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长林》 第一章 汴州端木 大燕国汴州端木氏,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堂之上皆是赫赫有名的氏族,与远在金陵的上官氏并称为大燕两大世家。民间传有“南上官,北端木”的说法,两大世家一居汴州,一位金陵,南北遥相而望。 端木府邸在汴州无愧于第一大府,位居汴州城中心寸土寸金的玄武街,占地百余亩,五步一亭,十步一阁,亭台轩榭,金玉满园,尽显豪奢。 此时,端木府邸一处别院,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私塾先生与一华贵服饰的少年在讲课论道,二人时不时还互有问答。 那先生轻捋山羊胡,在讲台上慢踱几步,向那华服少年问道:“凤阳,昨日我与你讲述了当今天下格局,现在你且来给我说道说道。” “回先生,如今天下划分为三国,我大燕国与周国、蜀国。其中大燕力最盛,周国次之,蜀国排末。但三国实力差距并不悬殊,所以天下隐成三足鼎立之势。”端木凤阳闻言,起身恭声回道。 虽是身为端木家家主端木安之子,出身高贵,端木凤阳却未曾养有骄横之性,天性谦和仁厚,在汴州城都是博得好名声。 先生闻言欣慰一笑,微微点头,以示鼓励。自从数月之前被聘请到端木府邸教书,与这端木家的大公子端木凤阳日日相处,考学无数,皆是对答如流,不曾让其失望。 此时,端木凤阳说罢,却未曾如往常般乖乖下坐,而是接道:“而在如今江湖之中,也是存在门派并立抗衡之势,民间流传歌谣‘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 一声轻咳,打断了端木凤阳滔滔不绝的讲解,先生板起脸厉声道:“我问你天下格局政事,没教你那些什么江湖门派之势,这些江湖之事以后莫要再讲。你得明白江湖门派如何势大也无法与国家抗衡,千万铁骑踏过,管他什么少林武当之流,皆为烟尘。” 端木凤阳心虽有不甘,但也毕竟懂事,不愿惹先生生气,只得作罢,顺从的点点头,躬身坐下。 教书先生这才脸色有所缓和,与他又讲道了当今大燕的朝堂大事及治国之道,足足讲道了近三个时辰才肯罢休。 端木凤阳在他看来绝对是一个读书理政的好苗子,不愿其误入歧途,想些无用之事。 临前,先生于门处缓下脚步,回首语重心长地叮咛道:“凤阳,端木家对你寄以众望,还望日后用心读书,莫要再去牵挂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杂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下次不能再犯。” 但那端木凤阳却是心不在焉,双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自然是一言未发,没有及时回应。 先生见状难免有些恼怒,无论其身份如何高贵,在自己身前也不过为一名学生,师者自严。于是不由提高声调,厉声又道:“我所说之事,你可有记住了!” 端木凤阳忽然缓过神来,抬头正见先生面露愠色,心神一震,连忙起身,恭声回道:“遵命!” 先生离去不多时,一名与端木凤阳年纪相仿的年轻家仆从门外跑入,应是先前奔走劳累,此时手扶门框,气喘如牛。 “青书,何事如此慌张?”端木凤阳见状,不禁询问道。 那名唤为“青书”的家仆尽力平稳气息,大口吞咽口水,许久才开口回道:“公子,出大事了!适才端木世家习武族人在演武场进行操练,端木丈亭公子大展神威!不仅以一人之力接连击败数位习武族人,并且单凭一臂便举起那场地中央的千斤铜鼎!” 端木凤阳闻言,不由向前又进一步,惊声道:“竟有这事!那铜鼎放置了数年都无人可以撼动,丈亭兄居然凭单臂举起,实在难得!以前虽也知晓其气力大于常人,却未曾料想竟然如此神力!” “丈亭公子举鼎之时,三爷也是在场,三爷的武功毋庸置疑,在整个端木世家都是顶尖的存在。他当场断言,丈亭公子凭此神力,日后会大有作为,甚至有机会登临端木老家主的武学境界!”休息过后,青书气息也是趋于平稳,接着叙述道。 端木老家主端木擎苍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传说武功已登峰造极,威震燕北,在江湖中有“只手摘星辰”的美名。端木世家新生一代虽无人亲眼面见,但皆是自小听闻其传奇事迹,对老家主可谓是仰慕至极。 此时,端木凤阳缓缓坐下,手扶桌案,不禁暗自神伤,心有所思,喃喃念道:“我读书十余年,十年如一日,被困于一房之中不得出,夙夜通习经学典籍。虽是自小痴心武学,但未能得偿所愿。人人皆道我乃治国之才,却不知我心向武。” 家仆青书毕竟伺候端木凤阳多年,也是善解人意,在旁柔声安慰道:“公子莫要伤心,那端木丈亭公子再怎么厉害终究不过是一届武夫。他日您若位极人臣,执掌大权,带领十万雄兵,纵使百个端木丈亭恐怕也无法与您匹敌。” 端木凤阳自然知晓青书好意,只是面露苦笑,轻轻摇头,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端木世家族人在少年之时便会进行分离教育,具有武学天赋的处以习武修炼,来日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将端木世家威名传扬天下。 而那有读书天赋的族人,则是教以治国之道,力图日后能进朝入仕,永保世家在朝堂之上长兴不衰。 端木凤阳便是后者,因其自小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熟读经典。父亲当朝户部尚书、端木家主端木安甚感欣慰,亲自聘请燕北数位知名先生来讲学,愿其日后取得一番大事业,继承衣钵。 端木凤阳也是不负父望,仅十六岁,就才学过人,取得不小成就。曾以一首清明之诗《瑟瑟》,传遍汴州城千家万户,为人所称道。 时至今日,汴州幼童仍是在街头吟诵那“黄裳锁髻顾自行,十方漂沦转宗陵。沧海月明长天寄,问君何还一清明。”《瑟瑟》之诗。 端木丈亭演武场单臂举鼎的事情,不过三日,便是迅速流传开来,引得人们津津乐道。 千斤的铜鼎,被一名十八岁少年单臂举起,无论在何处,皆是值得谈论之事。 众人纷纷感叹,端木世家不愧为江湖中武学的大家,自此又将出世一名练武奇才。 第二章 白衣老者 深夜 端木凤阳未曾入眠,从床铺起身坐立,迅速穿着好事先准备的衣服,偷从庭院溜出,趁着夜色漆黑,倒也无人察觉。 穿过千曲百折的层层朱红长廊,来到端木府邸中央人工开凿的锦鲤湖。自湖岸树丛之中拖出一艘破旧不堪的木舟,用力将其缓缓推入湖中。 端木凤阳反复张望四周,确认无人察觉之后,便乘上木舟,从树丛中拾取一根木枝作为船桨,朝着那湖心方向划去。 夜晚,湖面霜雾浓重,水汽潮湿。泛舟行湖,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是临近湖心,此时不远处一小岛渐渐隐现出来。 这湖心岛虽是占地不大,但花草出奇繁茂,春季百花争相盛开,甚是好看。端木世家之人也常借此良时,成群结队登岛赏花。 小岛之上建有一栋三层小楼,名为“问道楼”。取有“一入此楼,遍问大道”之意。 提起这问道楼,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楼中藏有端木世家近乎所有的独家秘籍以及百年来行走江湖,自各门各派搜集的心法绝技,足有上千卷之多,且无一凡品。 问道楼乃无数武林人士梦寐以求之地,却也是仅允许端木家族中人进入。武林人士虽眼馋其浩如烟海的武功秘籍,但无人胆敢偷入称霸汴州的端木府邸。 小舟靠岸,端木凤阳登上小岛,将木舟藏好之后,缓缓走近问道楼,在远处望见正门前有四五名端木家仆手持火把看守巡逻。 夜色如墨,星月俱无,借助繁茂的花草蔽护,东躲西藏避过看守,轻车熟路的从南方侧窗翻入楼内。 进入楼中,数个大型木架映入眼帘。架子之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上千部武功秘籍,从掌法,拳法,到刀法,剑法,应有尽有。 端木凤阳也不多看,径直走到第二个架子,从顶层拿起一本《金刚拳法》,承接昨晚部分继续 端木世家家规,家族读书之人未经允许,禁止进入问道楼。 但端木凤阳自小热衷武学,欲习练武功,自从六个月前夜晚冒险偷入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夜夜偷入问道楼阅读武功秘籍。虽无师傅指引教授,结合书本上的图画文字引导自行习练,六个月来也学了些皮毛功夫。 “拳如金铁,可碎石……”阅读《金刚拳法》,端木凤阳渐入佳境,不觉沉迷其中,时不时左手还随书中所述比划几招。 正在此时,一声干咳打断了端木凤阳的思绪,不曾想这深夜问道楼之中竟然还有他人。猛然回身定睛一看,发觉不远处有一名白衣老者正在观望他习练。 端木凤阳大惊失色,身子不觉一颤,张皇失措,手上那本《金刚拳法》也是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他伸出手指那名白衣老者,战战兢兢问道:“你,你是谁?” 白衣老者嘴角含笑,向端木凤阳方向前走几步,双脚接连踏在木板之上,却是未曾发出半点声响。回道:“我在这端木府邸的问道楼中,那自然是端木府中人了。” 话音刚落,端木凤阳又道:“如你所说,既然你乃端木家人,那我又怎得没有见过你?”但心中略微思索,话语一顿,随及试问道:“曾听闻在这偌大的端木府邸之中,有请来武林高手潜伏,护卫安全。适才观你走路无声,内力高深。莫非就是那护府高手?” 白衣老人闻言,没有肯定也不去否认,只是微微一笑,对端木凤阳问道:“这深更半夜,你这小子不去回房休息,怎会来这问道楼?” 端木凤阳家教极佳,不曾欺瞒,躬身行礼,对白衣老者解释自己自幼痴爱武学,但由于家规而无法如愿。无奈只得想其下策,在深夜无人之际,来这“问道楼”偷学功法。 “还望前辈谅解,莫要告发我今日所行之事。”端木凤阳抱拳,轻声恳求道。 那白衣老者闻言,冷声道:“既然被端木家选为了读书之人,那就好好学习国之政纲,不要再来学习武功。” “江湖人有‘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我端木世家本就为当世武学大家,读书之人也好,习武之人也罢,依我看来,都应学习些许武功技法,如此才不至没了我端木家的名声!”端木凤阳急声反驳。 白衣老者不禁嗤笑道:“你小子真不愧为读书之人,歪道理是不少。既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痴于武学,热衷江湖。那我便来问问你,对于适才所说那句江湖人人相传的顶尖门派的歌谣,有何见解?” 一提到对江湖门派的看法,端木凤阳顿时来了精神,回道:“在下认为那句歌谣虽是广为流传,但用于当世并不太过恰当。据我所知,‘北斗太行’中的北斗神教有七大武功登峰造极的星君坐镇。其它暂且不论,就说那太行派,除了掌教李长歌外,再无顶尖宗师。仅一名李长歌又怎与那七位星君相斗?” “你年纪尚轻,有些江湖之事,尚不知晓。太行派的李长歌在武林中有‘剑仙’之称。他本为五岳中嵩山派人,无意中通悟剑道真谛,致使剑法大成。三十年前曾以一己之力独战五岳门派的五大掌教而不败,剑意通天,开山断江,后自立门户,于太行山巅创立太行一派,广收门徒,名震江湖。”白衣老者道。 端木凤阳听得此言,热血沸腾,不禁高呼道:“此生当如李长歌!”却是忽然反应自己乃偷入之人,连忙压低声响。 白衣老者见其此状,忙道:“莫道那李长歌。就说我端木世家的上代家主端木擎苍那也是大名鼎鼎,就如……” 话说一半,端木凤阳便是出言打断,挥手道:“端木老家主的事迹,我也是从小耳闻。虽也精彩,但属实难与那剑仙李长歌相比。 白衣老者闻言,即刻不悦,板起脸来,质问道:“你身为端木家的子孙,怎能去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端木凤阳见老者心有不快,急忙解释,连连道歉,连说数遍“端木老家主当世无敌。”那白衣老者脸色才是有所缓和。 第三章 问道求学 那白衣老者脸色有所缓和,淡淡道:“端木擎苍武功当世第一有些不实,但威震燕北之地还是无疑的。” 话音刚落,只见他右手手掌翻转朝地,真气运转,一股吸力凭空而出,将那本遗落在地上的《金刚拳法》收入手中。 白衣老者略翻几页,摇头叹息道:“《金刚拳法》练至大成,可凭空拳裂金碎石,虽也威力不小,但此法一昧讲求气力,而忽视了拳速。俗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空负惊人拳劲,却根本打不到又有何用?如此看来这《金刚拳法》修炼价值着实不高。” 白衣老者故意显露这一手后,眼神微瞥,偷观端木凤阳满脸崇敬,心中不禁暗自洋洋得意。 端木凤阳见着老者踏地无声与空手取书这两手,又闻其对《金刚拳法》有颇高见解,意识到今日是偶遇高人。 回望自习武功数月,也不曾见有较大起色。如若今日有幸能得此人指点,那自己的武功境界定会突飞猛进。 他断然不愿错过这大好时机,想到此处,便是躬身行拜,对白衣老者请求道:“前辈所言实在令晚辈叹服不已,晚辈诚心学习武功。今日斗胆,恳请前辈收我为徒,教授一招半技,必将感激不尽!” “这小子。”白衣老者在心中暗道。接着,向前几步,将手中那本《金刚拳法》随意外抛。只见那拳法飞出回转,最后正直插入原处书架之中。 他对端木凤阳说道:“老夫日理万机,也无空闲去悉心调教你。” 虽无眼观,但端木凤阳失望之色也是可想而知,白衣老者在心中暗暗一笑,又继续说道:“但你我相逢于此也是有缘,念你学武不易,老夫不忍败你兴致。适才所说想讨要一招半技,那老夫今日就大发慈悲,此刻在这问道楼中教你一招,但也仅只有这一招半技。” 端木凤阳闻言,难抑狂喜之色,急忙恭敬道谢。 白衣老者让端木凤阳在一旁用心看好。说罢,退后两步,身体慢慢下压,摆好架势。 只见他周身真气外涌,绵绵不绝,皆是汇聚于右臂。虚空顺势横贯手掌,右掌借力翻转一周,向前猛然推进,不远处那些放书木架应声皆数倾倒。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老者右臂急抬,翻手呈勾拦状,手臂朝自身胸口微勾,将那些倾倒的木架又是皆尽回复到了原处,且架上摆书无一滑落。 这一推一勾之间,尽显武学奥妙。 端木凤阳看得不禁啧啧赞叹,真是好一厉害的推勾之术。虽说只有这一技,但也是奥妙非凡,值得细细揣摩感悟。 那白衣老人双手抬举,将扩散真气尽数收入体内,走到端木凤阳身前,问道:“可否瞅明白了?” 端木凤阳恭言:“前辈适才的推勾之法是为两招合一技。第一招似为掌印之法,有伤敌之效。而那第二招则像引敌之法,牵引敌人于胸前,有阻敌之效。这一推一勾,若是连续施展,想是威力无穷。” 白衣老者不禁暗暗称赞,这端木凤阳只一次便是看穿了这套招式,其武学天赋也是极高,恐怕丝毫不逊于其理政之能。 白衣老者面不改色道:“你说的虽有不当之处,但大致却是不差。这两招不单接连施展威力无穷,单独打出也是有惊人功效。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这两招,施展身形动作你务必要记牢。” 说罢,白衣老者又粗略的演示了一遍推勾之法,端木凤阳也是在旁目不转睛的观看。他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连看两遍,将此法每一细微动作皆是牢牢记下。 接着,端木凤阳跟随白衣老者练习了十几遍此法,虽无其惊人威势,但也是能勉强做到了形似。 天将破晓,二人在楼内不知不觉中共处了半夜之久。 在此半夜之中,端木凤阳反复推敲,若遇不明之处,便虚心请教老者,在武学方面的领悟颇多。 透过问道楼木窗,望得窗外太阳将出,端木凤阳见天渐放亮,也不便多做停留,于是准备道谢离去。 临行前,白衣老者不忘叮嘱道:“那一推名为‘江澜印’,一勾名为‘擒燕控鹤’,回去之后两式需多加习练,方有成果。再有老夫观你武学身体基础不实,体内真气稀寡,也需刻苦修行,否则难入武学正途。” 端木凤阳连连道谢,对老者深深俯身行礼道:“前辈授武之恩,晚辈没齿难忘。”说罢,来至南侧窗下,起身一跃,从那木窗飞翻而出。 端木凤阳来到湖心岛边,寻出木舟,偷偷曳船而出。荡漾于锦鲤湖之上,不禁暗想,“江澜印”与“擒燕控鹤”两招奥妙非凡,今夜属实不虚此行。只此一夜之功,就远胜往日数月之合。 白衣老者望见端木凤阳离去的身影,一人一舟,隐隐逝去,消失于湖面之上。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我端木家有这般人才,我也可安心去了。” 端木凤阳回到个人庭院后,将衣装褪去,装作睡醒起床不久之状。也未向任何人提起问道楼偶遇白衣老者之事。 在白日同先生学习治国之道理政之策时,端木凤阳专心听讲,时遇不合言论,不忘起身辩论一番,发表意见。却是再无提及江湖之事,先生见此改变,甚是欣慰,只想是自己昨日之言起效。 到了晚上,端木凤阳便在庭院无人之时,勤加练习“江澜印”与“擒燕控鹤”。 由于这两招暗含玄妙,足以端木凤阳细细体会揣摩,因此他也未再深夜去问道楼偷学武功秘籍。只是日复一日的感悟“江澜印”与“擒燕控鹤”。 夜夜不止的刻苦修炼感悟,端木凤阳的武功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正轨,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第四章 朝堂议事 大燕皇宫 殿堂之上,金碧辉煌,大燕国当朝皇帝,天下第一人稳坐九龙金椅之上,身着五爪金龙腾云金丝袍,面色凝重,不怒自威,尽显帝王之相。 台下文武百官手持玉板,左右分列而站,如同两条长龙,气势恢宏。 此时,只见百官之列,走出一人,此人虎背熊腰,黑脸虬髯。只听此人上书道:“启禀陛下,北周与西蜀两国隐隐有联盟共抗我国之势,近些日子燕周、燕蜀之地屡有敌军扰我边境。臣恳请陛下出兵征讨二国,以彰我大燕之威!” 周国在燕国之北,蜀国在燕国之西,因此大燕将臣常以“北周”“西蜀”代称两国。 黑脸虬髯之人话音刚落,又从百官中走出一驼背花发老人,只闻其道:“洪将军此言属实,周蜀两国有联盟共抗我国之势。但臣以为两国骚扰我大燕边境,我国只需派遣使者同两国交涉,明清其理由,和平解决此事,根本无需大费气力征讨两国。战争劳民伤财,百害而无一利。” 洪将军冷哼一声,不满道:“张敬,张侍郎,我大燕国力强盛,无需怕了那两个小国。陛下只需下令征讨,我大燕数十万雄兵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连下数城。并且,我言语之意也非是与两国死战,只是给他们些教训罢了。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兵部侍郎张敬据理力争,反驳道:“我大燕虽雄兵百万,但万事和为贵,以这小事无需大动干戈。” “张侍郎此言差矣,国家之事无小事,周蜀二国既已有胆来犯,那我大燕也无不反攻之理。”刑部尚书姬晋此时也从官列中踱步走出,缓缓回道。 “哦?姬大人不是一向主和吗?认为此段我大燕百姓安定,专心劳作,不忍损其利益。怎得今日又来赞成打仗?这可不向您的作风。”兵部尚书夏秉诚与礼部尚书姬晋二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今日又闻其势压兵部之人,自然要挺身而出,与其争辩一番。 姬晋见是夏秉诚出言反对,也在意料之中,朗声回道:“国家为重,夏大人莫要把私人恩怨带到朝堂之上。此次周蜀联合攻燕,扰我边境,我军于情于理都应联合反击。” 朝堂之人皆非庸人,也均是听出礼部尚书姬晋的言外之意:夏秉诚公私不明,扰乱朝政。 兵部尚书夏秉诚回斥道:“我入朝为官多年,自然知晓应以大局为重。但此反攻之事,实非小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得细细谋划方可。” 文武百官听取几人言论后,也是彼此之间议论纷纷,有支持大将军洪贤和刑部尚书姬晋,也有赞同兵部尚书夏秉诚和侍郎张敬的意见。且越说越来劲,本为好言凭理辩论,渐渐也是演化为捋袖争吵。 此时的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平日文绉绉的读书人,竟也与民巷泼妇吵架般。一个个面红耳赤,对立而站,高声争吵,全然不顾形象,与那风雅之士再无半点关系。 御前太监连喊数声“肃静!”大臣们才接连停止争论,低头回归原位。 只见身坐龙椅的燕帝沉默半晌,缓缓发言:“北周西蜀犯我大燕边境,虽不宜死战,但也绝不能令这两小国损我大燕之威。朕决心北伐!”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便又是吵吵嚷嚷。殿前太监无奈,只得大喊:“肃静”。 百官话音落下,燕帝朗声道:“封都尉上官平山为征北大将军,燕疆九绝刘少牧为副将,燕疆九绝金典为先锋,统兵五万,即日起程,征讨周蜀!” 听后燕帝旨意,百官躬身齐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尉上官平山听封,前跨一步出列,跪谢道:“微臣必将不负圣望,征伐周蜀,扬我大燕之威!” 近些年来,燕国之所以能够力压周、蜀两国,不仅是国力强盛,雄兵百万,还因为燕国的燕疆九绝。 燕疆九绝隶属于燕帝,燕帝直接进行统管。燕疆九绝共九人,各具超凡本领,冠绝大燕。 其中的刘少牧被誉为“智绝”,擅长攻城略地,谋划军策。而金典手持超百斤的双板斧,有万夫不当之勇,被誉为“力绝”,气力冠绝大燕。 此次战役,燕帝派遣两名燕疆九绝之人,且令武学世家上官家人上官平山任将军,在每个大臣眼中,对于征伐周蜀战争,燕帝势在必得。 退朝后 文武百官纷纷散去,彼此结伴而行,唯有户部尚书端木安依旧立在原地未动。 燕帝见此形状,询问道:“端木爱卿有何事?” 端木安躬身道:“回禀陛下,臣在京为官离家已近一年,臣恳请陛下准臣回家探亲。” 燕帝微微一笑,尽显王者气质,挥挥手道:“爱卿与家人远隔两地,思乡心切,也属常理。但朕需爱卿常在身边辅佐政事,所以朕只准你一月之期回家探亲。” 燕帝短短一话,就将端木安感动得一塌糊涂,尽显御人之道。 端木安深感圣恩,感激涕零,跪拜行礼道:“谢陛下恩准,微臣定会准时返朝理政,不误国事。” 燕帝微微点头以示赞许,端木安道了句”微臣告退。“缓缓躬身退去。 八月十五中秋之日 中秋佳节,整个端木府邸悬挂花灯,张灯结彩,数百名家仆在府内清扫整理。 偌大的官邸,在全府上下的忙碌勤奋之下,好不热闹。端木府邸共计卧房九九八十一间,自清晨破晓,家仆便开始了忙碌,一间一间的进行打扫布置。 比武大会是端木家监测新人习武成绩的盛会,在此中不乏端木子弟脱颖而出,被所看重,给予培养。 端木世家之所以成为江湖人人皆知的武学大家,与此些尚武风尚、比武盛会息息相关。 在端木世家一年一度的青年一辈的比武大会也是被定在中秋之日,比武大会的设立为这中秋佳节增添了几分欢闹与喜庆。 第五章 十招败一人 今年中秋非同寻常,端木家主端木安特地从京都乘车百里返还汴州。 所以,此次的比武大会也被端木世家习武的青年一辈所重视,皆渴望在此之中一展身手,获得端木家主的赏识,被其大力培养,一步登天。 比武大会的场地设在一处庭院的空地上,清早端木世家便是布置好了比武场地和参会观看之处。庭院的东侧建有朱红色古朴小亭子,亭正中摆有五把檀木座椅。 此时,端木家主当朝户部尚书端木安正坐其中,左侧为其二弟汴州城的二号人物,汴州别驾端木白玉;右侧是端木安三弟,江湖人称“千手观音”的端木流芳。 除此端木世家的直系三兄弟外,还有旁系的端木婵,端木婵虽为旁系族人,但其因嫁为当朝国子监祭酒杨颐斐作妻,在端木家也是具有很高的威望。 余下一席坐得乃端木家旁系族人,被武林中人誉为“金身不破”的端木弘德,金身不破,可凭肉身力防寻常刀枪,在江湖也是声名显赫,深得端木世家的器重。 端木世家比武大会准备完毕,包括端木丈亭在内的一十二位习武端木家族人接连走入场地迎战分选对手。两两相斗,胜者晋级,负者淘汰。 亭中在座五人,放眼扫过场中的一十二人,个个皆是气度不凡,想到端木世家英才辈出,均满面欣慰。 此时,老三端木流芳指着场中一人,对大哥道:“大哥,此子便是端木丈亭,前些日子单手力举千斤铜鼎,名遍汴州的便是他。” “哦!”端木安朝着老三的手指方向望去,正看见一青年面目坚毅,身材健硕,便是端木丈亭。他含笑回道:“端木丈亭天赋超人,以后你可要多加关照,莫要埋没了此等人才。” 端木流芳闻言之后,连连点头称是。 端木安思索片刻,又道:“我在京都之日,也曾听闻上官家也出了一名武学奇才,名为上官青云。听闻此子通晓拳脚功夫,且十八般兵器均有涉猎。曾与上官世家族叔上官昊切磋,能够抵挡上官昊近五十招而不败。” ”竟有此事!“端木流芳叹道:“上官昊武功不俗,我与他几年前曾有交手,险胜于他。那上官青云作为一小辈,能与上官昊交手五十招,实在惊人。” 端木流芳的武功高强,即便在整个武学大家端木世家,也是能够排上名号的。江湖人称“千手观音”拳速极快,与人对敌残相叠生,变幻莫测,似有千臂齐出。而端木丈亭如此功夫对敌上官昊只是险胜,也足见上官昊武功了得。 “幸而我端木世家出了端木丈亭此等奇才,也不输于那上官青云。南上官北端木又有得一争了。”端木安抬手轻拍端木流芳右肩,安慰道。 此时在场地之上正逢端木丈亭与一端木家青年切磋,那对手青年身着黑衣,身材高挑,有些清瘦,脸色显得有些不好。自己的头场比试就对上了名声正旺的端木丈亭,也是晦气。 只见那黑衣青年硬着头皮,率先出手。他大喝一声,提掌而出,一手“裂山掌”向端木丈亭打去,夹杂着微弱的破风之声。 端木丈亭却是毫无避让之意,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抓黑衣青年手腕,真气灌注,用力一握便轻易化解了此招“裂山掌”。 黑衣青年吃痛,欲从端木丈亭握中抽出手来。但端木丈亭身负举鼎之力,又怎能任其如意,那黑衣青年纵使全力尽出也未得愿。于是便抬脚向其腹部猛踢,以此挣脱。 端木丈亭也是不惧,疾抬右腿,顺势一拨抵挡此击后,出脚不收,蓄势上踢,一式“兔子搏鹰”正中黑衣青年下颚。 黑衣青年反应不及,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挨其一脚。端木丈亭本就力大无穷,此脚力道尽出,也非常人能忍,以至黑衣青年身体直接斜飞而出。落地之后,只觉头脑嗡鸣,眼界不清,难以再战。 此场比试不过数息,二人切磋十招不到便是分了胜负,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端木丈亭刚一出手就展现了与他人之间的鸿沟差距,也不收手留情,全力出招,对手自然是难以相敌。 台下观战众人瞧见端木丈亭的厉害,啧啧称赞。许多端木族人更是激动万分,不由大呼其名。单臂举起铜鼎之事,大多数人只是道听途说,也不曾知晓是真是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也是苦了余下参赛的那十人,这端木丈亭根本就与自己不是一个档次。人家力能举鼎,十招一人,若与对敌,根本就毫无获胜之机。此时一个个皆是垂头丧气,在心中暗暗祈愿莫要在场上遇到这煞星。 那红亭中在坐端木世家德高望重的五人,在观战之后都是点头笑赞,难掩喜色。端木世家出了这等人才,又怎能不喜? “金身不破”端木弘德对其余四人笑道:“丈亭大有几分老家主之风,十招败一人!再回望我那儿时,实在远逊于他。” 那余下端坐四人听闻此话,也都不容置否端木丈亭的武学天赋,皆是报以一笑。 此后的比试之中,参赛者在台上拳来脚去,力搏对手,均是战有上百回合。再无人能如端木丈亭那般威风,十式败一人。 第六章 龙争虎斗 老二汴州别驾端木白玉观看台上的龙争虎斗,身为文官,对此比斗并无太大兴致,与端木安道:“大哥,我前些时日听闻陛下要对周蜀二国用兵?” 端木安听二弟询问,回应道:“是啊,周蜀两国屡犯我国边境。陛下雄才大略,派遣上官平山领兵五万直取周蜀,燕疆九绝中的‘智绝’刘少牧任副将,‘力绝’金典作先锋。” 端木白玉闻言,感叹道:“杀鸡焉用牛刀?