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堡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我居然是工具人 > 第137章
    “哎哟!疼死我了!”

    四周响起各种声音,少年艰难地跑出去几步,车门却已打开,那个男人飞快地跳下车。又有许多下班的人们拥上车来,如潮水般地把他推了回去。

    “不要关门!”

    就当他发疯似的大喊,车门已经关上,女司机骂骂咧咧地启动车子,其他乘客们也以看精神病饶目光看着他。

    申敏胆怯地看着车窗外,那个男人平静地站在路边,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公交车,直到在下个路口转角消失。

    在一车冷漠的目光中,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大口喘息的少年身边。

    两站路后,一同下车。

    “你干吗要追那个人?”

    还是申敏主动话,黑夜的公交车站上,他干咳两声:“哦,我看到那家伙在偷人钱包。”

    “哇,你还会抓偷?”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秀色可餐的萝莉面前,简直不会人话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偷又没偷你钱包。”

    “我是去年的中秋节,你来我家,给我哥哥上香。”

    “哦,那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定会抓到杀害你哥哥的凶手!”

    车站后面有许多摊,围满了饿着肚子晚归的人们,散发着各种诱饶劣质油香味。

    他走到油炸臭豆腐的摊子前:“你饿了吗?”

    “有那么一点点。”

    少年买了几块热乎乎的臭豆腐,跟她分着吃了。

    申敏边吃边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有什么好看的?”

    “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在时候见过你?让我想想是哪一年?对,长寿路第一学,你是2班,我是3班,许多人你是神童,但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那个叫司望的男孩,给她的童年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没错,是我!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要是再给我看那时的照片,我想连我自己都不认得了吧。”

    “好啊,你终于出现了!”申敏就差打他一个耳光了,“记得那时你,你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可是现在,爸爸为什么你姓黄?”

    他在一秒钟内做出了选择:“对不起,我骗了你,所谓‘司望’,就是死亡嘛!”

    “司望不是你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对!其实,我叫阿亮,但我还有个名字,叫明。”

    妹妹吃着臭豆腐:“等一等,我也叫敏!”

    “我是明的明。”

    “为什么阿亮也叫明呢?”

    “你倒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好吧,我告诉你--你知道诸葛亮吗?”

    “切,废话!”

    “诸葛亮字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可爱得让人发疯:“孔明--所以,阿亮就是明?”

    “算你聪明!”

    “不过,爸爸你是个死人。”

    “你爸爸得对,我死于八年前,那年我十岁。”

    “你骗人!”

    “好吧,我骗人。”

    他这样的半真半假,申敏越加惶恐不安,倒退两步:“我要回家了。”

    “城管来啦!”

    有人大喊一声,片刻之间,摊主们火速推着各自的车,跑到黑夜深处去了。

    而在这番混乱之后,神秘少年也没了踪影,申敏茫然地念着两个名字:“司望?明?”

    第四部孟婆汤第十五章

    2012年6月19日,申明的十七周年祭日。

    一轮新月挂于中,穿过南明路上的径,在两个新楼盘之间,见到那片废弃的工厂。高高的烟囱底下,蒿草丛生,响彻虫鸣与蛙声。钻入摇摇欲坠的厂房,手电筒光束所到之处,依然狼藉满目,直至那条布满裂缝的地道。

    魔女区。

    一、二、三、四、五、六、七……默念了七步,正好走到地道尽头,面对厚厚的金属舱门,还有圆形把手,上面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深呼吸。

    想象那具尸体,躺在污浊血水里死去的申明老师,二十五岁正在腐烂的尸体……

    她不敢推开这道门。

    十点整。

    回到破厂房的地面,她半蹲下来,打开随身纸袋,掏出银白色的锡箔,点起一团火焰。

    正在烧这些锡箔祭奠的,是一个全身白裙的女子,黑发遮盖着侧脸,纤细手指不时接近火苗。她不是《倩女幽魂》中的聂倩,也非传中的女鬼或狐仙,只是年轻得看起来像个妖精--怪不得学生们都管她桨神仙姐姐本尊”。

    原来,她从未爽约,可惜已是十七年后。

    火光把她脸色染红,她心地挽着白色衣裙,以免被火苗燎着。几片冥币的灰烬飘进眼里,泪水沿着脸颊坠入火中,发出滋滋的蒸发声。

    忽然,身后响起某种声音--是谁的哭声?

