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还能抢救一下
没有什么值得争论的地方了，当晚，将军命令火头兵单开小灶，给李奥瑞克准备的当前条件最好的餐食，又送上一瓶美酒。李奥瑞克说不喝酒，怕误了事情，但老将军执意要和他喝一杯。
阿卡德说：“即使你再勇敢，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会紧张，喝一杯，助恐惧之魔不再侵扰你的灵魂。”
“是，将军。”
于是李奥瑞克与将军干杯。
老将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不由得感叹：这种傲骨，这种勇气，老人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人便是米兰爵士的祖父，也是当年他效忠的将军，圣骑士凯亚·布兰德，也称“有仇必报布兰德”。
这样的年轻人，未来一定是大有可为吧？
可惜他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将军，也觉得眼角发酸。
希雅也走了过来，她行了一礼，说：“李奥瑞克，不论你成败如何，今夜之后高原人都会赞颂你的名字，国王也会为你追封爵位……”她咬了下嘴唇，“所有人都会记住你的，也包括我。”说完这话之后，希雅便迅速转身，以免李奥瑞克看到她的眼泪。
接着两位修女走来，白袍的叫伊芙，黑袍的叫菲特，她俩一个负责救命，一个负责收尸。白袍修女伊芙哭着握住了李奥瑞克的双手，说：“对不起，大人，对不起！”
李奥瑞克看着眼前的修女，伊芙小姐今年19岁，有着白皙的肌肤和一双温柔的眼睛，即使是哭起来也十分美丽，所以李奥瑞克忍不住多看了几秒钟，才道出自己的疑惑，他说：“修女，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因为我救不了你的命！”她抽泣着，“我曾在七神面前发誓，要竭尽全力救下每个人的性命，可是……可是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恐怕走早已死在蛮族的刀下了！我为你做不了任何事情，我，我，呜呜呜呜呜……”
这女孩有圣母的心肠，医术也高明，军中没人不喜欢她。李奥瑞克看她哭的难受，就安慰她说：“也不好说，那个什么，摩门经上有一段怎么说的来着？哦，说是：‘英雄西摩为他人而死，感动七神，便死而复生’？万一我也能感动神灵呢？”
修女呜咽者，说：“但是，但是……西摩是神的孩子，才能死而复生啊，您是凡人，只怕……”
“那你便为我祈祷吧，伊芙。”李奥瑞克说。
伊芙用力的点了点头，说：“我会为您彻夜祈祷，再绝食七日！以求您的平安。”
你是要跟我一块走吗？“别别别，大可不必！斋戒三日就行了。”李奥瑞克连忙劝她说。
这小妞已经够瘦了，再绝食的话，非得死我前头。
这时候黑袍的修女拍了拍伊芙的肩膀，然后将她拨开，自己站到了李奥瑞克面前。
黑袍的菲特也很美丽，但她那张脸却总是充满了性冷淡似的冷漠。毕竟，她是专门负责打扫战场的“送葬者”。
两人四目相对，
“待到胜利，我会为你收尸。”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谢谢你。”
黑袍修女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说：“不管你死相有多惨，我也会将其拼接缝合，还你一个体面的葬礼。”
站在角落里的米兰爵士嘀咕道：“真是一群蠢货，尤其是那个侍卫，他这是白白送命。”此时他帽子下面的头皮瘙痒起来，他悄悄挠了挠，说：“希雅也就罢了，怎么伊芙这孩子也那么崇拜他？老子受伤的时候，都不见她这么哭的……”
米兰爵士很酸，但转念一想，那家伙活不过今晚了，我嫉妒一个死鬼做什么？
李奥瑞克的“遗体送别仪式”到此结束，临走前，他跟老将军确认道：“将军，兵马备好，一定要抓住机会。”
“放心！”老将军自信的说道，“如果城门都开了，我还攻不下这座城，那我这几十年的仗，也就白打了。”
“我相信您。”李奥瑞克拿出了魔法卷轴，准备行动。这时候将军伸出手，说：“等下！”
李奥瑞克说：“将军有何吩咐？”
将军说道：“你……你成家了吗？”
李奥瑞克哑然失笑，说：“现在给我介绍姑娘也太晚了吧？”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说我确实有个待嫁的孙女……”老头尴尬的笑了笑，“我是想说，你这么好的年轻人，若是无后，着实可惜了。若你有后人，告诉我他姓名住址，我可以为他谋个好差事。”
李奥瑞克摆了摆手，笑道:“多谢将军了，但我还不一定死呢，万一我跑得快呢，是不是？”
大家都只当他说笑，众人也只好跟着惨笑，但许多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夜枭啼叫，是出发的时候了。
“再见了，战友们。”李奥瑞克朝大家行了一礼，然后撕开卷轴，消失在了夜空中。
……
黑夜如墨，月光似纱。
绰号“狼牙”的古温将军正在城墙上巡视。那是个精瘦的汉子，长着狭长的眼睛和棱角分明耳朵面孔。今晚狼牙将军不知为何睡不着觉，此时他在城墙上徘徊着，心中有些莫名的焦虑。
“高原人今天怎么不攻城了？”