此等阵容,我军必胜啊!上官平山本就擅于带兵打仗之事,陛下又派遣燕疆九绝二人辅助,定可大败周蜀两国!” 端木安点头赞同道:“陛下应是想此次痛击周蜀两国,令其不敢再犯。” 端木安说完,沉思片刻,又道:“燕疆九绝的刘少牧智冠大燕,统兵理政之道皆为当世一流,若是能请来教授凤阳,那该多好。” 提起端木凤阳,端木安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自己长年在外为官,父子相处时间短暂,难免心生愧疚。 在端木两兄弟的谈话中,端木丈亭又登上了场地比试切磋。 端木丈亭不负众望,对于来攻,波澜不惊,施展拳法,与其对战不过十几招,便将对手打落场外,赢得场外叫好。 此时,只见端木丈亭立台不动,轻挥衣袖,环视台下此次参赛族人。接着,朗声道:“顺序比试,过于麻烦,丈亭欲请余下所有选手皆上台一战!” 声如洪钟,在场无论是参会之人,还是观会端木家中人都听得明了。 听闻此话,红亭中在坐五人都眼中一亮,彼此之间停止交谈,向前挺直坐正,皆倒想看看端木丈亭如何厉害,一人妄想独战端木世家的余下参会族人。 “端木丈亭好大的胆子!” “端木丈亭太目中无人了,真以为自己无人能敌?” “狂妄!” 端木丈亭此言可谓是引起了参赛之人的众怒。 那台下选手们也是不废话,纷纷起身上台。 单打独斗自认无人能敌的过端木丈亭,但群起而攻就另当别论了。 如此时机,又怎能轻易放过? 除去在大会切磋中受伤严重的三人之外,其余参会八人均是上台迎战! 八人齐上,端木丈亭不惧反喜,轻蔑一笑。只见他腾空一跃,离地而起,双脚接连踢出“无影脚法”,将那先至较近二人踢开。 落地之后,端木丈亭直拳打出,直打身前的一名参会族人。那人双手格挡,虽抵挡此击,但拳风也令其向后连退五步。 端木丈亭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欲一鼓作气将此人打下场外,却被左方来人闪身拦下。 唇亡齿寒之理,众人也是皆知,如今八人皆为同盟,相互配合扶持,一人有难,他人相救。 端木丈亭冷哼一声,化拳作掌,虚空一拍,竟出现了残掌之影,左方那人只觉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袭来,被径直一掌打倒在地,难以起身。 端木丈亭瞧也不瞧那人倒地,又是这残掌打向先前追击之人,此人见势大惊,身形急动,勉强避过这招。 端木丈亭一掌接一掌打出,毫无收手之意,咄咄逼人,其余场上诸人不愿其得势,纷纷加紧攻势。 古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且在场每人都为习武多年,实力不俗,端木丈亭渐渐有些应付吃力,守大于攻。 众人见端木丈亭面露疲色,彼此相视一笑,同时出招,打出拿手功法,力图就此镇压端木丈亭。 端木丈亭只觉压力剧增,心中暗叫不妙,眉头紧皱,大喝一声,一股真气从周身喷涌而出,将八人攻击尽数化解。 众人见势不好,以八敌一,若是战败,自是难堪。想到此处,又是继续出招镇压,愿望一举将其击溃。 只见端木丈亭身如鬼魅,左右闪躲,接连将出招尽数避过,与此同时,也将周身所剩不多的真气聚于右手之中。 紧接着,他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右手掌面按地,所有真气凝聚于一点传入地面,场地顿时自端木丈亭向周边撕裂开来。 无数碎石瞬间溅开飞出,如离弦之箭击伤众人。 端木丈亭余下的真气也自掌心喷涌而出,将周围的敌手尽数震倒。 此招一出,震惊红亭五人,端木流芳不禁拍手称好,端木弘德更是直接从木椅起身挺立站起观看。 端木丈亭身形直挺,立于场地中央,宛若战神下凡。只见他大喝一句:“还有谁敢吾一战?” 此语声破苍穹,久久回荡不绝。再回望那八人参会选手,均倒地难起,彼此搀扶才勉强走步下台。 观赛众人哄然叫好,许多端木世家男子看得心中热血沸腾,大声呼喊“端木丈亭”之名。台下也不乏有些姿色不差的女子对其暗送秋波。 端木丈亭一战成名!此战之后,其名必将传遍燕北乃至整个大燕国,无人将不知“端木有子丈亭,武学天赋超凡。” 端木安见胜负已分,便整理衣冠,正欲起身宣布比武大会的最终结果。却被此时台下人群中的突然一声,打断思绪。 “我来!” 第七章 凤阳战丈亭 “我来!” 此声虽不洪亮,却是异常坚定。 众人皆是闻声大惊,寻声望去,看见的竟是端木家主端木安之子,平日只识读书作诗的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对周围投来的无数惊诧目光报以一笑,又缓缓重说一遍:“我来迎战,端木丈亭。” 台下观战人群便也不再犹豫,不约而同,纷纷避让,于其留出一宽敞通道。 端木凤阳轻言道谢,从人群之中走出,一步步的走上战台,于那傲然而立的端木丈亭相对而立。 端木丈亭冷漠观望这一位“不自量力”堂弟。端木凤阳则是淡然回以一笑,此笑如寒日微光,融化陈冰,温暖人心。 “凤阳简直是胡闹!他平日读书,未曾习武,又怎能斗得过端木丈亭?要不然现在我出手将他带下?”端木流芳对端木安说道。 端木安望见自己的儿子上台,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无论如何,无法想象端木凤阳怎能与这端木家首屈一指的武学天才对敌。但他也深知凤阳平日绝非玩笑之人,因此决定坐观其变。 “等他遭遇危机之时,你再出手也不迟。”端木安调整吐息,拒绝了端木流芳的好意,接着挺正上身,说道:“让我拭目以待,看看离汴任职时日,在端木凤阳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端木世家众人见家主都无异议,也不再说些什么,便开始观望这场“毫无悬念”的比斗。 武台之上 端木丈亭对那正对自己的堂弟轻蔑道:“你先出手吧。” 闻言,端木凤阳也不客气,率先出手,右脚蹬地发力,宛若离弦之箭飞向端木丈亭。行至身前,果断出拳打其面门。 端木丈亭嘴角微撇,身形一侧躲过此招,与此同时趁势也是提拳还击,打向其腹部。端木凤阳防备不及,就被一拳击中,身子倒飞而出,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咳血。 端木安见儿子惨状,面色凝重。此时,身旁端木流芳不禁问道:“用我出手吗?” “再等等。”端木安回绝了三弟的好意,父子相处多年,他相信儿子的毅力不止于此。 果然端木凤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华服上沾染了尘土,甚是狼狈。 “放弃吧。”端木丈亭不忍,好言劝道。 端木凤阳强忍疼痛,踉跄站稳身躯,咬牙坚挺道:“丈亭兄,我还未输!” 说罢,又是大喝一声,直面迎向端木丈亭,二人此次有来有回的过了十多招,端木丈亭拳如惊雷,端木凤阳虽奋力抵抗,但仍是技穷,节节败退,终是被端木丈亭蓄力一拳震退。 端木凤阳不曾气馁,后退两步,腰身下沉而立。只见他右臂伸展,手指齐并,呈勾拦之状,赫然是那问道楼同白衣老者所学之法“擒燕控鹤”! 端木凤阳施展“擒燕控鹤”之法,右臂向胸前顺势勾拦。端木丈亭顿时忽感一股大力牵引,因未留神,身子朝着凤阳方向飞去。 端木凤阳见得此招奏效,心中暗自大喜,右手五指伸展作掌状,汇聚全身真气于右掌,右掌掌心侧翻一周,真气回荡不绝,边及全掌。 他趁势将这一掌拍出,打向端木丈亭。 牵引而来的端木丈亭反应迅速,急抱臂于胸前抵挡这招“江澜印”,结果却差强任意。端木凤阳日复一日修炼“江澜印”,又怎会如此轻易化解? 一印之威,将武学天才端木丈亭打的直接倒飞而出。台下众人见此,一片哗然。端木丈亭恼羞成怒,极力忍受伤痛,平稳身形。 端木凤阳却不给他可乘之机,此时又是一招“擒燕控鹤”。 端木丈亭心中大骂,但也不忘双脚抓地,抵防牵引之力,让其难以得逞。由于防范及时,这“擒燕控鹤”也只是身体一晃,并无先前引飞之状。 端木凤阳见此不妙,如是端木丈亭平稳身形,那便是自己的灾祸。他不及思考,踏地而出,三步跨作并作两步,来至丈亭身前,施展“江澜印”。 端木丈亭也毫不示弱,右手打出残掌直对“江澜印”,两掌相抵,真气迸发,产生的剧烈冲力将二人同时弹飞而出。 由于端木丈亭先前力战参会八人,现又与端木凤阳比斗多时,再无气力起身,只得趴倒在地。 反观端木凤阳,本就内力稀薄,上台之初便被端木丈亭打伤,强忍痛意比斗至今,此时也再难爬起,嘴角鲜血直流。 二人相斗,两败俱伤,在场无人能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一名文弱书生竟可与声名远扬的端木丈亭战平! 端木安见二人均倒地不起,便是起身宣布了此次比武大会,端木丈亭与端木凤阳平手的结果。 全场听闻后,爆发出雷暴般的掌声,为端木丈亭的以一敌八而喝彩,也为端木凤阳的书生平天骄而叹服。 此时,端木凤阳全身趴倒在比斗台上,强忍伤痛,艰难抬头望向亭中的那五座正中之人,观察其面容神色。 今日,端木凤阳不惜拼着重伤之险也要挑战端木丈亭,一来由于是父亲常年在外,便想到在这比武大会之上大放异彩,使其刮目相待。二来,也是让这端木世家上下百人都知晓,我端木凤阳倘若是习武,定不会弱于任何人。 再观端木安,脸上自是难藏骄傲之色,有子凤阳,文武双全,端木凤阳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在骄傲之余,难免也有些许的迷惑,端木凤阳一介书生,如何能够战平端木丈亭,端木安在京都为官时日,儿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第八章 小楼品茗 端木府邸的一处阁楼之上,端木安同端木流芳,端木弘德三人对坐饮茶。屋室小巧,布局精美,古香古色,茶香四溢。 端木安端起桌案陶瓷小杯,慢慢细品这特意从余杭山顶采摘下的龙井嫩芽所泡制的茶水。 轻轻放下瓷杯,端木安缓缓对两位家弟道:“本以为端木凤阳只擅文字之事,对武功一窍不通,中秋同端木丈亭那战,可谓令我大吃一惊。” 端木流芳闻言,也随声附和,说道:”凤阳这小子着实给我们带来不小惊喜。他与端木丈亭最后对战的那一掌一勾,可谓声势惊人,这两招我瞅着眼熟,似是从前在哪见过,事后再想却又难以忆起。“ 说罢,他笑着摇摇头,举起茶杯轻品一口。 沉默片刻,此时,身旁的端木弘德轻声说道:“凤阳战平丈亭,底下有人颇些微词,声称丈亭力战八人早已身心俱疲,此刻再战凤阳难免落败。” 话音刚落,端木流芳便出言反驳:“无论如何,端木凤阳能战平丈亭实属不易。凤阳整日埋于典籍之中,而端木丈亭夙夜习武修炼,二人在武学方面耗费心力便是悬殊,无法相较。” 端木弘德拿起瓷杯,吹散热气,悠悠道:“三哥所言不假。我等只见凤阳白日读书,也不曾习武,现在看来,想必是他傍晚无人之时偷偷用功了。” “我只闻凤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治国方面颇有心得。不曾想其在武学方面也是天赋甚高。可谓‘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端木流芳笑回道。 三人听后,皆是连连点头赞同。端木凤阳在无师自学的情况下,就能取得如此成就,实在难得。 端木安回首对三弟端木流芳说道:“凤阳既在武学方面有些天赋,我也希望三弟能抽空多多指导,传授凤阳些许功夫。”说罢,又转身对端木弘德道:“而端木丈亭就劳烦弘德来进行教授,莫要误了这等奇才。” 端木流芳与端木弘德齐声称是。端木安德高望重,贵为家主,二人对其一向言听计从。且无论是端木凤阳还是端木丈亭,都在武学方面表现出极高天分,亲自调教培养也是情理之中。 端木凤阳所居府邸之中 “公子,比武大会上,你那一掌实是了得,气势磅礴,飞沙走石。只一掌,便把那平日里目中无人的端木丈亭打的倒飞出去。虽然过去了些时日,但依旧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不由荡气回肠。”此时,家仆青书正对不远处桌前的端木凤阳夸赞道,不时双手还随言语所述比划两下。 端木凤阳笑而不语。前些日子,三叔端木流芳被遣来亲自教授武艺,当时还高兴了好一大晌。自己也总算得偿所愿,被家族认可学习武功。 但端木流芳毕竟事务繁忙,也无闲时整日指点端木凤阳习武,只是隔三差五的前来讲授一二,便又离去。 昨日来时,顺道带给端木凤阳一本《武学感悟》,让其自行阅读通悟。 如今,端木凤阳就正在桌前一边研读此书,一边听取青书的喋喋不休的乱谈。 端木凤阳此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青书微微一笑道:“我那已是往事,好汉不提当年勇。倒是你,整日行踪不定,不见人影。” 青书闻言一愣,但很快便恢复神色,回道:“端木家偌大的府邸难免生些杂事,那些佣人也整日忙碌,常无暇顾及,只得我去帮忙。” “这倒是,平日也辛苦你了。”端木凤阳对青书道。 “这都是些分内之事。”青书憨憨一笑。 他见公子在此一心通读书籍,也不忍再交谈打扰,道句告退,便带门而出。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三个月的时间转眼便过,端木安也早已告别家人,离汴返京,临别前还不忘教诲凤阳:文武二者需得兼顾,莫要耽搁任一。 三个月来,端木凤阳上午随先生学习政事,下午修炼武功,感悟三叔传授之道,日日如此,从未懈怠。 端木凤阳既已被准习武,问道楼自然也对其开放,再无需深更半夜偷入看书。 傍晚无事,端木凤阳常曳船于湖心岛问道楼,阅读武功典籍,但却再无见面白衣老者。对于白衣老者,端木凤阳始终心怀感激,渴望他日有缘再见。 三月以来,端木凤阳的武功水平有了极大的提升,端木流芳悉心教导侄子,将自身成名之技“自在逍遥踏”与“残像拳”尽数传授。 端木凤阳本就天赋异禀,又对三叔成名技极感兴趣,用心学习。这段时间倒也把此二法学了个七七八八,但因自身内力浅薄,且缺乏生死实战磨炼,难以达到三叔之准。 第九章 凉州大败,力绝身死 京都燕国皇宫大殿 文武百官例行早朝,朝堂数百人,每人都深躬腰身,以玉板遮面,不敢去抬首仰望那金椅之上的震怒燕帝。 再看燕帝面色沉重,心中怒火难抑,双手紧握金椅之上的雕刻两龙头扶手,青筋暴起,抓得吱吱作响。 台下尽管百人之多,却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吭。还是燕帝率先打破了沉寂,对台下众官员道:“前些日子,我大燕派军北征周蜀,凉州一战惨败,死伤惨重,五万大军仅余下不过万人回京。除此之外,先锋金典战死,副将刘少牧重伤而归。” 燕帝说罢一顿,只闻其咬牙切齿对台下道:“上官平山,你来给朕,给大燕,给整个天下都说道说道,你是如何将那五万大军尽数败完的?如何坑杀先锋金典,使副将刘少牧身负重伤的?如何用兵无方,以至惨败于周蜀的?” 燕帝话音未落,一身着将衣之人从官列中疾步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的贴着冰冷的大理石板。此人正是那征北大将军上官平山。 上官平山听出燕帝言语中的暗讽,不敢顶撞圣威,只得重重叩首,咬牙道:“臣罪该万死!辜负皇恩!” “你是罪该万死!即使朕诛你九族,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解恨!”燕帝见到上官平山之面,心中怒气喷涌而出,狠声叫道。执政数十年,对外用兵无数,凉州这般惨败实属不多。 上官平山不停叩首道:“臣死而无憾!但臣斗胆恳请陛下听臣汇报详细战情。陛下听后再杀臣也不迟。” “好,你说吧。”燕帝怒气不减,挥手道。 “谢陛下!”上官平山道:“先前朝中议事所说不假,周蜀两国确是联合共抗我大燕。我军与周蜀联军战于大燕北疆凉州城外,副将刘少牧本就善于带兵,此次奇技率出,却意外皆被敌军主帅破去。副将刘少牧不甘与此,孤注一掷,竭力布下平生所傲‘四象八卦大阵’!四象八卦变化莫测,险象丛生,却因我军兵力不足,未能完全整个四象八卦。被那敌军主帅看出破绽,分兵破阵,一举击溃我军。刘少牧在撤退时也被弓箭射中,重伤而归。” 说到这里,上官平山深吸一气,继续道:“我派遣先锋金典断后,掩护我军后撤。金典力大无穷,本应无事,却遭遇敌军围攻,敌军其中有两人武功了得,身披黑袍不见面目,二人围杀金典,金典虽奋力抵抗,却终究难敌,被当场击毙。我军在后撤之时,又突遇敌军的埋伏,残军被斩杀大半,五万大军最后逃出的不过数千人。” “这怎么可能!金典为我燕疆九绝之一,世间罕有敌手,怎会不敌被杀!”燕帝听到此时,不忍大惊。 上官平山接道:“微臣生于江湖世家上官家,平日也知些江湖之事,那击杀金典的两人,有一人擅于暗器之法,想是那蜀中唐门之人。唐门为西蜀第一门派,唐门中人皆武功不俗,不逊于我大燕江湖门派。” 燕帝喃喃一句:“蜀中唐门。” 他似是又想起些什么,对上官平山问:“你适才说敌军主帅连挫征北副将刘少牧,这主帅又有何来历?” “启禀陛下,属下派人打探,那主帅名为王旸逍,为北周之人。虽还未至弱冠之年,却是用兵出神入化,经历大小战役数十战,从不曾败一战,被北周一致誉为‘将神’。” “北周‘将神’,未及弱冠,这北周还真是人才辈出啊。”燕帝虽表面夸赞,但心中充斥怨恨。说罢,又望向那始终趴在地上的上官平山,冷声道:“都尉上官平山用兵不利,损我大燕之名。现将其收入天牢,秋后问斩!” 燕帝话音落后,上官平山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倒在地。 此时,户部尚书端木安从文官队中出列求情,跪倒在地道:“陛下,上官平山在朝为官多年,始终尽职尽责。凉州一役,虽致使我军大败,但臣以为其罪不至死!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燕帝沉声道:“朕意已决,无须再说。谁若敢再为上官平山求情,与其同罪!” 端木安见燕帝心意坚定,难以更改,只得作罢,躬身退下。 随后两名皇宫带刀侍卫上殿,将上官平山带下收押,关入天牢。 上官平山处置之后,燕帝也是面露倦意,从龙椅起身下台,轻言“退朝。” 殿前太监随即高喊“退朝!”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便各自离散而去。 第十章 出游江湖 汴州-端木府邸-端木凤阳所居别院 端木流芳正在教授端木凤阳武艺,他不断出手进攻,考察近些时间来端木凤阳的习武成果。 “三叔,我这招‘自在逍遥踏’使得如何?”端木凤阳身如鬼魅般躲闪端木流芳的进攻。每一步轻踩在石板之上,却步步踏实,身形飘逸灵动,衣随风起,逍遥至极。 端木流芳连出数招却未有一击击中,心中也不免啧啧赞叹凤阳的武学天赋。修炼“自在逍遥踏”不过几月,便可把此招融会贯通,实属难得。 既见凤阳如此天赋,端木流芳也不曾留手,将自己的平生武学尽数打出。 端木凤阳突感压力变大,“自在逍遥踏”再难闪避,只得硬着头皮迎面接招。端木流芳手握一拳,拳如疾风,朝着其打来,拳过之处皆为残影,不分虚实,是谓“残像拳”。 端木凤阳见此拳威势极大,想必自己寻常功夫难以匹敌。只得咬紧牙关,右手一翻,施展那“江澜印”抵挡此拳。 端木流芳也不避让,大喝一声,“残像拳”正中“江澜印”。 两掌相抵,端木凤阳只觉一股浩瀚真气喷涌而出,“江澜印”如石牛入海般尽数化解,而那“残像拳”余威尚在。 端木凤阳被“残像拳”直击胸口,只觉胸前一痛,整个人倒退十步方才稳身子,再见那端木流芳毫无半点影响。心中暗想:三叔,威震江湖数十年,果然名不虚传,远不是我等可以与之匹敌。 端木流芳见端木凤阳倒退而出,不再追击,将喷薄真气尽数收入体内。笑道:“我这‘残像拳’如何?你那适才一掌虽玄妙,奈何你武学根基尚浅,还难以通悟。” 端木凤阳咧嘴一笑,起身走向端木流芳,说道:“还是三叔厉害,小侄甘拜下风,即便我底牌尽出,也是难接您三十招。” 端木流芳难掩得意之色,大笑:“你能挡我三十招已实属不易,想必再有十几年,你我之间便可放手一战。” 端木凤阳观端木流芳心情尚好,趁势问道:“三叔,前些日子我与你说的外出江湖闯荡之事如何?” 端木流芳始终支持凤阳真正去江湖之中游历,若将其困于府中自我教学,于其武功提升不益。只有在江湖中历经生死离别,见识百家武功,才可有所成绩。 所以前些日子,端木凤阳询问端木流芳是否可以外出闯荡后,端木流芳便与远在京都的大哥端木安通信商议此事。 端木安虽担心凤阳尚且年少,不过十七岁,在江湖之中难免收到伤害。但思来想去,也知其中利害,最终还是同意了此事。 端木流芳望着子侄期待的神情,缓缓说道:“此事我已与你父亲商议,你父亲也已同意。” 端木凤阳听后大喜,急切道:“多谢三叔,那我下午便去整理行装,明日一早出发!” 端木流芳见凤阳如同出笼之雀,急不可耐,笑道:“此事无须着急。” 接着,不忘叮嘱:“你如今武功大涨,此番出游,若是遇到寻常匪徒,自是不惧;倘若路遇武功高强的敌手,只需报出你乃我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他们若想伤你,也会掂量一番。” 南上官,北端木。端木世家与上官世家并称大燕两大世家,天下江湖人士均想与之教好,极少有人斗胆去触其怒火。 “多谢三叔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端木凤阳道谢。 端木凤阳只闻父亲与三叔均同意其江湖游历后,也是无意停留,一心想要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出游。 端木流芳见其心如飞鸟,便也不拦,只任他而去。自言自语:”雏鹰终究不甘受困于牢笼,去吧,万里苍穹才该是其归属。“ 汴州城中,热闹非凡。勾栏瓦肆,应有尽有,道路两旁大小商贩呼喊叫卖。路边建筑小楼鳞次栉比,商铺的招牌旗号高高悬挂。 街道车水马龙,不时有马车从身边经过。富家公子,大家闺秀,市井小民,佩剑游侠,各色人物交错而过,好不热闹。 “此次外出,仅你一人随我,你我二人平日里多留些心眼,常听人家说江湖险恶,小心驶得万年船。”端木凤阳对身旁的家仆青书教代道。 青书听后,连连点头道是。 端木凤阳无意瞥见青书腰间的佩剑,嗤笑道:“我腰间佩剑是以防不测,用来防身。你又不会功夫,怎得也悬一佩剑?” 青书右手拍了拍腰间佩剑,憨笑道:“即便不会武功,寻常凶徒见我佩剑不也要畏我三分吗,只作是壮势了。” 端木凤阳瞧见青书憨态,又听其歪理,忍俊不禁。 这主仆二人便在欢笑中,渐离端木府邸,端木凤阳也终于开始了在江湖中的闯荡之旅。 自小便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刀光剑影,儿女情长,如今也总算遂愿。 第十一章 牧牛少年 端木凤阳和青书主仆二人穿越熙熙攘攘的行路人群,走出城门,前行数里,来到城郊之地。 既出汴州,青书便是向端木凤阳询问道:“公子,我们二人如今已经出了汴州,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端木凤阳思索片刻,回应道:“我打算自此南下,前往江南。世人皆道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我想去那观看小桥流水人家,看鱼戏莲叶间,看二十四桥明月夜之景!” 听闻端木凤阳所述之景,青书不觉中也是痴迷,眼神恍惚,脑海中渐渐浮现所想江南之景。缓缓道:“公子说得真好,不愧自小熟读诗书。就就去江南!我也是正想去见识一下那世人所称道的人间福地。” 二人说走就走,轻步向着南方行进。 正值初春,沿途草色青葱,野花含苞,柳条抽芽,不时还偶遇燕雀啄春泥,尽显生机。 嗅闻清新草木之气,主仆两人只觉神清气爽,舒畅之感,难以言表。 端木凤阳平日久居院屋之中,白天学习经史子集,治国论道,晚间习练武功,锤修内力,少有如此时机外出踏春。今日尽赏春光,也是心悦。 “公子,瞧,那有一人!”此时,青书忽然望见远处出现一条小溪,溪畔一人卧躺于草地之上,身旁数步之外一青牛在溪中饮水。 溪水潺潺,水质甘清,青牛四肢立于溪中大口畅饮,下身均是没于水中,凉爽至极。 端木凤阳朝青书手指方向望去,自然也是瞧见了这一人一牛。 主仆二人向前又行数十步,那草中卧躺之人察觉草声,想是来人,缓缓起身探看。 只见此人身材娇小,脸庞稚嫩可爱,想必还是少年。嘴中衔一草根,净显天真烂漫。 这少年起身站立,见到迎面而来的端木凤阳主仆二人,竟是咧嘴一笑。 端木凤阳见着少年纯真无暇,也不禁心生好感,回以笑脸,说道:“在下赵凤阳与家仆青书从汴州城来,路经此地,行路多时,只觉身疲。想问附近可否有村庄农家?我主仆二人也好前去歇息一番,吃些饭食,恢复气力。” 由于端木一姓过于显眼,天下以端木作姓的便无几人,极易被人想到汴州的大家端木世家。为避免不必要的惊恐与麻烦,端木凤阳随从母姓“赵”,化名“赵凤阳”。 “当然有了!我家就在附近。若是两位不嫌弃,可到我家一坐。”少年闻言,直声答道。 话音刚落,少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端木凤阳二人又道:“对了,忘记说了,我叫黄信。” 端木凤阳闻言也不推脱,抱拳向黄信答谢,便是随同而行,前去村庄歇息。 黄信走到溪边,将饮水青牛牵出,溪水清凉,青牛不愿离去,但也奈何不了主人意愿,只得闷叫一声以表不满。 黄信手牵黄牛,向前引路,端木凤阳主仆二人则是紧跟其后。 黄信毕竟年少,精力旺盛一路上喋喋不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公子你可曾习武?” “我有个哥哥名为黄一章。三年前,一牛鼻子老道途经我们村子,说我哥哥根骨惊奇,有习武天赋,便把他带走了。” “唉,我兄弟二人,如今三年未见,也不知黄一章如今如何。” “想必是不错,哥哥从小就被同村大娘夸赞聪慧,练武也必然不差。” 端木凤阳从黄信的一席话中也知晓,其有一兄,三年前被路经道长收为徒弟,领走习武。 端木凤阳回应那少年道:“我曾经也随我三叔练过些功夫,奈何天生愚笨,如今武功还是稀疏平常。” “那你应该不如我哥,他可是很有天赋的!”黄信闻言接道,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青书在一旁偷听二人谈话只觉有趣,不由憨憨一笑。 三人同行,行有两里路,忽现远处炊烟袅袅。 再向前行走百步,只见一村落缓缓映入眼帘。 黄信兴奋的用手指道到:“瞧,那就是我家村子。”说完,不由牵引黄牛加快了步伐。 端木凤阳二人也急忙跟紧黄信,随之进入村庄。 第十二章 平天下不平之事 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同那牵牛少年进入村落。一路走来,不时有村民微笑向其问好,端木凤阳尽数回礼,也是感受到此地淳朴民风。 黄信带领二人,走入一寻常庭院,院内饲有数只家禽,角落木柴堆积。十余只家禽见有人来,纷纷鸣叫避让。 庭院的茅屋中一乡村妇人听到声响后,出门探望,这妇人身着麻布上衣,年纪三十有余,皮肤黝黑,想是夏日农活阳光炙烤所致。 黄信见到妇人,面露笑容,大声叫喊“娘,我回来了。” 妇人含笑对黄信轻轻点头回应。随后,望见其身后的端木凤阳二人,笑问道:“家中来客人了?来来,都进屋歇息。” 端木凤阳此时上前几步,对那妇人抱拳行礼道:“在下赵凤阳,汴州人氏,途经此地偶遇黄信牧牛,便是受邀前来,如有打扰,还望见谅。” “来者是客,看二位的穿衣打扮,想是大家公子,能到我乡下人家做客,是为幸事。都先进屋歇息,我这就去准备饭食。”妇人说罢,将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引入茅屋之中。 此地民风优良,村民皆是热情好客。 客人前来,妇人也不忍怠慢,特命黄信去院中捉只家禽杀去做食,款待端木主仆。 农家饭菜本就清新可口,妇人又是下厨多年,做得一手好饭菜,咸淡适中,深得端木凤阳二人喜爱。 端木凤阳平日在端木府中吃惯山珍海味,如今初尝农家粗茶淡饭,只觉新奇合胃。而青书本就为家仆,自然也不去挑拣食物是否可口,来者不拒。 不一会儿,二人便将那满席饭菜席卷一空,皆是连连赞叹其色味俱佳。 妇人见所做饭菜得到这位俩世家公子的赞赏认可,也是难掩笑容,连道“谬赞”。 