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你必须嫁给李奥瑞克王
“哦，那就没事了……”卓格卡缪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窗外，喃喃道：“果然还是应该把这个窗户也钉死的……对啊，为什么不呢？乌鸦王都死了，我可以改装一下这个大笼子了，不过……我要到哪里去请人做工呢？那些人万一是奸细呢？万一，万一，万一仆人因此对我有偏见，然后就对我下毒呢？”
“您太敏感了，妈妈。”琪琪说道。
“敏感？”
卓格卡缪抱着胳膊沉吟了一会，说：“啊，是，孩子你说得对，我整天像个疯子一样，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吓得尖叫……”说到这卓格卡缪叹了口气，“可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活下来有多难吗？我的孩子，我记忆中，我有十次差点没命。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人在我的茶水里下毒，我浑身剧痛，整晚吐血，接着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当时昏迷了四天。”琪琪小声说道。
“是啊，万幸天父眷顾我们母女，最终我们都活下来了，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乌鸦王在的时候，我们对他有用，他至少还会保护我们——虽然这保护和囚禁没有多少区别，但至少安全。可现在乌鸦王死了！他留下了大量的遗产，名义上这些遗产都是我的东西，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这些东西吗？哦，那些豺狼虎豹，我知道他们的，我知道的！尤其是乌鸦王的侄子，他叫库曼，你知道吗？”
“库曼哈特，我知道。”琪琪说。
“是的，库曼！库曼哈他！他如果他把我继续囚禁起来也就罢了，可是他从很久以前就讨厌我！他觉得我是个灾星，一度想把我烧死！如果他掌权了，我们一定会完蛋。万幸的是他还在北境为龙王布林作战，可他过几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卓格卡缪越说越激动，多年生活在危险之中，长期的折磨几乎摧毁了她的精神。她病态的恐惧着、焦虑着，当这种情绪达到高潮的时候，她就会……
“呜！”卓格卡缪弯下腰，对着墙边的陶瓦罐子干呕起来。由于她从昨晚就开始厌食，所以也只是吐了一些酸水。一直吐到脸色发青，然后痛苦的喘息起来。
医生说，母亲的病叫做“惊恐症”，是因为过度恐惧和紧张导致的，没什么好方子，也只能吃一些镇定心神的药来慢慢调理。然而在这种随时都可能人头落地的地方，难能不紧张呢？琪琪的两个父亲都先后死于非命，听说在那之前还有五个。而每个人死去的时候，都曾有人说要让她们母女陪葬，若不是天父护佑，她们母女早就成了一捧黄土。母亲名义上是族长，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琪琪听说，母亲曾经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她能刺绣、雕花、会宰羊、剥皮、缝制铠甲、会烹饪、懂四种部落语言、还会说高原话、会保养武器、缝靴子、懂礼数、会绘制符箓、甚至是简单的通灵术……如果不是神女之血和族长身份，她本来可以过上平凡又幸福的生活。然而，自从她十岁时候继承了族长之位，她的命运就变得支离破碎。母亲什么都会，唯独不懂政治，她善良却也懦弱，仁慈却也优柔寡断，一直到第三次差点被人害死，她还真诚的对待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最终，果不其然，她失去了一切，沦为了草原贵族们的政治傀儡，若只是这样或许还好，至少她能做个普通的贵妇，只要顺其自然，就能过平安的日子。然而她偏偏又是天父仕女、神女血脉，这股力量让她接连克死了身边的男人，每次死的都是大人物，每次死人就意味着一场政治浩劫要到来，接下来就会死更多的人……最终卓格卡缪成了忌讳之人。人们渴望拥有她，却又憎恨她、恐惧她，最终的结果就是将她关在宫殿之中，然后对她无限的疏离。
在这样的命运之下，卓格卡缪的精神没有崩溃就已经算是坚强了。
琪琪也一样，母亲说，她身上的“神女气运”比母亲更为强大，以至于不光是她的丈夫会死，就连身边的人都会死。琪琪起初是不信的，直到她第三次养死了一只小猫——天可怜见！那小猫是只极其健康的野猫，一年来都在城堡花园觅食，性格凶猛、武艺高强，连大只的牧羊犬都不怕。而琪琪只是抱了它一下，转天一早它就死在了门口，并且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自那以后，琪琪便对一切活着的东西都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她生怕自己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害死她人。
母亲因为“恐惧症”而痛苦的呕吐，琪琪很心疼母亲，然而，这种心疼已经在长久的折磨下，心疼变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这样一来，从表面来看她反而显得麻木。只见她熟练的招呼仆人，让她们拿来毛巾、清水和草药丸子，然后便隔着帘子默默注视她。过了许久，卓格卡缪逐渐恢复了情绪，她抽泣着，说：“孩子，有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也好过这样担惊受怕。”
琪琪不知道该回答——她也想过一死了之，但她太年轻了，十五年来都在城堡中禁足，她未曾见过人间繁华，若是这样就死了，实在是心有不甘。