野狼城的城墙固若金汤，守军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担忧的。可他今天就是觉得有些不安。他就这样从西墙来到南墙，再来到东边。
到底是什么让我这样不安？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
这阵风让狼牙将军不寒而栗，那是什么？
这时他听见了脚下传来了清脆的金属响声，“咔！”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这位将军感觉心头骤然一缩——那是闸门的声音！接着，铁索剧烈旋转，在索盘上摩擦出了火花，东边的闸门轰然落下。
“砰！”
这一刻，城门的守军才反应过来。城墙下面传来一片惊呼声，接着是喊杀声和骂声。狼牙将军从城墙往下俯瞰，就见一个黑色的剑士在人群中砍杀，那人剑法极其精湛，手起刀落间，身边就会多一具尸体。
“高原人的间谍？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狼牙古温有种可怕的猜想——难道是那阵风？不，这不可能，高原人又不会魔法！
“给我弄死他，弓箭手，长枪兵，都他妈愣着干嘛，弄死他……”
话说到一半，突然东方喊杀声震天，一小队精锐骑兵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大开的城门！
“关门，关门！”
来不及了，这支利箭刺入了门中，也刺入了野狼城的心脏。
……
诚如老将军阿卡德所说的，如果连城门大破的野狼城都攻不下，他这辈子的仗就算白打了。
那一夜，野狼城东门突然大开，大批高原人的精锐鱼贯而入，闯进城中大开杀戒，许多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乱刀砍死。城内守军随之大乱，借此机会，阿卡德将军下令全军出击，从四面全力攻城，于是，南北西三面城墙接连告破。督军希雅身先士卒，爬上城墙连斩十八人，又生擒了敌人副将“狼牙将·古温”。随后，围攻三月的野狼城终于告破，整场战斗仅持续两小时，高原人仅有零星伤亡，击毙、俘虏敌军共计一万两千人，缴获武器粮草无数。
自此，在沼泽苟且了两百与年的高原人重新踏足中土腹地，雄踞野狼城，虎视北方群雄。史称“屠狼战役”。……
战斗结束了。
三个月的攻城战让将士们都感到精疲力尽，北伐军一度士气低下到准备放弃攻城。然而今天他们创造了奇迹，攻下了这座城池，命运的大起大落让这些将士们兴奋到了极点，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们，也未曾品尝过如此美妙的胜利。
将军已经搬出野狼城仓库内的库存物资犒赏三军，许多活下来的士兵此时正坐在野狼城中央的场地上饮酒唱歌。那个米兰爵士站在人群中央，眉飞色舞的吹嘘着自己的光荣事迹，他在战斗中指挥一小队人马攻破了防御最薄弱的北门，然后还抢下了东北角的箭楼。接着他又说起这场战斗的意义，什么“高原人复仇从此开始”“我们就是这个时代的传奇”讲得天花乱坠。
换做平时人们或许会讨厌这油头粉面的小丑，但现在是胜利时刻，怎么吹牛都不为过。
此刻众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唯独希雅小姐心里想着其他事情。
“到底在哪呢……”她喃喃道。
她在东门附近徘徊着，寻找着那个男人。
东门的战场仍然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武器和盔甲，遍地都是死尸。黑袍修女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正在为死去的士兵收尸，白袍修女则在搬运伤员。希雅漫步在一片狼藉之中，心里紧张又害怕——她希望赶紧找到李奥瑞克，找到这位英雄，然而，她又担心自己看到他的那一刻，便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
此时一位士兵来到她面前，说：“督军，我们找到‘巨人屠夫’了。”那士兵说着呈上那把宝剑。
“巨人屠夫”，那是将军的佩剑，李奥瑞克临行前，阿卡德将军将此剑赠予他，好让他有趁手的兵刃来斩断城门的铁索。此时剑找到了，却不见人，希雅脸色一变，问道：“你在哪找到的？”
“在一个俘虏身上。”
“那俘虏怎么说？”
“他说……”士兵沉吟着。
“快说！”
“他说那个斩断铁索的人先是中了两箭，然后被长矛贯穿了身体，钉在城墙上。”士兵伸手一指，说：“就是那边。”
希雅朝着士兵所指的地方走去，她看到那里有一堆蛮族的尸体，这些人都穿着黑色大氅和铜黄色甲胄，手持战斧或长矛。希雅想起来，李奥瑞克为了掩人耳目，当时也是穿了这样一身衣服。
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希雅靠着蛮力搬开那些沉重的尸体，一个个辨认那些人的脸。终于，她在蛮族尸体的最底下，找到了那个男人。
正如士兵所报告的那样，他身中两剑，胸腔被长矛贯穿，留下了一个黑红的窟窿。
最让希雅心碎的是，这个男人到死的时候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他那只手高高举起，紧紧握拳，僵在空中；他愤怒的睁大眼睛，尽管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黑袍修女！我找到李奥瑞克的遗体了。”希雅说道。