酒足饭饱之后,端木凤阳起身,同妇人拜别离去,多谢其盛情款待。 临前,令青书悄悄于茅屋中留下五两银子,以作谢礼。 酒足饭饱之后,端木凤阳与青书整理行装,重新上路,先向百里外的许州城进发。 主仆二人结伴而行,途中有说有笑,倒也不显寂寞。 不觉间,端木凤阳与青书行入一茂密树林。树林中树木长相极好,大多枝干粗壮,遮天蔽日。 在林中前进半个时辰,只闻前方有打斗之声。端木凤阳便是心生好奇,想去一探究竟,青书却生性胆小,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前去,却是拗不过公子,最终只能妥协随从。 二人追随打斗之声而进,只见得不远处四位持刀壮汉在围攻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皆使长剑,二人修炼合体剑法,双剑配合默契,威力也是不俗。但男子腹部有伤,现又同时对敌四人,显得有些吃力。 四位壮汉出刀猛烈,屡出杀招,欲将男女二人置于死地。 那男女双剑虽全力相迎,终究还是难以抵挡。女子被左侧十身来一壮汉反手一刀砍中肩膀,鲜血直流。她咬牙震剑将大刀架开,迅速后撤两步,拉开距离。 持剑男子见其受伤,眼中尽是关切之色。 男女二人如今皆有负伤,战力大减,本就不敌,现更是危急。四名壮汉见状彼此眼神交汇,微微颔首,心领神会,欲乘胜追击直接将二人击杀于此。 在这危急之时,端木凤阳再也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大声喊道“四个男人围攻两受伤之人,算什么好汉!” 四位壮汉只顾斩杀那对男女,也一直未发现远处观战的端木凤阳二人。忽闻有人喊话,不由心神一惊。 那两男女见到有人前来,面露喜色,像是望见救命稻草,对其喊道:“少侠救命!我二人为江湖侠侣,路逢歹人,还望少侠相助。” 四名壮汉闻言,恶狠狠地瞪了那对男女一眼,又回首对端木凤阳厉声道:“莫要多管闲事。你二人现速速离去,我等可不伤你性命。” 端木凤阳嗤笑道:“见死不救,妄为七尺男儿!我便是要平这天下不平之事!” 说罢,他便拔出腰间佩剑,直奔那四名壮汉。 青书见此状,无奈叹息,跑到一树后躲藏观战。 端木凤阳来势汹汹,两名持刀壮汉便先行放弃追杀那对侠侣,迎向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曾随三叔端木流芳学习剑法,剑术也是远超常人,与那两位持刀壮汉缠斗一起,不落下风。 第十三章 鸳鸯剑 端木凤阳持剑与那二位壮汉缠斗一起,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 端木凤阳施展“自在逍遥踏”游走于二人之中,身形灵动飘逸,捉摸不定。那两壮汉持刀挥舞,大废气力,却是难沾衣襟。 端木凤阳身形游走于一人之后,欲从背后击垮此人。另一壮汉见势不妙,刀背一翻,伸出大刀,替同伴挡下刺剑。遇袭之人也是反应灵敏,身形疾转,前进数步,避开危险。 端木凤阳一声冷哼,手腕一抖,将体内真气灌入剑身,出剑微进,震开那把架挡大刀。壮汉顿感手臂震麻,却依然死死牢握刀柄,以防脱手。 端木凤阳与这两位壮汉,有来有回,刀光剑影,一时间难分胜负,三人过招近百,确是短时均难以奈何对手。 再望那江湖侠侣男女剑士,少去两位名壮汉的围攻,二人顿感压力剧减,合体剑法威势大涨,双剑合璧如两条蛟龙,势不可挡。 与江湖侠侣对敌,曾以四位壮汉相斗得占上风,现只余二人,自是难以抵挡。 两名壮汉连连叫苦,奋力抵抗,一边后退一边持刀抵挡。 男女剑士二人都已身负刀伤,也无力拖延战斗,时间一长,二人伤势加重,便会优势不保。 江湖侠侣想到此处,欲速战速决,同时加大发力。二人持剑挥舞,时而剑尖相合共刺,时而双剑相离,剑刃同劈。 四人又是过了十几招,那两位壮汉终究抵挡不住,一人大刀脱手而出,被双剑刺伤手臂,再难持刀。 一人落败,另一人更是难敌,几招便被双剑击倒在地,起身不得。 与端木凤阳缠斗的两位大汉见另一方战斗胜负已分,同伴均被击伤,也无再战之意。 二人虚晃一招,逼退端木凤阳,身形一动,远离战场。 那两位壮汉救起受伤同伴,也不停留,一声不吭,疾速逃离。 端木凤阳与男女双剑都无追杀之意,不一会儿,四位壮汉便消失于林中,再无踪迹。 男女双剑见敌人已退,长出一气。男子关切的查看伴侣伤势,眼中尽显焦急之色,那女子没有伸手阻拦,对其甜甜一笑。 女子本就姿色过人,再此一笑,更显动人。 端木凤阳瞧见这江湖道侣相互关护,不由心生羡意。若能携伊人之手浪迹天涯,是为幸事,即便四海为家也觉温馨。 那男女微微起身,二人携手,来到端木凤阳身前。男女抱拳行礼,多谢其出手相助。 端木凤阳同男女双剑的交谈中得知,二人皆为恒山派弟子,男子名为何中洋,女子名为刘嫦。二人彼此爱慕,结为侠侣,修炼的合体剑法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人称“鸳鸯剑”。 端木凤阳听闻,感叹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如此情谊,当不负鸳鸯剑名。” 说罢,端木凤阳询问何中洋和刘嫦二人为何与那四位壮汉相斗之事。 何中洋答道:“那四位壮汉江湖人称‘许地四鬼’,平日在许州地带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其四人共收一徒,名为韩乾。韩乾天性好色,奸淫良家女子无数,为武林中人所不齿。我与刘嫦二人听从师傅之命,下山斩杀韩乾。” 何中洋本身负刀伤,如此不休说话,难免有些吃力,深呼一气,歇息片刻。 刘嫦见何中洋此状,也不忍由他再说,便接着讲道:“韩乾武功不高,我与中洋二人将其轻松斩杀。可却引来其师傅‘许地四鬼’的疯狂报复,那四人追杀我等数十里,途中对敌之时,中洋也不幸被其砍伤。中洋受伤也无力再逃,我二人便于这茂林之中与那四位歹人一战。便是恩公您适才看到一幕。” 端木凤阳微微颔首,回道:“两位不愧为武林名门正派恒山派人,下山除恶,造福百姓,在下佩服至极。” 恒山派为江湖大派,江湖广为流传有关大燕顶尖门派的那歌谣“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 其中“五岳齐并”说的便是泰山,嵩山,恒山,华山和衡山五岳这五大门派,恒山派也赫然在其中。 恒山派掌门谢雅早年闯荡江湖,扶危济贫,其江湖事迹被传为美谈。谢雅虽为女子之身,却凭借一手“恒山九剑”力压门派诸人,选为当代恒山派掌教。 刘嫦与何中洋二人身皆负伤,也不便多做停留。 二人拜别端木凤阳后,便相互扶持,离去疗伤。 第十四章 许州城 刘嫦和何中洋两位侠侣相互扶持,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于密林之中。 家仆青书眼见已无危险,便从那不远处的树后跑至公子身旁,面带憨笑。 端木凤阳轻拍其腰间佩剑,忍不住调侃:“你如此胆小怕事,怎能对起这腰间佩剑。别人佩剑是杀人之剑,你的佩剑只怕是砍柴裁衣之剑。” 青书脾气极好,面对端木凤阳嗤笑,也不觉生气,只是憨笑道:“公子说得级是。我若哪天能学得公子一剑,便是足够资本闯荡江湖了。” 端木凤阳只道:“莫要贫嘴了,继续上路吧。”说罢,便领着青书穿越树林,向百里外的许州城进发。 端木凤阳本就为习武之人,走起路来,健步如飞。青书也是自小劳作,身强体壮,倒也是能跟上公子的脚步。 途中经过村落,主仆二人也未进入休息,端木凤阳一心希望早些进入许州城内。 二人行程一天,天色渐晚。端木凤阳便与青书寻得一木屋,希望晚上借宿。 那木屋中只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孤身一人,且天色不早,难免有些提心吊胆。端木凤阳二人敲门数十声,老妇人才缓缓开门。 端木凤阳谦卑有礼,说明来意,并从青书背的包袱中拿出一两银子作为酬报。 老妇人见端木凤阳身着华服,一身正气,想也并非歹人,变答应了其请求。 端木主仆二人被安置一屋之中,屋中仅有一床一桌便再无他物。青书从包袱中,拿出一根蜡烛点上放于桌面,漆黑的房屋倒也有了些光亮。 端木凤阳解下腰间佩剑放至桌上,褪去外袍,同青书闲谈道:“如此行路,想必你我明日便可到达许州城。” 青书颔首称是。 端木凤阳又道:“提到许州城,曾闻许州城有一公子,此人号称‘大燕第一美男’,生得极为俊美,且天性风流,如今不过二十余岁,却与上百位女子都存有情缘。” 青书转身,同端木凤阳道:“此人我也有所耳闻,大燕国的风流公子,窦小宝,传言一顾倾人国。我等明日进城,但愿能有机会目睹这大燕第一绝色。” 今日已行路一天,且力战“许地四鬼”,难免身体有些疲劳,主仆二人谈话不过半个时辰,只觉困意,便各自回床歇息。 次日,天未破晓,端木凤阳与青书便已醒来,二人整理好行囊,拜别老妇人后,重新上路。 主仆同行,行有三个时辰的路程,总算是来到了期盼已久的许州城。 许州城虽无汴州城如此气势恢宏,城高十丈,百姓万户,但也为这一方大城。许州城为大燕一处交通枢纽,八方同城,来往商贩,络绎不绝,上百人的商帮来城贸易也是屡见不鲜。 城内酒肆茶楼星罗棋布,散布于整个许州城的各方角落。但若是谈到城内最为有名的酒楼,当属那城中心的“荷香居”。 “荷香居”独家酿制的荷花酒名满燕北,距其一里开外,亦可闻到淡淡荷香。荷花酒清冽淡雅,名声在外,许多来往行人特地来此一品酒香。 还未至正午时分,“荷香居”便是人满为患,偌大的一家酒楼,却是弥漫清雅荷香。 此时,从门外有两人步入“荷香居”,一人身着华服面容清秀,腰间佩剑,一身正气。身后随从之人背负包裹,腰间也是悬配一铁剑。 无疑,这二人便是端木凤阳和青书。 他们刚来此许州城,方已从本地居民口中听闻“荷香居”荷花酒的名气,不由前来一探这名满燕北的荷花酒是否真如此如所传道“一壶入喉,千转留香。” 店家见着端木凤阳身着华服,料想应是富家子弟,笑脸相迎,将其二人引入那仅剩的最后一张空桌。 端木凤阳与青书落座,点了一壶荷花酒与两碟酱牛肉。 “荷香居”为许州第一酒楼,自是不俗,单是上菜速度便是快于他家。端木凤阳二人点菜过后,即使屋中客人众多,但也是未至一盏茶的时间,荷花酒与酱牛肉悉数上齐。 端木凤阳端起一酒杯,满上荷花酒,见得那酒呈淡绿之色,刚刚倒入便是荷香四溢,清新淡雅。 端木凤阳一杯入喉,只觉喉咙凉爽,片刻过后,绵长回甘,酒味悠长,不愧为许州名酒。再尝那两碟酱牛肉,也是料味十足,只道好吃。 正在端木凤阳二人进食之时,门外又是进来两人,皆为加冠之岁,与其年纪相仿。 那一人手提长剑,白衣黑发,不扎不束,任其漂拂。另一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青衫,腰环玉带,同是佩一长剑。 店小二门前迎客入店,但环顾屋内,未见空桌,只得歉意一笑。 那白衣黑发之人一眼望见端木凤阳一桌,只此二人,空位尚足。便同店小二道:“无妨,我二人去与那两公子并为一桌便好。” 说罢,便与那青衣青年径直来到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桌旁,对端木凤阳二人微微欠身,抱拳坐下。 第十五章 酒楼畅饮 那白衣青年二人,同端木凤阳一般,亦是点了一壶荷花酒与两碟酱牛肉。 在等菜之时,白衣青年无意中瞥见端木凤阳腰中佩一长剑,自己本为练剑之人,偶遇同桌习剑,也是心生好感。 于是,便对端木凤阳客套道:“在下太行派弟子,张羡瑜”说罢,微微一顿,手指那青衣男子,引见道:“这位兄台为张乐然,恒山派人。我与乐然兄也是结识于途中,凑巧同至许州,便结伴而行。” 恒山派张乐然听闻张羡瑜介绍自己,也是顺势拱手行礼。 端木凤阳知晓二人皆为大燕名门大派弟子,心中不由起敬,正色回礼道:“在下端木凤阳,来自汴州城端木世家。身旁此人为我家仆,名为青书。” “哈哈哈!”张羡瑜闻言,大笑道:“我适才目观端木兄腰佩长剑,气宇不凡,想是武林正派中人,未想果真如此。汴州端木世家,天下闻名!” 张乐然也道:“‘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这江湖中顶尖门派,如今许州单是一桌酒席就聚集了太行派,端木世家和恒山派,实是有缘。” 端木凤阳呼唤店家取来酒杯,将其斟满荷花酒,递于二人,笑道:“今日喜逢二位兄台,又恰有这荷花美酒,来,小弟我敬两位一杯。” “如此甚好!”张羡瑜也不矫情,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开怀大笑。 张乐然见张羡瑜如此洒脱,也不推辞,含笑接来酒杯。 店家将适才张羡瑜所点饭菜尽数上齐。 三人举杯畅饮,觥筹交错,好不快哉。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壶荷花酒皆已见底。酒逢知己千杯少,张羡瑜也不在乎,又喊小二提来两壶荷花酒。 欢饮中,端木凤阳对张羡瑜道:“不瞒兄台,此生我最敬佩之人便为你太行派掌门李长歌。听闻三十年前,太行剑仙于华山之巅独战五岳五大门派掌门而不败,一剑霜寒十四州!试问天下英雄谁敌手?” 张羡瑜听闻端木凤阳夸赞,心中大喜,直道:“剑仙李长歌是为吾师。师傅也乃我平生最敬之人,其不仅武功高深,剑道通天,且为人正道,嫉恶如仇,为吾辈之楷模。” 端木凤阳知张羡瑜竟为李长歌之徒,只觉心喜。激动道:“未曾想羡瑜兄竟乃剑仙高徒,失敬失敬。”说罢,又举杯敬酒。 张乐然见二人想谈甚欢,也不觉插言道:“我曾听闻李掌门与人对敌,纵使千般武法,只需一剑便可尽数破去,是谓一剑破万法。” “此言虽是有些夸大其词,却也有所凭据。”张羡瑜应道。“家师自创太玄剑法,穿云裂日,威力无穷。常于施展剑招之时吟颂诗句,不觉间将诗中之奥意,用剑洋洋洒洒尽数使出,也是玄妙。” “来,饮酒!” 三人在交谈中已是千杯入喉,本就话语投机,今又恰逢如此佳酿,纵使千杯仍显意犹未尽。 青书不忘在一旁轻劝公子少饮些酒,只道喝酒误事。如此好意,却被端木凤阳愠色呵斥:“今日幸逢两位兄台,相见恨晚,言语投机,喝些小酒又算得了什么。” 张羡瑜闻言,也是在一旁附和:“作为侠客,仗剑走天涯,身边自是少不了美酒相伴。饮些清酒,无伤大雅。” 青书见公子执意如此,也无可奈何,只得放任。 端木凤阳忽然想起来许州途中,遇袭的何中洋与刘嫦同张乐然皆为恒山派弟子。便与张乐然说道此事。 张乐然赫然,举酒连谢端木凤阳出手相助。端木凤阳还未言语,张羡瑜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为当做这事,无需道谢。”端木凤阳见张羡瑜生性洒脱,也无意与其计较。 张乐然又道:“前些日师傅派我来这许州城便是接应何师弟与刘师妹。他们既已完成师命,那我也当返回恒山复命。” 张乐然既返回恒山,端木凤阳便问张羡瑜今后去向。 张羡瑜道:“我尚在太行山时听闻金陵上官世家新人上官青云为不世奇才,武学造诣极高,心生不服,欲前往金陵与之切磋一番。”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言语甚欢,喜爱其洒脱逍遥之风,随及接道:“我与青书也是前往江南之地,羡瑜兄若不嫌弃,我三人正可作伴同行。” “如此甚好!”张羡瑜大喜。“江南路途遥远,有凤阳兄作伴,想是一路也不寂寞。” 话落,二人相视大笑。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三人酒足饭饱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张羡瑜不去询问饭菜总价,直接递于店家十两银子付账,店家见此出手阔绰,心中也是欢喜。 张乐然在此拜别端木凤阳与张羡瑜后,便离开许州,返回恒山交付师命。 张羡瑜与端木凤阳主仆二人同路而行,同行之中忽多一人,青书也未敢有不满,公子开心,如何皆好。 第十六章 大燕第一美男 端木凤阳主仆二人同张羡瑜结伴而行,走在许州城街道之上。 适才饮酒,张羡瑜酒意未尽,微醺道:“世人皆道许州有两件极品,珍酿荷花酒与美男窦小宝。窦小宝是未曾见过,也不知是否实至名归。这荷花酒倒是名不虚传。” 张羡瑜轻拍端木凤阳的肩膀,吹嘘道:“我自小饮酒,立志品尽天下佳酿。虽饮酒无数,却如许州荷花酒如此品味,却也实属不多。”说罢还不忘咂嘴,似是仍在回味那不绝酒味。 端木凤阳在一旁笑道:“许州这两件极品,荷花酒味倒是极好。倘若上天眷顾,能让我等再一睹那‘大燕第一美男’窦小宝面容,便是不枉此行了。” 青书闻言,快走两步,凑来说道:“听闻窦小宝平日里极少出行,整日不见外人。但一旦外出,如此国色,必然会引起人潮驻足观看。” 张羡瑜洒脱道:“既然均想去一睹窦小宝美颜,而那窦小宝却又不常出门,我们便主动出击,去其府邸寻他。山若不来,我自迎去。” “这样做,不是太好吧?”端木凤阳摆手试问道。 “这有什么!我等不过远远窥看,又不影响其正常活动。”张羡瑜又劝道。 端木凤阳本也极想面见窦小宝,又逢张羡瑜劝说,不由动摇,道:“那便依羡瑜兄所言,我们去其府邸寻那窦小宝。” 青书不通武功,端木凤阳与张羡瑜携之不便,将其安置于一家客栈中,整理妥当后前往窦府。 窦小宝身为“大燕第一美男”,所居之处自然也是广为人知。 张羡瑜与端木凤阳路经打听询问,寻到窦府门前。 窦府正门戒备森严,两名持刀守卫立于正门左右两侧。门外可见十几名美貌女子欲闯入窦府,面见窦小宝,却无一例外,均被拦下。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绕过正门,来到一处围墙之下。二人真气上提,脚底腾空,纵身一跃,便越过围墙,进入窦府。 窦府布置华丽规整,大小院落有二十余处,虽不及端木府邸如此恢宏大气,但也处处尽显大家风范。 端木凤阳二人同无头苍蝇般在窦府施展轻功,快步奔走,到处寻找窦小宝,还不忘躲避来往的窦府中人。 二人均无见过窦小宝,也不知其院在何处。在张羡瑜的提议下,二人拦下一过路丫鬟,几经威胁,才问出窦小宝住所。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依照丫鬟所述,来到窦小宝所居院落。只见这庭院奢华非常,各类景观怪石分布其中,镀金家饰也不少见。 此时,二人忽然听闻东厢房隐隐传出男女调笑声。于是便来到窗下,在窗纸之上戳去一洞,向房内望去,一探究竟。 四目同视,正看见那屋中有一男一女在嬉戏打闹,只见那男子俊美绝伦,面似雕刻般五官分明,目含繁星,微泛光彩,一对剑眉斜挑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之中。 如此盛世美颜,浩浩大燕,无人可出其右,一颦一笑,勾人心魄。不容多说,端木凤阳与张羡瑜心中皆是想起一名:窦小宝! 窦小宝面挂坏笑,双手伸开去擒抱那屋中女子,那女子面若桃花,肤如凝脂,娇笑着一次次躲过窦小宝的搂抱。 男女在屋中忘我嬉闹,也是未曾发现窗外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二人偷窥。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既见窦小宝,许州之行已然无憾,也不愿再此停留多见男女之事,便欲离去。 二人刚出庭院,便正遇一人拦截。这人面夹生髯,手持长枪,气势不凡,见此二人,冷笑道:“适才有丫鬟说窦府闯入两贼,想来就是你们了。”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暗叫不好,眼神相交,心领神会。同时蹬地发力,施展轻功,欲尽快逃离此地,免生事端。 持枪之人面目板起,厉声道:“你当我窦府为何处?想来就来想走!”说罢,身形一动,袖携长风,拦在端木凤阳二人之前,将长枪一横,阻其去路。 端木凤阳见状,只得妥协,抱拳道:“我二人……”话却还未说完,便被张羡瑜喝声打断“还废话些什么!” 就只见张羡瑜猛然拔出腰间长剑,飞身而起,身如疾电,奔向那使枪髯须之人。那持枪之人也是不惧,提枪迎战,二人即刻相斗一起。 张羡瑜师从剑仙李长歌,深得真传,剑使“太玄剑法”盛气压人。再观那髯须之人亦是武功不凡,枪出如龙,一条长枪使得虎虎生风,与张羡瑜战在一起。 枪剑相交,寒星四溅,二人一时间已对十招,不分胜负,且皆是越战越勇。 第十七章 北岳恒山 端木凤阳望见张羡瑜被对手缠住,难以速战速决,便欲拔剑相助。却被张羡瑜果断拦下“端木兄无需出手,我一人足够。” 那髯须之人本想寻常小贼,轻易拿下,却与张羡瑜相斗二十招难分高下,不觉恼怒,加快出枪速度,直挑敌手。 对手攻势加强,张羡瑜不惧反乐,只闻其口中自语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随之剑尖环转,周生残影。张羡瑜右手直推,将那真剑与残影一齐推出,威力惊人。髯须之人大惊,随即双手持枪,握柄猛旋,好不容易挡下这招。 张羡瑜再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至上九万里!”说罢,挥剑上挑,伴有强烈破风之声,一头乌发吹散,随之飘扬。那髯须之人长枪一横,欲压下此招,却不知这招如鹏飞九天,直插青云,势不可挡。 剑尖上挑,长枪离手,张羡瑜趁势凝神一脚踢向对手腹部。髯须之人反应不及,被一脚踢中,倒飞而出。 张羡瑜见此招得胜,也不再斗,提起真气施展轻功,拉起一旁观战的端木凤阳拔腿便逃。 二人飞腿狂奔,躲过其余守卫,总算是逃出窦府,有惊无险。 张羡瑜见窦府已远,松开紧拉端木凤阳之手,长出一气。 端木凤阳初见张羡瑜剑招,与髯须之人对敌,太玄剑法,力压敌手,不禁对其啧啧赞叹。 张羡瑜咧嘴一笑,不以为然,说道:“若是吾师使这太玄剑法,那人恐是连十招也抵挡不了。” 端木凤阳知张羡瑜所言属实,笑道:“若是剑仙来此许州,面见窦小宝无需翻墙偷窥,窦小宝怕是主动要来寻了。” 张羡瑜闻言,与端木凤阳相视大笑。过往路人见这二人猛然大笑,也是一惊,避行而过。 二人刚回到之前青书所在客栈,青书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窦小宝之事。 端木凤阳绘声绘色地于其讲述了二人如何偷入窦府,张羡瑜又是如何同髯须老者相斗之事。青书听闻张羡瑜剑术高超,大败髯须老者,亦是心中对其默生几分敬意。 三人在客栈安置下来,采购些行程所需,于许州城中待了三日,决意离去。 在许州城中几日,既品荷花酒,又见窦小宝,许州两件极品皆已领略,再做停留也是无意。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商议南下,所距许州不远便是武当山。 武当山乃天下福地,传闻仙人居所,奇山茂林,险峰云海,令多少心之所往。除却其美景,山中武当派乃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派,武当功夫玄妙无比,当代掌教张俊张天师功夫高深莫测,纵横江湖已近五十年,是当今武林泰斗宗师,为江湖中人所景仰。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二人一拍即合,整理行装,再度出发,向武当山方向行去。 北岳恒山 天地有五岳,恒岳居其北。岩峦叠万重,诡怪浩难测。恒山伟奇,重峦叠嶂,每至寒冬,常有仙雾缭绕,恍若天境。 恒山派位于恒山天峰岭,恒山派自创立以来,已有百年,历经岁月洗礼,江湖刀光剑影,今依然屹立不倒。 恒山派张乐然与端木凤阳、张羡瑜分别之后,终于历经数日,返回恒山。 想到即将面见恩师恒山派掌门谢雅,张乐然不禁欣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远隔千里,心中日日思念。 张乐然想到如此,不由加快登山脚步,又前行数百米,见一牌坊。 那牌坊左右对联“仙岳古府观昊穹,青锋三尺荡不公。” 匾额之上书有“恒山古派”四个苍劲有力的草书大字。这牌坊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恒山派的山门! 张乐然穿过山门,进入门派。路遇恒山派弟子心感亲切,一一抱拳招呼。 不远处两位侠侣见到张乐然,携手走来。张乐然见此二人,笑道:“何师弟,刘师妹别来无恙。我奉师命下山接应你们二人,路遇端木公子知晓你们已经完成任务,便从许州返回门派。” 刘嫦赔礼道:“劳烦张师兄多走一趟了。” “我等为同门弟子,平日里亲如手足,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张乐然挥手道。 接着,他又道:“你们可知师傅现在何处?我返回门派,也得去向其交付师命” 何中洋回道:“今日泰山派掌门吴子鹿来我访,师傅与吴掌门现于‘流云楼’中饮茶座谈。” 张乐然心中不解,泰山派与恒山派虽同为五岳古派,却彼此之间来往不多。他记起吴子路上次来访已是两年之前的事了。 张乐然又与何中洋刘嫦两位侠侣又谈论数句,便是各自离去。 第十八章 掌门磋谈 恒山派流云楼 恒山派掌门谢雅与泰山派掌门吴子鹿,面面相对而坐。 恒山派掌门谢雅明眸皓齿,面如芙蓉,穿着一身鹅黄长衣,英姿飒爽,可谓巾帼英雄。 泰山派掌门吴子鹿面黄肌瘦,身材高挑,一双鹰目,内含锐光。 只见那谢雅面色严厉道:“此事断然不可!我恒山古派屹立武林上百年而不绝,绝不允许让其在我这一辈断去传承!” 吴子鹿淡然一笑道:“谢掌门息怒,我适才与你商议之事乃五岳五大门派合并之事,这是好事,又非灭门恒山派,何必动怒?您放心,五岳五派合并,你恒山派百年传承不仅不绝,还将于五岳之中发扬光大。” 谢雅不容考虑,断然相拒:“五岳门派合并之事,我恒山派仍坚决反对。五岳门派恒山派、泰山派、嵩山派、衡山派、华山派五大门派彼此独立已有百年之久,五派各自发展,分位五方,平日弟子行侠仗义,造福江湖。如今五岳门派已呈欣欣向荣之势,合五为一,是乃多此一举。” 吴子鹿劝道:“谢掌门此言差矣。我五岳五大门派分隔已久,彼此间交集甚少。五派虽在江湖中均有威望,实力却不及少林武当这等顶尖门派。三十年前我五大派掌门同李长歌华山之巅一战你可还铭记于心?上代五派掌门齐攻李长歌,却被其皆数挡下,此等耻辱,我五派之人当时刻牢记。这便是分派而立之弊端。” 谢雅听后吴子鹿一席话,闭口不言。 吴子鹿接着又道:“世人皆道‘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就连那市井小民也知,我五岳五大门派唯有齐心并为一派,才可与其它顶尖门派相较,方有问鼎武林的可能。” 谢雅冷哼一声,向吴子鹿询道:“如若五岳门派合五为一,必将推一掌门人,五岳门派有五大掌门,那谁来当此大任?” 吴子鹿轻笑道:“如你所言,五岳门派现有五大掌门,合并后新掌门需得又能力震服五派。五岳门派之中,论武功,我高于你等四人;论情理,此次合并之事为我率先提出实行;论威势,我现已取得北斗神教的大力支持。所以,我以为这合并之后的五岳派新掌门人由我担任再合适不过。届时,你们其余四人也将为门派副掌门。” 二人谈论近一个时辰,谢雅终于知晓了吴子鹿的狼子野心,大骂道:“话已至此,原来你是妄想整合五派,担当掌门,登顶武林!我道你吴子鹿怎有本事合并五派,原来是做了那北斗神教的走狗!” 谢雅起身振臂,拂袖便欲离去,还道:“你吴子鹿合并五派乃痴心妄想!我恒山派绝不同意此事!” 吴子鹿也不阻拦,面露凶光,朗声对谢雅道:“你当可拒绝合并之事,也大可离去。但你那爱徒张乐然,可是性命有危啊。” 谢雅听后娇躯一震,停下了离去的步伐。吴子鹿接着道:“我对付你也许有些困难,但杀一个门派弟子恐怕还是易如反掌。” 谢雅心中想起张乐然如玉面目,脸色通红,转身对吴子鹿吼道:“我的弟子为武林道义献身也是死得其所!” 吴子鹿轻蔑大笑道:“谢掌门难道不心疼吗?师徒如此情谊关系宛如夫妻,在武林中可是独此一家。” 谢雅登时如五雷轰顶,她极力稳住心神,道:“吴子鹿你胡说些什么!五岳合并之事不成便来血口喷人,实在为江湖中败类!” 吴子鹿淡然声道:“谢雅,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们师徒相恋之密事乃我花费白银千两从听风阁够得,绝不可能有误。” 