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不代表就是酒徒,但是酒徒一定是好酒的。

    当一个好酒的人离不开酒,甚至无时无刻都可以饮酒的时候,他便可以称为酒徒。酒徒以前不叫酒徒,他是有着自己的名字的,和屠夫,和赌徒他们一样,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的名字的。

    但是,当你的一个举动被所有人知道,并且因此而称呼你的时候,那个称为,那个外号也就变成了你的名字。

    当年的赌徒是这样的,他和昊天打赌,给人间赢来了一个他们的神。屠夫喜欢卖肉,喜欢屠宰,所以,被人称为屠夫。而酒徒也一样,他很喜欢喝酒,好酒,恋酒。

    他的本命物便是壶中剑,壶是酒壶。他打架的时候也会喝酒,平时还是会喝酒,所以,他是酒徒。

    但是,他没有想到夏宇也是一个酒徒。

    他们两个人不久前还在打架呢,要分生死的那种。但是,此时休战后的第一件事,夏宇竟然邀请他一起喝酒,这是酒徒想不到的。

    现在世间提起酒徒想到的都是酒徒他自己,却又有几个这样真正好酒的人呢?

    如今,看到夏宇这样的好酒,酒徒很高兴,为了知己?又或者是吾道不孤?都有吧。、

    酒徒活了千年,其实只有屠夫这么一个朋友,就像屠夫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一样。但是,屠夫不喜欢喝酒,他只喜欢宰肉。

    以前的夫子倒是喜欢喝酒,但是,他总想找到酒徒和屠夫然后西靠怎么战胜昊天的事情,这让酒徒很是害怕,酒都喝不好了,自然不算是他的酒友。

    不过,如今的夏宇倒是符合酒徒对于酒友的要求。他们之间或许是生死之敌,早晚有那么一个人会死在对方手中,但是,此时此刻,他们不用相互战斗的时候,可以坐在地上,互相换着自己喜爱的酒给对方品尝,不谈论世间大事,不讨论人间的未来,只是喝酒。

    这让酒徒很高兴。

    夏宇原本是想要和酒徒讨要他的酒壶的,毕竟“无限酒壶”好酒的人都会想要一个的。

    但是,酒壶是酒徒壶中剑的一部分,是用来蕴养酒徒的本明物的东西,是不会交给夏宇的,夏宇如果强求,那么两个人还是会打起来的,夏宇现在可打不动了,酒徒或许还可以,但是,他不敢打了,万一把自己打死了呢?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了地上,互相喝着酒,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夏宇坐在那里,喝着从酒徒酒壶中倒出来的酒,暗自理恢复自己的念力。为了告诉酒徒自己还可以打,夏宇还用仅存的那点稀少的念力,抓了一只雪兔,放在酒徒弄的火堆上烤了起来。

    两个刚才还打生打死的人,此时竟然还有一丝的融洽,就好像是一对好友一起出来郊游一般。喝着酒,吃着肉。

    但是,即便如此,夏宇和酒徒的心中都明白,过了今天,他们二人在见面,便又是生死之斗了,毕竟,夏宇不会让一个对书院很有威胁的人活着,而酒徒也要为屠夫报仇的。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屠夫千年来有且只有酒徒一个朋友,酒徒也是这样的。如果酒徒不为屠夫做些什么,就没有人能够为屠夫做这些事情了。

    夏宇和酒徒,以及还在战斗的大师兄,观主还是有那么一些事情没有想到的,大师兄和夏宇拦住了酒徒和观主,为的便是让宁缺带着桑桑回到长安,回到那里,他们便是安全的了。

    贺兰城中有着一座传送阵,那是很早以前的了,据说是唐国建立的时候建的阵法。平时是不会动用的,只有到真正战事危急的时候,才会用来传递军书一类的东西。

    传送阵是不能传送生命的,不过,有着桑桑在应该是可以的。这也是夏宇和大师兄有信心拦住观主和酒徒二人的理由之一。

    不过,事情还是出了一些意外。

    此时的桑桑很虚弱,虚弱到她对阵法的改动出现了偏差,宁缺和桑桑没有回到长安,而是来到了宋国的都城,叶青死去的地方。

    这让桑桑很是不开心,微微皱眉,因为她的腹部的伤口受到传送阵的影响,迸裂开来些许。身上的青衣渗出了些许的血水。然后,她发现,这些天自己皱眉的次数,比过去无数年加在一起还要多。

