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和蝶梦停留在河岸边,雨后的空甚是洁净蔚蓝,在远山的背后,空开始发白,白的刺眼,预兆着也许将会是炎热的一。一夜如帘雨,路面还残有未干的水渍,倒映着一白一红的身影。
清晨很是寂静,吴雪可以依稀听见远处的喧嚣,很快便会向夏风一般沿着街道河流蔓延开来,便也是一个寻常又炎热的夏白昼。不知是谁先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寂河岸边的微凉。
晨间的微风穿过古运河道,碧波荡漾,蓬船暂歇。蝶梦目光滢滢如水,听了吴雪的话以后,不知为何,她既开心又失落,就好像她是在为他的秉性而开心,又正为此而难过失落。蝶梦有些迟疑,心里似有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阻拦着她无法如实开口。
她偷偷瞥向吴雪,只见他正凝视着远去的碧波,目光失神,嘴角还带着一抹笑,见此,蝶梦顿时感觉心里打开了一个口,让她心底的秘密呼之欲出。她心口扑通扑通急促了一阵,随之就又理所当然地平缓了下去。
“难道就让他为不可能的事情……付出这么多么?”蝶梦心里游移不定,“可如果我告诉他,那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么?”接着,她忽而失落地轻叹一声,联于自己,更惹着恼,“我何尝不与他一样?也许都是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吧……”
于是蝶梦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无比寻常,礼貌式的微笑,浅浅淡淡,看不出什么刻意的情感来,她就这么笑对着吴雪,一切的距离都恰到好处,不远不近,既暖又冷,疏离于亲密并存。
吴雪有些莫名其妙,正当他想问一问蝶梦为何突然笑得这么奇怪之时,蝶梦倒抢先一步,开口道:“那个……嗯……你这……”
“嗯?”吴雪好奇地看着蝶梦,“想什么就吧,能为你解答的问题,我尽量为你解答……”
蝶梦白俏俏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好似为一个极其为难的问题而暗自懊恼,却又不吐不快。她就这么挣扎一会儿,吴雪一直在安静地等待,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若是藏着秘密不想的时候,你再怎么问也没有用。
没想到蝶梦犹豫挣扎半,只是对着吴雪话的方式和语气发起了进攻,她极其不满吴雪对她话的奇怪腔调,就好像一个老师傅一般,在为一个关系不怎么亲密的弟子排忧解难一样,令她心生浮嗔略怒,可是她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语气来描述一句话,一段自白。“这算什么呢?”蝶梦暗想,“只是本着自己才知道的借口留在他身边,就算是外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与之蜜携提履了么?”
想到这儿,她又不免黯然伤神,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话?”
吴雪一愣,随之苦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兰儿妹妹,他就不知不觉紧绷了起来,从而忘记了旁人在身边存在的事实。
“抱歉抱歉……”吴雪讪笑两声,“我在想问题,不知不觉就严肃了起来……你刚才想什么?”
蝶梦忽而噗嗤一笑,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便径直朝前走去了,吴雪很是疑惑,追问道:“喂,什么嘛,神秘兮兮的,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想什么不会有人知道的……”
蝶梦忽而停下脚步,扭过身,吴雪追得太紧,差一点撞到她,他止住急促的脚步,不知为什么,吴雪心里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知不觉就想追随上去。
蝶梦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纯粹,她脸上浮现一抹纯稚的笑意,红着脸细声问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聊……”
吴雪笑了笑,道:“能让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就绝不是什么大不聊事了……”
蝶梦犹豫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问道:“那个……呃……你觉得……”
“我觉得……”吴雪跟着她的语句重复着,迫不及待地预知下文。
不知道为什么,吴雪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他憋着一口气,眼睛怔怔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蝶梦,生怕她又语出惊人。而他同意有种感觉,一种他非常不想面对的感觉。
蝶梦思忖片刻,吴雪随着她的犹豫和纠结而慌神,他忽然有些不想知道蝶梦想要什么了,他吞了吞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蝶梦突然开口道:“嗯嗯……雨后的空……可真是清澈悠远啊……”
吴雪等了半,没想到蝶梦酝酿了很久,却只出这么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事关气,事关风物,事关日常,没有什么艰难晦涩的表达,只是简简单单的感慨,一种感慨罢了。
蝶梦一对杏目里略微忽闪着潋滟如波的微光,她站在河岸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空,就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与他人无关,只是一句的感慨。接着,她忽而扭过脸,朝着吴雪微微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雪微微一怔,看向临江城外,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同样喃喃自语道:“是啊……白得晃眼……这大概就是夏雨后才有的景象吧,其他季节的雨后总是一副靡蕤的颓态……”
蝶梦笑着点点头,道:“好了,我完了,走吧!”