谢雅浑身如抽空般,顿时有气无力,喃喃道:“听风阁……”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听风阁乃天下第一情报组织,阁中眼线无所不在,遍及三国。天下之事尽收听风阁之中,只要出够价钱,听风阁几乎能够搜集到任何情报。但听风阁不属于任何国家,其独立存在,不受约束。 除此之外,听风阁情报的真实性也是天下有闻,其以数十年名誉作为担保,绝不出售虚假情报! 吴鹿见谢雅此状,心中暗想师徒相恋之事无疑了。当其从听风阁买此情报后也是不信,闻名天下的谢大侠怎会做此不伦之事。但鉴于听风阁所售情报的真实性,也是不得不信。 吴子鹿对谢雅轻言道:“谢掌门,合并之事你现意下如何?你且放心,如若同意五派合并,我定不会将你之私事外传于江湖。” 谢雅如今已是万念俱灰,只道:“即便我同意此事,余下三派掌门拒绝不也无用?” 吴子鹿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余下三派,衡山派与华山已然接受。那嵩山派掌门沈梦圆同你这般,冥顽不化。不过她也命不久矣,自有人来对付她。” 谢雅心中暗想,吴子鹿实在好手段,如此看来五岳五派历经百年,大有合五为一的可能。她心中难以忘却张乐然,作为女子,此份情谊实难放下。只得咬牙切齿道:“我,同意五岳合一之事。” 吴子鹿听后不由狂笑不止,笑了数息才停下。起身对谢雅抱拳道:“多谢谢掌门成全。五岳合并大会将于东岳泰山玉皇顶之上举行,时间尚且未定,届时我将派人来贵教告知”说罢,吴子鹿也不顾谢雅,起身出楼而去。 谢雅见吴子鹿已然离去,身子一软,不由跪倒在地,满头大汗不止。 吴子鹿出去流云楼,正遇楼前守候的张乐然。 张乐然见来吴子鹿,恭敬抱拳道:“恒山派弟子张乐然参见吴掌门。” 吴子鹿轻瞥张乐然,心想这小子令为之谢雅神魂颠倒,姿色确是不俗。 吴子鹿也未应张乐然行礼,冷笑一声,径直离去恒山派。 第十九章 落花山庄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青书三人离开许州城,前往武当山。 途中,三人作伴,彼此有说有笑,好不快哉。 “待我到了武当山,定要向那武当派掌教张天师讨教一番,让他见识一下我太行派的‘太玄剑法’!”张羡瑜将要中所悬长剑抽出,虚空挥舞几式,自顾吹嘘道。 端木凤阳却不以为然,笑道:“武当派掌教武功绝顶,内力浑厚。莫说是你,怕是你师父剑仙李长歌也只能与其平分秋色。” 端木凤阳所言属实,不容张羡瑜否认。武当张天师如今年过八十,纵横江湖数十年,交手无数,其中不乏强敌,却未曾听闻一败,顶多只是不分胜负。这般神人存在,不知何时就立地飞升,驾鹤成仙了,自然不是寻常凡人可以提论的。 但端木凤阳也知张羡瑜剑法高超,且颇为自负,于是出言安慰道:“凭你如今剑术,想必再修行个二十几年,也有机会与之争锋。” 张羡瑜闻言,将长剑收回剑鞘,苦笑道:“虽然我知你是再宽慰我,但此话听着怎得如此不舒服。我需再练个二十年才有可能与之一战,人生短短几个秋,又有多少个二十年。” 说罢,提起那腰间在许州城买的酒壶,仰头一饮,只觉喉咙清冽甘爽。 端木凤阳也是随其一笑,说道:“你如今已为武林中青年一代领军人物。若是他人,莫说二十年,恐是穷其一生也难与张天师交手。” 张羡瑜想后回道:“这倒也是。”又说:“端木兄腰间佩剑,出身名门,想必武功也是不凡,但迟迟不见出手,如有机会,在下想要领教一番。” 端木凤阳还未来及说话,一路寡言的青书突然接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武艺高超,丝毫不再你下。” 端木凤阳将青书拦在身后,急忙解释道:“我武功稀疏平常,怕是难与羡瑜兄较量。羡瑜兄的‘太玄剑法’确是了得,那日窦府一见,佩服不已。虽已过去多日,但仍是记忆犹新。那般剑招奥妙无穷,世间罕有。” 张羡瑜拿起酒壶,又喝一口,伸出那本是白色却已泛黄的袖子,拂去嘴角余下的酒印,缓缓道:“你想学吗?若是有意,我可以将‘太玄剑法’要诀传授于你。” “‘太玄剑法’乃李剑仙毕生心血,我为外派之人,不宜学习。”端木凤阳虽也心动,但由于涉及道义之事,还是摇头拒绝。 张羡瑜听后,哈哈大笑道:“端木兄怕是过于迂腐了。师傅曾心愿将‘太玄剑法’发扬广大。将此剑法传于端木兄,也正合其愿。我相信你也定不会有辱这‘太玄剑法’。” 端木凤阳本就心愿学习,见张羡瑜如此说法,也不再推让,便接受下来,心中甚是感动。 张羡瑜见路程无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传授“太玄剑法”的口诀。端木凤阳自小读书过目不忘,记忆力超凡,张羡瑜口诀只道两遍,他便已然烂熟于心,只余下感悟剑法奥妙。 张羡瑜提醒道:“修炼‘太玄剑法’需懂得变通,莫要循规蹈矩。剑法为死,剑招为活,只需通晓剑法,大可一法延万式。” 端木凤阳连连点头,将此话于心。 在途中无事之时,端木凤阳便盘腿打坐感悟“太玄剑法”。他虽武学天赋超常,但此剑法也非凡物,李长歌花费心血而创,绝非一朝一夕可以通晓,若不下得一番苦功,难有所成就。 三人行有大半日,瞧见前面有一山庄,四望附近也无客栈酒馆,便打算在此投宿一晚。 行至山庄正门前,只见门上匾额书有“落花山庄”字样。 再瞧那庄门左右对联写到“小园花满径,参差连斜晖。” 张羡瑜见着对联与匾额,对端木凤阳道:“没想到此处竟为江湖有名的落花山庄。” 端木凤阳疑道:“落花山庄?” “落花山庄在江湖中名气不小,我曾听闻庄中有一片桃林,每逢花季,桃花盛开,满地落红,甚是好看。除此之外,落花山庄庄主周暮寒擅奏古琴,喜诗词歌赋,乃风雅之士。” 张羡瑜于端木凤阳说完,便去扣门。 大门打开,一家仆衣装从门中走出,张羡瑜自报家门,说明来意。那家仆听完,便让其稍作等候,前去通报主人。 端木凤阳一行人候有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再开,那家仆连说“抱歉,久等了。”引着端木凤阳三人走入山庄。 端木凤阳三人随其来到落花山庄大厅之中,三人入门,一眼望见那大厅上高悬匾额“落花流水”四个大字。中堂一副“旭日东升图”,那日从海上生,尽显海之平阔。左壁悬着一副大字,文曰:“古刹钟声花外尽,绿池柳色雨中深。” 大厅八仙桌前坐有一人,这人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头戴纶巾,腰缠玉带。仆人向端木凤阳等人引见,此为落花山庄庄主周暮寒。 端木凤阳急忙上前抱拳行礼,微微欠身道:“在下端木凤阳,汴州人氏。今与友人太行派张羡瑜途径贵庄,见天色已晚,欲投宿一夜,如有打扰,还望周庄主见谅” 周暮寒细细打量眼前三人,许久才抱拳还礼道:“原是端木世家中人与太行派弟子来我山庄,有失远迎。落花山庄一向待客如宾,且我等在此相遇不易,既然来了,也不必着急离去,在此多待几日,让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端木凤阳闻言,心中只想这庄主竟如此近人好客,连连道谢。 周暮寒便下令管家去为其安排上好的客房以供歇息住宿。三人向庄主拜辞之后,不再作留,先行告退。 第二十章 我叫阿奇 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端木凤阳早起后,见青书与张羡瑜仍在熟睡,不忍打扰,轻声穿好衣装后,走出房门。 他深吸清新空气,顿感神爽气清。通过向山庄仆人打听,来到那落花山庄闻名的桃林之中。 虽未至花季,却身处茂林,感受草木之息,只觉心旷神怡。 漫步于桃林,听闻不远处有剑气破风之声,端木凤阳也是好奇。便追寻着剑声,前去探看。 前行数十步,只见得桃林中有一片不大的空地,一名碧玉之年的少女正在独自练剑。那少女在桃林中时而低身劈砍,时而腾空跃起前刺,持剑围周身画一大圈,树叶纷飞飘落,绕身转动,煞是好看。 那少女练剑以至忘我之境,端木凤阳在一旁观看也未打扰,直至少女收剑之后才发觉其存在。 清晨天气微凉,少女却是香汗淋漓,瞧见端木凤阳观看,咧嘴一笑,尽显天真浪漫。 端木凤阳行至身前,抱拳笑道:“在下端木凤阳,现于贵庄投宿。适才见闻姑娘练剑,在下本也练剑之人,不禁好奇,便驻足观看,还望姑娘见谅。” “我叫阿奇。”阿奇说道。只见她抬袖轻拭额头,将那满头香汗拂去后,又道:“适才听闻公子也为习剑之人,阿奇有个不情之请,愿望公子舞上几招,一饱眼福。” 端木凤阳婉言相拒,道:“清晨散步,未曾携剑。待下次相逢,再使不迟。” “无妨,我把我的剑借你一用便好。”阿奇说着,将手中长剑递于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既见如此也不好推脱,便接下长剑,仔细打量。此剑为女子之剑,重量较轻,且剑身雕纹细致,令人爱不释手。 端木凤阳退后几步,招呼阿奇远处观看,莫要受伤。 说罢,端木凤阳拿剑摆好架势,耍了一套三叔端木流芳曾教授的基础剑法。虽是寻常剑招,但也使用娴熟,一招一式皆威力不凡。 一套剑法近百剑招,被端木凤阳融会贯通,一气使尽,剑意长存,久久回荡。 再看那满地布满落叶,端木凤阳持剑自横,傲然而立,英气逼人。 阿奇看得入迷,拍手称好。接下端木凤阳递来的长剑,感叹道:“真没想到你剑法竟如此高超。” 端木凤阳笑道:“我还有一朋友也在贵庄暂住,其剑法更为玄妙。待有机会,我将他领来舞剑于你一观。” 阿奇轻笑答应,道:“那可要说定了,我们拉钩,莫要反悔。”说罢,伸出玉指。 端木凤阳只觉眼前的少女甚是可爱,便也伸出手指,与其两指相勾,约定承诺。 阿奇见已得逞,微微一笑,于端木凤阳说道:“上午还有读书,我们约定下次再见,先走一步了。”说罢便向端木凤阳挥手告别。 “好!”端木凤阳应声道,也是伸手轻摆,与之告别。 阿奇提剑离去,端木凤阳目视渐行渐远的倩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他从桃林中走出,在山庄中无事闲步半个时辰,日渐高升,天色渐亮,他便也返回客房。 客房之中,青书与张羡瑜也已起身,未见端木凤阳,打听山庄仆人后,知晓其清晨外出散步。 庄主周暮寒一大早便派人送来丰盛的早餐,端木凤阳回房之后,正遇张羡瑜与青书二人用餐。看到周暮寒的热情招待,便商议正午去向其请安,感谢款待。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闲聊之时,谈起清晨林中的练剑少女阿奇,并与其讲述二人拉勾约定。 张羡瑜听闻如此天真少女,也是欣喜,便应下此事,答应下次与端木凤阳一同前去。 上午无事,端木凤阳便在客房感悟新习的“太玄剑法”,青书则在一旁听候差遣。张羡瑜也是无聊,便坐椅上擦拭佩剑,并不时回应端木凤阳对剑法的疑问之处。 时值正午,端木凤阳同张羡瑜用完午饭,便欲动身去向山庄庄主周暮寒请安。通过打听,得知周暮寒正于落花山庄“锦春亭”中抚琴。 二人也是欣喜,早闻周暮寒擅奏古琴,便可借此机会,前去一赏。 第二十一章 亲上加亲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通过山庄仆人指引,来到一花园。 那花园中山石丑拙,溪池清澈,花卉虽不多,却甚是雅致。二人漫步其中,端木凤阳已暗暗点首,深感花园胜妙。 花园池塘种十几株有水仙,花作白色,香气幽雅。池中建有一亭,名为“锦春”。 亭中有琴声传出,声音悠扬悦耳,高荡起伏,同高山流水,令人如处山水之境,顿感心旷神怡。 余音袅袅传入池水中,漾起数圈波纹,推动那株株水仙轻轻摇曳,清美动人。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行至水亭,只见落花山庄庄主周暮寒正是在其中抚琴。其本就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今日轻抚古琴,令端木凤阳不禁想道一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周暮寒身旁立一女子,端木凤阳定睛一看,此女子便为清晨桃林之中练剑的阿奇。此刻阿奇不再身着今早的短衫,而是一身绿罗长裙,青丝绾起成云髻,更显成熟端庄。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二人进入水亭,齐身抱拳请安。周暮寒看见二人而来,便停下抚琴,起身还礼。 张羡瑜道:“多谢周庄主近日盛情款待,我二人感激不尽。”再见端木凤阳则是不时目视那周暮寒一侧的阿奇。 周暮寒瞧见端木凤阳举动,爽朗一笑,介绍道:“此为小女,周婵绮。”周婵绮轻笑,向前一步行礼,道:“今早在桃林习剑,已经见过端木公子了。” 周暮寒笑道:“那二人属实为缘分。”端木凤阳闻后,也随之一笑,以解尴尬。 周暮寒又道:“凤阳,说起也是有缘,我与你端木世家曾有些渊源。”端木凤阳不解道:“愿闻其详。” 周暮寒望向那池中摇曳的水仙,回忆道:“你端木世家家主端木安乃我师兄,我二人曾同窗十载,端木师兄一直极为关照我,将我当作亲弟弟看待。端木安的才学胜我十倍,如今官拜当朝当朝二品重臣户部尚书,也是实至名归。” “周庄主,端木安正是家父。”端木凤阳闻言后大惊,缓缓说道。 “竟有此事!”周暮寒神情激动,双手紧抓端木凤阳的肩膀。周暮寒也为习武之人,双手握力极大,端木凤阳也是吃痛。 周暮寒放松双手,赔笑道:“是我太过激动了。今日相认贤侄,实在大喜。” 端木凤阳摇手笑道:“不碍事。” 周暮寒命令庄中佣人取来茶叶,要与端木凤阳二人在这水亭之中饮茶畅谈。 只一盏茶的功夫,仆人便取来上好的铁观音。周暮寒与端木凤阳对面而坐,张羡瑜与周婵绮陪坐。 端木凤阳轻饮茶水,顿时只觉口中茶香四溢。周暮寒缓言询问:“令尊如今身体可还好?” 端木凤阳恭声道:“回禀周庄主,家父长年在京为官,闻其常通宵伏案处理政务,患有轻微心疾。不过在家期间观其面色红润,应无大碍。” “端木师兄身为朝廷命官,为国奉献,难免过度操劳。”周暮寒轻叹道。“既你为我师兄之子,无需如此拘束,喊我周叔叔便是。” 端木凤阳颔首称是,随及道了一声“周叔叔。”周暮寒闻言,含笑答应。 二人又谈论些家常闲事与天下政事彼此的见解。端木凤阳自小学习理政治国之道,对此自是有的一番见解。 周暮寒听闻其谈吐不凡,不禁连连称赞,笑道:“虎父无犬子,令侄如此出众,不愧为端木安之子。” 渐渐日薄西山,周暮寒见天色不早,便令其女周婵绮送二人回房,端木凤阳推脱无果,只得应下。 端木凤阳三人回房途中,张羡瑜陪坐一下午,只觉腰酸背痛,不禁道:“周庄主真是健谈。” 周婵绮轻笑解释:“家父今逢故人之子,难免喜悦。” 张羡瑜又对端木凤阳玩笑道:“你本便是周庄主师兄之子,为叔侄之亲。不如再与周姑娘喜结连理,可谓亲上加亲。” 端木凤阳心中虽喜,却板脸呵斥道:“胡说些什么!”周婵绮听闻张羡瑜言语,也是满脸绯红,宛若桃花般,甚是可爱。 张羡瑜只是哈哈大笑,不再说些什么。 周婵绮将端木凤阳二人送至客房庭院门前,便欲告退。 端木凤阳见天色漆黑,想是周婵绮身为女子,独自回房不便,提议相送。周婵绮也是未拒,颔首同意端木凤阳请求。 张羡瑜见此状,笑对端木凤阳道:“长夜漫漫,无事可作,端木兄护送佳人,可晚些归来。” 端木凤阳欲回首呵责,张羡瑜却早已不见踪影。 第二十二章 提亲 端木凤阳与周婵绮二人并肩走于小径之上,彼此沉默不言。 端木凤阳率先开口打破寂静:“适才陪同回房那人便是我与你提起剑术卓绝的友人。” 周婵绮忆起张羡瑜的调侃言语与洒脱之状,说道:“那人想是逍遥之士。” “此言不虚。羡瑜兄平日处事不羁,不落俗套。平生之愿乃携壶清酒,仗剑天涯。”端木凤阳回道。 周婵绮笑问道:“那你平生所愿为何?” “家父回京临前曾嘱咐我文武二者不可荒废。我平生之志,愿文能兴国安邦,武能笑傲江湖。”端木凤阳缓缓道。 “你之心愿,着实不易达成。”周婵绮既钦佩于其志向远大,又想到日后其路将坎坷不平。 端木凤阳笑道:“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二人在闲谈中,已至周婵绮所居庭院门前。周婵绮行礼道:“劳烦端木公子相送,天色已晚,回程当心。” 端木凤阳笑道:“那我便不在叨扰,周姑娘早些歇息。待闲暇之时,我再领那朋友舞剑与你一观。”说罢,他见周婵绮在夜风中青丝凌乱,便不禁伸手将那几缕青丝轻轻抚顺,入手尽是丝滑。 周婵绮见端木凤阳此状,心中猛然一惊,娇躯一震,却也未曾反抗,温顺配合。 端木凤阳为其梳理云鬓之后,指尖仍留发香。也不再停留,便抱拳告辞。 周婵绮极力平复心中起伏,含笑与其道别。 端木凤阳回房之后,青书与张羡瑜正在对坐手谈。 张羡瑜见闻端木凤阳归来,调侃道:“如此佳人相伴,可遇而不可求。端木兄也不多待时刻,如此早归,实在可惜。” 端木凤阳回道:“羡瑜兄莫要取笑小弟了。”说罢,便上前观棋。 青书解释道:“我本棋技低劣,不堪出手。张公子却言无事可做,执意与我手谈。推脱无果,只得与之对弈。” 张羡瑜在一旁道:“青书自谦,其棋技并不弱。我二人手谈两局,互有胜负,此为第三局。” 端木凤阳小时跟随先生学习,课闲之时常同先生手谈,棋技亦是不弱。青书跟随其多年,也知其棋技难登大雅,今见张羡瑜与之平分秋色,互有胜负,想是棋技也为实不高。 端木凤阳观棋不语,在旁看有两盏茶的功夫,二人棋法均为直来直去,毫无玄机。也是无趣,便不再观看,独自先去休息。 次日 端木凤阳与周婵绮约定一同观赏张羡瑜舞剑,地点仍为桃林之中的空处。 张羡瑜也是不推脱,一套“太玄剑法”舞的虎虎生风,长剑宛转进退,寒光四溢,甚是好看。 张羡瑜也未束发,一头黑发任期随风飘扬,再配以舞剑中的逍遥身形,宛如谪仙一般。 周婵绮常年待于山庄之中,练剑本为自顾自舞,哪里见得如此玄妙剑法。今见张羡瑜的一手“太玄剑法”,甚是欢喜,不住拍手称好。 张羡瑜剑法使完,来到端木凤阳二人身前,拿起腰间酒壶仰首畅饮。 周婵绮不禁称赞道:“端木公子果真所言不假,张公子剑术高超,世间罕有。” 张羡瑜摆手笑道:“我这剑法虽也不差,但比起凤阳兄,还是略逊一筹。” 周婵绮听闻其夸赞端木凤阳,心中莫名欢喜,轻轻一笑。 端木凤阳知晓张羡瑜好意,也未反驳。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同周婵绮又闲谈有半时辰,便彼此分别。 离开之后,端木凤阳道:“我昨夜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在想:我等已在落花山庄停留数日,耗费过多时间,不宜再住,也该起行了。” 张羡瑜说道:“话虽如此,但端木兄舍得了那周姑娘吗?” 端木凤阳回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又怎能因一女子而困于落花山庄之中。” 于是,他便与张羡瑜议好,决心下午去向周暮寒拜别。 下午,周暮寒将女儿召于大厅之中。 周暮寒细细打量周婵绮,虽不过碧玉之年,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肤如凝脂,柳眉杏眼,稍显青涩,再过些时日不知将有男儿拜倒于其石榴裙之下。 周暮寒含笑对女儿道:“几日相处,你以为端木凤阳如何?” 周婵绮听闻周暮寒提起端木凤阳,心神恍惚,轻声道:“端木公子文武双全,乃不世奇才。” 周暮寒又道:“我闻近来你与端木凤阳关系亲近。我对此子也甚是满意,想寻机会向其提亲,你意下如何?” 周婵绮为周暮寒的独女,自小娇生惯养。周暮寒眼看女儿日益成长,已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今见端木凤阳,无论从家室还是品质、文韬武略都符合周暮寒理想。故不忍错过,便欲向其提亲。 此时,只见周婵绮低眉垂眼,已是脸红耳赤,羞羞答答道:“女儿全听从父亲大人安排。” “好!那便如此说定。待得今晚,我派人将端木凤阳邀来共进晚饭,席间商议此事。”周暮寒哈哈大笑道。 第二十三章 情定终身 此时,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青书三人正入大厅,欲向周暮寒道谢拜别。 落花山庄庄主周暮寒瞧见三人前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随即,便向端木凤阳道:“贤侄,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端木凤阳也不好推脱,恭声道:“周叔叔但说无妨,小侄洗耳恭听。” 周暮寒道:“近些时日,我闻你与小女周婵绮二人情投意合。我有愿将其托付与你,不知意下如何?” 周婵绮听闻周暮寒此话,本为女儿家,不由掩面羞涩。 端木凤阳本来此与庄主道别,忽闻此话,心中一惊,不禁失声。 周暮寒见端木凤阳此状,想是不愿,沉声道:“贤侄是不愿作我周某人之婿吗?” 端木凤阳连连摆手否认,解释道:“周姑娘才貌出众,姿色世间罕有,端木凤阳恐难相配。” 此时,一旁的周婵绮急声道:“端木公子如若情愿,我便也是愿意。” 周暮寒知晓女儿对端木凤阳的情谊,自身也赏识端木凤阳,愿促成此事。 端木凤阳沉吟道:“晚辈此次前来本是与周庄主道别,感谢近日款待,我等三人将今日启程离庄。我对于周姑娘之心,自然也是喜爱,但奈何闯荡江湖,难免遭遇不测,因此不忍周姑娘下嫁于我。” 周暮寒道:“大丈夫步行天涯,也是好事。”沉思片刻又道:“贤侄,我有一提议。” 端木凤阳恭声道:“愿闻其详。” “你大可出游闯荡,小女在此山庄等你归来,待你志愿达成,功成名就之后再来这落花山庄迎娶婵绮也不晚。” 端木凤阳缓缓道:“如此也好。如若婵绮不离,我便不弃。” 周婵绮向前几步,来到端木凤阳面前,说道:“端木公子,我们说定此事,你可要信守承诺。” 端木凤阳坚定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们拉钩。”说罢,周婵绮又伸出玉指。 端木凤阳颔首同意,便伸指勾向周婵绮玉指,二人双指向握,缓缓拉动。 周婵绮道:“无论你身在何处,都莫要忘记这落花时节桃林尽出,有一名家阿奇的女子再等你归来。”话音未落,已是眼眶湿润。 端木凤阳叹息道:“你放心,我定会归来。莫要再流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罢,伸手拂去周婵绮那眼角泪痕。 周婵绮颔首,乖巧答应。 周暮寒见订婚之事已成,也不阻拦,说道:“如若贤侄执意离去,那便让我父女二人送你们一程。” 说罢,周暮寒便携周婵绮同端木凤阳三人一齐出庄。 送行数里,端木凤阳抱拳对周暮寒道:“周叔叔莫要再行,我等于此地分别吧。” 周暮寒还礼道:“贤侄保重。” 端木凤阳转身,对早已泣不成声的周婵绮道:“等我。” 周婵绮也不愿在临行之时作此丑态,强颜欢笑道:“无论沧海桑田,我会都一直在等你。” 端木凤阳轻拍其香肩后,便与张羡瑜、青书二人离去。 三人又行有数里,周家父女已不见踪影。 青书不禁对端木凤阳道:“少爷,你我离家不过数月,你便已定下亲事。” 端木凤阳叹声道:“周姑娘乃痴情之人,我若不如此,怕是伤了她的心。” 张羡瑜接道:“如此说来,你订婚也是被逼无奈?” 端木凤阳摇首否认,解释道:“我对周姑娘也是喜爱。但总觉相处时日不长,如此便订婚,心感草率。” 张羡瑜笑道:“你二人乃一见钟情,岂是寻常时日可以衡量的。” 青书也是劝道:“公子您贵为端木家大公子,有个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如若对那周姑娘不满,大可再纳一房妻室便是。” 张羡瑜听闻此话,也是在一旁随声附和“青书所言甚是。” 端木凤阳只觉二人好笑,便也不再去想此事,专心行路。 第二十四章 强强对决 端木凤阳三人行程十几里,只觉略有饥饿,便寻得一客栈要些酒食。 端木凤阳在饮酒进食之时,听闻旁边一桌有人道:“今晚我等在此留宿一夜,明日一早便前去汝州观看那二人比斗。” 又有人谈道:“那连沧海虽成名已久,武功已登峰造极,但对战威震燕北的端木擎苍,难免有些弱势。” 另一人反驳道:“此言差矣。连沧海二十年前与剑仙李长歌曾有一战,传闻那战惊天地泣鬼神,二人相斗余威便是引起乱石穿空,江水倒流。连沧海虽最后不幸落败,却也是只输那李长歌一线。今剑法大成出关,挑战端木擎苍,胜负难说。” 端木凤阳听闻端木世家老家主端木擎苍之名,便起身向那谈论此事一桌询问。 端木凤阳抱拳行礼,询道:“敢问兄台们所说何事?明日是哪两位高手对决?” 其中一人回道:“明早辰时,‘大重阳剑’连沧海于汝州城头挑战‘只手摘星辰’端木擎苍。” 端木凤阳惊道:“竟有此事!” 那人疑道:“此事近些时日已在江湖之中穿得沸沸扬扬。你身是习武之人,竟然不知?” 端木凤阳暗想应是自己近日身处落花山庄,才未曾闻此消息。轻笑道:“想是孤陋寡闻了。” 说罢,端木凤阳便向其道谢离开,他回到座位后,与张羡瑜、青书二人讲说此事。 张羡瑜闻言欣喜若狂,激动道:“连沧海与端木擎苍皆为当世一流高手,二人武功内力都足以排进天下习武之人前十。如此难得机会,我等万万不能放过。” 端木凤阳颔首道:“不错,观看高手过招,于我等武学皆有益处。今晚我们在此地留宿,明日一早前去汝州城观战。” 张羡瑜与青书二人皆是赞成此提议。 三人饮酒几杯,张羡瑜又道:“凤阳兄,你端木世家老家主怎会身现汝州城?” 端木凤阳回道:“我也不知。老家主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虽为世家中人,却也至今无缘见其真容。” 青书插言道:“听闻老家主痴于武学,一生之中常与高手切磋。想是其听闻连沧海出关挑战,便不远千里来那汝州城应战。” 端木凤阳应声道:“想来应是如此。” 三人小酌之后,便早早于客栈房间中休息,明日早起赶往汝州观战。 张羡瑜也是平生痴迷武学,一想起明早有机会见到当世两大高手对决,不禁心潮澎湃,寝食难安。 端木凤阳于烛火之下,查阅地图,对青书说道:“汝州城离此地不至十里,我等明日想是半个时辰便可到达。”青书在一旁颔首称是。 说罢,端木凤阳便嘱咐青书早些休息,明日早起赶路。他话尽之后,也返回客房。 一夜光阴,一闪而过。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张羡瑜便到端木凤阳房中,将其喊起上路。 端木凤阳嬉笑道:“羡瑜兄日常晚起,今日卯时便早早起身,几欲起程,实属难得。” 张羡瑜回道:“自昨日听取两大高手对决之事,便是寝食难安。漫漫长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熬至破晓。” 端木凤阳心想张羡瑜也是武痴,不忍损其所好,便至客房喊起青书,起身上路。 三人提速而行,不至半个时辰,便来到汝州城墙之下。 此时两大高手均未现身,城下却已是人山人海。城下男女衣装各样,皆气势不凡,想是皆为习武之人。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青书三人,寻得一眼界明亮开阔处,与观战众人一齐等候两大对决高手。 等有半个时辰,只见远处突然一把重剑飞来,声如雷,疾如电,直直插入汝州城墙之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男子。 只见此人行至人群之中,纵身起跃,身至插剑之处,脚尖轻踩剑柄借力腾空,身形稳落那汝州城墙之巅。 此人双臂伸展,迎风而立。城下一人轻呼:“连沧海。”观战之人也随之齐呼“连沧海”声贯长空,气势非凡。 端木凤阳细细打量城巅之人,适才闻其登顶之法,着实震惊,踏剑腾飞,天下间少有人能做到此法。 他不禁喃喃自语:“这便是那闻名天下的‘大重阳剑’连沧海,果然名不虚传。” 在城下众人呼喊“连沧海”之名时,只见连沧海微微一笑,右手张开,手心朝下,运作内功,只见一股强大吸力如排山倒海般顿时迸发而出。 那城墙之剑也随之剑身剧烈颤动,连沧海大喝一声,加大体内内力运作周转。那柄重剑竟是自行从城墙之中携碎石而出,正飞入连沧海之手。 此招隔空取物,不可谓不妙,在此震撼了城墙下每一名习武之人的心灵。皆是习武多年,却均难至连沧海之境。 连沧海手持百斤重剑,一人一剑迎风傲立城巅,气贯长虹。他至今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等候端木擎苍的到来。 