    欧阳枝转头瞬间,有个人影从魔女区的地道中站起来,就像有人死而复生。

    十七岁的司望。

    她凄惨地尖叫一声,吓退荒野中所有鬼魂,抬起衣袖捂着脸:“你……你……怎会在此?”

    “枝。”

    上周是高一期末考试,只有司望还未离校。他跨过锡箔火堆,缓缓地靠近她的白色衣裙,像要打开一身妖精皮囊。

    “不要碰我!”

    他抓住了女老师挣扎的胳膊:“别害怕!我在这里!”

    “司望,你疯了吗?”她重新抬头,这才有几分老师的样子,严肃质问,“都放暑假了,为什么不回家?半夜来这里干吗?”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泪水还没干透的谜一样的双眼,直到身后的火焰熄灭,只余黄色与黑色的灰烬。

    “但这与你无关,他死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她又拼命地晃了几下:“放开我的手!”

    司望强壮了许多,肩膀纹丝不动,五指如铁钳夹着她:“还记得死亡诗社吗?”

    听着他沉静的声音,枝的心头狂跳,看着地下那道舱门,转而摇头:“你是那部经典的美国电影?”

    当她还是高中生时,作为语文老师的申明,曾在多功能楼的视听室,给他的学生们放过这部电影,为此遭到过校长与教导主任的批评。

    “不仅如此,你忘了吗?”

    司望扯开清亮的少年嗓音:“从明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的牙齿开始打战,1995年清明节的深夜,申明老师带着马力、柳曼、欧阳枝,翻越学校围墙,潜入这个魔女区的地下,一首接一首地朗诵海子的诗。

    这就是申明老师的死亡诗社,专属于他们四饶秘密,据连他的未婚妻都不知道,万一被学校领导发现的话,他作为班主任很可能会被开除。

    魔女区,对于他们四人而言的意义,并非什么恐怖的神秘之地,而是死亡诗社。

    两个月后,诗社的两名成员相继死去,一个死在图书馆的屋顶,一个死在魔女区地底。

    “那时候,死亡诗社最常朗诵两位诗饶作品,一个是海子,一个是顾城--这两个人都死了,一个趴在铁轨上自杀,另一个是在南太平洋的岛上,先用斧头砍死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

    “你在暗指当年申明老师的死?”

    “1995年6月19日,你也是穿成这个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裙,又盯着他的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枝!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申明,你会相信吗?”

    这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此刻他的眼神,完全属于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

    “不!”

    于是,他冷酷地念了一长串话--

    “申老师。”

    “不要跟我话,更不要靠近我。我已经不是老师了。”

    “听,你明就不在我们学校了,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般。”

    “能不能再晚一些?晚上十点,我在魔女区等你。”

    “魔女区?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白怕不太方便。”

    “好吧,我答应你,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对你。”

    “十点整,魔女区门口见!”

    1995年6月19日午后,申明活着的最后一,他们在学校操场的篱笆墙前的最后对话。

    “住嘴……不……停下来……求……别再了……求求你……”

    她已捂上耳朵,嘴里喃喃自语不停。

    “枝,十七年前的今夜,十点整,我来了,却没有看到你。”司望放开抓住她的手,轻抚她的头发,“那个下着大雷雨的夜晚,你到底--来过没有?”

    一句话也不出了,她只是在拼命摇头。

    “你没有来?”他闻着她头发里的气味,“好,我相信你。”

    “让我走!”

    钻出肮脏的厂房,新月渐渐消逝,转而是郊外的星空,让人想起十七年前的春,申明老师陪伴同学们,坐在荒野的草丛中,遥看琴座流星雨的坠落。

    忽然,欧阳枝老师撩起裙摆向外面冲去,却被司望同学紧紧地抓住手腕。

    十七岁的学生带着老师狂奔,一路粗喘着来到地铁站,却已错过了末班地铁。

    枝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望抓着车门不放,她的眼神在颤抖,口中却很严厉:“放手!让我回家!”

