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儿大半的时辰都在昏睡,若是醒来,便浑身无力,从骨头缝儿里透出热气来,四肢酸软也就罢了,就连脑袋也昏昏沉沉。这毒丹威力不大,却着实慢刀子割肉,让吴婉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茹玉还在说之前密道里的事儿,“圣女也不是那老者的对手,还是吴情公子一力降十会,将那人击杀,我们才得以脱身。”
吴万全是深信不疑,频频点头,而莫天涯却有疑惑,“我记得当时花怜教圣女叫他宋文成,且说他是个哑巴。”
“托词而已,天宫的人若是乍然间冒出江湖,就会像现在这样平惹波澜。估计吴情公子也是为了自身任务考虑,不愿声张。”柳茹玉说道:“我原本答应他矢口不提,可那天实在没忍住,一时激动说露了嘴,让公子这些天接连被骚扰,现在也悔之晚矣。”
莫天涯还是看不惯这位凭空出现的吴情公子,“那他到底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救你们?”看看柳茹玉,再看看虚弱到极致的吴婉儿,神色难看极了,“他不会是对你们中的谁,起了什么心思吧?”
柳茹玉还想辩解,谁知吴万全插了话,“那你去接秦楚的琵琶,又算怎么回事?”
莫天涯万万想不到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准大舅哥竟然语出惊人,表情管理失控,竟露出了傻里傻气的模样。吴婉儿虽然脑袋昏沉,但也不是个聋子,她只知道秦楚姑娘是岳阳楼一绝,却不知道还有莫天涯飘然而至,接住这位色艺双绝美女的琵琶一事。
顶着吴婉儿询问的眼神,莫天涯压力倍增,可他当时真的没什么下作心思,那秦楚姑娘的琵琶语音动人,所用定不是凡品,若就此摔毁实在是于心不忍。他就是一时手贱,且自负轻功一流,这才浪了一下,哪里算到那飞剑是杨小燕甩出,而那房间竟是柳茹玉的。
“说起来,小燕哪里去了?”吴婉儿微微起身,柳茹玉将稍凉了些的药递过去,叹道:“她受了伤,这些天都不愿出门。”
吴婉儿惊道:“受伤?我怎不知?是伤到了哪里?重么?我答应了杨伯伯好好照顾她,可这一路而来,接连让她遭殃,实在是无颜面对飞刀门。”边说边挣扎着要起身,吓得柳茹玉赶紧来扶,生怕她不小心滚到床下,“我要去看看她。”
提起杨小燕,众人皆是头疼。那徐文鑫下手实在狠毒,杨小燕整张脸肿痛不已,那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反反复复,新皮肉始终也长不好。且杨小燕大受打击,砸了房间里一切能反光的东西,就连水都不准人端进来。每天用纱布缠着整张脑袋,到今天,甚至有了难以描述的味道。
江湖女子虽并不重容貌,可好颜色始终受人待见。杨小燕原也是清秀俏皮的小美女一枚,如今面目全非,怎么不让人感慨。
莫天涯想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更是打了个寒颤,“照此下去,她恐怕是上不了台了。”
飞刀门这次也派了人来参加武林大会,以杨小燕的功夫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对牌,飞刀门愣是从本区最后一名身上买了牌子,这才给了杨小燕一次重在参与的机会。可如今她伤成这样,上了台不但不可能获胜,还会被武林人嘲笑。大家不会说五毒教的右护法多么狠辣阴险,只会说杨小燕技不如人,丢人现眼。
柳茹玉叹道:“如今我只求她那伤能稳定下来。已经找了好几个大夫,可血流不止,没有一个能治。再这么下去,那张脸恐怕就……”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毁了个干净。
这边厢正在谈论的杨小燕,此时呆愣楞地坐在窗前。她房间外是一堵花墙,墙上爬满了争奇斗艳的牵牛花,红的紫的蓝的白的,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向经过的每个人展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而她,好比地上那些已经凋零的花骨朵,还没盛开,已经败落。
杨小燕看着满墙的艳花,心中一片灰暗。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死,总好过在心仪的人面前不人不鬼的样子徒惹厌烦。可真正拿起匕首时又十分惧怕,这刀刃如此锋利,扎进心口定是很疼。她试了好几次,最后不过是在外衫上留下了清浅的一个豁口罢了。
就这么不死不活的样子,若是被父亲见到,又该如何。
杨小燕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她不敢停也不敢睡,梦中自己的脸还完好如初,醒来内心的痛苦便会翻倍。
牵牛花墙前,有人搬来一把椅子,端正地坐在上面,怀抱琵琶,轻柔地波动了一个音节。
那音调颤悠悠地从窗外飘忽而至,弹在了杨小燕死寂一般的心湖上。
杨小燕猛地扑到窗边,向下看去,秦楚姑娘手捧琵琶,沉醉在自己的曲调中。
真漂亮。杨小燕痴迷地盯着她的脸看,她长得真漂亮。便是自己没有毁容,也不及她风情半分。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她凭什么就能拥有这一张漂亮的脸呢?如果这是我的脸话,那个人,是不是就会多看我一眼呢?
仿佛入了魔障般的杨小燕拔出了手中的匕首,这把被她握了很多天,每每举起又放下的匕首,把手处镶嵌着奢华的宝石,迎着日光,闪闪发亮。
正在房间换衣衫的吴万年耳朵一动,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怎么了?”宋谷雨嫌弃地拎着小蝙蝠的一条腿,“你能不能快点儿,有暴露癖还是怎么滴?”
吴万年奇怪道:“你有没有听见,琴声?”
“没有。”
“我听见了。”
“知道你是狗耳朵。二里地外人弹个琴你也能听见。赶紧把衣衫穿好,打盆水来给这小畜生洗一洗!都馊了!”
吴万年被这一打岔,也不去细听,系好衣衫,推门打水去了。
那片爬满了牵牛花的墙下,空余一个歪七扭八的椅子,和几滴新鲜的血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