第二十五章 端木擎苍现身 “大重阳剑”连沧海在城巅伫立,一动不动,等有半个时辰,仍未见端木擎苍现身。 城下人群不禁议论纷纷。 “端木擎苍怎么还不来” “端木擎苍怕不是弃战而逃了吧?” “见闻连沧海剑法大成,想是难以取胜,畏战而不敢现身。” 连沧海也不理会这些杂言杂语,只是耐心抱剑等候。 端木擎苍称雄武林数十年,一向言而有信,既约定比武,那便必会前来迎战。绝不会作有损名誉之事。 这时,只听人群中一声“端木擎苍来了!”诸人皆回首望去,只见远处隐隐走来两个人影。 那二人走近,看清面貌。一人为僧侣模样,面目慈善,身着麻布纳衣,步履稳健。 那僧人身旁之人乃一白衣老者,鹤发童颜,走路无声,易见其雄浑内力缓缓外溢。 两人行至城墙之下,白衣老者向僧人抱拳行礼道:“有劳大师了。”那僧人也是和颜悦色,双手合十还礼。 话音刚落,只见白衣老者体内真气上提,右脚蹬地腾飞而起,借助城墙面上凸出部分,直上城头。 白衣老者立稳之后,向对面连沧海歉意一笑,道:“老夫请来少林寺觉慧大师作为中立公证之人,因此应战略晚。” 面对满面笑容的端木擎苍,连沧海冷声道:“无论早晚,结局已然注定。” 白衣老者笑而不语,并未反驳。 只听此时城下觉慧双手合十,对观战众人朗声道:“贫僧少林寺觉慧,受端木老家主之邀,前来主持此次比斗。”声音随内力缓缓发出,城下虽观战几百,分散而站,却均可听清其言。 众人闻言喧哗,不曾想这纳衣老僧竟为少林寺的觉慧大师! 觉慧大师乃少林寺方丈觉远师弟,为得道高僧,虽年近七十,却依然立如翠松。其武功也是出神入化,一手“降龙伏虎拳”打尽天下邪魔妖道,乃少林数一数二的功夫高手。 一场比武,汇聚当世三大顶尖高手!无论端木擎苍、觉慧大师还是连沧海,都是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可谓跺一跺脚大燕江湖就能抖上一抖。 今三人竟同时现身于一地,观斗之人心中纷纷感叹不虚此行。 此时,那人群稀疏处的端木凤阳正直勾勾的盯着城巅谈笑风生的白衣老者。 从未曾想,当年在问道楼教授自己“江澜印”与“擒燕控鹤”,真正帮助开启武学之路的那老人竟为端木世家老家主、威震燕北之地,人称“只手摘星辰”的端木擎苍! 在端木凤阳震惊之际,城巅比斗已然开始,只见连沧海手持百斤重剑,内力如澎湃而出,引得狂风呼啸。 端木擎苍却如脚下生根般,负手挺立,丝毫不受其影响。 连沧海重剑指向对面之人,问道:“你的武器何在?” 端木擎苍轻蔑笑道:“出门急切,忘记携带。不过无妨,对付你,想是无需武器也可一战。” 连沧海虽心中暴怒,却面不改色,对端木擎苍道:“我是不会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说罢,将那百斤的大重阳剑收起。 端木擎苍知晓连沧海为武林顶尖高手,自然拥有傲气,不忍对手相让。 “罢了,你在江湖中以剑术闻名,我若以手脚功夫赢你,想是不服。”端木擎苍说罢,对城下观战众人道:“不知哪位同道,可借老夫一剑?” 其话音刚落,只见端木凤阳将腰中长剑取下,蓄力一掷,向那城巅大喊一声:“剑来了!” 端木擎苍右手一抬,接下长剑。寻着声音望去,正看见人群中的端木凤阳,心想:这小子不再汴州读书,怎也来了。 端木凤阳迎上端木擎苍目光咧嘴一笑,端木擎苍只道:“多谢小友借剑。”说罢,便抽剑迎敌。 端木擎苍既已持剑,那连沧海也不再谦让,大喝一声,拔出背后百斤重的大重阳剑。 二人持剑对立而视,只闻风云惧变,狂风再作,顿时飞沙走石,城下树木枝叶四散,在空中飘零。 巅峰之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六章 两重江澜印 汝州城巅 只见连沧海双手持握大重阳剑,身形疾动,一瞬间便移至端木擎苍身前,抡起百斤重剑,砸向敌手。 端木擎苍临危不惧,反应敏捷,使剑挡格。连沧海本就气力远超常人,又使重剑,自然剑招力道惊人。两剑相击,电光火石,端木擎苍只觉手臂发麻,不由体内真气外放,手中催劲,将长剑剑身微翻,震开大重阳剑。 连沧海剑气如山岳般压迫,气吞山河,呈排山倒海之势,向端木擎苍袭来。 端木擎苍内力涌动,深知强攻不过,只得取巧。他剑招灵动,手中长剑与大重阳剑一碰便退,从不硬挡。一时间,二人也是难分高下。 转眼间近百招过去,连沧海招招进逼,一剑快过一剑,朝端木擎苍砸去。端木擎苍以逸待劳,暂避锋芒,只是使剑驾挡,也不曾主动出击。 连沧海虽力大无穷,却手使百斤重剑,挥砍千余招,亦显疲劳,心中不愿再此长耗。 只见他重剑突刺,如穿云之箭,气势逼人。端木擎苍冷哼一声,竖起长剑,欲将其剑招挡拨开来。重剑将至,竟突然横起。连沧海化刺为砍,只取对手头首。 端木擎苍眼中一抹寒光闪过,识出此招为虚,长剑顺势而上,挡于面门之前。连沧海一招便出,无再收手之意,毫不留情,剑气直贯长虹,划破天幕。 端木擎苍也不避让,手掌催动体内浩瀚内力,充入剑身,欲震开这惊天一剑。 双剑相冲,端木擎苍剑刃薄脆,远不及对手那般重剑无锋,承受不住两股内力相斗。只见那长剑竟寸寸断裂,破碎四散而开。 城下众人始终目不转睛地观看城巅战势,此时见端木擎苍长剑尽碎,也不由心神紧绷。 端木擎苍也是大惊,却手上功夫不断,只见他右手催劲前推,那数片碎剑顿时如暴射暗器,直攻连沧海。 眼前闪光点点寒光,连沧海也是临危不惧,挥剑疾转,体内真气外涌,将那碎剑悉数击落。 端木擎苍乘胜追击,他右手手腕微翻,凝气于掌心之中,趁连沧海击挡碎剑之时向其打来,此招正为那“江澜印”。 手使“江澜印”直打向对手面门,连沧海应付不及,未有机会运转真气,只能出剑挡于面前,但难以奏效。顿时,他只觉一股大力从前方袭来,身体难以站立,不住后退十几步,身形才勉强平稳。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只手摘星辰’!”端木擎苍大喝一声,左右双手皆是翻转,使出那成名绝技“江澜印”。 只见他步如疾电,身后幻化出多重残影,只一刹那便出现在连沧海身侧。端木擎苍双手重叠合一,两重“江澜印”齐推连沧海。 连沧海见势不妙,奈何二人相距甚近,再使剑退敌已是来不及。他只得内力充斥全身,皮肤顿时尽覆乳白之色,根根青筋暴起,硬抗两重“江澜印”。 端木擎苍成名已久,与人切磋无数,其中也不乏高手,却从未有人能做到用身体硬抗“江澜印”,更何况是两重“江澜印”,连沧海也不例外。 连沧海顿时只觉体血外涌,甚是难受,终是内力长懈,皮肤乳白褪去,倒飞而出,如断线纸鸢般被打下数丈城墙。 城下的觉慧见连沧海倒飞落下,急忙蹬地上跃,飞身接下其下落身形,避免跌伤。 端木擎苍与连沧海大战千招,长剑尽碎,终是凭借出人意料的两重“江澜印”决定了胜局。 城下众人见胜负已分,顿时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喝彩,端木擎苍不愧为当世绝顶高手,连沧海剑招尽出,最终仍是败于其手。 端木擎苍傲立城巅,俯瞰城下众人,微笑挥手,尽显大侠风范。 在众人欢庆之时,突然从人群中呈弧线暴射出一柄飞刀,直射向那城头的白衣老人。 端木擎苍也是未觉,只闻破风之声,几十年习武的本能令其侧身闪避。但飞刀射出手法甚是毒辣,想是日日苦练,才有此劲道。 端木擎苍闪避不及,只觉腹部吃痛,原是那飞刀没入其腹,顿时鲜血喷涌,染红白衣。 第二十七章 偷袭 端木擎苍也是不顾腹部受伤,忍痛跃下城头,欲查寻出手之人。却因人群杂乱,飞刀也是弧线射出,难寻凶手。 觉慧大师见到端木擎苍被人偷袭,忙上前探看其伤势。端木擎苍忍痛询问:“大师可见到是何人偷袭老夫?” 觉慧环视人群,未觉可疑之人,想是凶手一击未成必杀,已然退去。于是,便对端木擎苍道:“人群众多,难查敌手,贫僧先带老家主前去疗伤。” 端木擎苍轻叹一声,只得作罢,跟随觉慧从人群中走出离去。 端木凤阳见其受伤,甚是关切,忙上前探看。端木擎苍看到自家晚辈,强撑精神,对其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受伤无数,这点小伤无碍。” 说罢,他沉默片刻,又对端木凤阳道:“可惜了在与那连沧海对战之时,不幸将你佩剑损坏。” 端木凤阳急声道:“老家主莫要说这些,剑碎可以重铸,身体要紧,先去疗伤才为要事。”接着,又对觉慧恭声道:“老家主就劳烦大师了” 觉慧颔首答应后,便扶持端木擎苍远离此处,寻地疗养刀伤。 众人观战两大绝世高手对决,连沧海败北,端木擎苍遇袭,也未去曾想最终竟是如此结尾,皆是叹惋。 观战众人彼此议论此战,结伴离去。那连沧海战败之后,也是无颜再留,也是拂袖隐去。 人群渐渐散走,张羡瑜安慰端木凤阳道:“端木擎苍前辈内力浑厚,小小腹伤,应是疗养半月便可痊愈。” 端木凤阳点头称是,接着道:“只是未曾看清何人出手偷袭老家主,也不知那人目的何在。” 张羡瑜未有思绪,沉默不语。 端木凤阳佩剑既已断碎,便与张羡瑜商议,在汝州城中停住时日,寻得铁铺购得一剑后再上路。 于是,三人同行入城。 城巅一战,双方两大高手皆负伤,虽结局差强人意。但此战比斗着实精彩绝伦,连沧海与端木擎苍二人争锋,皆是全力应对,数十年武学底蕴尽数施展,观战众人可谓大饱眼福。 此战虽已过去数个时辰,却仍是历历在目,张羡瑜不禁感叹道:“以前在门派是我坐井观天了,只道家师武功独步天下,什么少林武当之流皆是不堪一提。如今方知天下高手千百人,只这端木老家主的功夫便是丝毫不逊于家师。” 端木凤阳回道:“莫要多想了。李剑仙乃武林公认剑道至尊,剑可开山、可填海、可断江。在我等心中已是天下第一。” 张羡瑜又道:“多谢端木兄相劝。说来也是可惜了,若非端木老家主身中飞刀之伤,实是期愿与之请教武学。” 端木凤阳道:“这倒无妨。待老家主身子痊愈之后,你我便一同前去讨教。” 说到“讨教”二字,不由想起汝州城巅之战,端木擎苍凭借两重“江澜印”硬是击退“大重阳剑”连沧海,最终获胜。 端木凤阳心中暗想:“江澜印”果然威力无穷,当年自己战平端木丈亭凭的是“江澜印”,而今端木擎苍击退连沧海使得还是这“江澜印”。今后自当多多修习其法,通晓“江澜印”之玄妙。 端木凤阳三人行走于汝州城中大道,忽见前方有人群聚集,阻塞路径,不由好奇前去探看。 只闻附近有人轻言道:“唉,可惜了朱楸虽满腹经纶,却遇到胡卓这般纨绔子弟,只得认栽。” 又闻一人道:“还望慎言,胡卓乃汝州通判之子,不是我等可以随意议论。” 端木凤阳三人走进人群中,只见得不远处,一华服公子正在指挥家丁殴打一名短褐男子。 那短褐男子身体吃痛,胸前死死抱着一本书,倒地不起,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泥。 两名家丁一边踢打倒地短褐男子,一边试图强取其怀抱书籍。 那华服公子挥舞折扇,面目狰狞,大喊道:“你这两个蠢材小心些!莫要弄脏了那书!” 那两名家丁闻言,唯唯诺诺,恭顺听从其话。只见其中一人将那短褐男子紧紧按压贴在地上,而另一人去抢夺书籍。 “住手!”张羡瑜再看不下去此状,他本嫉恶如仇,今见街头公然行凶,自是心中不平,挺身而出,讨个公道。 那两名家丁对张羡瑜地呵斥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 张羡瑜不禁大怒,飞起一脚就将那二人踢倒在地。 第二十八章 承诺 那名华服男子见自家两名家丁皆被张羡瑜踢倒在地,走到其身前,质问道:“我乃汝州通判之子胡卓,你是何人?胆敢伤我家仆!” “我为太行剑派张羡瑜。”张羡瑜回道:“光天化日之下,指使家仆伤人,着实有违公道。” 胡卓轻蔑笑道:“公道?在这汝州城中,我便是公道。”说罢,又向前走两步道:“我还道是何方神圣,原来只是一耍剑门派的弟子。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你难道不知吗?” 此时,端木凤阳从人群中走出,将那受伤短褐男子小心搀扶而起。直面胡卓道:“胡公子此言差矣,民为国家之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官者当视民如子,方可治国安邦。” 那短褐男子本受伤严重,却听闻端木凤阳一话,身躯一颤,不由望向其人。只见得一清秀面庞,目含坚定之色。 “你又是何人?在此多管闲事。”胡卓见端木凤阳走出践踏自己的威信,气急败坏。 端木凤阳缓缓回道:“在下汴州端木凤阳,家父为当朝户部尚书端木安。” 胡卓难以置信竟在此处偶遇当朝二品重臣之子,话音未落,不由倒退数步强撑身体。 他竭力稳定心神,赔笑道:“原是端木世家的大公子,小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端木凤阳又道:“你不过为汝州通判之子,不去思虑如何为民谋福,反而在此做有损父辈清名之事。” 胡卓此时已是汗流浃背,躬身恭声道:“端木公子教训的是。”说罢,也不愿在此地多留,俯身请示道:“公子如无他事,小人先行告退。” 端木凤阳沉默未语,身旁张羡瑜却已是忍其多时,不禁怒斥道:“滚吧!” 胡卓如释重负,深鞠行礼拜别后,立即带着两名家仆,悻悻离去。 端木凤阳见人影远去,回首对已身负创伤的短褐男子轻声道:“那胡卓已然离去,你大可放心了。” 短褐男子闻言,欲拜谢恩人,却被端木凤阳阻拦道:“你身体不适,无需多礼。” 经过与之一番交谈,了解此短褐男子名为朱楸,自幼家室贫寒,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乃汝州之地闻名的才子。苦心三年,将对大燕内外政事见解著为一书,朱楸欲将此书上奉朝廷,从而得到提携重用。 但著书之事却被那汝州通判之子胡卓听闻,便携家丁前来强抢此书,欲夺书献于上司,而谋得富贵。朱楸誓死不从,就出现了适才街上胡卓指使家丁殴打之事。 端木凤阳闻言,感叹道:“竟有此事!”心中对胡卓窃书行为厌恶,同时也对朱楸之作产生好奇。接着,对其询道:“著书可否予我一阅?” 朱楸本不愿此书外观,却因对方乃救命恩人,也不忍推辞,便将怀中之书递于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接书道谢后,细细翻阅,只见得此书分为“内政”与“外交”两大章节,分别阐述内治之法与对周蜀二国谋略。 朱楸讲求仁义治国,实行仁政方可得民心、赢天下,是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针对周蜀二国,采取分崩瓦解之谋。断其联盟,孤立二国,并对其软硬皆施,交不离攻,攻不离交。 端木凤阳对朱楸书中治国理政之法甚感赞同,以为其不负盛名。他将著书交于其手后,赞叹道:“朱兄乃经世之才,日后定当有所建树。” 朱楸谦逊道:“端木公子谬赞了。” “我予你一书信,待你进京之后,将其上呈于户部尚书端木安。他闻此书信,定当于你重用。”端木凤阳说道。 朱楸躬身一拜,谢绝端木凤阳好意,说道:“公子大恩,在下没齿难忘。进京之事已无需您费心,我愿凭德才独立成就一番事业。” 端木凤阳方知天下读书人皆有傲骨,不食嗟来之食,亦不坐享其成。于是他便道:“无妨,想必凭朱公子学识,谋个一官半职也非难事。” 他思索片刻,又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朱兄准许。” 朱楸不知这户部尚书之子有何事能够有求自己,便道:“但说无妨。” “他日朱兄如若功成名就,愿满足在下一事。”端木凤阳抱拳道。 “他日我若有所功名,如有能帮到端木公子之处,定当尽我所能。”朱楸许下承诺。 端木凤阳得偿所愿,笑道:“君子一诺千金。那我便静候朱兄佳音。” 端木凤阳是在赌,赌朱楸是否能得朝廷重用。适才读阅著作后,认定其乃非常之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便使朱楸许下承诺,日后再报。 朱楸本就负伤,谈话之后更显虚弱,不再长留,便拜别端木凤阳一行人,携书匆匆离去。 第二十九章 汝州通判 端木凤阳三人与朱楸分别后,商议分开行动,他前去兵器铺购置佩剑,青书携包袱去寻客栈,张羡瑜则是无事可做,便在汝州城街道上散步。 兵器铺本就常见,汝州城中自然也是星罗棋布,端木凤阳便随意寻得一家兵器铺进去。 这家虽门面不大,内部却是宽敞,刀枪剑戟整齐摆放,通明锃亮。 那店家见得客人进店,也是热情招待,笑脸相迎,忙上前问其所需。 端木凤阳回道:“在下长剑不幸折断,想购得一把佩剑。” 那店家道:“我瞧你面目熟悉,可是那城巅一战借剑于端木老前辈的小友?” “你认得我?莫非那一战你也在场?”端木凤阳笑问道。 “‘只手摘星辰’端木擎苍对战‘大重阳剑’连沧海,此等高手对决在江湖中难得一见,无数习武之人不远万里来此汝州城观战。而我本为城中之人,尽占地利,如此佳事自当参与。” 端木凤阳赞同道:“所言不虚。” 那店家又感叹道:“你的长剑能折于端木擎苍老前辈之手,也是有幸。平常长剑或折于武林门派之争,或折于诸国征伐之战,皆是耗损。” 说罢,店家从墙上悬挂长剑中寻来几把,予端木凤阳查看。虽也锋利,却皆为寻常货色。 端木凤阳出于汴州大家端木世家,原本佩剑乃三叔端木流芳命铁匠大师取上好精钢炼制而成,剑身轻薄坚韧,且异常锋利。而今这等寻常佩剑,自然是难入法眼。 端木凤阳接连查看几把佩剑,皆是难以称心如意,便告谢店家后,离店而去。 刚出店门,便被一人拦下,那人对端木凤阳毕恭毕敬,躬身道:“端木公子,我寻您寻得好生辛苦。我家老爷为汝州通判胡汉江,特意派我请您去府上做客。” “胡通判的好意我心领了,待改日再去府上叨扰。”端木凤阳听闻其为汝州通判所遣之人,想起通判之子胡卓仗势欺人之事,心生厌恶,便回绝了其邀请。 “端木公子,您可怜可怜小人吧,老爷曾特意叮嘱小人,若带不回端木公子,便以家法伺候。”那人急切请求道:“老爷听闻胡公子当街之事后大发雷霆,又知晓端木公子挺身而出,甚是钦佩,欲请公子于府上一坐。” 端木凤阳见此人可怜,又想正借此机会去那通判府邸与其一说胡卓欺人之事,便应允了邀请,答应与其一同面见汝州通判胡汉江。 胡卓指使家丁强取朱楸著作之事,本为其父胡汉江所遣。胡汉江为保自己在汝州城民众之中的声誉,便使一向纨绔恶名远扬的儿子去做此事。未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户部尚书端木安之子端木凤阳挺身而出,拦下胡卓所为。 胡汉江思来想后,失书之事事小,得罪户部尚书公子事大,万一端木凤阳与其父谈到此事,那自己的汝州通判官职恐怕不保。于是,便命令家丁将端木凤阳领来,当面于其赔礼。 端木凤阳进入汝州通判府,来到大厅之中,正见胡汉江与其子胡卓在此等候,二人见到端木凤阳,起身相迎。 胡汉江含笑道:“我乃胡卓之父汝州通判胡汉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端木公子果然是气宇轩昂,出类拔萃。” 端木凤阳也是抱拳行礼回应。 胡汉江厉声呵斥身旁胡卓道:“面见端木公子,还不赶快行礼!” 胡卓满脸委屈,弱声道:“见过端木公子。” 端木凤阳未应,只是对胡汉江询问道:“今日胡卓城街所为,您可知晓?” “我也是听人谈论,方知此事。从未想此子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也多亏端木公子及时制止,才还我汝州百姓一份安宁。我适才也已好好惩戒过他了。”胡汉江勃然变色道。 端木凤阳见胡汉江如此通情达理,便道:“胡通判平日忙于政事,无暇教育,也为情理之中。” 胡汉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面目,说道:“从前是我疏忽了教育,日后定当对胡卓严加管教,还请端木公子放心。” 端木凤阳闻言后,颔首答应。 第三十章 剑名冰魄 汝州通判胡汉江说道:“适才听闻家丁之言,端木公子在兵器铺挑选佩剑。我便想这汝州城中街边兵器铺皆为寻常货色,实难符合端木公子身份。正巧府上藏有一把好剑,欲借此机会赠予端木公子。” 说罢,便令家丁取来一花纹剑匣,呈于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初开剑匣,只觉一股彻骨寒气透出。他缓缓将那宝剑取出,入手冰冷。 细细打量,只见此剑同体黝黑,其貌不扬,剑身刻有“冰魄”二字。 胡汉江在一旁讲解道:“此剑名为‘冰魄’剑长三尺三,乃铸剑大师以天外陨铁为原料,耗费无数心血,历时十年锻造而成。冰魄剑不仅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且可凝血化冰,玄妙至极。” 端木凤阳缓缓触摸剑身,喃喃自语:“冰魄……” 胡汉江夸赞道:“宝剑佩英雄,端木公子年少有为,正与此剑相合。” 赏看之后,端木凤阳将那把“冰魄”宝剑小心放于剑匣之中,并把剑匣交于通判府家丁。对胡汉江道:“胡通判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把宝剑珍贵无比,恕我难以接受。” 胡汉江又劝道:“此剑在本府封存已久,常年不见天日。若是端木公子取走,可物尽所用。携其江湖游历,也是不辱没这‘冰魄’名号了。” 端木凤阳虽喜爱此剑,却因内心道义,无论如何相劝,执意不受。 胡汉江见此状,说道:“端木公子闯荡四方,又怎能不佩剑?如若公子不愿接受他人馈赠,大可花钱将其买下。” “如此甚好。”端木凤阳赞同此提议,问道:“敢问此剑何价?” 胡汉江沉默片刻,回道:“五十两银子。寻常刀剑价值不过几两白银,但此剑为当世名剑,与其不同。” 端木凤阳知晓此剑之品,价值千两也不为过。但胡汉江要价五十两,又以寻常刀剑价格相作比较,其意还是使自己收下。 于是,他抱拳对胡汉江道:“多谢胡通判之剑,凤阳感激不尽。” 胡汉江闻言,摆摆手,笑道:“无妨。” 如此千方百计的赠予宝剑,不过是想端木凤阳欠下人情,他日有机会于端木安身前美言几句。 端木凤阳付予家丁五十两银票,接下“冰魄”剑,将其悬于腰间。 三人相谈有两个时辰,端木凤阳看天色已晚,便告辞胡汉江今日盛情款待,携剑离去。 刚至客栈,张羡瑜见端木凤阳回来,上前询道:“你怎买剑耗费如此时间?” 端木凤阳便将被邀请至通判府做客,购得“冰魄”剑之事细细讲述于张羡瑜。说罢,把腰间“冰魄”取下递于赏看。 张羡瑜练剑十几年,终日与剑为友,入手便知此剑非同一般。手抚剑身“冰魄”二字,只觉冰冷之感。在烛光昏暗照射之下,黝黑剑体使人心感神秘。 端木凤阳道:“在通判府时,听闻此剑可遇血凝冰。” 张羡瑜惊呼道:“竟如此玄妙!”于是便毫不犹豫将手指划破,一探虚实。只见那指尖渗出血滴,落于剑刃后缓缓凝聚,不出片刻,终成血色冰晶。 足足观赏了两盏茶时间后,张羡瑜将“冰魄”交予端木凤阳,并道:“这般绝世好剑,莫说汝州,哪怕整个燕北之地都是难寻。” 端木凤阳笑道:“那胡汉江为讨我欢心也是代价极大。慷慨赠剑,他看中的不过是我身后的端木世家。” 张羡瑜调侃道:“我是羡慕你生于如此家世。端木世家大公子,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乏有人讨好。” “羡瑜兄莫要说笑了。如若只是依仗身后家族之力,今生恐怕难成大器。”端木凤阳回应道。 张羡瑜知晓端木凤阳身负鸿鹄之志,不再多说,只是道:“有志者,事竟成。相信端木兄今后无须依靠端木世家,也定可有一番作为。” 二人交谈一会儿,便彼此回房休息。 第三十一章 北周金吾卫 北周国都奉天 北周皇宫 摘星楼乃北周皇宫第一高楼,取“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意。登上顶层,天上流云仿佛触手可及,整个偌大的皇宫也是尽收眼底,诸人皆如蝼蚁。 此时,摘星楼顶层正有二人在此赏景。一人身着黄袍,雍容华贵,举手投足尽显皇者风范,此人便为当今大周皇帝王芝林。 周帝王芝林身旁一人,负手而立,虽未至弱冠之年,却双目沧桑,历经风雨,已见世间百态。这人便是那被誉为“北周将神”,凉州一一役大破燕军的王旸逍。 这二人乃天下权势,言语之间便可颠覆大周。 周帝王芝林仰望穹苍云卷云舒,感叹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周蜀燕三国三足鼎立之势已有百年之久,也该统一了。” 面对周帝,王旸逍不似臣子,反而像一多年相识老友,不卑不亢道:“燕国如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为天下第一大国,实则内部腐朽,实行苛政。这大燕便已是难当统一大任。” 周帝笑道:“燕国国力逐渐衰退,蜀国本就最末,纵观天下三国,还为我大周最有希望实现大业。今有‘将神’王旸逍坐镇,逢战必胜。凉州一战,大败燕军,力挫燕疆九绝‘智绝’刘少牧,名震九州!” “陛下谬赞。燕国燕疆九绝,虽在常人看来乃国之支柱,却在臣眼中不值一提。反倒是那蜀国皇帝的幕后谋士叶知秋需得多多留意。”王旸逍平声道。 周帝劝诫道:“燕国家大业大,纵使衰退,将军也是需得重视。蜀国皇帝谋士叶知秋虽号称“算尽天下”,为天下第一谋士,但毕竟蜀国兵寡财少,且遇上蜀帝那般“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也是不足为虑。” “此事我自然也知。”王旸逍回道。他沉默片刻,又道:“虽如今联蜀抗燕,取得些许成效。但臣以为仍是不足,破燕之道不仅为外部进攻,还需内部瓦解。” 周帝说道:“曾听闻你已在燕国内部有所谋划。” 王旸逍微微一笑,说道:“燕国无论朝中官员,还是在那民间江湖,臣皆有布置。” 周帝不由称赞道:“旸逍从不负朕望。你办事,朕放心。” 王旸逍退后数步,微微躬身,对周帝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周帝回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但说无妨。” 王旸逍沉声道:“我国虽历经改革,大军战力有所提升,却高端战力仍是不足。且臣于燕国内部谋略之时,也已无人可用。所以,臣恳请将陛下手中金吾卫归于军方所统。” 听闻此言,周帝沉默不语,未作回复。 金吾卫乃北周皇帝亲卫,总数不过千人,直属周帝王芝林,平日保护其安危。在军队之中精英之士,才方有机会进入金吾卫。 但凡金吾卫,腰间皆挂有金纹玉环。若如立下卓越功绩,周帝便会亲赏一只玉环,玉环连而挂之。腰悬玉环愈多,便可代表此金吾卫战绩愈辉煌,武功愈高。 纵观千人金吾卫,腰悬金纹玉环最多为五环,且仅有三人。此三人皆被周帝封为“执金吾”,统掌金吾卫。三大执金吾无愧于北周国的最高战力。大周也是流传“仕宦当为执金吾”的说法。 王旸逍又道:“陛下,您请放心。自今日以后,您之护卫事则由军方全权负责。况且臣统领金吾卫也是为我大周造福。” 周帝轻叹一声,道:“罢了,朕也知你赤胆忠心,一心为国。金吾卫之事,便按你所说处理。” 王旸逍心中大喜,确是面不改色,行礼道:“谢陛下。” 周帝挥袖,俯瞰皇宫,心中所想无人可知。 君臣分别之后,王旸逍便于将军府召来三大执金吾。 三人虽样貌各异,却是衣装相同,皆身着金纹玄衣,背负白色披风,巨大的威压气场如山岳般,使人难以喘气。 王旸逍环视三人,轻声道:“五环金吾卫张阁,五环金吾卫陈昌,五环金吾卫尹弃疾。” 三大执金吾听闻将军轻点名字,皆半跪行礼,道:“金吾卫听从将军调遣。” 王旸逍缓缓道:“我需要派些金吾卫去办件事。” “……” 第三十二章 金雕门 端木凤阳三人在汝州城中停留三日,便退房起程离去。 虽行进多日,却与那武当山仍是相距甚远,于是在城中买得三匹骏马代步,以加紧行程。 三人骑马而行,不至半日便出汝州近百里之远。 青书不由感叹道:“早知如此,便该骑马而行,省时省力。” 张羡瑜回道:“此言差矣,走步行路虽不及骑马快捷,却亦可领略沿途风光,细细品味风土人情,别有一番滋味。” 三人骑乘,中途行至一山坡处,突然路遇埋伏,冲出几人持刀将三人拦下,令其下马。 张羡瑜暗压腰中剑柄,以防不测,缓缓下马,暗观其变。 那持刀拦路的为首一人道:“你这三人可是那飞虎帮的弟子?” “什么飞虎帮?我乃太行派中人。”张羡瑜回道。 拦路众人之中又有一人道:“我瞧这三人可疑,先带回门派,再做处置。如今我金雕门与飞虎帮已结死仇,切不可放过其门派弟子。” 那持刀众人均觉此话有理,便欲上前带端木凤阳三人回派。 