    来到这里,宁缺是有些迷茫的,因为,他没有想到桑桑的传送阵会出现偏差,而且偏差还怎么大。

    宁缺牵着大黑马,带着桑桑以及她的青狮,哦,忘了还有宁缺的一双儿女。慢慢的向着城外走去,无论接下来他们要去哪里,都是要出城的。

    慢慢的,他们来到了一座广场,桑桑让宁缺停了下来。广场上面有数千民众,正在朝着一座小院跪拜祈祷不停,那座小院有一堆白色的灰。

    这些人都是新教的信徒,他们从各地赶来,为了参拜他们的圣地,追思他们的圣人。

    如今新教势力渐渐增强,宋齐梁陈诸国风雨飘摇,道门维持极难,随时可能被抛弃,根本不敢像当年那般,对这些新教信徒喊打喊杀。

    宁缺有些怀念,叶青就是死在这里的,当时,他被观主拦住没有办法射出那一箭,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叶青选择了自焚,而且,连自己的十二师兄夏宇都不能阻拦。

    望着那座小院,和小院前黑压压的新教信徒,桑桑沉默了,她就是从叶青死时开始变得这么虚弱的。不过,她并没有愤怒,对已死者的愤怒,是没有意义的。

    沉默了片刻后,桑桑看向宁缺轻声说了一句

    “走吧。”

    于是一行人便从这里离开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或许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因为专注,也是一种虔诚。

    桑桑看着此时的人间,看着此时的人类,神思渐渐发散,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慈爱,却有某种神性,有光从青衣里缓缓溢出。

    这个时候,桑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宁缺说过什么菩萨便是坐在青狮上巡游世间的。于是她抬起头看向前方警惕的看着四周的宁缺,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但是,却一闪即逝,即便是桑桑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她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突然,前方大黑马的两侧传出了一阵哭声,那时宁缺和桑桑的孩子们的哭声。

    桑桑有些微微蹙眉,有些不悦,有些烦躁。对着前方厉声说道

    “不准哭!”

    可是桑桑此时并没有什么神力,即便她的言谈形容间,依然神威如海,庄严无比,但是,刚刚初生的婴儿,哪里能感觉到什么威严?

    于是桑桑的严厉变得没有什么用处了,这让她更加的烦恼了。

    这个时候,宁缺轻轻的从大黑马上取下了两个孩子,轻轻的抱在怀中,就好像是以前小的时候,抱着桑桑一样。

    宁缺的手臂很是柔和,微微弯起。

    两名婴儿明显也觉得舒服了很多,哭声渐低。

    当然,光是这样是不够的,孩子才刚出生没有多久,而出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进食过一点食物呢。

    于是,宁缺抬头看向桑桑,这一看,让桑桑有些发愣。

    她慢慢的记起了,在很久以前,宁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米糊,用嘴一口一口喂给自己吃。婴儿是要吃米糊的,没有米糊,那么就要吃奶,或者反过来说也行。

    于是她面无表情的从宁缺的手中接过了婴儿,解开了染着血的衣裳,开始给孩子喂奶。

    大黑马和青狮,早已避开。宁缺没有避开,自己的老婆,有什么可避讳的。而桑桑对于宁缺没有避开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一切就该如此一样。

    看着怀中拼命吮着奶的两个孩子,桑桑的眼神有些微惘,因为这个画面证明她真的越来越像人类,无论是喂奶这件事情,还是有奶可喂。

    两个孩子吃饱后重新入睡,她将孩子递给了宁缺,穿好衣服,望向碧蓝的天空某个方向,从怀里取出那块算盘,手指看似无意地拨弄着,沉默了很长时间。

    宁缺将两个孩子系在大黑马马鞍的两侧,看向桑桑,眼中的神情好像是在询问桑桑,接下来应该怎样走,怎样才能避开有可能追过来的酒徒或者观主。

    桑桑看向西北的天空,她记的那里有着一颗星星,她喜欢叫它天狼。

    “就去那里。”