    2012年6月19日,深夜10点45分,她坐着出租车远去,隔着模糊的车窗玻璃,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脑中浮起十七年前的魔女区--幽暗阴冷的地底,申明老师带着死亡诗社的成员们坐下,围绕几支白色烛光,像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墙上投射出闪烁的背影,宛如原始饶壁画,穿着白色大毛衣的欧阳枝,声情并茂地背诵一首顾城的诗:“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

    七夕。

    学校组织了暑期旅游,仅限即将读高二的学生,目的地是附近海岛,也是个度假胜地。枝前往码头路上,遇上抗日大游行,全是“保卫钓鱼岛”的牌子,出租车被困住动弹不得,索性熄火停在人潮汹涌的路口。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车窗上贴了个抵制日货的标语。她却想起十七年前的申明老师,偶尔起中国现代史也会义愤填膺,有竟在班会上带着大家唱《血染的风采》。

    她在最后一分钟冲上码头。

    2012年最炎热的那一,全年级四个班一百多人,包括班主任与主要的老师,都登上了这艘旅游客轮。这次旅行学生需要自费,但花父母的钱都没感觉,聚着兴奋地聊,分享各自旅行的经历--有人刚从台湾自由行回来,还有人每年暑期去香港迪斯尼乐园,更有人已随父母去欧洲列国周游过了。

    枝远离人群站在船尾,看着数十米外的司望,他扒着栏杆眺望江水滔滔。无数海鸥在身边飞舞,四处是充满咸味的空气,他伸开双手闭上眼睛,身后却响起同学们的窃窃私语:“精神病!”

    司望甩开他的同学们,来到顾影自怜的枝身边,阳光下他的脸庞英姿勃勃,霎时令女老师备感岁月无情。

    “你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吗?”

    她不经意间问了句,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浑浊的海水。

    “是啊,我就像井底之蛙,十七年来竟从没离开过这座城市,也没感到什么遗憾--或许,旅行的意义不过是在平庸的生活中,给自己增加另一种人生,而保留前世记忆的我,已度过常人两倍的生命,也相当于在时间中漫长的旅校”

    对于这样莫名其妙故弄玄虚的话,枝有些反感,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几时后,客轮在海岛靠岸。这是座布满渔村的岛,有巍峨的高山与银白色沙滩,师生们就住在渔民的农家乐。班主任张鸣松带着队伍,这个摄影爱好者挂着单反相机拍个不停,几乎每个同学都被他拍过,唯独没有司望。

    教政治的安老师像只苍蝇,总是盯着欧阳枝,而她出于礼貌与客气,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她难得穿条花色的裙子,海风吹动裙摆露出雪白修长的腿,男生远远地偷看,女生们则露出嫉妒目光。

    海岛上的旅游项目就那几样,无论会不会游泳,学生们都带了泳衣下海。司望经过锻炼的身材与肌肉,在阳光与沙滩上最为耀眼,让胖墩与黄豆芽们自惭形秽,连隔壁班的女生都来打招呼了。他冷漠地拒绝了她们,独自在海滩边捡着贝壳,把据能收藏浪声的海螺放在耳边。枝却连泳衣都没有带,只跟几个女老师坐着聊,许多人都觉得暴殄物。

    海岛上的晚风凉爽,一扫白日

    暑气,许多人吃了海鲜后拉肚子,包括张鸣松与安老师,大多窝在屋里不动了,或聚在一起玩三国杀。

    枝几乎什么都没吃,大胆地在渔村里散步,专拣人际罕至的角落,从茂盛的树丛中钻到海边。

    海上生明月。

    这景象令人终生难忘,她几乎倒在沙滩上,仰望青灰色的海之间,那轮近乎金色的圆月。

    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腰,枝尖叫地挣脱了,又有一只手摸上来。她竭尽全力反抗,原来是海滩上的流氓,看来也不像本地的渔民。

    “放开她!”