张羡瑜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也想逼迫我等?”说罢,抽出长剑,便欲与之抗斗。 端木凤阳上前一步,拦下张羡瑜,摇了摇头示意其莫要乱来。接着对那金雕门众人朗声道:“我三人此行去往武当山,也绝非是什么那飞虎派弟子,不知贵派与其有何恩怨。但如若需我等随行返帮查问,也无怨言。” 张羡瑜虽忿忿不平,却也顺从了端木凤阳的安排。 三人于是便同持刀众人行路三四里,来到这金雕门所在地。 金雕门虽名声不大,却是弟子众多,但端木凤阳瞧见路遇弟子皆是负伤,想是不久前与人厮杀落下。 三人来到大厅,见得金雕门门主邱文龙,那门主生得面目黝黑,精瘦干练,想是习武好手。 只见一门众山前禀报:“启禀帮主,我等受令在那‘司川坡’埋伏飞虎门人之时,遇此三人骑马而来,便将其擒来听候发落。” 邱文龙闻言后,打量端木凤阳三人,厉声道:“你飞虎帮帮主那老贼现在何处?” 端木凤阳上前抱拳道:“在下端木凤阳。我三人实非那所谓飞虎帮弟子,也不知其帮主何在。” 邱文龙质问道:“你又如何证得你非飞虎帮之人?” 张羡瑜此时见其咄咄逼人,不禁怒道:“一口一个飞虎帮,我等根本就不识那什么飞虎帮。我乃太行派弟子,如你不信,大可与我比试一番便知真假。” “你道你是太行派弟子。太行派距此路途遥远,门派弟子又怎会来此地?”邱文龙又道。 张羡瑜冷哼一声,不做解释,直道:“你若说我是飞虎帮,那我便是飞虎帮了。你又能奈我何?” 邱文龙闻言,勃然大怒:“你这飞虎帮贼子,竟还冒充太行派人,看我斩你!”说罢,抽出大刀,便欲将张羡瑜斩杀于此。 张羡瑜自是不惧,大喝一声:“你等帮众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三人带于此地。我心中早已有气无处宣泄。”他提起长剑欲与邱文龙相战。 端木凤阳见势不妙,身形一闪,出现在二人之间,大喊:“住手。” 张羡瑜见其身出,虽有不满,终究还是放下长剑。那邱文龙却是不顾,依旧拿刀砍来。 端木凤阳无奈,只得提聚真气,将周身气息汇于右掌掌心,手腕微翻,虚空向那邱文龙一掌拍去,正是那“江澜印”。 邱文龙只见身前尘土飞扬,一股大力迎面而来,他持刀抵挡却是无济于事,被那一掌打得倒退十步,才勉强稳下身形。心中不由暗赞道:好厉害的一掌! 端木凤阳一掌震退邱文龙,大声道:“适才张羡瑜所说不虚,其确为太行派弟子,且为剑仙李长歌高徒。而我乃汴州端木氏端木凤阳,那名身负包袱之人为我侍从。我三人骑马前往武当山,路经此地,实非那飞虎派弟子。” 邱文龙稳下心神,说道:“是我等眼拙了,端木公子适才一掌,那飞虎派除却掌门之外也无人可有此等威势。”说罢,便抱拳向其赔罪。 端木凤阳摆手道:“无妨。” 邱文龙又道:“实是那飞虎派气人太甚,我等恨之入骨,这才冤枉几位公子少侠。”说话间,不觉咬牙切齿。 端木凤阳见邱文龙此状,不禁询问道:“敢问贵派与飞虎派有何恨怨,可否说明?我等三人出游江湖,路见不平必是拔剑相助。” 邱文龙便与端木凤阳说道此事,不觉间气得面色通红,七尺之躯不住颤抖。 便将这两派结怨之事,说于端木凤阳一行人。 第三十三章 诛讨飞虎派 飞虎派与金雕门同处一地,两派平日也是独自发展,互不干涉。却是那飞虎派帮主路登一日外出偶遇邱文龙之女,见色起意,便将其掠去。金雕门前去讨人,却被那飞虎派帮众袭杀。 邱文龙不禁大怒,率众弟子攻打飞虎派,索要女儿。但那路登仗着自己武功不凡,将那金雕门众人皆数杀退,还将邱文龙之女玷污之后杀害,并把头首派人送回金雕门。 邱文龙见闻女儿惨状,怒不可遏,当场立誓与飞虎派不死不休。于是便派遣帮众埋伏截杀飞虎派弟子。 邱文龙本为七尺男儿,提到此事,不由眼眶湿润,女儿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回荡不散。 端木凤阳毕竟见识短浅,初入江湖,不曾见过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听闻邱文龙所言,咬牙道:“竟有此事!邱掌门放心,我等定会竭尽所能,帮您讨回公道。” 张羡瑜也是道:“必杀路登老贼。” 邱文龙感激涕零,俯身道:“多谢二位少侠相助。” 于是,端木凤阳,张羡瑜便与邱文龙商议如何截杀路登之事。 端木凤阳询道:“邱掌门,那飞虎帮帮主路登的武功如何?已到何种境界?” “那路登老贼外家功夫了得,出拳刚猛无比。我曾与之多次对战,却皆是落败。否则早已将其碎尸万段。”邱文龙叹声道。 端木凤阳思索:适才一招如今修炼最强印法“江澜印”可将邱文龙震退十步之远,想是邱文龙武功与自己应是相当。那路登功夫即便高于邱文龙,想是也高不太多,否则早是已下杀手。如此比较,路登功夫应是与张羡瑜旗鼓相当或是略高。若如三人围攻其一人,必定胜之。 于是,端木凤阳说道:“路登虽武功不俗,却也不是难以对付,明日我与羡瑜兄同邱掌门一同去飞虎帮讨伐路登。我三人联手,路登必败。” “无需如此,对付路登,我一人足矣。”话音刚落,张羡瑜发声便回绝了端木凤阳的想法。 端木凤阳急道:“羡瑜兄,此事万不可大意,你虽剑法卓绝却也无把握拿下路登。我三人联手,方为上策。” 邱文龙也在一旁随声附和,认为端木凤阳所言极是。 张羡瑜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我先与那路登斗杀,如若难以击败,端木兄与邱掌门在来相助也是不迟。” 端木凤阳见张羡瑜一心想要独战路登,也是无奈,只得如此,于是便依了他的提议。 三人商定好策略,邱文龙安排端木凤阳一行人在金雕门先行住下,待得明日一同前去讨伐飞虎派。 端木凤阳来到住处之后,休息片刻,便开始习练“太玄剑法”。“太玄剑法”本就威力无穷,再以绝世宝剑“冰魄”施展,更是气势磅礴。 张羡瑜见闻端木凤阳加紧练剑,安慰道:“端木兄无需担心,那路登不过泛泛之辈,明日无需你与邱掌门出手,我一人便可将其拿下。” 端木凤阳剑法未停,只是道:“但愿如此。” …… 第二日,邱文龙带领金雕门十几名好手,与端木凤阳二人一齐前往飞虎派。 青书也欲同行,端木凤阳考虑此去凶险,不忍其同往。但青书执意随行,端木凤阳拗不过,只得答应。 飞虎派守门弟子见金雕门一众来势汹汹,急忙前去通报帮主路登。 路登此时正在大厅之中与一清瘦男子饮酒,见得门派弟子慌张前来,不由恼怒,呵斥道:“我大哥前来不易,老友畅饮如此兴致都被你给败坏了!” 那报信弟子见帮主此状,便是叩首谢罪。接着与路登通报金雕门来袭之事。 路登嗤笑道:“这邱文龙,我不去找他麻烦,他倒是来寻我晦气。如此也好,今日让他有来无回。” “路兄弟,我同你一起去见金雕门掌门。”那清瘦男子说道。 路登应道:“邱文龙武功稀松,就不劳大哥大驾,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抄起弯刀,召集弟子,前往飞虎派山门,迎战金雕门。 端木凤阳三人本就武功超凡,所带金雕门弟子也皆是精英,飞虎派弟子自是难以抵挡,一时间节节败退。 只听此时,有人道:“邱老儿莫要猖狂,你路登大爷来也。” 接着便见飞虎派众人蜂蛹而出,领首一人手持弯刀,生得肥头大耳,膀大腰圆。 邱文龙面见此人顿时怒火攻心,与端木凤阳二人说道:“为首那人便是飞虎派帮主路登。” 张羡瑜听闻此言,也不多说,拿起长剑便是杀向路登。 邱文龙见其进攻,急忙召集门派弟子支援张羡瑜。两派弟子瞬间相战于一起,已结死仇,因此皆是全力厮杀。 第三十四章 泰山派副掌门 路登见着张羡瑜来势汹汹,也不含糊,举起弯刀迎敌而上。 二人刚一交手,便知彼此绝非等闲之辈,路登一生杀人无数,一把弯刀使得刁钻毒辣,刀刀杀招;张羡瑜深得剑仙李长歌真传,剑使“太玄剑法”飘逸灵动,与其相斗,丝毫不落下风。 路登见对手剑法了得,又是生面孔,便知晓是邱文龙请来的援手。他心中暗暗冷笑,即便如此,金雕门今日也难逃一败。 二人不一会儿已交手近百招,互有攻守,不分胜负。且皆是不显疲色,愈战愈猛。 飞虎派除去帮主路登,其余帮众对于端木凤阳与邱文龙来说不值一提,二人在飞虎派弟子之中冲杀数个来回,斩杀十几人之多。 门派弟子接连被杀,掌门也是阵阵心疼,不由手上招式一滞。张羡瑜见路登分神,暗道:好机会。于是蓄力一剑,刺向其胸膛。 路登缓过神来,大叫不好,急使刀抵挡。蓄力一剑被那弯刀拨开,避过胸膛,却是刺中左肩,顿时鲜血直流。 路登吃痛,身形一动,后退数尺,与张羡瑜拉开距离。 端木凤阳在一旁也是密切关注二人战局,随时准备出手相助。此刻见张羡瑜得势,心中大喜。 张羡瑜得理不饶人,身形灵动,长剑挥舞追击路登。口中念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顿时,剑如蛟龙,真气于剑侧不住翻涌。 路登一咬牙,硬着头皮使刀迎上那剑招。弯刀宛转灵活,微挑刀刃勾开剑锋,避开此剑,两股真气对持,于虚空中荡漾。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张羡瑜见一击不中,蓄力再发。“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太玄剑法”剑招一招接连一招,绵绵不绝,悠远回长。 路登本就左肩负伤,血满衣衫,身体不及巅峰。对于张羡瑜的凛冽攻势,也只是勉强抵挡,只守不攻,不一会儿已然气喘吁吁。 只见张羡瑜瞅中敌手一个破绽,剑锋两侧真气聚于剑尖一点,大喝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剑气如虹,势不可挡。 路登手握不稳,弯刀被此一招挑飞,正直插入门派大门顶上匾额“飞虎派”三个大字之上。 路登见此不妙,即刻大喊“救命”,并向门派庭院内逃跑。却是刚行几步,就被一人持剑拦下,定睛一看正是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挺剑一刺,直向路登咽喉,欲取其性命。路登也是不觉大汗淋漓,双眼圆睁,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人从飞虎派中闪身而出,身如疾电。只一脚便将那端木凤阳必杀之剑踢开,救下路登。 端木凤阳大惊,看向那出手之人,这人便是与路登门派畅饮之人,他面容清瘦,好像刚刚大病一场,看似弱不禁风。 路登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终是性命得救,不觉涕泗横流,激动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那清瘦之人未理会路登,环视金雕门众人,眼神无意中在张羡瑜身上多停留片刻。朗声道:“在下五岳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路登乃我多年老友,还望诸位豪杰看在黄某人的面子上,放路登一马,他日若前往泰山派,便是本派座上客。” 无论是端木凤阳、张羡瑜,还是金雕门众人皆是心中一震,这清瘦男子竟是五岳之中泰山派的副掌门黄海楼。 “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泰山派为当今燕国江湖名门大派,门中弟子皆是出类拔萃,此人身为副掌门更是无需多说,自然武功高强。 邱文龙已然面无血色,从未听闻路登竟有如此老友,今日恐是难报杀女之仇。 端木凤阳平稳心神,上前几步,对黄海楼恭声道:“前辈乃武林正派中人,为天下群雄所景仰。其弟路登所做之事伤天害理,前辈如要护他,实是有失江湖道义。” 黄海楼满脸不屑:“何时轮到你这小辈来教训我了?” 端木凤阳不卑不亢,接道:“在下虽阅历短浅,却也明事理,知道义。只是不愿因此事而坏了前辈的名声。” 黄海楼只是道:“不与你说如此废话,我今日前来只问你等一句,放还是不放路登?” 第三十五章 千钧一发 黄海楼只是道:“不与你说如此废话,我今日前来只问你等一句,放还是不放路登?” 邱文龙听闻此话,咬碎牙关,鲜血沿嘴角下流,内心不断做着挣扎。杀女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次仇不报,今生便是寝食难安。但若执意灭杀路登,恐是将会连累了端木凤阳二人。 张羡瑜眼见邱文龙此状,心中一紧,对黄海楼大喊道:“路登老贼,今日必死!” “好,好,好。”黄海楼闻言,连说三个好。“本座有意饶恕你等,没想到却是这般愚蠢。既然执意送死,那也怪不得他人了。”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眼神交汇,心领神会,二人瞬间爆发,一齐拿剑杀向赤手空拳的黄海楼。 黄海楼大喝一声:“狂妄!”顿时真气从身上倒海翻江之势涌出,端木凤阳二人未至身前,只觉前有阻力,举步维艰,再难行进。 只见那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双臂一震,手掌快速虚空拍出,端木凤阳二人暗叫:不好。运功抵挡,却仍是被那掌法震出数十步。 张羡瑜只觉嘴中一甜,原是被黄海楼那一掌震伤,他却是不顾,硬生生将鲜血咽下。再看端木凤阳受了这一掌,也是身负内伤,战力减损。 一个照面,二人皆是负伤,张羡瑜不禁暗叹:平日里小觑了天下高手。一个泰山派的副掌门便已如此厉害,自己却还妄想与那武当派张天师切磋一番,实在可笑。 黄海楼冷笑道:“难道就这些能耐吗?” 张羡瑜厉声反驳道:“莫要嚣张,看我杀你!”话音刚落,张羡瑜手持长剑,便是孤身一人施展“太玄剑法”与黄海楼缠斗。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剑招一出,势不可挡,剑锋所到之处皆是破风之声。黄海楼见此剑招不由大惊,手指蓄力,双指其出,空击剑身无刃之处,挡开此剑。 “你怎会李长歌的‘太玄剑法’?你二人是何关系。”接招之中,黄海楼问道。 张羡瑜剑刃回转,反手又是一剑招,直此黄海楼。回道:“家师李长歌!” 黄海楼闻言大笑,说道:“老天待我不薄,今日居然相遇李长歌弟子。李长歌三十年前,损我五岳古派声名,此仇今日终可得报。杀了你,正让你师父也知晓我五岳门派也非可欺之辈!”说罢,便是加紧力度攻击。 张羡瑜边退边守,还不忘嘲讽道:“你这老贼,打不过我师傅,却要屠杀其弟子来泄恨,当真乃武林败类。” 端木凤阳与邱文龙此时也是一齐杀向黄海楼,为那张羡瑜分担压力,二人全力尽出,那黄海楼不由聚神应对。 黄海楼赤手空拳,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却是三人分向袭来,应对起来也是些许棘手。 四人死战,过招近百,皆是未掉以轻心。那余下金雕门弟子,欲上前帮忙,却是那四人杀招频出,战况复杂,不易出手。只得在一旁观战,同时提防那早已负伤的路登,避免有所变故。 黄海楼心想:如此缠斗属实不利,虽对手三人武功皆是逊于自己,却对敌时间长久,难免气力衰竭。想到如此,他便决心先击垮一人,以一敌二,还是胜算不小。 于是他右脚跺地,真气尽出震开三人,紧接着身如鬼魅,一瞬间来至邱文龙身前,右手一掌向其打去。邱文龙持刀架于胸前,硬接此掌,却是被那凛冽掌气所伤,胸部鲜血淋漓。 黄海楼举起右手又是一掌,此掌声势极大,想是将那邱文龙一掌击杀。 张羡瑜见此不妙,虽欲持剑救援,却已是来不及。端木凤阳知晓如今三人竭力才可与那黄海楼战平,若是邱文龙一死,便是再难抵抗。 于是,只见他双腿微曲,右臂呈勾拦之状,正是那端木擎苍所教授之技“擒燕控鹤”。 此招打出,那黄海波必杀一掌被稍稍缓滞,邱文龙毕竟习武多年,见此时机,也是急忙后退避开,躲过此掌。 黄海楼一掌未中,心生恼怒,转身弃下邱文龙,反攻那端木凤阳。张羡瑜怎能让其得逞,身体前跃,挡在二人之间。 端木凤阳毫不犹豫,右手手腕微翻,凝聚周身真气于掌心,施展出那“江澜印。”张羡瑜只觉身后有真气流动,想是端木凤阳凝神聚气。 “羡瑜兄,闪开!”端木凤阳此时大喝道。张羡瑜闻言也是侧身闪避而出。 一招“江澜印”打去,黄海楼本就未想到张羡瑜避开,后面有人连接进攻,他措手不及,被那招“江澜印”正中头首。 可毕竟黄海楼内力深厚,面门硬接一掌,也无重伤,只是突觉眼前一黑。 张羡瑜见如此良机,自是不忍放过,大喝一声“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使出“太玄剑法”最强杀招,剑如苍龙,直刺黄海楼。 黄海波虽面目眩晕,突感杀机,却也是本能将真气弥漫皮肤,抵挡剑招。 但“太玄剑法”最强杀招怎可轻易化解,张羡瑜咬紧牙关,使进全身气力,聚此一剑,挺入黄海楼胸膛。 剧痛顿时充斥全身,黄海楼不由大叫,向后闪退。却是只觉身体无力,举步维艰,难以得偿。 张羡瑜一招使出,已是精疲力尽,手持长剑顶地,借力才可勉强站立。 黄海楼被此剑招重创,也无再战之力,在一旁盘腿而坐,封闭伤口,避免失血过多而致使身亡。 第三十六章 报仇 战局已定,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败北! 路登不愿去相信那声名显赫的大哥竟然败于三个无名之辈手中,他身形乏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两眼空洞,已是无心再作挣扎。 此时,只见那邱文龙手持大刀前来,满脸凶光难掩。听其一声大喝,刀光一闪,路登便是人首异处。 望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路登,邱文龙斩杀仇敌,夙愿终于了却。不由大刀脱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喜极成悲。 “女儿,为父终于替你报仇了,你可以瞑目了。”他跪倒在地,仰望青天,喃喃道,希望女儿在天之灵可以看到这一幕。 端木凤阳见得邱文龙此状,也是为之心酸,堂堂八尺男儿,却是哭的像个孩童。不知其为了斩杀路登,付出多少心血,今日也终于得偿所愿。 此时,张羡瑜出言打断端木凤阳思绪,强撑身子,对其喊叫道:“莫要再作犹豫,趁那黄海楼重伤,及时将其刺杀,免生变故。” 端木凤阳闻言,一声不吭,提剑走到黄海楼身前。 只见那黄海楼双眼紧闭,盘腿端坐在地,只顾运功疗伤,不去理会他事,也丝毫未受路登之死的干扰。 端木凤阳牢牢紧握剑柄,青筋凸起,站立良久,终是渐渐松下握手。面对这清瘦身躯,心中不忍,难下杀手。 他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你走吧,今日饶你一命。” 黄海楼闻言,双眼微睁,面色平淡,回道:“你若不杀我,莫要后悔,他日再见仍为仇敌。” 张羡瑜此时也全然不顾身体之痛,艰难挪动身体,急声对端木凤阳喊道:“如留其性命,后患无穷啊!” 端木凤阳回首对张羡瑜解释道:“我心中已有定数,还望羡瑜兄谅解。” 话音刚落,那运功疗伤的黄海楼便是哈哈大笑,双手强撑地面,艰难起身,对端木凤阳等人说道:“下次再见,你等恐是再无如此运气了。”说罢,便拖着重伤之身缓缓离去。 张羡瑜不解,厉声质问端木凤阳为何留此隐患。端木凤阳回应道:“黄海楼虽重伤倒地,我若执意杀他,难免遭其死前反扑。况且其本为名门正派之人,留之性命,为江湖为大燕国,也皆是有益。” 张羡瑜细想过后,也觉此言有理,只是道:“如若下次遇见,再杀一次便是。” 既然路登已死,飞虎派与金雕门的仇怨,也是自然化解。 邱文龙本就非凶残之辈,未去下令屠杀飞虎派余党,只是清点本派弟子,返回宗门。 大战过后,张羡瑜气力衰竭,难以正常行走。邱文龙见状,便是派遣一名身强力壮的金雕门弟子背负,用以代步。 张羡瑜回拒数次,那弟子也是憨直,不去与其争辩,只是连连摇头,死活不答应。最后也不再去多说废话,直接前身,一把将其背起。 张羡瑜本就气力全失,自然无力挣扎,只得叹息作罢,仍不忘自嘲道:“我那些太行派的师弟师妹怎能想象,平日逍遥自在的大师兄竟有今日惨状。” 此时,一旁的端木凤阳闻言,笑回道:“若是你那些师弟师妹知晓泰山派副掌门败于师兄之手,恐是崇拜至极。” 接着,端木凤阳偶然间瞧见身旁随行而来的青书,战斗始终都未曾见其身影。便是不禁调侃道:“你执意而来,此战可有伤敌?” “虽无伤敌,眼见公子无恙,心中便是放心。”青书只是憨笑道。 听闻此话,端木凤阳不由心中一暖,也知自小到大,青书始终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尽心着想。想到这里,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金雕门众人步行半个多时辰,回到门派。邱文龙下令众弟子先行休整时日,疗养伤势,众人听令,悉数散去。 面对端木凤阳和张羡瑜,邱文龙心存感激,执意下跪谢恩,却被那端木凤阳强行一把拦下。邱文龙双眼通红,声音颤抖,激动道:“如此大恩,文龙无以为报。” 那张羡瑜一脸无所谓,轻轻挥手说道:“路遇不平,出手相助乃我等正派弟子分内之事,邱掌门无需多礼。” “如若两位今后有需要我邱某人的地方,纵然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辞。”邱文龙抱拳道。 端木凤阳也是先应下此事,见得张羡瑜伤势不轻,也不便多作停留,就向邱文龙告退,前去疗伤。 邱文龙连忙下令安排门派最好的客房于端木凤阳一行人住宿。端木凤阳道谢之后,便携张羡瑜回房修养。 端木凤阳受伤较轻,只是三日便已身体无恙。张羡瑜与那黄海楼一战气力衰竭,不顾身体使出那招“太玄剑法”的最强杀招,伤势严重,休息了半月之久,才是恢复如初。 第三十七章 高人 端木凤阳等三人既已伤势痊愈,便不再停宿,欲收拾行装离开金雕门,起程出发。 三人来到门派大厅,拜别邱文龙。邱文龙知晓其准备离去,挽留道:“恩人怎得如此着急,在此地多恢复几日再走也是不迟。” 端木凤阳回拒道:“我等已在贵派留侯多日,也不忍再叨扰,今日便南行奔赴武当山。” 邱文龙询道:“不知两位恩人为何要去那武当山?” 张羡瑜回道:“自然是去见识那大名鼎鼎的武当派,并借此机会拜见高人武当掌教张天师,领教一下其登峰造极的绝世功夫。” 邱文龙闻言领首,若有所思道:“若说高人,距此地向西三十余里的北青湖畔倒是居住有一高人。如若各位恩人有意,大可顺道前往拜会。” 端木凤阳对此来了兴致,说道:“不知邱帮主所说何人?” “那位高人尊名田文义,功夫不必多说,高深莫测,更值得一提的是那人擅于授徒。平生所收弟子三人,个个武艺超群,名震天下。”邱文龙停顿片刻,道:“田文义前辈大弟子为“大重阳剑”连沧海;二弟子为燕疆九绝中号称‘速绝’的刘普甲;三弟子乃金陵上官世家上官昊。” 这三人,每一个人皆是大燕江湖之中如雷贯耳的人物。 “大重阳剑”连沧海不必多说,二十年前对决剑仙李长歌,二十年后剑法大成又战端木擎苍,虽不幸惜败,实力却是毋庸置疑。 燕疆九绝乃大燕国之支柱,刘普甲号称“速绝”,轻功冠绝大燕,传闻其日行千里,身法玄妙,来无影去无踪。 三弟子上官昊也是成名已久,本出身于江湖武学世家与端木世家相当的金陵上官氏,却是费尽心机拜于田文义门下学习武功,最终习得一身好功夫。 端木凤阳等人自然也是知晓这田文义三名弟子的厉害,不由对那北青湖畔的高人心生景仰。 张羡瑜抱拳对邱文龙道:“多谢邱掌门相告此事,我等打算去拜访田文义老前辈,如若有幸,也可向其讨教两手功夫。” 邱文龙挥手笑道:“恩人助我诛杀路登,大恩难报。此等小事,便是不足言谢。” 端木凤阳三人与邱文龙道别之后,骑乘饲养于金雕门的马匹,便向那北青湖行去。 一行人骑马而行,不过半个时辰,眼前便是映入一片湖泊。 湖水碧绿如同玉石,湖面微泛青烟似的薄雾,放远望去,远望微山,只是依稀辨别出那灰色的山影。不时从那薄雾之中,传来一两声雁鸣,却不见雁影。依邱文龙所言,此湖名为北青。 端木凤阳三人骑马轻步于北青湖畔,寻找那高人田文义住处。寻有两盏茶的时间,便见远处有一茅草房屋,屋前有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灰发老者在湖畔垂钓。 于是,三人下马来至垂钓老者身前,张羡瑜恭声道:“老伯,我等乃外乡之人,特意来此拜访田文义老前辈。您是否知晓田文义前辈住于何处?” 那垂钓老者头也不抬,只是沙哑声音道:“我不知晓什么田文义。” 张羡瑜闻言心有遗憾,叹道:“那好吧,多谢老伯,我等也不再打扰了。” 端木凤阳心中不禁想到:金雕门邱掌门距此三十余里便知北青湖畔有一高人田文义,这老者身居于此,又怎会不知田文义是何人?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向那垂钓老者方向走进几步,欲在此探问。近身之后,却无意发觉那垂钓钓竿,竟是无饵也无钩,天下居然有如此钓鱼之法。 端木凤阳不禁对那老者善意提醒:“老伯,你这钓竿非同寻常,如此钓法,恐是垂钓一辈子也难有一鱼上钩。” 垂钓老者侧身而坐,微微回道:“垂钓之事本就乃我兴致所向,是否得鱼,并不介怀。享乐其中便是,又何必去力图求取那一果?” 端木凤阳知晓,此言绝非是寻常老翁可以说出,又回想先前所状,便可得出此人就是所寻高人田文义。 端木凤阳躬身行礼,说道:“田老前辈所言极是,晚辈端木凤阳受教了。” 第三十八章 湖畔求教 端木凤阳躬身行礼,说道:“田老前辈所言极是,晚辈端木凤阳受教了。” 垂钓老翁不置可否,只是道:“端木擎苍是你何人?” “端木擎苍乃我端木世家老家主,曾对晚辈有授业之恩。”端木凤阳恭声回道。 垂钓老者闻言轻应,接道:“前不久听闻端木擎苍与连沧海相战于汝州城巅,端木家那老头终究技高一筹,力挫连沧海。” 端木凤阳道:“此战我也有幸在场,两位前辈在汝州城巅相斗千招,惊天地泣鬼神,端木老家主最终也仅是侥幸赢了连前辈半招。” 垂钓老者不再去提此事,只是道:“你等来找我何事?” “久闻田老前辈擅于授徒教武,门下弟子皆非凡人,名震武林。我等也因此,特来拜会于您。”一旁的张羡瑜,此时接话说道。 “何时我田文义要靠那几个徒弟来扬名了?”田文义闻言,面色微嗔薄怒。 张羡瑜连忙解释:“在下笨嘴拙舌,所言有误。田老前辈本就武功盖世,也无需弟子来扬名。” “我那三个弟子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既已出师,便再与我无关。”田文义回道。 张羡瑜与端木凤阳闻言,颔首称是。 此时,田文义将钓竿离水收起,微微颤身站起,轻轻拂去身上沾染尘土,也不理会端木凤阳一行人。手提钓竿,径直向那所住茅屋中走去。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见状,也起身跟去,却刚至门前便被田文义拦下,只见其道:“你等已面见老夫,也可离去了,莫要在此纠缠。” 张羡瑜不甘道:“在下斗胆,恳请向田老前辈讨教几手功夫。” 田文义面色微沉,说道:“我为何要指点你?” 端木凤阳接道:“我等仰慕田老前辈已久,远来于此拜见,只为得您一教。” “你们是仰慕我还是仰慕我那三个徒弟?”田文义冷笑道。 端木凤阳心想:田老前辈对适才羡瑜兄之言耿耿于怀,不满是师凭徒贵。于是说道:“田老前辈成名在前,教徒在后。纵然弟子如何争气那是师傅的功劳,也是衬托您授业之能。” 田文义笑骂道:“你这端木家的小子比刚才那小子说话顺心多了。” 说罢,又道:“你二人若是诚心学武,我也可教授一二。” 端木凤阳和张羡瑜闻言大喜,齐声道:“多谢田老前辈。” 话音未落,田文义缓缓道:“先别着急拜谢,教你们可以,但是也有条件。” 端木凤阳心想:向当世闻名的田老前辈学武,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请教道:“愿闻其详。” 田文义未回应,只是缓缓行步,领着端木凤阳等人,于北青湖畔行进数十步,伸手指向那满眼密密麻麻的粗壮树木,说道:“何时你二人不伤树皮,可将树中脉络震断过半,何时我便教你等学武。” 端木凤阳微微摇头,叹声道:“恐怕竭尽全力,也无法做到如此。” 张羡瑜也道:“想是田老前辈不愿教授,故意刁难。” “要求已定,你二人达成之后,我便指点你等武功。若如中途想要离去,自也不拦。”田文义落下此话,便是悠悠离去。 张羡瑜见其离去,对端木凤阳道:“如此之事,我等纵使有意为之,也是无力做成。不如就此离去,也可早日到达武当山。” 