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年看得专注,没在意有人轻声站在他身后。
宋谷雨对这种书斋之类的地方深恶痛绝,甚至都不想接近。故而吴万年让她在外面守着,或者可以再去打探下大通钱庄。孤身一人进入禾木斋的他根本没想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想把这一层的书翻个遍,以确认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那人见吴万年盯别人盯得专注,丝毫没发现自己的靠近,抿嘴一笑,轻声咳了下。
吴万年哇地一声叫出来,引来那几个欣赏画作人的不满眼光。底层借阅的人偶有喧哗实乃常事,可高层里的人自认书香门第,一举一动讲究个端方恭谦,故而这种一惊一乍的声音是十分失礼的。
吴万年惊恐地看向贴过来的这个白面小书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书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边,吴万年点点头,跟他去了唯一敞开的窗口附近,小声交谈。
“阁下有何指教?”吴万年不太高兴道:“你我并不相识。”
那人点点头,“确实如此。”
吴万年不欲多谈,他要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翻遍整个楼层里的藏书,任务艰巨,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跟别人交谈。
那人却并不打算放他走,“在下木坚,敢问公子名号?”
吴万年随口说了姓名,木坚继续道:“我可不常在这儿见过吴公子。您是……吴家庄的人?”
吴万年点点头,转身就走。这样虽然很失礼,但他一个江湖人本就不拘泥这些。继续捡着书架上的书快速翻阅。
可木坚不放弃,继续凑上来搭话,“公子可是在找什么书?”
吴万年忍无可忍,只想快点儿打发走这个人,“木公子,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看书么?”
木坚并不恼怒,反而笑着道:“我到不觉得公子是真的想要看书。”
吴万年翻书的手一顿,谨慎地去看他,木坚指了指他手里的这本书道:“照公子的这个看法,倒像是来找书的。”
吴万年干脆承认,“没错,我就是来找书的。”
木坚:“公子想要找什么书,在下可以效劳。”
吴万年摇头,“我要找的这本书,不知名字,不明作者,但当我看见它的时候,就知道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木坚惊奇道:“那岂不是要把这儿的书都翻个遍?”
吴万年给了他个“你才明白”的眼神,继续往下翻。
木坚的神色立刻由和蔼可亲变成了冷酷无情,他一招手,两个蒙面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人手握一把大长刀,吴万年吓了一跳,惊悚地看着这气势汹汹的三人。
木坚冷笑一声,怒道:“好你个奸贼,为了盗窃我禾木斋的书籍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招式!最可笑的是你竟然连我木坚都不认得!这下我让你死个明白,我木坚,就是这禾木斋的主人!你鬼鬼祟祟翻看的,乃是我祖辈多年收集、汇聚的经典大家之作,容不得你们这种偷书贼作践!”
吴万年:“什么?盗窃?偷书?我不是要偷书啊!”
木坚根本不听他解释:“不管你是万汇书楼的还是多智多斋的人,我木坚今天把话撂这儿,你们胆敢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你们这些摘抄他人藏书的窃贼,全部告去官府!”
吴万年:“额……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木坚出离愤怒,一挥手,带刀的两个蒙面人步步紧逼,吴万年丢了手中书施展轻功逃跑,三两下跃至窗边,功亏一篑实在是痛心疾首,吴万年最后尝试着解释一下,“那个,木公子,我真的不是偷书的啊!我是来找……”武功秘籍的,你要相信我啊!
可惜后面的话实在不能轻易说出口。
木坚厉声道:“还不快动手!”
吴万年无可奈何,纵身从楼上一跃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几个纵落间消失不见。
木坚看着吴万年的背影十分恼火,“此人定不是吴家庄人,恐怕居心叵测,谋划不小。来人,速速给虞夫人传信,言明此贼之厉害,万望夫人谨慎,以免抹黑山庄威名!”
于是,一天之内,虞夫人十分有幸地收到了两份儿小报告,其中木坚的那份儿还附带了一张画像,才高八斗的木文人极擅工笔,将吴万年那一脸惊愕和稚嫩的表情栩栩如生的画下来,仿佛人就在眼前一般。
虞夫人放下这张“贼人嘴脸”,头疼地揉着额角。
大丫头红袖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小公子年幼时亦是如此调皮。坠崖十年回来时尚且收敛了些,近些日子在江湖上闯荡几番,大概是交了些朋友,这才发作起了本性。”
虞夫人摆摆手,红袖为她捏了捏肩膀。
“儿女都是债。”
红袖替虞夫人叹了口气,笑道:“还不是要靠夫人提携。”
虞夫人嗔她一眼,想起了吴婉儿这个亲生的闺女,“当初定的莫天涯,我便不喜。只是婉儿喜欢,我不便多说。如今我想护她周全,可偏偏……”
红袖除了安慰虞夫人,也没别的话说,“只能说,世事难料,夫人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手眼通天。夫人放宽心吧,我娘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虞夫人笑了笑,赞道:“你娘倒是个有儿孙福的。”
红袖的老娘是虞夫人的奶母,如今荣养在家,子孙满堂,生活和乐美满。
“我若是有她一半的福气,也知足了。”
红袖不敢接话,只安静地替她揉捏着肩头的穴位。
宋谷雨原本打算好好逛逛胡兰镇,最好是能从这些百姓口中探听些吴家庄的情况。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吴万年就屁股尿流、灰头土脸地找了过来。
宋谷雨:“你是去看书还是去偷人了?怎么这副德行?”
吴万年苦不堪言,一言难尽,“我原以为商人多享乐,远比耕种作业的百姓逍遥。如今看来他们也实在辛劳,外防骗子内防同行,唉,都不容易。”
宋谷雨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吴万年手脚利索地往自己脸上贴了层皮,叹道:“反正,我现在是没脸见人了。胡兰镇中有一佛寺名菩提,咱们去给佛祖上个香,去去晦气吧。”
宋谷雨就这样被心情郁闷的吴万年生拉硬拽着,去往胡兰镇鼎鼎有名的寺庙:普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