    天空西北方向有天狼星,人间西北方向有座小镇。

    那里是酒徒和屠夫隐居的地方,以前世人都不知道,如今,全世界的修士都知道了,因为就在这座小镇,书院设计杀死了屠夫。

    桑桑此时很危险,她就像是西游记中的唐僧一样,只有神格,却没有剩下什么神力。在酒徒,观主,夏宇这样修为的的修行者眼中,便是最大的诱惑,那种级别的大修行者,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死她的,比较幸运的是夏宇念到以前的旧情,没有对桑桑出手,反而在桑桑最危险的时候,拼命保护了她。

    但是,此时的桑桑还是很危险,而长安城又太远,归程是很不安全的。

    所以,她打算去那座小镇。

    她要做一些事情,让这个世间对她有着不好的想法的人从新掂量一下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桑桑此时要杀鸡儆猴了,至于那只鸡,从她前往的方向来看,不难猜出,便是酒徒。

    小镇在宋燕交境处,现在很是荒芜冷清,唐国新组建的东北边军,已经攻入燕国腹地,据说已经围困成京城长达十日时间。逃难的队伍早已越过小镇,向更南的地方涌去,只留下了一片狼籍废墟。

    镇上以前有着一间肉铺,如今关门了。还有这一间书画店,如今也关门了。据说,它们的老板都死了。

    死在几年前的一场争斗中。

    肉铺的老板是屠夫,而书画店的老板,是朝小树。

    许多年前的一场雨夜中,在长安的临四十七项的一间卖字的店铺前,宁缺和朝小树第一次合作,一起杀死了长安中的很多人。

    那一夜,朝小树来到老笔宅,宁缺背着刀便跟他去杀人,两个人杀完人后,桑桑给他们一人下了碗煎蛋面。

    可惜的是,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当年那个将性命交给宁缺的人,也不在了。

    长安鱼龙帮的朝二哥不在了,不会在有人轻声的对着宁缺喊着小老板了,也不在会有人抱着一柄青钢剑便和唐王请辞了。

    长安雁鸣湖畔的宅子的户主现在的名字还是朝小树,鱼龙帮现在的帮助也还是朝小树,即便他早就说了自己不再是帮主。

    站在书画店门口,宁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小树和书院的计划他是知道的,不过,在朝小树死的时候,他没能阻拦,如果是现在,他或许还乐意让桑桑救下他,可以,一切都晚了。

    其实,这座小镇的书画店不是没有人了,里面还有这两个人,他们是二师兄的弟子,书院如今最小的两位弟子,张三和李四。

    他们当年随朝小树一起来到这里,为的便是杀死酒徒或者屠夫。屠夫死了,朝小树也逝去了,他们却没有离开,当年和屠夫的战斗,他们没有出手。

    如今,朝小树不在了,他们还留在这里,便是因为,酒徒也需要一个人监视。

    屠夫死后,酒徒便一直想要对书院出手,但他本人却躲了起来,没有再回到这里,不过,张三二人都认为,酒徒会回来的,到那时,就需要一个人去告诉书院,酒徒在这里。于是,两个人留下来。

    桑桑牵着大黑马走到铺前,张三正在打开店门。张三和李四看到了宁缺和桑桑,自然也是知晓了桑桑的身份。

    于是脸色瞬间变白,惊慌失措,不安到了极点,看到马鞍畔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又有些茫然。

    桑桑看向两个人,想了想,说道

    “这是你们……小师弟和小师妹。”

    书院后山有第三代,大师姐是司徒依兰,之后是小棠,林婉儿,萧遥,唐啸,苏泠几人,接着便是张三和李四,宁缺生的儿子女儿,理所当然便是小师弟和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