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一圈,人还是当初跟他一起来的人,只是脸上都已经没了笑容,只剩下麻木,皮包着骨。
烈日暴晒,没有一点风;
每个人都拿着铁锹,一下一下敲击着这片土地,没日没夜地工作。
叮——
叮——
他们的眼神都是死的,像是眼窝内只剩下漆黑一片。
这条铁路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每修进一段距离,身边都会有人倒下。
他们致死也看不到他们的黄金。
但是他们很早就没在想黄金的事了;
他们只是想回家。
风无理拿着铁锹愣神了很久,忽然一道鞭子抽在他背上,那是火辣辣的疼。
身后一个穿着绅士的白人指着他,骂还不快点干活,风无理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半点还手能力,默默承受着现在身体这个人曾经承受的一切。
周围的同胞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不敢替他说一句话,因为那边还有几个持枪的白人。
这里只有无休无尽的铁锹声。
叮——
叮——
叮——
铁锹声像是沉默的咒骂,和无休止的哀嚎,压抑的情绪在蔓延,却只能带来灭亡。
所有危险的路段,都会被交由他们这些猪仔来干,被活活打死的,被不安全的劣质炸药炸死的,被强制干活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
他们没有工资,因为要偿还当时坐船的船费,但是那高昂的债务他们干到死都还不上。
终于到了能歇息的时候,旁边一个人给他递了一瓶药油,风无理愣了一下接过:“谢谢。”
“哎!我帮你涂吧!”
“哦,谢谢老哥。”
铁路旁立了不少简陋的帐篷,山野偶尔能听到狼嚎,篝火噼啪响着,照在每一张麻木的脸,晚上风大,风中好像有人在哀嚎,大抵是又一人死去。
有人问风无理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风无理后背涂着药油,很疼却还忍得住,但还是嘶了一下,那人就笑着说他真能忍。
终于有人不再是麻木的脸了,笑着说风无理疼就喊出来。
风无理想了想,想到那个海港边的小男孩,道:“家里还有个弟弟,两年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好。”
大家也就都说起了家里的情况,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像近在咫尺。
有人抬头看着头明一下:“不是的!”
风无理抱着她出房,她还在试图跟风无理解释,自己刚刚是怎么捕获到北极熊,说辞还是昨天动物世界赵忠祥老师那一套,风无理已经可以把敷衍演得和在认真倾听一样。
院子里王西楼在捣鼓着什么,穿着有种禅意的墨绿色古装,有点像电视剧怪侠一枝梅里的刘诗诗,她抱着副溪琴,一手持弓,一手持琴,坐在树荫边边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脚丫子一翘起来就伸到树荫外边的阳光下,一翘一翘,像是不断试探般伸出去又收回来,玉足在树荫和阳光的边缘进进出出,早晨的太阳来回抚过她的足背。
树随风动,影随树动,足随心动;
一首二泉映月,风无理只能评价一句,好听;
牛嚼牡丹。
“怎么又拉你那二胡了。”
“……拿出来保养一下,顺便拉拉看,想听什么?”她看起来兴致上来了。
“七里香,能拉吗?”
王西楼挑了挑眉,试了一下,溪琴独特的声音吱嘎响了响,她又停下来:“你等师父学学先,我看看怎么事的。”
风无理下了楼后发现院子的木香花败了不少。
木香花花期长,一开能开大半年,但是现在也没四五月份那么好看了,还需要修剪一下,而且蔷薇目的花在野外不怎么有虫害,自己栽种就会惹虫子,最近风无理发现有锯锋出现在院子里,指不定别的花都会被霍霍,这些都是他来操弄的。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像动漫里画出来的颜色,现实世界都不多见,也没有云朵,就是蓝得很舒服,院子四四方方的天空分了一半给枣树的叶子,抬头一半是蓝,一半是绿。
回头一看就能看到那个女人坐在树下,翘着腿拉着二胡,还有一只小猫咪看着她拉。
忽然安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