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和蝶梦站在街边的屋檐下,此刻雨势渐,形似牛毛扑簌簌落下,在积水的街面上溅污成莲。城中朦胧的灯火落在沾满水渍的石板路上,闪着隐匿的微光。远处乌云密布的夜空上雷声阵阵,隐隐的电光在云层之中翻滚,大有千军万马奔掣之势。
就在这种不太合乎常理的幽深静谧之中,微微传来一声轻叹,就像是一个将死者临终前最后一口叹息一般,声调拉得很长很缓,随即被细密的雨声侵蚀殆尽,成为了某个夏夜雨里的旧忆。
蝶梦背靠在墙上,抬头看着空,道:“你这家伙又叹什么气?像个老驴一样……”
她的声音就在吴雪身边响起,可吴雪却总感觉像是从遥远的梦境里传来,唯有依稀的回响供以初醒者迷惘。听了她略带嗔意的语气,吴雪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站在她身边,对着昏沉沉的夜空傻笑不止。
“你笑什么?!”蝶梦瞥了他一眼,恨恨道:“你不会是嫌我烦了吧?”
吴雪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因为这样……”
“那你就是真的觉得我烦了?”蝶梦不依不饶地纠缠不休。
吴雪叹了口气,道:“虽然你确实有些烦人,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蝶梦气呼呼的脸上有些愠红,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趁其不备狠狠地在吴雪脚上踩了一下,然后转身便要离去。吴雪“哎呦”一声,但也只是雨点大,雷声。根本不疼的。
吴雪急忙道:“你去哪啊?还下着雨呢……”
蝶梦头也不回地道:“既然你嫌我烦了,那我就回群仙林好喽……”
吴雪苦笑着跟在她身后,却并未上前阻拦。他们走在街边的屋檐下,穿过一片片灯火,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幽灵一般惘然若失。
看着她的背影,吴雪愁苦万分的叹了口气,他现在有种回乏术的感觉,比起跟高手们对决的危险,吴雪觉得这种情况才更加危险。
蝶梦慢悠悠地走在一起前面,鞋子踩在水面的声音很轻,她听到后面紧随其后的脚步声,顿时嗔怒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她猛然回过身,停在了吴雪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吴雪摇头苦笑道:“今晚在群仙林的那伙人,无一善类,他们不达目的誓不会罢手的……你这下再折回去,岂不是白白送上门的羊羔?”
蝶梦笑了两声,道:“这下你知道担心我了?”
吴雪淡淡道:“这不是担心,只是一个提醒,你我都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失魂落魄的孤魂罢了,一个孤魂对另一个孤魂是帮助不了什么的。他们可能会相遇,但永远不会有所交集……你明白吧?”
蝶梦冷笑了一声,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儿么?虽然我是丢掉了一部分记忆,但我非蠢非傻,用不着你来提醒!”接着,她好像还不过瘾似的,接着道:“还‘无一善类’,他们不是善类,你这家伙就是善类了么?”
吴雪躲避着她的扎饶眼光,看向街道的某一角落,可是无论将眼光放在哪里,都能感受到来自蝶梦的火热与寒冷。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算是好人,只是我也不想做坏人。你的对,我与他们其实并不分别,都只是为了自己而掠夺的卑鄙者罢了。蝶梦姑娘如果想回群仙林,那我自当将你安然无恙地送还,从此别再有瓜葛了……”
蝶梦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容却很失望很苦涩,不知何时,她的呼吸逐渐紧促,从嘴巴里微微吐着气。她的胸口随之起伏,她猛地转过身去,低着头轻声地啜泣着,可就算是借着雨水的喧嚣,那轻轻点点的声音还是被吴雪听见了。
那竭力压制的哭声,就像是这夜晚连绵的雨丝一般,一把名桨愁绪”的剪刀怎么也剪不断。就像是欲言又止的秘密,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但就是无法出口。
不知为何,吴雪现在忽然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那黏密的淤泥淹没了他的胸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一时间,吴雪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他捂着胸口,紧蹙着眉头,一副青铜面具被雨淋湿,依旧张着獠牙,露出一丝嘲讽的狞笑,已经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表情。忽而,他弯下了腰,他明明没有与人交手,却有种被人击中了胃部的胀痛感,顿时有一股气上不来,几乎快要把他憋死。
而蝶梦淋着雨,身上还披着吴雪的白袍子,间断的哭声依稀传来,她深深地抽了几口冷气,捂着肚子,雨淋湿了她的衣衫,更显得形容消瘦。忽而,她的内息紊乱了起来,就像是一群失控的野兽,肆意妄为。她接连吐着气,奇怪的是,明明是酷暑时节,从她嘴里却吐出了冬才有的白雾。
吴雪心里惊骇万分,心想:“怎么回事?!这还没多久,怎么我又犯了这么毛病?难不成我身有绝症,要不然怎么会时不时的就体会此痛苦?”
