泣声。
站在最光明处,那么周遭便俱是黑暗。这这些轮廓与声音告诉柯里,这个屋子里并不只有他和曼德尔大主祭,可是看着底下,激动而又狂热的身影。一股孤独笼罩了他。
他再一次万众瞩目的格格不入了。
似乎是为了让圣光仪式,看上去更有仿神的效果。
在柯里站起来以后,屋顶的天窗适时地打开,一大群鸽子扑簌着翅膀,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洁白的羽毛,耀眼的阳光,以及站在礼台上闪闪发光的人。
这个神明时代一般的景象,让人们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神的降临。周围的呼声更大了。
就在这样的欢呼与狂热中,柯里昏昏噩噩的结束了忙碌的一天。
在圣光仪式举行之后,柯里圣子的名头,在王都范围内,也开始广泛传播。
并且他黑发黑眼的特质,大大缓解了,笼罩在王都上空的恐慌阴影。
很多信众发自内心的,崇拜他,赞扬他。特别是发色较深的人,他们就像是获得了救命稻草一样,通过表达对圣子的狂热,来获取认同与救赎。
柯里为了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也积极的参加神殿派给他的任务。并且在王都的活动中,暗示信众们库罗人是否是叛徒这件事,这动摇了很多人对库罗人的恐惧和厌恶。
只是这也让神殿,开始有一丝不满。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爱德拉主祭。
“尊敬的爱德拉主祭,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柯里恭恭敬敬的给爱德拉主祭行礼。
柯里刚刚看望妹妹回来,心情不错,也就有兴趣,与爱德拉主祭虚与委蛇。
他借用自己现在的地位,偷偷的把柯弥儿的地牢里,安置了很多生活用品,让这帮小女孩住的舒服一些。
他也在举行了圣光仪式的第二天,就去找过曼德尔大主祭。提出了,自己妹妹不是库罗人这件事。
但曼德尔大主祭的话,让柯里十分失望。
因为国王陛下对库罗人十分重视,他的手里有一份地牢名单,所以神殿并不敢随意放人。
柯里只能另辟蹊径,为库罗人争取民众优势的同时,悄悄提高了一点地牢的居住环境。这也算是获得权力后的好处之一了。
“哼,柯里神官。我认为您需要为您最近的行为反思一下。”爱德拉主祭开门见山的说道。他不屑于和柯里这种小孩子玩儿迂回那一套。他不值得自己费这样的心思。
柯里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尊敬的回答道:“这真的很抱歉,主祭阁下。还望您明示,我从未在王都这种地方居住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的态度十分谦逊,一副依赖又疑惑的样子。爱德拉主祭想到他是雷德主祭带来的人,天然的就属于他这一派,这个尊敬的态度,也让他十分受用,他的语气暂时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十分严厉。
“我知道你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不了解王都这种遍地贵族的地方,保持缄默是一种美德。”
他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的红茶。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神殿,还代表了雷德主祭,代表了我。
所有人都把你天然的看作是我们的阵营,你在去信徒中传讲的时候,你所说的话,也代表了我们的意思!”
爱德拉主祭说到这里,又生起气来,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大,
“你只需要按照神殿嘱咐的那样!完成你的传讲!而不是从发色瞳色上,引申出库罗人在600年前到底是自己叛逃,还是被神抛弃这种问题!”
他那肥胖的像塌缩面包一样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他咆哮着说,
“你不需要那么多自己的思考!你这是在拆曼德尔大主祭的台!本来因为圣子的事!我们这一派,在神殿内有更进一步的势头!
但现在!你看你!信徒是否知道真相,重要吗?!而且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不是叛逃,而是遗弃!你这是扰乱人心!”
他因为激动,忍不住喘起粗气,他对于柯里的行为十分痛恨,他如果是对面阵营的人,早就揪住这个尾巴,疯狂的打击对手。
他担心成也圣子败也圣子。只好在事情出现变故之前,先遏制住这个势头,让这个圣子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听话的人偶。
“十分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竟然到了要让您来提醒我的地步,我以后一定会万分注意。
只是我依然十分疑惑,库罗人的记载,为什么在神殿图书馆内没有查到呢?”柯里一副捅了大娄子,诚惶诚恐的不住道歉。并且还状似憨厚的问了这个问题。
柯里发现爱德拉主祭通过别人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态度,所以表现的愈发恭敬愚蠢。
这果然让暴怒中的爱德拉主祭,稍微的平息了一下心情。他喝了口茶,掀起眼皮看了眼站在对面紧张兮兮的小孩子。
内心里发出一阵嗤笑,“还是个一定要知道事情答案的年纪啊。”
他放松下来,觉得如果不给这个孩子一个答案的话,他可能不知不觉的就会再次把这个疑问,在传讲的时候带给信众。
于是他语重心长的对柯里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神殿的秘密。我告诉你,是因为信任看好你。
你要知道,管理信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多时候作为神官,我们要承受比他们更多的真相。我们这也是为了他们好,知道吗?”
他看着柯里认真点头的样子,满意的继续说道,
“关于库罗人的记载,早已经残缺不全了。他们是否叛逃这件事,确实是存疑的。
但他们天性狡猾也是事实,从那些残缺不全的章节来看,他们曾经甚至试图建立自己的国家,但可惜本性低劣的他们最终无法选出国王,只好成为在整片大陆上流浪的流浪商人。”
他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可惜的是他那膨胀的脸,让他变得有点猥琐和好笑。层层叠叠的肉,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努力微笑的沙皮狗。
柯里恭敬的对他表示了解惑的感谢,以及向他保证了自己以后绝不再犯。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他的面前。
“看来神殿所谓的找到典籍定罪,不过是一个幌子。达希公爵并没有胡说,库罗人事件不过是神殿像国王陛下献媚的手段罢了。”
离开了艾德拉主祭的书房,柯里恢复了自己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
“你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萨奥米尔说道。
自从柯里进入神殿之后,他俩的精神就十分紧绷。萨奥米尔整日里十分担心会被某个神官揪住尾巴。而柯里更是因为,担心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而导致前功尽弃。
道格倒是过的十分滋润,因为柯里地位的水涨船高,他作为柯里的仆人,在神殿中也畅行无阻。
柯里没有跟他讲过任何计划,这让道格以为,他们已经完美解决了问题,所以也放下心来,整日里认真练习耶格教给他的武技。
他对于别人的情绪感知很迟钝,即使是神官们,对他光明正大的在神殿内练习盗贼技巧十分不满。他也感觉不到什么不对。
他对于柯里的话深信不疑,热情且安心的每日在神殿内来回乱窜。企图与神殿内地位低下的神官学徒和侍奉神官建立友谊。
他每日都兴高采烈的回来与柯里讲述今天在神殿内遇到的朋友,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友善的朋友”背后的妒忌与嫌恶。
他们三人在这个权利纠葛的神殿中,表面看来风光无限,万人追捧。
但今天爱德拉主祭的谈话,让柯里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等着他一朝出错,就将他以及他身后的人打的粉身碎骨,他只是站在明面上,那个光鲜招摇的棋子。
是神殿内互相敌对攻伐的刀。
柯里知道自己不是神殿内这些人的对手,他会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听话的棋子,然后等待他所需要的机会。
他想起地牢内的达希公爵,想起俘获的瑟斯特王国的二王子,柯里相信,他不会等待太久,事件爆发的时刻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