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玉水街广聚轩,二楼雅间。
他跟蒋溪知约定好在此处喝酒。
雅间的窗户对着大江正开,望出去是潮起潮落,船夫来往,渔歌悠扬。
“蒋兄,这一杯...敬令尊。”换上一身青衫的方曦文轻抬酒杯,语气有些复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老家主虽然坏,但生命尽头的期许绝不是假的。敬的是这个。
闻言,蒋溪知肃容碰杯,两人皆是不语,最后还是由方曦文打破了沉默。
“蒋兄,莫非不怪我么?若是能早些与蒋兄明说,或许老家主也不至于如此。”他把话挑得很明白。
说实话,他挺想交蒋溪知这个朋友的,因此不愿对方把话都闷在心里。
“方兄说笑。你我都知,若不是亲眼所见,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蒋溪知远眺江水,叹了口气,转而笑起来,“方兄已经做得足够多,何必再苛责自己?
诛首恶,护宾客,还助我送爹最后一程...此大恩也。”
“蒋兄如此作想,我心甚慰。”方曦文终于有些释然地笑起来,又与他轻轻碰杯。
这事换个人来,就算能如此明事理,想必心里也会有诸多怨气,鲜少有能像沧浪公子这样的。
这种胸怀,当真是玄关可期。
既已经释然,方曦文便也不再避讳,直言问道:“蒋兄家中现在如何,可是需要帮手?”
“暂时不用,”蒋溪知看得到他眼中的真诚,又是一笑,“你我年岁相仿,便以名字相称可好?”
“我所愿也。”
两人都不是矫情货色,喝了几杯之后什么架子都放下了。
他也知道蒋溪知嘴上不说,是不想把负面情绪倾倒过来,其实心里还是憋着点东西,便伸手一指江水,“下去走走?”
“走走。”
于是两人便沿河一路慢行,略略散了些酒气,交流了些剑道心得。
方曦文想起一事,便随口问道:“溪知,你长于沧浪剑意,可知‘碧落’该做何解?”
听着哗哗的浪花声,蒋溪知明白此非咬文嚼字,思忖了一会,“碧波翻涌,海潮起落?明明是两个不相关的字,但我总是想到你我初遇时那几剑。”
“是了,海潮剑意,”方曦文沉默半晌,“你觉得,这海潮之意能否衍生出生死之意?”
“这...倒是闻所未闻。”
蒋溪知这一脉走到了。
这时,有人一把插进两人中间,看到她,方曦文的酒瞬间就醒了大半。
那是个看起来温婉恬静的少女,穿着一身烟云蝴蝶裙,一双星眸璨璨生辉,除了点怒意外,还混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喂,你怎么——”
她怎么敢不易容就大摇大摆地出来啊?
然而江星楚并不回答,一把夺过他的袖子就往小院拖,“大白天的,我在家里洗衣服,你就在外面喝酒?
哪有这么好的事,跟我回家!”
这语气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嗔怪多一点。
那女冠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从话语里透露的关系都把她听傻了,心想方少侠你快说句话啊。
殊不知方曦文也愣住了。不是,这哪家的新娘啊?
江星楚才懒得管他们怎么想,本小姐看着就是心里不舒服,就是要坏你们的好事,怎么了嘛!
最终,路人的表情和话语还是让她渐渐明白了过来。
江星楚手上的动作先是松了一下,接着拉得更紧,抿了抿嘴,小巧晶莹的耳朵变得粉红。
“放手...”
“偏不放!”江星楚说话间都带着点颤音,撇过脸不去看他。
这么多人看着,她反而更委屈了。
本小姐好心教你易容化妆,伱转头就打扮好了去哄别人!
“我还要去买菜啊,而且我跟她只是偶遇,有约的是蒋溪知,你闻闻我身上那烤鸭的香味...”唠唠叨叨的,方曦文都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拉着他走了好半天,这姑奶奶才停了下来。
江星楚转过头,脸上泛着点薄红,但还是紧紧绷着,“我管你跟谁约好,反正我看你在外面开心就是不舒服!”
闻言,方曦文顿时整张脸垮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现在我不开心了,舒服了吧?”
“噗...哼,关我屁事,”江星楚被这变脸逗得破功,但很快又板了起来,咬着嘴唇走到近前,整理了下他两边的衣襟,“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嘴上是在埋怨,但眼底那盈盈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她背着手翩然走出几步,扎好的马尾一跳一跳,又回眸一笑,“早点回家。”
方曦文怔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酒好像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