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凤阳一行人拜别周伯文后,回房收拾行囊,离开借宿已久的周府。
三人在金陵街头行有百步,望见前路乃狭长水道,无法行走,只得寻找停靠乌篷船,乘船而行。江南水乡名不虚传,金陵即便在城中,也是多水路,如此布局,乌篷船自然随处可见。
端木凤阳一行人乘坐在小船之上,船家撑杆借力划行,船悠悠而动,圈圈碧绿水纹自周边扩散荡漾开来,水面平静,船稳前游。
在金陵城中数月,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先是张羡瑜交手武林第一奇才上官青云,接着端木凤阳在街头偶遇“铁杖罗刹”夏慕白前辈。前几日,又是听闻武当派惨遭北斗神教灭门灾祸。
这每一件事皆是骇人惊异,如今再来回想,仍是感慨万千。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相伴近两年之久,二人已到了金陵城内,张羡瑜也了却了远行心愿,迎战上官青云。且二人彼此皆身有事要办,再无不散之理。
两年来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每当遇险遭难,张羡瑜皆是挺身而出,一把长剑拦在身前,为好友阻去凶险,一人承担所有,不惜落个内外俱伤。
在他身上,端木凤阳看到了真正江湖侠客的模样。一壶清酒,仗剑天涯,嫉恶如仇,平天下不平之事。
沉默半晌,端木凤阳终是缓缓开口问道:“离开这金陵城后,羡瑜兄有何打算?”
“先返回太行派。”张羡瑜回道。抬眼看向端木凤阳,轻声问道:“端木兄呢?”
“我先前从未远行,如今已离家两年之久,也该回汴州端木世家探望叔父了。”
提起叔父,端木凤阳不禁想到家父端木安与三叔端木流芳等家中族人。离家已久,不知他们还好吗,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当年习武之初,也亏了三叔的悉心教导与指点,才将自己引入武道正途。出门闯荡之事,也是端木流芳大力支持,写信与端木安商议此事,极力促成。
如今游历千里,横越十几州,各类高手都有见识,不乏端木擎苍、宋之昂、连沧海此等超凡之辈,确实在此之中受益匪浅,武功进步远超从前。
张羡瑜怀抱长剑,听闻端木凤阳回答,轻轻点头,应声附和说道:“端木兄外出离家多时,家中长辈也必然牵挂担忧。”
端木凤阳轻应一声,说道:“你此次回太行派也要面见剑仙李前辈了,还请代我向其问好。如有机会,我一定要登门拜访,亲自去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太行剑仙是何等风采。”
张羡瑜在心中想到:闻名天下……怕是要大失所望了。此一时非彼一时,师傅如今整日醉酒,将自己困于桃林不出,哪还有当年“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的绝世风姿。
虽是如此想,但张羡瑜未曾流露出来,仍是轻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舟在水上行有一小会儿,前面一座拱桥从蒙蒙薄雾中逐渐隐现。此时天色正好,桥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在少数。
人来人往,无人凭栏驻足。
端木凤阳双眼直直望向这座石拱桥,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挺立,目视桥人路人。
行舟水道,无意中又见这座石拱桥,睹物思人。那日,桥上人稀,却有心中之人;今日,桥上人密,但再难见伊人。
柳清,也许这辈子都难以忘却,行也思,君卧也思君,别时更是相思。
端木凤阳想到此处,愁叹一声,眼神落寞,转身又回到座位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根女子发簪,轻柔抚摸。
这簪子正是在金陵城街头小摊贩处所见,端木凤阳当日离去之后,总觉得要留些念想才好,便又专程出门将其买下,一直将其放入怀中,极少拿出。
青书见公子如此模样,知晓其心中所想,轻声慰言道:“公子莫要神伤,来日方长,你与柳清姑娘必会有重逢之日。”
端木凤阳未出言回应,又是轻叹一声,将那根做工精美的簪子重新小心放入怀中,不再去想。
乌篷船行到尽处,三人付取铜钱,道谢之后离船上岸。
一行人来到城门前,端木凤阳三人同时驻足。
张羡瑜脸上无丝毫因分别而悲伤之色,对着端木凤阳抱拳作揖,洒脱道:“端木兄,自此一别,你我分道上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再见。”
端木凤阳毕竟乃性情中人,生离死别之事经历不多,如今遇逢老友分道,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舍,说道:“羡瑜兄若有闲时,可来汴州端木世家寻我,必将盛情款待。”
张羡瑜笑脸盎然,回道:“一定,我有空一定前去贵府叨扰。”
端木凤阳听后此话,落寞神情才有所舒缓。对张羡瑜抱歉行礼,重重说道:“保重。”
天下无不散筵席,相伴两年的老友,彼此共历险阻,同享福气,终是在金陵城前分离开来,各自东西。
金陵城门前进出人口不到一千,也有八百之数。二人不过是千百行人中毫不起眼的一处,很快就隐没于人流中,再也不见了身影。
金陵上官世家
一名丫鬟从外匆忙跑进上官采芷庭院闺房,见到小姐伏在桌前无所事事,手中反复把玩着写有“张羡瑜”姓名的布偶。她来到身边,怯声道:“小姐,张公子走了。”
上官采芷娇躯猛地一哆嗦,手上动作停滞,抬头双眼直视这名丫鬟,疑声道:“张羡瑜走了?”
那名丫鬟重新提了提气息,躬身说道:“张公子离开了金陵城。”
此话一出,上官采芷手上的布偶拿握不稳,脱落掉在地上,沾染尘土。她脸色骇然,心神无主,眼中噙着泪水自语道:“他走了,怎得不来看我一眼……”
自己为张羡瑜付出了那么多,不惜顶撞父亲、求情表哥,却从未换来过其半分回报。虽然也从未想过回报,但这份情谊他又可曾挂在心中?
张羡瑜是否只对朋友兄弟有情有义,可为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而对于女子垂念,只是淡然处之,从不放在心头。
上官采芷凄然摇头,泪如梨花,泪水顺着白玉一般脸颊缓缓留下,不断滴落在华服衣襟之上,余下点点泪痕水印。
那只布偶静静地躺倒在地上,无半分情感与知觉,也不知何时才会被再度拾起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