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到底是公孙陌,还是郑善,或是……郑修?”
当谢洛河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
郑修猛地感觉背后一凉,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惊醒。
浓墨滴在女子人脸上,彻底染黑了画中女子的脸,浓墨正缓缓向四周晕开,郑修眼皮一跳,总觉得画中人像令他触目惊心,可郑修却说不上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幅画罢了。
为什么呢。
“重画。”
谢洛河笑吟吟地看向郑修,口吻轻柔,其中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毅。
郑修默默地重新准备笔墨纸砚。
再次抬笔,他看着一尘不染的白纸,久久未能下笔。
谢洛河没有催促,而是隔着青色花丛,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郑修,神情波澜不惊,唇角偶尔勾起一抹微笑。
郑修此刻看似平静,却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博弈”之中。
谢洛河那句话,看似在说着她从小到大的一个梦境,可同时,让郑修在刹那间,如醍醐灌出那句话时,让郑修恍然惊醒,细思极恐。
这里就像是一个泥潭,让所有陷入画中世界的人认知错乱,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真真正正的……食人画!
食人画,食去的并非人的肉体,而是人心!
回想起自己以“公孙陌”的身份所经历的一切,郑修回想起在面对前朝国师时,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
郑修摸摸额头,本来平坦的头骨,眉心处,一个不起眼的小疙瘩,悄然隆起。
“原来,这并非简单的人与鬼蜮之争,而是,异人与异人之争,甚至是诡物与诡物之争。”
在公孙陌的画卷中,【囚者】,【刽子手】,【画师】,【苦行僧】,四道门径诡物齐聚,堪称千载难逢,热闹非凡。
一桌麻将,齐活。
郑修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是【囚者】,很有可能在被吞入食人画的瞬间,就会像现在的凤北一般,迷失自我,将过往一切当作一场虚空大梦,分不清了。
呼…
郑修常常呼出了一口浊气,刹那间,郑修的眼中重新归复平静。
他久久举起的手重新落下,一丝不苟地再次于白纸上勾勒出一位黑衣长发的女子。
“错了。”
谢洛河屈指一弹,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如闪电般击在郑修胸膛。
咔!
郑修分明听见了肋骨裂开的声音,剧痛中,郑修胸口一闷,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染红画纸。
“重画。”
谢洛河对郑修的吐血视若无睹,口吻漠然地命令道。
“好。”
郑修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再次作画。
郑修一次次在画纸上画出同样的人像,每次在即将落下点睛一笔时,谢洛河都是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道,弹出一颗石子,击打在郑修胸口同一处。
随着一口口鲜血的吐出,郑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在他周围,被鲜血与墨汁染污的废弃纸张凌乱地铺在地上。
“错了,重画。”
“好。”
“错了,重画。”
“好。”
“错了,重画。”
“好。”
云河寨穹出这幅古画的名字。
“那你说,聂公宝库到底在哪,我便放你离开云河寨,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那就更不能说了。
郑修心里想着,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拼凑完整的秋意图与完好无缺的盛夏图。或许是因为画师之魂在熊熊燃烧,他虽决定不会告诉谢洛河聂公宝库所在,但这不妨碍他看啊,看看又不会怀孕。
可左看右看,郑修只能看出他爷爷画功极其精妙,却无法看出端倪。
他掂了掂两幅画卷,心想这画是不是得用其他方式才能破解秘密。比如丢进火炉子里烧一烧,破而后立,烧出点什么。
谢洛河此刻哪里知道眼前贼子正揣着烧画的大胆念头,看着郑修一言不发地把玩着画卷,直到夕阳落山,夜色降临,谢洛河眸中失望难掩:“看来,你不愿说。”
郑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一笑:“有无可能,这秘密需集齐四幅画卷,方可揭晓?”
谢洛河摇头,一步步走向郑修,边走边道:“真以为我谢洛河如此好骗?你分明就看不出四季图的秘密,莫要太自以为是了。即便没有你,就算没有四季图,我谢洛河挖遍天下,也要挖出聂公宝库。”
一道道黑色的纹路浮现,谢洛河那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在她身后舞动,她向郑修那愕然的脸缓缓伸出手,一点点地接近,她唇角勾起的一抹残忍微笑,让此刻的谢洛河看起来,就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女魔头。
“你既然知道凤北,应知道,我这手若碰到你,你将是如何下场。”
郑修凛然不惧,反问:“你既然知道那不详,就应该知道,这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是么?”谢洛河的手一点点靠近,距离郑修的脸近在咫尺。“郑善是郑善,你是你,公孙陌。”
“啪。”
谢洛河那白皙的手轻轻拍在郑修脸上,随后爆发出畅快的大笑,脸上丑陋的黑纹褪去。她一边笑一边拍着郑修的脸,看着因自己的喜怒无常而面露惊愕的郑修,谢洛河当着郑修的面,撩起了遮住右眼的长发,陡然靠近。
她的眼睛只差毫厘便撞到郑修的眼睛上,两颗瞪着的眼睛几乎贴在一起。
谢洛河檀口中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在郑修的脸上。
气氛看似旖旎,可当郑修看清谢洛河右眼时,浑身一震。
谢洛河右眼中,没有“丁未”二字,换言之,她右眼中没有异人专属的印记。
“我不是那个人,你认错了。”
谢洛河再次转身离去,走得很快,残影一动,转眼便从郑修眼前消失,进入独居的小木屋中。
穹顶上,黑夜中,只剩郑修一人。
啪!
郑修忽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朝谢洛河独居的木屋喊道。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郑浩然的郑,修身养性的修!郑善是我,郑恶也是我!唯独不是公孙陌!”
屋中死寂,并未回应。
“谢洛河,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屋内点亮油灯,幽幽晃动。
“我郑修,要让你谢洛河,心甘情愿地承认你就是凤北,重新变回凤北!”
“时限在你找齐春夏秋冬四图之前!”
“你只需死不承认,就算你赢!你赢了,我告诉你四季图的秘密与聂公宝库的所在!”
屋中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你若输了?”
郑修嘴角溢出大量鲜血,咧嘴一笑,血的红齿的白分外鲜明,笑容灿烂。
“天下再无郑修,只有公孙陌!”
轰隆!
郑修刚说完,晴空碧夜骤然亮得煞白,一道惊雷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扑通。
郑修一头撞在桌子上,体力不支,出血过多,晕死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