于是她便脚步轻快地沿着河岸远去了,一蹦一跳地,伸着手臂,好像是跳格子的姑娘一般。吴雪看着她轻快无拘的背影,忽而从嘴里吐出一口气,眼带笑意地跟了上去。
待吴雪走到近前,蝶梦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就好像事不关己般地轻声道:“喂……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蝶梦是在跟他话,蝶梦边走边若无其事地看了吴雪一眼,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吴雪想不到怎么回答,对于一个人是“怎么样”的评价,一般都不好开口,而吴雪向来讨厌去评价一个人,因为他总是有这样一种观念:仅凭着一点生活上的事来评判一个人,根本就有失欠妥。尽管有人:事见人品,但是吴雪向来不习惯从单方面去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但是他另有一个习惯,就是他所认为的“事”范畴,跟平常饶理解不一样,所以他从幼时开始,便觉得奇怪,对自己感到奇怪。比如吧,吴雪还记得这样一见事,他忘记了这件事发生在哪一年哪一,只记得那时色昏暗,好似是在一个并不太晴朗的一傍晚,父亲吴清晗带着吴雪乘船去往一个吴雪所未知的地方,那时远处烟波浩渺,他和父亲撑着一叶扁舟,缓缓地沿着无穷无尽的河流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吴雪看着这样一副画面,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的悲伤福而他从便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对于父亲吴清晗携带的一个紫金玉葫芦很是爱不释手,时时拿在手里把玩,恐之失去。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吴雪拿着那个葫芦的时候,虽然那精美巧的葫芦仍旧在手上,可是他好像已经感觉到它离去的时候。后来,吴雪终于明白,你越是在乎的东西,无论你多么心翼翼,它终究还是会不可挽回地失去,一别成永远。
那时的吴雪看着这样一个葫芦,心里便有一种极其悲哀的想法,它也许会在某个他意想不到的时刻,彻底成为过去的记忆。
他不知道那个精美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当船行过一个芦苇荡的时候,他的父亲温和地对少时吴雪道:“好了,这个葫芦要去寻找属于它的地了……”
于是,吴清晗拿起葫芦,站在蓬船的船头,无比怅惘地将其抛向大江,当那个葫芦顺着江流逐渐远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吴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看着那逐渐消失在浩渺江波里的紫金玉葫芦,吴雪忽而痛哭了起来。
他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地痛哭了起来,令他自己都为之深奇。而吴清晗始终愁眉不展地站在船头,跟吴雪一起看着那葫芦的远去,并且对痛哭流涕的吴雪了一段话:“不必担心,那个葫芦顺着江流,抓鱼虾去了……等它回来,便是满载而归……”
而吴雪只是哭着,为了不知名的原因哭着,好像在那一开始,就已经隐隐预兆着,所有的事物便已经开始了它分崩离析的一,就像这条记忆里的大江,它奔腾不息,无休无止,无视饶悲喜怒哀,只是这么消逝着。
后来,每当吴雪想到这么一个片段的时候,每每想起父亲那时安慰他所的话,总是会情不自禁笑出声,只觉得一个父亲笨拙地安慰孩子所找的理由都那么笨拙可笑。
既然已是分别,被江流带去,又怎么还会有久别重逢的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