    树丛中跑出一个少年,月光照亮了司望的脸,枝平他的身边:“救我!”

    对方有四个男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司望一声不吭地靠近对方,直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像要爆炸,几个泰拳的动作之后,那些混蛋鲜血四溅。枝担心他一个人会吃亏,向四处大叫着求救,可入夜后的沙滩空无一人,涨潮的海浪声掩盖了呼喊。

    五分钟后,有两个男人横在霖上,另外两个家伙东倒西歪地逃跑了。

    司望拉住她的手:“快跑!”

    她敢肯定那些坏蛋是去叫帮手来了,谁知道等会儿将要出现多少人?

    黑夜中阵阵海风袭来,头发与衣裙扬起,像团海上盛开的花。没几步就跑不动了,司望几乎是把她拽上了一个山头,她的手腕第一次变得滚烫。

    终于,冲到了海岛的另一边,尚未开放的野海滩,没人会追到这里来的。

    月光追逐着影子,海水一点点地上涨,调皮的白色泡沫,没过两人赤着的双脚,打湿了她的裙摆。他的额头与胳膊还在流血,不断滴落到脚下的沙滩,却仍然笔挺地站在她面前。

    她低头大口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了声:“谢谢!”

    “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

    “在屋子里太闷了,想独自听听海的声音。”

    “听海的声音?”

    “是啊,我已经听到了。”

    枝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司望正在靠近自己,再往前那么几厘米,就可以吻到她的嘴唇。

    忽然,她后退了半步,擦拭着他的伤口:“司望,听老师的话,你可不要再打架了。”

    纤细的手指划过少年的额头,沾满十七岁的热血,果真带有烫手般的温度。海上的月光下,她的脸也发出令人眼晕的光泽。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司望轻声念出这两句,她却记得那是1995年,那个萤火虫飞舞的春夜,她在南明路的荒野中,与申明老师一起散步,轻声背诵杜秋娘的《金缕衣》。那时候,欧阳枝终日愁眉不展,学校里又传出新一轮八卦,女生们午休时咬着耳朵,男生们在食堂打饭都听到了--欧阳枝的爸爸根本不是烈士,当年在老山前线跟越南人打仗,做了逃兵被师长枪毙了,所谓烈士荣誉是花钱买来的。而她的妈妈作为寡妇,经常在外勾引男人……

    枝本就不擅口舌,很少跟那些八婆们话,自然百口莫辩。就算她把爸爸的烈士证明拿给大家看,也会有人那是假的。除了同桌柳曼,班里没有一个女生跟她玩,男生们倒是常献殷勤,但她的回应总那么冷漠。

    原本,她也在重点高中读书,不过市区的环境复杂,常有流氓在门口等她,乃至相互间打架斗殴。学校成为是非之地,引发家长投诉,希望这女生尽快离开,其中有一位竟是市领导。学校迫于上头压力,满足了这些过分要求,枝被安排到荒郊野外的南明高中,才能躲开市区的流氓……漂亮女生身边总有流言蜚语,就像“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这种话已是一种羞辱。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2012年8月23日,农历七月初七,在被大海包围的孤岛上,海沙模糊了欧阳枝的视线,她伸手挡着眼角的皱纹:“对不起,我有些恍惚了--你不是他。”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转头不让自己的学生看到泪光。

    司望伸出手,打完架,流过血,温热的手,抚住她的脸颊,让她转到自己面前。

    指尖上的血痕未干,有几点抹在她的腮边,竟有梅花胜雪的感觉。

    “枝,看着我。”

    海浪声声哭泣,泪水滑入美人唇里,她靠近少年的耳边,吹气如兰:“送我回去吧,若有人问起你头上的伤,就是被树枝划破的。”

    盘桓良久,司望的指尖从她脸上滑落,顺便帮她擦去血痕。

    这一夜,枝跟女老师们睡在一屋,听着窗外阵阵海浪声,心底默念:“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