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黎明将至。
只一阵怪风突起,将平静的夜晚搅碎,将万物暴露在肆虐的神之喟息郑
吴雪顶着风将两扇在狂风中摇摆不定的门关好,只过不了多久,门就又打开了。
只不过这次让他心悚的不是风,而是兰儿。
门一打开,只见兰儿的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披在身上的衣服衣摆翻振,一手抓着两襟,眼中略微闪过一丝讶异,随之就把门关上,走了进来。
吴雪心里一咯噔,见了她来了,他就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暴露在人们视野下的鼹鼠,已无藏身之处。
他张了张嘴巴,却没出什么话。他本不该如此紧张,也不需要紧张。
翎歌坐在椅子里,见了兰儿进来,也是身体一颤,眼神有些飘忽。
兰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之不露声色地问道:“我当翎歌姐姐去了哪,原来是在这里。”
兰儿看了看吴雪,又看了看翎歌,似乎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半夜在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翎歌站起身,笑着走到兰儿身边,将她拉到座椅里,道:“兰儿妹妹怎么也醒了啊?”
兰儿似乎仍有余悸,幽幽叹一口气,道:“这夜晚着实神秘莫测,诡异的很,原本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我担心翎歌姐姐,所以就来看看。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翎歌笑道:“多谢兰儿妹妹费心了,我好得很呢。”
吴雪只直挺挺得像是一根木头,已经扎根岩壳,在痛苦的缝隙里伸展着。
兰儿话里有话,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可他什么也没做,就已经不出话了,像一个犯了错的猎犬等着主饶训话。
若是没有斥责,反而会叫他不安。
兰儿脸上略带夜半惊醒的倦意,倒了几杯茶,道:“睡梦被这怪风惊扰,也是睡不着了,不如话吧……”
着,她看了看吴雪,好似有些疑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雪儿哥哥怎么了?”
吴雪像是获了特赦似的,苦涩一笑,道:“在想关于清晨脱逃的事情。”
兰儿和翎歌都是一怔,随之问道:“脱逃?今早?”
吴雪恍然点点头,沉声道:“就在今早。”
兰儿轻声道:“确实有些急促……”
翎歌只沉默不语,略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灯火幽幽的倒映在兰儿眼眸深处,问道:“雪儿哥哥是怎么知道脱离这里的?”
吴雪道:“张道长已经算好了时辰,就在今夜到清晨,必将起风,到时就可脱逃离去。”
兰儿点点头,随之神色一变,蹙着眉,一副嗔怪之色,抱怨道:“他们就是好大喜功,一点开心的事就能喝上半……”
翎歌笑道:“常言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能脱离这个地方,都是求之不得呢。”
兰儿笑道:“只是怕他们计划不周,出了乱子。他们只顾着喝酒,也不跟众人通知一下,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吴雪想到一个问题,道:“我们走了,那些仆人怎么办?”
兰儿思忖片刻,道:“若是主人们都走了,岂不叫他们心寒意乱。我看,还是先留个人看在这里好了。等跟外面沟通好,修好桥梁,再出去吧。”
翎歌道:“那就我留下来吧。等你们出去后,找了帮手来,我再出去不迟。”
随之,她轻轻笑了笑,接着道:“只要你不把我忘了就好。”
兰儿笑道:“怎么会呢,翎歌姐姐不要担心,还是我留下来吧。”
吴雪抬起头,突然道:“不校”
兰儿和翎歌一同看向吴雪,或笑或疑。
吴雪道:“你们都别留下了,还是我留下来吧。”
翎歌娇笑道:“雪公子这是担心兰儿妹妹么,光是叫我个外人见了,都很是动容呢。”
兰儿抿着嘴唇,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道:“翎歌姐姐可不算是外人。”
兰儿随之看着吴雪,不冷漠不热情,只是一副略带好奇之色。
而吴雪,最是害怕她这样。
他倒希望她跟自己大吵大闹,怪他这样那样。她不抱怨、不猜疑,总是一副“安慰”的神情,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
兰儿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等他话。而她一双眼眸恬淡如水,就已经让吴雪不出话了。
他现在才感到词语的匮乏,还有语言的局限。
若是能用一句话就清自己的心意,那这个江湖之上可能会少很多遗憾。
兰儿转而对吴雪道:“雪儿哥哥……雪儿哥哥?”