端木凤阳来到一树下,抚摸树皮,回道:“田老前辈乃德高望重之人,也不会与我等过意不去,他定有自己的想法。我等如若希望功夫在上一层楼,能得其指点便是最快捷径。” “那端木兄的意思是在此钻研如何震碎树干经脉?这般是否过于耗费光阴。” “我等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若是数月之功便可换取武功大增,也是合算。” 张羡瑜以为此言有理,便也不再急心离去,抱剑来到一树下盘坐,思索如何不损表皮而伤其筋脉。 青书见着二人用功,也不再打扰其思绪,轻声远离,策马来至金雕门,与邱文龙话说此事。 金雕门邱文龙闻言,也知此非一日之功,便派遣门中众人前往此处,帮忙搭建简易木屋,送去食粮。湖畔寒湿,以免两位恩人夜晚着凉忍饥。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便在这北青湖畔的密林中安置下来。 第三十九章 一箭三雕 燕国京都 此日,当朝户部尚书端木安正于府中伏案批阅文书,审查诸州县财政报账。 身为二品重臣,日理万机,兢兢业业,常数时辰劳作不息。故此端木安患有心疾,时常剧痛难安。 此时也是心疾忽然来犯,他咬牙强忍疼痛,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家仆见老爷此状,已是习以为常,急忙去取来药丸,使之服用。 端木安被家仆搀扶于床铺之上,缓缓躺下,闭目静养。休息半个时辰,药效渐来,疼痛也是消减许多。 他起身靠椅坐立,不觉间想到儿子端木凤阳。自从听闻端木流芳来信,凤阳外出江湖游历,便会时常想起是否遇到危险,凤阳小时一直待在家中,不知江湖凶恶,也不知是否受人欺骗算计。 端木安每想到此,不禁眉头紧皱,惴惴不安。只有书桌上如同小山般待批阅的公文案卷,才能将其思绪引回现实。 端木安虽为大燕国户部尚书,却也是一名父亲,从前与端木凤阳相处时日不多,问心有愧,由于大燕的天下之事而未能与儿子相伴。如今其离家而去,更是思念。 此时,家仆进屋前来通报,打破端木安万千思绪。他恭声道:“老爷,司礼监刘公公来府,说陛下有要事召见。” 端木安闻言,也不顾心痛是否尚在,右手撑床起身,急忙穿上官服,与刘公公一同进宫觐见燕帝。 端木安进入皇宫,穿过红墙长廊,走上玉阶,来到大殿上。 只见那大殿之内,燕帝高高在上,身侧四人负手而站,分别为燕疆九绝“速绝”刘普甲、燕疆九绝“智绝”刘少牧、燕疆九绝“书绝”钟登伯与燕疆九绝“剑绝”谷正罡。 除此之外,台下六部尚书均已到场,低头俯身,等候燕帝下令。端木安见此形状,心中不由一震,六部尚书与燕疆九绝的四人共聚一堂,恐是有不测之事。 “好了,人既已到齐,刘普甲你前去给他们说一下适才与朕禀报之事。”燕帝朗声道。 燕疆九绝“速绝”刘普甲闻言颔首:“遵命。”于是向前出列,环视台下六部尚书,说道:“诸位大人,前不久,得到确切情报,北周金吾卫统领权被周帝交授予大将军王旸逍。且在近日发现,已有为数不少的金吾卫越过边境,偷入我国,四散于大燕各州之中。” 六部尚书闻言后,”皆是震惊不已,尽力平稳心神,端正仪态。 刘普甲说罢,便又回至燕帝身侧,负手而立。此时,燕帝对台下的六部尚书道:“既已听过情报,你等乃我朝重臣,也都来说一说对此事的看法与对策。” 话音落后,只见兵部尚书夏秉诚先道:“启禀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金吾卫乃北周最强战力,也是周帝的亲卫,平日护其安危。如今竟公然将其统领权交予王旸逍,着实不易。” 兵部尚书夏秉诚见燕帝并未发声,接道:“从此之中,不难得出两结论。第一,周帝王仙芝对大将军王旸逍极度信任,不惜将亲卫交付于他。第二,金吾卫自此以后,将会纳于军队统领,在国战之时也有可能上阵。” 燕帝闻言微微点头,以示赞同。 此时,刑部尚书姬晋微微欠身道:“臣以为陛下应治凉州总兵玩忽职守之罪,竟使得那北周的金吾卫偷入我国,此实乃灾患之事。” 燕帝回道:“治罪之事,暂且搁置,先来探讨应对之法。” 刑部尚书姬晋也无良策,只得俯身退下。 此时,端木安前步说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正如姬尚书所言:北周金吾卫偷入我国乃灾患之事。因此,臣提议皇宫之中应增设重兵把守,日夜巡逻,以保陛下免受其害。除此之外,陛下也应即刻派人对入境金吾卫进行搜查围剿,以保我大燕安稳。” “端木爱卿的提议不错,可以采纳。”燕帝微微一顿,又回首对身侧的燕疆九绝的刘少牧道:“刘少牧号称‘智冠大燕’,对此事可有良机。” 刘少牧闻言,出列回禀道:“臣以为端木大人所言虽好,却也难免有些疏漏之处。” “哦?”燕帝疑声道。“愿闻其详。” “北周金吾卫武功极高,如若只是派兵围剿难免事倍功半,轻易便被其逃脱。所以臣以为搜杀金吾卫之事可以交由江湖中的门派高手来办。我大燕本就江湖门派众多,高手如云,剿杀金吾卫再好不过,不仅可以省却我等麻烦,而且想是效果显著。”刘少牧缓缓接道。 户部尚书端木安提出异议道:“此法虽是上佳,却也难以施行。江湖门派各个心高气傲,怎会轻易听从朝廷调遣?” 刘少牧笑道:“这还不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金吾卫既分五环,陛下可下令,除杀一环金吾卫赏金十两,除杀二环金吾卫赏金五十两,以此类推增加赏金。如若有人有能力击杀五环金吾卫,便可授其官职,也使其为我大燕效力。” 燕帝与六部尚书听到此处,已是暗自赞叹,刘少牧不愧被誉为“智绝”,天下恐是再无比这更好之策了。 刘少牧又道:“如此为国为民,即得声誉,又取赏金的工作,武林人士想必应是乐意为之。” 话音刚落,燕帝便是啧啧赞叹:“刘爱卿此计甚佳,一箭三雕,于我朝百利而无一害。此事,就依你所说去办。” 刘少牧躬身,谢过陛下。 六部尚书均不得不承认,终究还是刘少牧智高一筹,深得皇心。 第四十章 修炼 北青湖畔 茂林之中,一人于树下挺立,只见他右腕微翻,将周身真气汇聚于掌心之中,右手猛然向身前那棵大树拍去。 真气外放,顿时大树于掌风中剧烈摇晃,枝叶也四散而落,值得一提的却是那树皮竟是完好无损,未受丝毫损坏。 此人大喜,拔出一旁插于地石缝隙中的黝黑长剑,举剑向那树干处横向挥砍,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树上半段向外倒地。 走上前去细细查看大树剖面,见得此中已有不少筋脉断裂,但数不过半。这人不由摇头叹气,自语道:“还是不够。” “端木兄,你这进展如何?”此时,远处走来一名身着白衣,未曾束发的青年对那砍树之人道。 端木凤阳回道:“我以‘江澜印’印击树干,真气霎时外涌,皆数内入树心,倒是可以击碎些许筋脉,却奈何数难过半。” 那白衣男子道:“我等已在此地尝试一个多月,虽是有所进展,却也迟迟难以达到田老前辈的标准。” 端木凤阳安慰道:“羡瑜兄莫要沮丧,我们对真气运用尚未达到得心应手的境界,所以难以震碎半数树心筋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相信再练习些时日,也是能购完成目标。” 张羡瑜闻言,也不多说,独自寻得一树,便是继续尝试。 自从田文义定下不损树皮震碎半数脉络的目标后,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二人未曾离去。一个多月来,除却夜晚于金雕门帮忙搭设的简易木屋中休息外,便是一直在这北青湖畔的茂林中琢磨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二人皆是武学天赋极佳,日日修炼,自刚开始难以触及树心脉络,到现在一掌便能震碎小半数,也是不易。 就在二人继续投入尝试之时,远处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从远处缓缓走来,看到端木凤阳二人皆在用功感悟,也是不由欣慰点头。 端木凤阳目见田文义前来此处,不禁大喜,自他二人于此地修炼以来,田老前辈是头一次前来探看。 于是,他身形一动,来其身前,抱拳行礼问好。张羡瑜见状,也是急忙随之跟来。 田文义沙哑声音道:“你两个小子,在一个多月来,也不知毁了多少良木。这本好好一片树林,如今只余下些树桩。” 端木凤阳赔笑道:“我等愚笨,耗费了这么多大树,也是未能震碎半数脉络。” 田文义只是道:“你二人在这北青湖畔修行时日,可有所领会?” 张羡瑜恭声答道:“我等对于真气的掌控略有不足,与预想尚存差别。” “恐怕是差之千里吧,你二人倘若真气运用熟练半些,便是也不会在此处风餐露宿,砍了一个多月的树。”田文义哼哼一声道。 张羡瑜道:“田老前辈所言极是。” 端木凤阳见此时田文义心情尚佳,便小心问道:“晚辈斗胆,恳求田老前辈对我二人如今用气境界指点一二。” 田文义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道:“你这两个小子,站在一旁听好了。” 端木凤阳大喜,连声道谢。 “学武须知,武学修炼分为内外之修,外修体身,内练真气。体身为本,体身不破,根基牢固,方可再深修内力,习练真元之气。而天下习武之人数以万计,有人拳脚功夫了得,出拳如风,却是抵不过那轻轻的虚空一拍。这普通武者与高手之间便是差在了真气之上。所以说,真气乃判决武功层次高下之法。”田文义讲述道。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也是接连点头,二人虽皆出身名门,却也未曾有人如此讲述。 田文义又道:“我令你二人不损树皮,震碎筋脉,便是迫使你等自悟控气之法,钻研如何将周身真气浸透表皮输入树心。习武之人如若真气难以做到运用自如,那将难入高手之列。” 端木凤阳此时也是明白了田文义的良苦用心,外人只道是故意刁难,却不知此乃训练二人掌控真气之法。 张羡瑜此时也是羞愧道:“先前是我愚昧无知,错怪了前辈的好意。” 田文义又道:“这修炼真气实属艰困,不经千磨万炼,难有所成效。我先前让你二人在此砍击树木,也是观看是否能耐住性子,不畏劳苦,坚持下来。若如放弃离去,便是再习武,也难成大器。” 说罢,田文义微微一顿,接道:“如今看来,你这两个小子还是有些潜力。” “那指教功夫之事,田老前辈可有答应?”端木凤阳趁机试探问道。 田文义轻咳两声,说道:“此事,我暂且答应了。” 话音刚落,端木凤阳与张羡瑜皆是欣喜若狂,欢呼雀跃,不由的抚掌大笑,宛若孩童。 田文义见二人此状,笑道:“你等莫要高兴过早,并非我答应教你们,便是万事大吉。最终是否修炼有成,还要凭自己本事。”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闻言,点头称是,接着问道:“前辈,那首先我们该如何去修炼?” “不损树皮,用内力震损树心脉络。” …… 第四十一章 玉皇顶 北岳恒山-天峰岭-恒山派 自从数月之前,与泰山派掌门吴子路流云楼一聚,同意五岳合并之事后,恒山派掌门谢雅常夜不能寐,日日神色恍惚,面容憔悴,再无半点江湖女侠的风采。 大弟子张乐然见其状态,也是心疼,数次问起原因,却被毅然回拒。 只得一次在无人之时从其背后强搂娇躯,柔声道:“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始终站在你身前,为你抵御一切。” 谢雅本欲挣扎,闻声之后,形神俱溃,转身倒在张乐然怀中不住大哭,将数月挤压悲怨尽数发泄。 她虽为大派掌门,身负光耀恒山之重担,却也终究是一名女子。同乡野凡间妇人般,愿得一心人而白首不弃,渴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因门派江湖枷锁约束,却是难以得偿所愿。 张乐然见此大哭,便不禁使右手轻抚后背,轻言安慰。 良久之后,谢雅抬起头来,面容憔悴,双目通红。她目视张乐然问道:“近些日我时常在思虑,我们在一起或许从开始便是错事。” 张乐然闻言,怀抱谢雅的手臂又不觉用力几分,轻叹道:“雅儿,莫要去理会那些俗世绯言,这只能令你空添些无谓的烦恼。我二人既彼此真心相爱,又何必去在意他人想法。” 说罢,他伸出手指,将谢雅双鬓杂乱青丝轻轻梳理,明眸尽是宠溺与坚定之色。 谢雅见张乐然如此神情,便也不再去想,拂袖拭去眼角泪痕,点点了头,作笑道:“乐然,有你真好。” …… 数日过后,泰山派有人送信,掌门吴子鹿诚邀恒山派掌门谢雅参加五岳齐并大会。大会于七日之后,泰山玉皇顶之上举行。 谢雅收信之后,强稳心神,便欲收拾行装,骑马奔赴玉皇顶,携些许弟子参加五岳齐并大会。张乐然本欲一同前去,却是被其强行拦下,不愿同往,张乐然无奈只得作罢。 赴会途中,一条消息迅速传遍江湖,使武林人士莫不叹惋哀悼,“嵩山派掌门沈梦圆遭仇敌暗杀身亡!” 谢雅与沈梦圆皆为五岳门派掌门,且都是女子,彼此之间也是交情不浅,平日里时常来往,对坐饮茶畅谈。 沈梦圆如今身死,谢雅也是心生哀伤。虽知此事定与吴子鹿有莫大关系,却不知其用何手段,也难以帮忙讨回公道。 掌门被杀,嵩山派全体上下皆穿素衣,头顶素冠,哀悼三日,以表怀念,但却是无一人提起报仇之事。 沈梦圆师兄梁山经众人举荐,接任掌门一位,代替前往泰山玉皇顶参加五岳齐并大会。 玉皇顶,乃五岳之首泰山主峰之巅,千丈山峰如同一柄利剑拔地而起,直贯青云,被誉为“天下第一峰”。身临此处,只见云汉旭日,万山皆于脚下。古有诗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玉皇顶上,建有一偌大平台名为“太安”。太安台东西两侧各建有一配亭,东亭可望旭日东升,西亭能观黄河金带。 此时,东西二亭之中已是人满,五岳齐并大会之前,泰山派掌门吴子鹿广邀江湖高手前来观会,群雄见此等大事也是不远千里来此参与。 只见太安台上,五岳五大门派掌门围圆而坐,五人因门派相隔甚远,平日也是极难聚首。如今五大掌门齐坐于泰山主峰之巅,气场弥散,撼震群雄! 泰山派掌门吴子鹿此时缓缓扶椅起身,环视东西侧亭在场群雄,聚气朗声道:“感谢诸位豪杰来此玉皇之巅,观看我五派合并之盛会。” 真气注入,声音在天地之中回荡不绝,群雄皆是听得清楚,在心中不由暗叹吴子鹿内力深厚。 吴子鹿踱步走入太安台正中央,说道:“五岳古派,分散而立近千年之久。如今天下大势,风云变幻。我等五派掌门审时度势,决心一改五岳古派天各一方之状,合五为一,以伸张大义大道为己任,造福大燕武林!” 话音刚落,五岳门派参会弟子随之附声叫好,营造氛围。观会群雄闻之,也是不由拍手称道。 第四十二章 五岳齐并,风云巨变 待太安台下掌声散去之后,泰山派掌门吴子鹿缓缓道:“五岳古派齐并之后,新门派将以山作名,名为‘五岳派’。门派成立,我等五大原掌门之中将推出一人,作为五岳派掌门,统领新派。” 观会群雄,不禁心想:五大派合为一派,宗门弟子成百上千,五大绝世高手坐镇,如此力量,无疑为当世一流,恐是少林武当也难以比及。 此时,只见新任嵩山派掌门梁山起身,对太安台上吴子鹿微微一拱手,说道:“如若选取新派掌门,任位之人需得武功高强,侠肝义胆,且有能力号召五派弟子。” 吴子鹿闻言,回道:“那是自然。” “我以为这五岳派掌门,需得泰山派掌门吴子鹿来当。吴掌门的武功自然没得说,平日行侠正义,人品也是极佳,为江湖中人所景仰。所以在下推举吴掌门来担此大任,号令五岳。”梁山说道。 话音刚落,那座下的华山派掌门和衡山派掌门也皆是随声附和,赞同吴子鹿担任五岳派掌门。恒山派掌门谢雅虽是一言不发,却也未提出异议。 嵩山派掌门梁山见此状,笑对吴子鹿道:“吴掌门,您作五岳派掌门乃人心所向。” 吴子鹿假意推脱,连连挥手,拒道:“多谢诸位抬举,但奈何子鹿武功低微,恐是难当大任。” “吴掌门过谦了,这五岳派掌门之位,您当之无愧。”梁山接道。 华山派掌门与衡山派掌门此时也是一同起身,齐声道:“请吴掌门接任五岳派掌门之位!” 吴子鹿微微轻咳,停顿片刻,缓缓道:“既已如此,那我便先暂代这五岳派掌门之位。” 其余那四大门派掌门闻言,齐同抱拳作礼,躬身道:“参见吴掌门!” 台下五岳派弟子也是众声呼喊:“参见吴掌门!”声如阵阵波涛,与玉皇顶巅回荡不绝。 吴子鹿心中难抑狂喜,多年苦心今日终于实现。 只见他伸出右手下压,示意五岳派众人收声。下达了掌门的第一道命令:“封原华山派掌门、嵩山派掌门、恒山派掌门、衡山派掌门为五岳派副掌门。” 四人听封,拜谢吴子鹿。 吴子鹿微微一笑,又道:“我五岳派如今刚刚成立,需得与天下各门各派交好,共铲邪恶,维护武林正义。所以,我决定宣布五岳派与北斗神教世代交好,永结同友。” 台下群雄闻言大惊,这五岳派才成立不久,就与北斗神教联合起来。不禁去想,这一切是否已经蓄谋已久。 先是五岳派成立,后是与北斗神教两派联好,短短一日,大燕江湖维持了数十年的局势,便是被此改变。 此时,有一人从那玉皇顶东亭之中缓缓走出,这人面戴青铜面具,不见容貌,身披白袍,背后绘有北斗七星图状,胸前写有“摇光”二字。 群雄之中有人惊呼道:“这是北斗神教的七大星君之一,摇光!”台下众人闻言,皆是不由脸色大变。 摇光星君每走一步,脚下便是真气荡漾,震开周身沙石。此时他行至太安台上,与五岳派新掌门吴子鹿二人相对而立。 吴子鹿见到摇光星君,抱拳作揖道:“星君,好久不见。” 摇光星君未言,只是从青铜面具后发出“嗯”的一声,便算答应了问候。 吴子鹿也无羞恼,微微一笑,接着开始实行五岳派成立结尾相关事宜及五岳派与北斗神教交好之事。 五岳齐并,联好北斗,两件事随着观会群雄下山,未出三日,传遍了整个大燕武林。 武当山武当派 一青衣老道,负手傲立于道观玉阶之上,凉风微微拂动青袍。抬头仰望晴空,只见得远际天色昏暗,乌云密布,轻声叹道:“要变天了。” 说罢,青衣老道转身走入道观,只留下一句:“今日起我将闭关修炼,短则半年,长则三年。寻常人等,莫来扰我。” 太行山太行派 门派后庭一杨柳之下,有男子倚靠饮酒。这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生有八字胡须,也是英俊。此刻面色微醺,手中摇晃酒壶,自语道:“是时候到山下去瞧瞧了。” 说罢,将酒壶悬于腰间,拂袖擦去嘴角残留水痕,拾起地下的长剑,强扶杨柳,踉跄起身。一步三晃,颤颤悠悠离开此处,口中还不忘笑呼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第四十三章 水上轻功 北青湖畔 一华服男子双手合十,真气于此中流转一大周天,体内真气循环,源源不绝。 突然,他右手向前虚空缓缓拍出,只觉微风轻抚,不远处的大树枝杈随之轻轻晃动,一两片绿叶飘落而下,但那树干却是依然坚挺。 接着他左手拾起脚下的“冰魄”长剑,向树木上斜挥一砍,树干从中应声断折,走上前去查看,只见树心中脉络断裂之数已过大半。 华服男子不由大喜,回首对那十丈远处,坐在树桩上的老者笑呼道:“田老前辈,我终于成功了,您来查验一下!” 田文义并未站起身来,只是不屑回道:“端木小子,不是我说你,你这武学天赋是真不怎样。整整花了两个月了,才做到这一步。再看看人家那张小子,几天前便已完成了。” 端木凤阳闻言,提剑来到田文义身前,厚颜强笑道:“张羡瑜的武学天赋极高,我自然难以与之比较。” “唉,走吧,莫要在这浪费时间了,我带你去找张小子。”田文义轻叹,双手扶膝颤颤站起,便领着端木凤阳离去。 二人行有数百步,来到北青湖边,远远见得一青年身穿白衣,头未束发,正是张羡瑜。此时他却是赤足而立,衣裳尽湿,那一头乌发也是凌乱不堪,再无从前半点风度。 二人来到张羡瑜身前,端木凤阳见其此状也觉有趣,嗤笑道:“羡瑜兄适才是跳进湖中了吗?” 张羡瑜闻言,竟也是点头称是,接着对那田文义抱拳拱手行礼。 田文义点头便当作回礼,对端木凤阳道:“莫要在此看笑了,过一会儿,你想必也是这模样。” 说罢,接道:“端木小子,接下来你将要凭借轻功在这北青湖中踏出十丈之远,方才合格。” 端木凤阳远眺这似无边际的大湖,颤声道:“在湖上施展轻功,且要行出十丈之远!这怎么可能?” 田文义平淡道:“江湖之中顶尖高手皆可在湖中轻功掠出百丈之远。我那二徒弟刘普甲号称轻功天下第一,在这北青湖中施展轻功行进,如履平地。你这不过区区十丈,便已胆寒。” “如若他人能做到如此,那我自然也不惧。”端木凤阳闻言后,说道:“还望田老前辈指教如何去做?” “你如今已能勉强维持真气输送,但如若想在湖中施展轻功,需得提气入田,身如轻燕,速疾方进,风驰电掣。”田文义说道:“我只说这么多,接下来具体如何掌控,还需你自己慢慢来琢磨。” 端木凤阳与田文义相处两月,也是摸清其授学之法,先引入大道,接下的细枝末节皆是自己实践摸索探觉。 田文义丢下几句话,便留二人在湖边修练,自己先行离去。 端木凤阳根据适才所授之法,开始尝试。他右脚蹬地借力跃起,直身飞如湖中。真气随之上提,欲想踏水而行,却是脚一入湖水,便是全身自然下沉,全无想象一般成效。 许久,端木凤阳从湖中游上岸,已然同张羡瑜班衣衫不整,全身尽是湿透。他叹声摇头,喃喃自语:“自是还是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田文义离开湖边后,回到所居茅屋之中,将碳火旁的盛满热水的茶壶取下。 他拿来茶杯,将热水倒入,坐在木凳上慢慢举杯饮水。 啜饮一口后,把水杯放下,沙哑着声音对窗外道:“既然光临寒舍,又何必偷偷摸摸,进屋来坐吧。” 话音刚落,只听窗外哈哈笑声,接着一人推门而入,径直进屋,取来木凳坐在田文义对面,也不见外。 田文义细细打量对面之人,此人身披灰袍,将全身尽数遮掩,难见其容,只觉其内力超凡,武功不弱。 田文义轻咳两声,缓缓道:“你是何人?” 这人也是不答,只是道:“我还以为曾经叱咤的田文义如今已是老朽,不值出手,如今看来乃廉颇老矣,依然还需正视。” 说罢,这人起身站立,将那身披灰袍褪去,扔去一旁。露出其中金纹玄衣,腰间的三个镶金玉环连作一串,玉石彼此相碰,清脆发响。 “三环金吾卫!这怎么可能,我大燕国怎会现身金吾卫!”田文义难以置信道。 眼前此人居然乃北周皇室亲卫,被誉为周国最高战力的金吾卫。 田文义早年曾参与三国征伐,自然在战场上听闻过北周金吾卫的厉害之处。天下曾流传有一言“百军不出金纹衣”,也是说道金吾卫的选拔严苛。如今时隔数十年,再见这金纹玄衣佩玉环,心神不由一紧。 “田老头,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便是要取你性命。”那三环金吾卫说道。 田文义竭力不显惊恐之色,表面波澜不惊道:“我已隐居多年,杀我作甚?” 那三环金吾卫回道:“等你死后,去问阎王吧!”说罢,将那身前木桌一脚飞踢断裂,右拳挺举,便向田文义打去。 田文义见此状,也是不惧,一改平日暮年垂死之相,双眼聚神,运聚真气,与那三环金吾卫相斗在一起。 第四十四章 险胜 田文义虽然年过七十,出手却是毫不含糊,拳如疾电,声如雷震,势携劲风,甚是威猛,一交手便是占据了上风。 反观那三环金吾卫开始由于轻敌,而被打得节节败退,受多攻少。不禁心中暗道:这田老头怎得如此厉害,看来也需得正视了。于是,收起轻蔑之色,全力以赴,杀招尽出,倒也挽回些局势。 二人交手四十余招,三环金吾卫招招杀招,直取性命,欲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复命。但田文义成名多年,怎能让其轻易得逞,手脚并出,将那所发招数尽数化解。 只听田文义叫道:“若老夫我再年轻十岁,区区一个三环金吾卫,自是不放在眼里。” 那三环金吾卫闻言,冷笑道:“莫要说些大话了,三环对付你便是绰绰有余。”说着,五指齐并,使出“金蛇出洞”招法,直戳田文义咽喉。 田文义右臂横档,真气迸发,震开此袭来五指。并顺势将右拳打出,暗含猛劲。 那三环金吾卫反应不及被打中左臂,只觉顿时剧痛无比,想是被这一拳打得骨臂断裂。 三环金吾卫深知不宜再敌,右脚佯攻,左脚向前蹬地,闪出数尺,与田文义拉开距离。 “怎么,就这点本事吗?”田文义见此状,悠悠说道。 三环金吾卫右手按压左臂,强忍疼痛,咬牙道:“田文义,算你狠。”说罢,便身形一闪,欲逃之而去。 田文义疾速而动,挡在他身前,厉声道:“想来就来想走,你当此处为何地了!” 话音刚落,便是真气汇聚一掌,虚空拍出。三环锦衣卫见势不妙,虚晃闪躲,避过这虚空一掌。 田文义咄咄逼人,见一击未中,又是蓄力一掌,欲将这三环金吾卫击杀于此。 三环金吾卫咬紧牙关,绝地反击,左臂骨裂,只余一只右手却也是勉强将袭来招数挡下。 田文义不觉间身感疲乏力虚,心知自己岁数已大,若是执意再战恐难以得胜。于是便起出收掌,强挺身体,以免被敌手瞧出破绽,厉声说道:“我若想杀你,也是举手之间。今日,我姑且放你一命,你去给你们那三名执金吾捎句话,就道‘单单派出三环金吾卫来杀我,怕是小觑了我田文义,如若有胆,大可亲自来试一试’!” 那三环金吾卫闻言不语,只是狠狠目瞪田文义一眼,便捂其左臂迅速离去,消失于北青湖畔茂林之中。 田文义见敌人远去,大喘一气,拿来木凳坐上休息恢复气力,也是不禁心道:真是不能不服老,相斗未至百招就已气力尽散。 此时心中思索,也是产生无数疑问:北周金吾卫为何会在燕国境内出现?金吾卫为什么要来杀自己?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而知,田文义不禁摇头叹气,既已无果,便不再去想。 此时,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也从北苍湖畔来到茅屋旁,见得屋顶茅草四散,墙体多处损伤,心中大叫不好。急忙推开门来,正看见田文义在一木凳之上俯身而坐,身旁木桌从中断裂,明显打斗痕迹。 田文义见二人前来,问道:“你二人任务完成了?” 张羡瑜回道:“尚且没有。” 田文义面色微韫,说道:“没有完成,怎的就来见我?” 一旁端木凤阳,此时急声接道:“我二人在湖畔练功之时,见到一身着玄衣金纹的男子左臂似已受伤,从您的茅屋方向出来。于是担心您安危,便急忙跑来探看。” 田文义闻言,心中一暖,却是仍面不改色道:“老夫我是何等人,怎会需要你们两个小子操心。” “田老前辈,那玄衣金纹之人是谁?适才这里发生了什么?”端木凤阳又问道。 田文义微叹,回道:“适才你们所见那人乃北周金吾卫,奉命前来杀我,我等二人在此一战,将其击败” “北周金吾卫!”端木凤阳与张羡瑜皆是大惊,问道:“北周金吾卫怎会来此杀您?” 田文义嘴角微撇,说道:“我又怎么知道。” 第四十五章 寒湖孤影,无钩垂钓 三人沉默半晌,彼此不言。 终究是端木凤阳开口打破沉寂,向田文义问道:“田老前辈,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田文义从木凳上缓缓站起,休息良久,此时气力也是恢复大半,说道:“如今金吾卫尚未得手,定会再来,下次怕是不会只来一名三环金吾卫这么简单了。”自己全力以赴,能够勉强击杀一名三环金吾卫。但若是两名三环金吾卫甚至是一名四环金吾卫,便是难以抵挡。 田文义顿声又道:“我已不愿在教授你二人武功了,现在你等速速离去。留在此地,也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话音未落,张羡瑜前步叫道:“您此时有难,我二人又怎会坐视不管?我们要留在这里助您抗敌!”端木凤阳也是在一旁随声附和,不愿逃走。 “废话少说,此地已不宜久留,你二人走后,我也会离去。”田文义道。 张羡瑜不忍道:“您根基在此,难道轻易舍弃而去?” “什么根基?就这一破旧茅屋?”田文义自嘲,又抬头环视周围,经历打斗,一片狼藉。于是说道:“北周金吾卫偷入我大燕,这等大事,我自然要去与武林人士告知此事,提醒抵防。此地虽是环境优美,依山傍水,但也不足让我留恋难离,丢了便是丢了。”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闻言,只得微微点头答应。二人听从田文义意见,便于临时搭建木屋中收拾行装,喊来青书牵马前来。 二人感激这两个月来田老前辈的悉心教诲,皆是行礼拜谢,想起相处之间的种种,不由心神颤动。 田文义却是不以为然,直言说道:“我也没交你们些什么,莫要如此。抓紧时间赶紧离去,于我留出独处时间,也是方便整理思绪。”