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早就布置了一张大网，而我早已被装进网中而不自知吗？”
庄启星看着那片近乎遮蔽天际的树枝，还有树枝上满满当当的金属球，神情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我是从什么时候进入这场幻梦中的……从溏心酒吧受到仪器影响时就开始了吗？”
“不然呢？”化蝶从石头边站了起来，迈开美到虚假的大长腿，走到庄启星身边，“你不会真的以为，归真教的仪器只有控制心率这种单调的功能吧？”
她一只手扶着庄启星的肩膀，这一次，庄启星分明能感受到这份“投影”的重量。
“人的大脑其实和机器也没多大的分别，只要用特定的频率连接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张互联互通的局域网。”
“借着这张局域网，就可以把所有网中的意识拉入编织好的梦境中……”
化蝶的脸越来离庄启星的耳边越近，甚至能感受到吐气如兰的湿气。
庄启星不自在地侧过脸，远离了化蝶的“投影”。
“梦境中的大脑意识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他叹息道，“你该知道的，无论你构造的身体、气息乃至动作再怎么符合人类，但这终究只是个投影而已……这样是没什么意义的。”
“怎么没意义了？”化蝶轻笑道，“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并不多，他们可不会对我是真是假产生质疑。”
说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不远处那棵巨树。
“不信你看那边。”
树干突然分裂成两半，从中走出了一位一身华服、面容完美到虚假的女人，凤冠霞帔、鸿衣羽裳，就好像是从神话中走出的女神。
庄启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又回头看向一身浅绿色旗袍的化蝶。
两张脸别无二致，神色与气质却天差地别……
“那……也是你吗？”他轻声问道。
“当然，反正只是投影而已，我想出现几个自己的身形，就能出现几个！”化蝶矫首昂视着庄启星，“那些愚蠢的信徒，可从未有任何怀疑呢。”
巨树前方的化蝶缓步走到巨树前方，轻轻坐在了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座上。
“典礼暂停一下。”她用磁性、威严的声音说道，“我们的典礼中混进了一群异端，他们就散布在山腰的迷雾间。”
“现在，为了典礼的神圣、还有我们理念的圣洁，去用你们手中的火把，烧死他们吧！”
身着原始服饰的信徒们跪倒了一地。
等到化蝶不耐地摆了摆手，他们纷纷站起身，连蹦带跳、极度亢奋地冲下山，举着火把赶向半山腰的位置。
“你到底想做什么？”庄启星蹙起了眉头。
“我是要帮助你除掉那些跟班啊，你难道不觉得感动吗？”化蝶眨了眨眼睛，“你完全可以放心了，只要没有我的引导，他们根本没办法破开迷雾上到山顶。”
“而我的那些信徒们会把他们堵死在半山腰，将那些追兵‘净化’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自己也不想让大部队来到山顶。”庄启星摇了摇头，“因为按照他们携带的装备数量，是真的有可能破坏掉这棵树的。”
“嘁，跟聪明人说话可真没劲。”化蝶两手环抱，微微撇了撇嘴，“你稍微说句谢谢会死吗？”
“咦，这种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庄启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到人工智能的极致理性了，道谢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毫无价值的字句吗？”
“其他人口中的道谢的确毫无价值。”化蝶不屑道，“但你是特殊的，我不介意为了庄教授做出一些浪费时间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呢？”庄启星头疼地问道。
“荣幸就不必了，”化蝶抬起下巴，“你只需要知道，就是为了应对你这种聪明人，我在制作这场组合梦境时才多耗费了不小的功夫呢！”
“是否能回忆起如何进入所在的场景，对于判断自身所处的环境是梦或是现实有很大帮助，对吧？”
她随即翘起嘴角，“就为了防止你们有这种想法，我特意将梦境与现实重叠起来，打造了一个有头有尾的幻梦……”
“你的所有行动都是真实的，只不过看到的东西与现实会有所出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凤冠霞帔的化蝶也身形一闪，出现在庄启星身边。
其威严的神色也同时化作眉宇间的柔媚、与嘴角翘起的嬉笑。
“你能分得清现实与梦境吗，庄周先生？”两个化蝶异口同声地笑问道。
庄启星苦恼地取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事情变得越发麻烦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梦境，而且还是架构在现实当中的重叠幻境，在梦中所做的一切都会同时影响到现实。
溯光山脉附近的信号尽数被干扰，无法联系到外界，就连天空中也时常有人造云层，遮挡住卫星设备的监视。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死局……
“所以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庄启星缓缓问道，“就这么吊着我，也不说出你的想法，不觉得有点浪费时间吗？”
“但你本应知道我想要什么，庄教授。”化蝶轻声说道。
“可我根本回忆不起那两天的记忆。”庄启星说道，“你如果不想杀我，到最后就只能放我离开……又何必在这里耽误你我的时间呢？”
两个化蝶的身形同时闪了闪，紧接着汇聚在一起，身上的衣装也中和成明制的紫色华服。
“记不得当时的记忆，只是因为人类大脑的劣根性而已。”身穿紫色华服的化蝶缓缓说道。
“如果你愿意像我这样逐渐化作人工智能，将压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上传至数据库中，那就永远不会再提起‘遗忘’这个词汇。”
“怎么样，庄教授有这个想法吗？”化蝶笑了起来。
“我对自己的人类身份很满意。”庄启星果断拒绝道，“我说了，化身机械只会让你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类的未来不应如此……”
“是吗？”化蝶似有深意地说道，“那你觉得，几千年前的古人会觉得他们的未来就该像现在一样吗？”
“古人如果看到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年代，会不会像你一样质问：‘人类的未来不应如此’？”
庄启星缓缓沉默下来。
“进化论的事情谁说的清呢？”化蝶趁热打铁道，“人工智能也完全算得上是人类自己的发展方向，不是吗？”
不知不觉间，周围都彻底暗了下来。
只剩下一座光彩夺目的桥梁，直通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树。
庄启星张了张嘴，本想再度拒绝，但当他偶然间瞥到那棵巨树侧面的屏幕。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