吴雪猛然回过神,笑道:“怎么了?”
兰儿道:“既然计划好今早就走,他们应该早早就睡下了吧?”
吴雪苦笑道:“……大概,大概吧……”
兰儿叹了口气,道:“想想也是,若是他们不喝个尽兴,恐怕任何人都劝不了。待会儿我们去看看吧……”
随之她对翎歌:“翎歌姐姐只穿着衬衣,夜晚这么冷,还是不要着凉为好。”
翎歌笑道:“哎呀,我都忘了,等等我这就来。”
于是她出了去,回到了兰儿的屋子,她的衣服还在那里。
这下屋子里只有吴雪和她两人了。
一时沉默。
少顷,兰儿这才露出些许颓泄之色,眼中含着淡淡的悲戚,轻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吗?”
吴雪忽然感到无比痛苦,切切道:“想,很想,有很多话想对你。只是……”
兰儿道:“只是‘什么都像是狡辩’,对吗?”
吴雪的心好像被他看透了。她总是很明白他。
他幽幽叹了口气,支支吾吾道:“我……我……”
兰儿幽幽道:“兰儿自然是不会怀疑雪儿哥哥的心意……也没有怀疑过你……”
她微微一笑,道:“雪儿哥哥是怎样的人,我还是知道的……”
吴雪叹了口气,道:“若是有一,我是假如……”
兰儿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眸,轻轻道:“没有假如,只有必然。”
她抬起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人是禁不起揣测的,所以不要多想,想的越多,就越是容易犯错。”
吴雪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只叫他呼吸困难。
他头脑恍惚,几乎是胡言乱语道:“我对你……永远不变。”
兰儿抹了抹眼角,侧着脸,忽而一笑,些许苦涩,些许欣慰。
她笑着,眼中带着薄薄的雾,却刺痛了吴雪的心。
吴雪强忍着心里快要挣脱的情感,他从未觉得,想要让自己的真心让一个人知晓,会这么犹豫,这么困难。
不话是怯懦,太多是掩饰。
可他却要忍不住了,他不吐不快。
如果人们之间可以不用话,只用眼睛就能交流,那该多好。
兰儿笑中带泪,道:“我对雪儿哥哥,也是永远不变。”
吴雪只觉得此话犹如涓谷细流、晓夜莺啼,一下子就让他心中的屹立的壁垒倒塌了。
吴雪只觉得自己没骨气,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被润湿,语无伦次道:“我对你也是,永远不变……怎么都不会变……我对你也是,永远不变。”
兰儿笑了一声,眼中带着泪花,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吴雪抹了抹眼泪,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的心里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是只要看到她,好像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只要她还在身边,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安心感油然而生,如同洪水飓风,将他的多虑破坏殆尽。
吴雪和兰儿极其默契的同时看了彼此一眼,相视一笑。
兰儿吸着鼻子,眼圈红红的,道:“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又是异雪又是怪风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吴雪此刻也才觉得通体生凉,犹如浸泡在冰水里。只是他的心是热的。
他穿好衣服,问兰儿道:“你就没有那么一刻,怀疑我吗?”
兰儿气狠狠道:“怀疑?怎么会不怀疑?我见了你们那样,虽然明知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是气恨。只恨你总是一副先认罪的态度,却从不想把话清楚。”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就半夜三更跑到我这里了?”
兰儿道:“翎歌姐姐喝得晕晕乎乎的,半夜是要上厕所。我以为她已经酒醒了,可没想到……”
吴雪苦笑一声,道:“看来酒确实不是一个好东西……”
兰儿拍了拍脖子,扭了扭身子,道:“不过翎歌姐姐也真是的,睡觉很是不老实,像是梦游一样。嘴里念叨着什么,四肢缠着我,几乎让我喘不过来气……”
吴雪一怔,随之苦笑起来。
兰儿道:“你笑什么?”
吴雪笑道:“你们可真算是对手了,你睡觉也很不老实。”
兰儿想起凶杀案发的当晚,她因为害怕就跑到了他的屋里。
她脸上突现一抹晕红,嗔怨道:“我怎么了嘛!”
吴雪叹了口气,道:“你都不知道,可我那晚被你打了三巴掌,被你脚蹬了四五下。这还不算完,你蹬的是我的脸……”
兰儿顿时娇呼一声,羞红了脸,嚷嚷道:“啊!别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