“是，大人。”
黑袍修女飞速赶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戴面具的强壮男子。她指挥两个男子放下担架，然后跪在地上，伸手去抚李奥瑞克的眼皮。
就在这时候，菲特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她说：“希雅小姐，这可能超出我业务范围了。”
“什么意思？”
“他似乎，还活着……”黑袍修女瞪大眼睛说道。
他活着？
活着？
活……
希雅看着李奥瑞克胸口的伤势，心想：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活下来？
这时候她看到李奥瑞克的眼珠动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军医——！”希雅用她出生以来最大的嗓门喊道。
原来不是死不瞑目，是根本没死啊。
……
李奥瑞克从病床上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头顶是木制天花板而非帐篷的帆布，便心想道：啊，看来城攻下来了，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野狼城内。
他转动眼珠，屋里只有其他人，只有白袍修女伊芙坐在床前。小修女打着瞌睡，脑袋如蜻蜓点水，手上拿着一个削到一半的苹果。
李奥瑞克心想：这孩子多半是累坏了，记得她说要守夜祈祷，打完仗还要跟着救治伤员，估计几天都没好好睡过。
李奥瑞克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便没有叫她。
毕竟，这也不是李奥瑞克第一次接触死亡了。
李奥瑞克第一次死是十岁那年，他失足阳台坠下，摔到了脑袋，然后便陷入休克。所有来的医生都为他判了死刑，家人也准备为他办丧事了，然而，李奥瑞克却在三天后奇迹一般的醒来了。
他很难形容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都看到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
他先是梦见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飘上天空，他低头能看到自己的尸体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
接着，李奥瑞克觉得自己的灵魂卷入了一场风暴之中，他的感知和意识开始扭曲，思想也逐渐混沌……等他再次将自己零碎的意识组合起来的时候，他——或者说他的灵魂，来到了一个不可名状、不可描述、不可理解的怪异之地。
在这个地方，他能感知到时间与空间的总和，能看到过去与未来的一切，但他却无法理解这一切，只要稍加思考，他就会头痛欲裂，而且心中萌生出巨大的恐惧来。
接着，他看到一扇大门缓缓敞开。
“门”只是李奥瑞克对这一事物的理解，并非他真的看到了门。或者说，是“门”这一概念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的灵魂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走进门中。
门内是一个没有边际的巨大空间，这里飘浮亿万光辉球体，色彩绚烂美丽，就如同孩童吹出来的肥皂气泡。在那众多“泡泡”的中央，有一个山峦一般巨大的石头基座，在那上面有一个古朴的王座，王座之上，有一位被光环绕的漆黑巨人。
那巨人说：“迷途的灵魂，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他讲的不是人类的语言，可是李奥瑞克却能听懂。
李奥瑞克回答：“我大概是摔死了，便到这里来了，这是哪？天堂吗？”
巨人回答：“这里既是冥府，也是天堂，只取决于你的所知所想。”
漆黑的巨人从王座上站起来，就如同一个有实体的影子。
“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失，必有一得，人类，既然你献祭了自己的生命，那你就可以拿走如生命一般宝贵的东西。”
李奥瑞克说道：“什么东西和生命一样宝贵？总不能是爱情吧？”
“是真理！”
巨人张开双臂，整个空间中的“彩色泡泡”都闪烁了起来，这夺目的光彩足以杀死一万个癫痫患者，足以让正常人发狂……接着每一个“泡泡”里边都出现了一本书，这个巨大的空间，俨然就变成了一个大图书馆。
“献祭一条性命，窥探一次真理。”巨人说，“拿取你想要的书吧。”
这什么意思？让我用性命换一本书？李奥瑞克看着周围那片书海，这里边似乎什么书都有，无论是禁忌的魔法书，还是深奥的哲学，或者是医学、武学、神学……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社科类书记，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头晕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