“然而我是个懦弱的女人。”母亲叹息道，“若是我有死的勇气，恐怕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所以我还是要活下去，带着你一起。”说到这里，母亲望向了桌上的那封信函，看到李奥瑞克的那封信，她的愁眉舒展开来，说：“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步棋才能助我们脱离苦海。李奥瑞克能够以不足三万人打败乌鸦王十万人，就足以说明他的力量凌驾于四大蛮王之上。侧面来看，他比乌鸦王更有帝王之相，说不定他能压住你的气运。如果李奥瑞克真能压住你的气运，我们这种苦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你的神女血脉不会害死他，反而会让他变得无比幸运，自此以后一路顺风，成为真的帝王！而我们也会摆脱这可怜可悲的命运。然后我们就能活下去了！我晚上不用担心别人刺杀，也不必担心家里的男人会突然暴毙，你也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孩子，你明天就十六岁了，但你还没出过这座城堡呢！”“我当然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琪琪十分沮丧的说道，“李奥瑞克真能压住我的神女气运吗？如果压不住的话……”
“那你也要嫁给他。”母亲的神情变得冷峻起来。
“妈？”
“哪怕你会克死他，也要嫁。因为不嫁给他，我们俩就必死无疑！”卓格卡缪一脸痛苦的说道，“如今我们要和李奥瑞克王和亲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等小乌鸦王库曼从北方回来，他一定会找我们算账！你必须在这之前嫁给李奥瑞克，然后我们母女俩搬到野狼城去，才能躲过库曼的清算。”
“那李奥瑞克王若是因我而死可怎么办？”
“那只能说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母亲苦笑起来。
听到这话，琪琪立刻激动的喊道：“我不要！我不想害死别人！”她从帘子后面站了起来，“妈妈，我将自己囚禁在这个封印里五年了，不就是害怕伤害别人吗？这次你却要让我去杀人！而且还是杀掉一位国王。族长的死尚且会刮起一阵血雨腥风，李奥瑞克这个高原王若是死了，那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这比人命债，我们怎么还？”
卓格卡缪叹了口气——琪琪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孩，善良的就和年轻时候的卓格卡缪一样。
“孩子，这些道理我当然明白！但，万一李奥瑞克能压住你的气运呢？”
琪琪分辩道：“妈！你刚刚还说，如果他压不住，你也要让我强行嫁给他的。”
母亲说：“这样，我们先去见他。我会看面相，如果李奥瑞克有帝王之相你就嫁给他；如果他没有我们就回来。”
“那怎么可能呢？妈妈，请您三思！”琪琪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反而比她母亲心性更为老练，“如果我们到了野狼城，那么结婚什么的，还是我们说了算吗？李奥瑞克王为了乌鸦王的政治遗产一定会娶我，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告诉他真相，说：‘万分抱歉，陛下！我其实是个带着诅咒的女人，你娶了我就会死……’然后李奥瑞克王会怎么说，怎么做？他若是信了，就会当场悔婚然后杀了我们；若是不信……那我还是会害死他。”
卓格卡缪听到女儿这番话很是惊讶，显然琪琪分析事情比她透彻，看得也比她更明白。琪琪确实比她更聪明，而一想到这孩子才十六岁，卓格卡缪就欣慰又悲伤。这样一想，她反而坚定了决心——我们母女一定要活下去！哪怕只让琪琪活下去也好。
此时，卓格卡缪的母爱战胜了恐惧、战胜了理智、也战胜了正义和仁慈，她用不容置疑的话语说道：“孩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和亲，然后嫁给李奥瑞克！你必须嫁给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也许……我们可以中途逃跑。”琪琪喃喃道。
“跑？”卓格卡缪哑然失笑。
“对，我们可以在去野狼城的路上逃跑！我听说这一路上蜿蜒曲折，有树林、山谷和沙丘，骑士们的战马无法在这些地方行走，我们或许可以逃得掉。”
母亲问她：“逃到哪里去呢？”
“任何地方，任何村子，镇子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我们然后就自己谋生，赚钱吃饭，当个自由的普通人。”
母亲摇了摇头，说：“这不可能，我们离开城堡就无法生存了。”
琪琪质问她：“妈妈，难道你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放不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母亲面对她无礼的质问却没有生气，而是说道：“孩子，我在这里被囚禁了大半辈子，而你是一辈子都关在这里。你以为外面生存会那么容易？”
“母亲你不是手很巧吗？你可以做手工活生存；我也学了许多本事，我可以去做裁缝，可以去代写书信，可以到珠宝店、木器行、酒馆、魔药作坊……各种地方都可以工作！为什么会活不下去？”
“你说的这些只有大城市里才有——不，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卓格卡缪叹气，“是因为我们母女俩太漂亮了，漂亮到可以践踏道德和法律。许多人为了得到我们母女，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有吗？我们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吗？”琪琪极少接触外人，听不见赞美，也没有对比。因此美丽而不自知。
“你的母亲美丽到害死了七任族长，你当他们娶我的时候，不知道我有神女血脉吗？但他们还是想赌一赌，因为他们对我迷恋到失去理智……孩子，其实被关起来也好，你不知道那些为了我们发狂的人有多可怕。”
“有这么夸张？”琪琪将信将疑。
“等你见了李奥瑞克王，看看他对你有多喜爱，你就明白了。”卓格卡缪笑了起来，“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野狼城。”
“妈妈！”
“去睡觉吧，孩子，养足精神，这一路上会很辛苦的……”
女儿沉默，母亲叹气。
此时，外面的猫又在叫了，听着外面的猫叫，卓格卡缪忽然眼神温柔起来，说：“这是只怀孕的母猫，要下崽了，要不，你把她抱进来养吧？马上就是冬天了。”
琪琪说：“我不敢把她抱进来养，怕将厄运传给它。”
“哦……那就叫人多给它一些吃的吧。”卓格卡缪点了点头，旋即眼神呆滞的喃喃道：“可怜！可怜！”不知道是在感叹那只无人照料的母猫，还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