他艰难地喘着气,将阻碍呼吸的面具摘下来,他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像是雨水激起了烟雾。他看向蝶梦,却见她背对着自己,低声地啜泣着,只是她竭力地压制着哭声,消瘦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吴雪眼睛已经模糊,他朝着蝶梦伸了伸手,可是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她就像是雾气一般飘忽不定。
他动了动嘴巴,挤出一句话:“蝶梦姑娘……你快快回群仙林吧……跟着我只会招来灾难……”
完,吴雪就再也坚持不住,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他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就连空都变得无比遥远。就在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地面上水流动的弧迹的时候,他眼前出现聋梦焦急万分的脸庞。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听到吴雪完这句话之后,从她背后传来的声音,她猛地回过身,顿时眼泪颗颗从眼眶里挣脱,她伏在吴雪胸膛上,低低地哭着。
她自言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能将实情告诉你,才让你我都受苦受累……”
蝶梦身体微微颤抖着,手指抚摸着吴雪的脸颊,接着,她将额头贴在吴雪的额头上,喃喃道:“我将我的内力传输给你,就算是你以后再也不想见我,我也绝无怨言……”
过了一会儿之后,吴雪的呼吸逐渐平缓,可蝶梦的脸色却愈发苍白,他们蜷缩在屋檐下,外面就是一道细密的雨帘,她搂着吴雪,心里暗暗生悔,只怪自己跟他怄气,却又无法跟他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况最令人痛苦难忍。可是就在她暗自给他输送内力之时,吴雪的身体忽而变得炽热,而跟他身体情况截然相反的蝶梦却犹如置身于冰窟,她浑身冰凉,好似覆了一层霜。突然,蝶梦能感受到吴雪身体里的阻碍,阻碍着她继续输送内力。蝶梦有些困惑,心中暗想:“我与他的内力生死相连,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
可就在她暗自疑惑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自吴雪体内传来一股暖流,一下子就将她被冰霜覆盖的经脉包裹,立刻让她心乱如麻的心虚稳定了下来。蝶梦搂着吴雪,给他传输着内力,可奇怪的是,吴雪也在不知不觉间给她传输着内力,于是吴雪的体温缓缓下降,而蝶梦的体温在渐渐上升。
大概一刻钟之后,他们的体温就又恢复了正常。蝶梦很是奇怪,神情讶异地看着吴雪,心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是我了?”
她看着吴雪昏迷的神情,忽然她就又流下了眼泪,心想:“你与我离得如此之近,可是却不能相认,这种痛苦何时才能到尽头呢?曾经你对我,我们要远远逃离那个牢笼,随便去哪里都好,可现在你我都成了‘失忆健忘’的孤魂,往日的那些约定还算数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吴雪忽而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聋梦的手,蝶梦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抓住,猛地将头从他的怀里抬起。
她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抹了抹眼泪,欣喜道:“你醒啦!”
吴雪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地站了起来,蝶梦道:“我……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
吴雪摇了摇头,声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蝶梦见他神色凝重,狡猾地转了转眼眸,心想:“那伙贼人果真是不死心,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吴雪跟蝶梦贴在墙壁上,他拉着她的手,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道:“那伙人贼人果真是不死心,他们已经将这里暗中包围了……”
原来,吴雪在意识初醒之时,忽而警觉到了周围的危险,他们就像是没有护栏保护的羊群,被黑夜中的匍匐的野狼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