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闻言,便也不再多留,起身上马,告别田文义后,与青书三人策马离开,向武当山方向骑去。 田文义一言不发,佝偻身子,站在门前,目送三人渐渐远去,直至身影全然不见,才是转身返回茅草屋。 青山薄雾,寒湖孤影,蓑衣斗笠,无钩垂钓,风云变幻,淡然视之。 远离北青湖畔后,端木凤阳见张羡瑜面露愁色,想是担忧田文义之事。出言安慰道:“田老前辈武功高强,阅历丰富,定不会有事的。” 张羡瑜也觉此话有理,轻轻点头,愁色稍减。 三人骑马行路数日,来到邓州城下,行路之中未作长留,身上已然干粮耗尽。于是便决定在此地采购些物资,休整一日,再上路不迟。 邓州城门处官兵在对入城之人一一进行盘问,携带货物皆是严格审查,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也是头一次见如此景象,不禁心生好奇。 三人牵马入城,只见不远处一群人在围观张贴的布告,于是端木凤阳等人也是前去查看。 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之中,只见告示内容“今得通报,北周遣派金吾卫偷入我大燕边境,四散于诸州之中,杀戮黎民,损害社稷。陛下闻事,夙夜忧叹,深感痛心,决议铲除入国外贼。现广招天下英雄,助朝同剿金吾卫,杀敌者赏金封官,定约如下:杀一环金吾卫者,赏十金;杀二环金吾卫者,赏五十金;杀三环金吾卫者,赏百金;杀四环金吾卫者,赏金二百两,封乡侯,吏禄千石;若如斩杀五环金吾卫,赏金五百两,封地千亩,官拜五品大臣。愿诸民,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保我大燕千古。” 端木凤阳看完告示,也是知晓北青湖畔现身三环金吾卫,并非例事。如今怕是有成百上千的金吾卫,游走于各州。 张羡瑜对此告示内容感叹道:“江湖人士多爱金银,且不易入朝为官。如此丰厚封赏,不知要激起多少群伐金吾卫之浪潮,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金吾卫个个不凡,被誉为北周最高战力。岂是武林寻常人等可以轻易围杀的?”一旁青书此时说道。 端木凤阳沉声缓缓道:“人为权财,甘弃性命。纵知不敌,为此封赏,也会力图一搏。” 青书与张羡瑜听闻此话,也知是这道理,人为了获得金钱权力,敢于铤而走险,置安危于不顾。 端木凤阳在想,仅短短数月,先是五岳合并,联合北斗,又是金吾卫偷入燕疆。这江湖还是以前那个江湖吗?一声轻叹,万千杂绪交错于心头。 三人看罢告示,便也不再作停,从人群中走出,在这邓州城中寻得一客栈安下,彼此分散采购行程所需,休整一日后再行上路。 第四十六章 无名之辈,不足为道 邓州城中,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同行,和张羡瑜分为两路办事。 少去张羡瑜陪伴,只余主仆二人,青书显得活泼许多,一路上喋喋不休。谈天说地,无所不言。 端木凤阳却是一句也未入耳,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思索当下发生的种种大事。 青书见此状也是无趣,渐渐不语,便开始四处张望,寻些有意之事,以解忧闷。 这时,青书忽然望见一典雅阁楼门庭若市,出入之人皆为穿戴风雅,画扇纶巾的大家公子。 青书不由心生好奇,便是前去探看,询问之后方知,此楼唤为“邀月”,乃邓州城才子所聚之所。平日各家公子常在此处品茗吟诗,抚琴对弈,行些高雅之事。 今日,诸人于这“邀月楼”二楼举办诗会,邓州城但凡有些名气的文人皆是到场参会,欲出类拔萃,才压众人,显露诗词之能。 青书闻后也是心喜,自家公子早已才名满汴州,曾以一首清明之诗《瑟瑟》广为流传。如今邓州诗会,让其参与,正可借机较量一番两州才子孰优孰劣。 想到此处,青书便极力推求端木凤阳参会。端木凤阳本是不愿参与此事,却经不起再三相劝,最终应下,也权当是作散心玩乐了。 端木凤阳与青书走进“邀月楼”,楼中之人见其穿着华丽,长相清秀想是同道中人,也未做阻拦。 来到二楼,此时诸人早已开始以此季“秋”为题,吟诗斗词。二楼虽有七十二座席位,却是也是坐满了各色公子才人,端木凤阳只得同青书在一旁站立观会。 只见,此时席中一名手执折扇青衣男子起身吟咏道:“枯头夜簌簌,彻空雁影单。” 此句一出,便是引起观者啧啧赞叹:“以枯树雁影作衬,描摹深秋之色。虽是道景,却也无意中透露一丝悲情,情景相融,不愧为崔公子。” 话音刚落,又一换做“刘公子”之人立起而颂:“东篱净土,南山清酤,雪霜黄灿争艳处,盈袖残香久绝,但见金甲映华朱。” 语罢,刘公子面笑又言:“崔公子颂秋之诗尽显悲凉,少去些许颜色,只觉空洞。而在下作词秋菊,以花作秋,百色斗艳,更出秋情。” 观者之中有人道:“自古逢秋悲寂寥,刘公子之诗却是道出明艳之秋,不落盛春之色,也是新颖。” 端木凤阳听闻二人斗诗,也觉邓州才子诗功不浅。选秋为题作诗,也是应了时景。 那崔公子自然不服,出言道:“东风破菊花台梦,兰亭序章忘年空。昨日一饮相思泪,浸透幽冥十九重。” “崔公子此诗将书文经典尽入其中,不仅唱吟深秋四景,且于女子相思之情交融,更添悲情,不禁让人动容。”有人点评道。 端木凤阳听到此处,也是心中一颤“昨日一饮相思泪,尽头幽冥十九重。”女子思君,衣带渐宽,终日憔悴。 不禁想起那落花园中,桃林深处,一名习剑少女,在苦苦等待爱恋之人归来,夙夜沾襟,行也思君,卧也思君。 端木凤阳想到此处,只觉心痛,缓缓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众人听闻观人此诗,皆是不语,在心中慢慢揣摩,越品越觉其深味。 那名刘公子闻言不悦,发声道:“这位公子,此次诗会主题为“秋”,此诗虽妙,却也难免脱题了吧。” 端木凤阳双眼朦胧迷离,心头微酸,缓缓又道:“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此诗一出,全场寂静,片刻之后,只闻一人评道:“闺中思妇深沉凄婉离别之绪得此展出,此词之境委婉曲折而又温柔敦厚,恐是要远高于崔刘两位公子所作。” 其余诸人也是纷纷附声叫好,大赞作词高明,情谊深刻。 端木凤阳一词既出,也不再作留,携青书缓缓下楼而去。 崔公子面对离去身影,大声呼喊道:“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端木凤阳暂停身躯,回首说道:“无名之辈,不足为道。”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的离楼而去,只留下满屋近百惊座之人。 第四十七章 听风阁 当今天下,燕周蜀三分治之。三国交界之处,却有一城无国管辖,因其位居三国之中,世人皆称其为“中州”。 中州处在三国边界交际间,地位特殊,一国统占,必引余国不满,致使起兵伐之。所以百年来,中州始终保持为中立。燕周蜀三国逃犯恶人也是想到此处,纷纷逃至中州城,以避官府抓捕。 中州城虽多有凶恶之人,治安却是丝毫不逊于其余诸州,无人胆敢在城中肆意妄为。这一切皆是由于城中巨擎存在:“凭栏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听风阁”总部便是设在这中州城中。 石平乃听风阁一名守门侍卫,使得一把八十斤的大刀,在江湖中也是有些威名。 听风阁之名早已传遍天下,总部平日自然也无人擅闯,如此工作,倒也讨得闲适自在。只需在正门前持刀候卫,便可领到丰厚赏银,也是引得无数同道中人眼馋。 这日,中州城来了一人,这人面貌生得平凡,却是有双透亮明眸。身着金纹玄衣,背负白色披风,腰间悬有一串玉环。 这人入城之后,一路走来,如同山岳般的威压感使路人纷纷避让,不敢于其相对。 他径直来到城中听风阁总部之处,见得门顶牌匾所书“听风阁”三大字,自语道:“是这里,没错了。”说罢,便是向其中前进,却被那守门的石平挺身一刀拦下。 石平冷声喝道:“此乃听风阁总部,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这人闻语未言,只是双目微微看向石平。石平也是不惧,两目圆睁与那人对视,在这瞬间,顿感呼吸急促,全身不住颤抖。 那人缓缓说道:“你可知我是谁?”声如洪钟,字字直扣心弦。 石平咬牙强声道:“无论你是何人,今日也不许从此处通过。” 听风阁门侧另一守卫此时小心接道:“瞧着阁下的衣装,像是北周金吾卫。” 这人也不说话,便作默认。守卫又道:“听闻金吾卫腰悬玉环,玉环愈多武功愈强,在下见着阁下腰间也是配有玉环。” 说罢,便是目光望向其腰间,轻声查数玉环之数:“一,二,三,四,五!”随数递增,声音愈加颤抖,数到五处,不觉惊呼道:“你,你,你是五环金吾卫!执金吾!” 那五环金吾卫也是不愿再在此处浪费太多时间,冷声道了一句:“废话太多。”只见其右脚震地,随之一股气浪由此而生,直接将石平二人掀倒在地。 之后,那五环金吾卫也不去理会二人死活,直接抬脚踏入了这天下第一情报组织“听风阁”总部之中。 入门之后,逢人便打,宛若战神下凡,听风阁遇人未有能抵御其一拳,纷纷闪躲。纵使如此,转眼间也是超十余人被打倒在地,血流不止。 听风阁中传说四大高手“魑魅魍魉”见状一齐现身,四人同上,欲将这位五环金吾卫降服于此。 那五环金吾卫见此四大高手也是不惧,面色不改。运转内力,施展功法,只见其双手渐变灿金之色,闪闪发光,似与天间曜日争辉。周身气势威压,也是骤增不少。 魑魅魍魉四大高手皆使利剑,身如鬼魅,变化莫测,在那五环金吾卫周围轻功绕转,并不时出手偷袭,剑光霍霍,将其罩于四剑之下。 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四大高手纵使全力以赴,与其相斗数十回合,亦是未损其身。 那五环金吾卫此时大喝一声,身形暴射,只是转眼功夫,便来到“魑魅魍魉”中“魑”的身前,举起那灿金一掌向其打去。 “魑”毕竟乃听风阁一流高手,反应迅速,持剑横于胸前力挡此掌。但这灿金一掌却是无坚不摧,势如破竹。 手掌金光迸射,“魑”只觉眼前恍惚不清,胸前挡剑被其硬生生震碎开来,掌风袭来,立时胸骨震裂,鲜血狂喷,倒飞而出数丈之远。 其余三人见此不妙,加大袭杀力道。那名五环金吾卫刚击败一人,反应不及,被“魍”趁机出剑刺破披风,挺入后背,一股鲜血也是随之留出,染红此处。 那五环金吾卫察觉之时,立时金身护体,阻挡利剑。“魍”推剑入背,此时却是寸剑难进,被敌手回身一袖掀飞,手腕一酸,利剑脱手被震飞而出。全力刺剑,却只是在背上留下轻伤。 五环金吾卫急忙运转内力,止住伤口流血。与听风阁四大高手缠斗上百回合,以一敌四,接连击伤两大高手。此时余下两位高手也是不敢轻易上前,与其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听风阁主楼之中传来一嘹亮呼声:“大名鼎鼎的执金吾陈昌不去对付燕国,反倒来找我听风阁的麻烦。”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主楼之上飘出,直向执金吾陈昌方向。 只见那来者一掌袭来,乱石崩云,陈昌不由惊色,急出灿金手掌来迎,双掌相对,天地变色,狂风骤起,余波将四周草树席卷一空。 始终不动如山,难以硬撼的执金吾陈昌,却竟是被这一掌打得连退五步。只见那道身影手掌回收,凭借对掌劲风也是向后飘出丈余,着地立身。 听风阁“魑魅魍魉”四大高手见闻此人,皆是高声齐呼:“恭迎阁主!” 与陈昌对掌之人,正是号称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听风阁,阁主朱家齐! 第四十八章 仙山武当 听风阁阁主朱家齐与执金吾陈昌相距数丈,两人面对而立。 朱家齐感叹道:“阁下的‘金莲般若掌’好生厉害,这天底下怕是没几人能接下。” 陈昌将残破披风一把扯去,丢在一旁,负手而立,回道:“再怎么厉害,不也被朱阁主给化解了?” 朱家齐闻言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般放肆大笑,许久才收复神情,正视陈昌,质问道:“你为何来寻我听风阁的晦气?” “听风阁不是号称搜集天下所有情报,又怎会不知?”陈昌针锋相对道。 朱家齐思索良久,才缓缓说道:“莫非是我听风阁有买卖损了阁下的利益?” 陈昌闻言,冷声答道:“正是如此,你听风阁数月前将我金吾卫入燕的情报售卖给燕人,致使如今燕国皇帝广下召令,围杀入燕金吾卫。” 朱家齐闻言点头道:“此情报确实是我听风阁售卖给了燕疆九绝中‘速绝’刘普甲,并因此赚了千两黄金。” 语罢,陈昌便是面露怒色,厉声呵道:“我金吾卫便是因此遭受南燕江湖高手群起而攻,损伤惨重。” 朱家齐摆手嗤笑道:“莫要以为我不知,入燕金吾卫所占不及总数五分之一,三大执金吾也仅有张阁前去。你们胆敢做这一步,便是早已有了被发现的觉悟。如此大规模行动,大燕想必是不向我听风阁购买情报,终究也会觉察。” 朱家齐一语道破,陈昌沉默不语。 “你堂堂北周执金吾,今日大闹我听风阁,为入燕金吾卫讨个说法,想必只是借口。怕是还有其它事情要与我说谈吧。”朱家齐此时又道。 陈昌被朱家齐说中所想,不怒反乐,哈哈大笑道:“朱阁主不愧为当世之雄,本座这点心思都被你说得一清二楚。” 朱家齐只是道:“天高秋寒,如有事商议,可于厅中一坐,有上好茶茗相待,慢慢说来。”说罢,抬眼微微扫视周围狼藉之状,却是不露声色,难以猜出其心中所想。 “乐意之至。”陈昌爽快答道。于是便跟随朱家齐一同入阁。 …… 邓州城 端木凤阳三人在城中留宿一日,养足精力,备好行程所需后,便一同骑马出城。 三人取道向武当山行去,在道上走了六天,第七天黎明,行不多时,忽闻远处高峰林立,紫气氤氲,似非凡山。 端木凤阳道:“此等胜景,人间少有。莫非是到了武当山?” 又前行数里,正遇一伐柴樵夫,下马询问方知,此乃襄阳境内,前方横贯百里的山岳正是武当山。 端木凤阳道谢后,起身上马,伸出马鞭遥指远处那隐入云间的高峰,对张羡瑜道:“那就是武当山的天柱峰,武当派道观便是安在这天柱峰之中。” 张羡瑜闻言,苦笑道:“你我行路数日,马不停蹄,也总算到了这武当山,实属不易。” 既至武当境地,山路崎岖,骑马难行,便将三匹马寄存于山下客栈之中。三人佩剑,徒步上山。 其时正当深秋,天高气爽,山中红林褥地,落叶飘零,也是好看。天柱峰乃武当主峰,犹如金铸玉琢宝柱一般雄峙苍穹,群山环绕自八方向中倾斜,形成“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之大观。 端木凤阳何曾见过如此景象,身处其中,只道是上天之鬼斧神工。不禁啧啧赞道:“如此胜景,自古无双。天下第一仙山之名,当之无愧!” 张羡瑜心念武当派,回道:“近年来武当派名声响亮,常言道人杰地灵,瞧这钟灵毓秀之地,那武当派看来也真是不俗。” 端木凤阳笑回道:“武当派掌教张俊张天师,内力深厚至极,曾自创数部武学,广传于世。且听闻其有御剑之法。” “这拜见张天师便是此行目的之一,如若能有幸面见这位老神仙,也是无憾。”张羡瑜感叹道。 端木凤阳三人毕竟年少力壮,上山行走半个多时辰也不觉劳累,只顾观赏天景。 第四十九章 武当派 端木凤阳三人毕竟年少力壮,上山行走半个多时辰也不觉劳累,只顾观赏天景。 又行百步,小径之上正遇一身骑青牛的小道。那小道士背对而坐,手持道经读阅,也是全然不顾青牛行至何处。 端木凤阳只觉好笑,便上前搭话。 小道士被生人打断思绪,也是不恼,将道书挂于青牛牛角之上,询道:“小道乃武当派黄一章,敢问几位公子上山何事?” 端木凤阳拱手行礼,也是不嫌其年幼,恭声回道:“久仰武当派大名,我等三人不远千里来此宝地。一来欲饱眼福,二来敬拜真武,这三来便是想亲睹张天师真容。” 小道士黄一章撅嘴道:“这前两事倒是可以实现,但面见张天师恐是难以如愿。” 张羡瑜闻言,急声问道:“何出此言?莫不是张天师不愿接待我等小辈?” 黄一章连连摇头,回道:“这倒不是,掌教待人如一,不分尊卑。你们来的也是不巧,数月前掌教闭关修炼,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扰。” “竟有此事!”张羡瑜惊呼道:“那张天师何时才能出关?” “短则半年,长则三年。” “唉。”张羡瑜一声长叹,心心念念的张天师确是难以得见,不禁悲愁。 端木凤阳见状,出言安慰道:“羡瑜兄无需烦恼,如此胜地,即使不见张天师,也值得一览。且武当派高手如云,远不止这一位武学大师,拜见他人也是同样。” 张羡瑜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小道士黄一章便与端木凤阳三人同行回派,背骑青牛在前引路。 回派途中,青书快步近靠黄一章,上前轻声问道:“小道士,你原家可是住在汴州城郊?是否有一幼弟名为黄信?” 黄一章听闻青书之言,不由身躯一震,直呼道:“你怎知此事?” 青书憨笑答道:“不错了。适才见你生得面熟,思索之后,才想起在汴州城郊遇到的小童黄信之兄便叫黄一章,也是被一道长带走。” 黄一章激动叫道:“黄信便是家弟!他如今还好吗?” “我与公子出府游历之初路遇黄信,我二人还被其热情邀去家中歇脚。”青书回道。 黄一章也是道:“黄信自小心善好客。” 此时,身后数步远的端木凤阳听其二人对话,插言道:“真没想到,那日所遇牧牛小童竟为道长亲弟。” 黄一章长声道:“如此说来,我与你二人也是有缘。冥冥之中,太虚作缘,其聚其散,游空难料。” 不知不觉,一行人在谈论中已是上行千步,此时便是来到了武当派的山门之前。 端木凤阳平生所观道观不在少数,如此精奢前门也不多见。 只瞧这武当山门高约三丈,四大合臂紫檀香木推光朱漆,檐脊尽覆琉璃彩瓦,直闪金光。檐下镀金大匾手刻“武当”两个苍劲大字,左右两大对联“一气三清道传九州黎庶,离龙坎虎修升万劫金仙。”字句恢宏,直击人心。 青书低语:“不过一个道观而已,还真将自己当作是金仙福地了。”此话所幸未被旁人听取。 黄一章领人进入武当门派,瞧见百步之远有一道长生得鹤发童颜,手持拂尘,立于桂树之下。见到众人来访,含笑相迎。 黄一章与端木凤阳等人引见,这拂尘道士正乃自己的授业尊师白越泽,数年前便是被他领入武当派,当了道士,学习内功和道法。 端木凤阳等人闻言,也是对白越泽齐身抱拳行礼,以示敬重。 白越泽微笑颔首还礼,回首对黄一章道:“既有客从外来,那你便领着他们在观中逛上一逛,莫要让他人非议我武当待客之道。” 黄一章躬身答道:“遵命。”说罢,便与端木凤阳等人拜别尊师,随其向武当道观深处进去。 走后,张羡瑜凑到黄一章身旁,悄声问道:“白道长武功如何,在武当派能排到几位?” 黄一章眼神微撇,瞪其一眼,最终还是回道:“家师为张天师门下二弟子,武功在门派中位于中流。但却是道法领悟极高,且聪慧过人,深得张俊掌教喜爱。” “这么说来,那你也算是张天师的徒孙了?”张羡瑜道。 黄一章闻言轻应道:“如此算来也是不错。” “张天师可否有传授收你一招半技?”张羡瑜也是好奇询问。 黄一章淡然道:“掌教徒孙之辈近百,又怎会人人顾全。莫说亲授心法,平日能有所亲谈已是大幸。” 张羡瑜闻言感叹不禁道:“高人果然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黄一章带领三人在武当派中参观,金顶玉宇,云轩飞檐,是谓“万壑千厓晓雾消,琳宫弘敞映仙桃。路通绝顶青冥阔,凤哕朝阳紫殿高。” 黄一章前行引路,将端木凤阳等人皆引入紫霄大殿,香拜真武大帝。 第五十章 长虹剑主宋之昂 端木凤阳一行人走入紫霄殿,只见殿内空旷,正厅正立一两丈余高彩陶神像。 此像威武非常,披散头发,怒目圆睁,金锁甲胄,脚踏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龟蛇二将左右侍立。身前放置檀木灵牌有书“北极镇天真武玄天大帝”。 端木凤阳上前一步,仰望神像,道:“这便是武当派所供奉的真武大帝像。”说罢取香跪拜,以示虔诚。 青书见状,也是随之敬香。 而张羡瑜却是远处观望,直身不拜,此生不信神佛鬼怪,只信手中之剑,也是从不叩拜此类之物。 黄一章在派修行数年,每逢来客,不乏位高权重之辈,来教必拜真武大帝,而这张羡瑜一晚辈竟是不拜。想到此处,黄一章便是嗔问道:“那个邋遢小子,既见大帝,你为何不拜?” 张羡瑜听言不解,反问道:“何人为邋遢小子。” “说的就是你,未曾束发,不修边幅之人。”黄一章厉声回道。 张羡瑜干笑两声,说道:“我此行是专程来拜见武当张天师,又非是敬香泥人像。自然不拜。” 黄一章正色言道:“北方黑帝,精为玄武。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慑万灵……” 还未等其说完,张羡瑜便是不愿作留,轻轻挥手,转身走出紫霄殿。 见此状,黄一章也不由愤愤不平,一人在旁气得直跺脚。 端木凤阳等人出了紫霄殿,途径一紫竹林,恰逢有门派道长在传授徒弟武功。 张羡瑜见那道长举手投足间真气外现,内力想是深厚无比,询问黄一章道长为何人。 黄一章先前便对其不拜真武之事心生不满,如今自然也是装作没听见,不愿回答。 端木凤阳无奈,微微苦笑,向黄一章打听这道长身份。 黄一章这才道:“紫竹林中道长乃我之师伯,掌教门下大弟子宋之昂。宋师伯武功在门派中只逊于掌教,一把长虹剑威力无穷。曾以绝技‘长虹贯日’硬是将那上官家武道第一人上官鹏举击伤。” 南上官北端木,上官鹏举为金陵上官世家第一高手,武功与威震燕北之地的端木擎苍在伯仲之间。宋之昂竟凭剑招击伤上官鹏举,也是足以为道。 端木凤阳不由称赞道:“武当派果然是高手如云。” 张羡瑜此时笑道:“不见张天师,面见宋道长也是一样的。”说罢,便不听黄一章所言,只身直入紫竹林。 张羡瑜行至与宋子昂五丈之远,正欲躬身拜见,却闻其面若冰霜,冷声道:“离开此地。” 张羡瑜却是不听,依然前走,且朗声道:“在下张羡瑜……”话未说完,只觉周身紫竹纷纷摇晃,一阵狂风无兆袭来,身形难立,飞出丈余才是勉强稳下身子。定睛前观,原是那宋之昂一挥大袖,引来林风,将张羡瑜传出数丈之远。 此时端木凤阳二人与黄一章也是闻声赶来,黄一章见到张羡瑜此状,幸灾乐祸道:“宋师伯冷若冰霜,不喜外人。适才正想与你等说此事,却被抢先闯入紫竹林,惹得师伯驱赶。” 张羡瑜却是不服,平稳气息,起步又进紫竹林。端木凤阳等人在此处等候,却是未至半盏茶的时间,只见一身影从中倒飞而出,甚是狼狈,正是那入林不久的张羡瑜。 端木凤阳急忙起身前去搀扶张羡瑜,而黄一章却是在一旁难掩笑意,乐见其成。 正在这时,只见有两人从紫竹林之中轻步走出,正是宋之昂与其弟子。 黄一章见师伯出林,急忙上前礼拜。张羡瑜见到宋之昂,也是叫道:“本以为武当派人各个皆是当世英雄,如今看来,所言差异。” 宋之昂闻言,面露异色,张羡瑜心中暗喜,又道:“我本只是想与你坐地论武,领教武当功夫,却被依仗年长功高,屡次打出。” “擅闯竹林,本就是你不恭在先。若是执意想要见识武当功夫,大可与我徒弟切磋,一分高下。”宋之昂缓缓道。 “如此甚好。”张羡瑜答道。本就来此武当山想要领教传闻中闻名于世的武当功法,却是遇到黄一章与其师白越泽皆是武功稀疏,现遇宋之昂及其弟子,自然不愿放过。 黄一章见状,虽是厌恶张羡瑜,却还是好心提醒道:“宋师伯弟子李鸣岐功夫了得,在门派青年一代数一数二。” 张羡瑜听闻大喜,脱口道:“那再好不过了!我本还担忧虎师犬徒,不足正视。” 黄一章闻言不屑道:“莫要说些大话,等会儿若是被李师兄打得落花流水,那就丢人了。” 张羡瑜哈哈一笑,也不顾讥嘲,抽出长剑,摆开架势,与宋之昂之徒李鸣岐二人对立而站,蓄势待发。 第五十一章 又见太玄剑法 黄一章见二人摆开架势,对端木凤阳嬉笑道:“倘若一会儿你那朋友重伤不起,莫要忘记了救他。” 端木凤阳也是笑回道:“羡瑜兄剑法超人,应是不会轻易落败。” 在二人谈话之中,张羡瑜与李鸣岐已是缠斗在一起,交手一刻便知对方乃非常人。 张羡瑜施展“太玄剑法”身姿飘逸,逍遥自在,剑轨不定,招招刚劲。反观那李鸣岐的武当“八卦剑法”,剑招也是变化莫测,生得九九八十一道寒光分合不定,聚而势强,分而气盛,将那张羡瑜尽罩寒光之下。 二人相斗二十回合,均是难以奈何对方。 端木凤阳见二人龙争虎斗,也是心中惊异,张羡瑜的剑法超群,同龄之中罕有敌手,那李鸣岐竟是可与之平分秋色,实属难得。于是,对观战的黄一章道:“你那位李师兄剑法着实了得。一点寒光可生八十一道剑芒,招招逼人。” 黄一章闻言,面露骄傲之色,回道:“这是自然,李师兄的武功厉害是门派公认的。但毕竟习武年少,所使‘八卦剑法’也有不足,倘若张天师亲自施展,莫说是八十一道寒芒,一点寒光万道芒也是可见。” 端木凤阳只得道:“如此年纪能达到这种境界,已是不易。” 转眼间,张羡瑜与李鸣岐是又过十招,双剑交合,寒光四溅,却是依然难分胜负。 此时,宋之昂也是不由对那擅闯紫竹林的张羡瑜,刮目相待。未曾想这晚辈剑法竟是这般高超,与爱徒相斗数十招,不仅未落败,且隐有上风之势。 只见张羡瑜剑锋微转,将李鸣岐震开数步,叫道:“武当弟子果真不凡,是我先前小觑。不过,你我过招五十,也该分出个高下了。” 说罢,他将全身真气尽汇剑锋,手腕翻转,眼神剧变,朗声道:“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时隔数月,在这武当派紫竹林又是使出“太玄剑法”最强之技! 剑招一出,风卷残云,竹叶收敛于张羡瑜周身,与其上空旋转。剑气如龙,势不可挡!李鸣岐闻招脸色大变,急出长剑,将八十一道寒芒敛聚于剑尖,欲是硬抗此招。 双剑交锋,必有一败,李鸣岐终是不敌,被一剑击飞,连断数根紫竹,才是稳下身形,单膝跪地,体内气血凌乱翻涌。 再观张羡瑜,经过与北青湖畔两月田文义指教,于真气掌控熟练。虽是脸色苍白,却也依然傲立挺直身躯,未有飞虎门一战剑罢倒地之状。 两大天骄争雄,武功高下,已见分晓。黄一章眼见李鸣岐落败,惊异万分,难以置信。自己追逐仰望的李师兄,竟是被那邋遢小子一剑击败。于是,他轻声小心问端木凤阳,刚出言“邋遢小子”,想到适才一剑之威,急忙改口道:“端木公子,那位张大侠是否记仇?”” “羡瑜兄绝非气量狭小之人。” “那就好。” 此时,宋之昂既见战罢,踏步走来,正色询问张羡瑜:“你先前所使可是‘太玄剑法’?” 张羡瑜停顿片刻,缓缓道:“正是。” “那太行派李长歌与你何关?” “李长歌乃家师。” 宋之昂感叹道:“原是剑仙高徒,鸣岐落败也是情理之中。” 接着,又道:“我曾年轻时有幸亲观李剑仙施展‘太玄剑法’,可谓剑开天地,如今已过二十余年,仍是历历在目。” 先师绝沧澜,剑渺贯千川。十步折一人,长歌清饮酣。百鬼夜遁行,悍甲兵尽断。身灯照万古,尽留丈芒寒。 李长歌纵横于世三十年,世间又有多少习剑侠士,视其为毕生敬崇之人。 大燕江湖练剑之人皆是避不开李长歌之名,即便号为“剑绝”燕疆九绝的谷正罡也是谈名色变,认为只有其有资格与天下论剑。 张羡瑜闻言,知晓礼数,恭声回道:“今日领教武当派剑法,也是不输我太行派。” 宋之昂面色有所缓和,只道:“功法本无优劣之分,只有习武之人运用是否得手。” 此话一出,全场诸人皆是闻声颔首称是。 张羡瑜既达目的,已然领教武当功夫,也不再此紫竹林多做停留,与端木凤阳等人拜别宋之昂后,便是离去。 一行人走后,宋之昂对李鸣岐叹声道:“此代天骄争出,后辈惊艳,你需得勤奋习武,方可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 李鸣岐闻言躬身答应,谨遵师傅教诲。 第五十二章 强者得敬 紫竹林一战,张羡瑜决胜一剑,于小道士黄一章心中留下难以磨灭印象。本以为其不过是一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辈,随意讥讽,又怎知此人竟乃天下闻名的剑仙李长歌之徒。 张羡瑜战罢只觉有些困乏,便问黄一章武当门派可有客房以供休息。 黄一章不敢怠慢,恭声道:“小道这就去给张大侠安排。” 张羡瑜闻言大笑不止,道:“你怎得态度变换如此之快?” “先前是小道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黄一章苦笑回道。 张羡瑜假意威胁道:“快去给本大侠安排歇脚之处!否则莫怪无情对你出剑!” 黄一章闻言,惊慌失措,只恐张羡瑜此话为真,给他来上一剑,怕是不死也得重伤。头顶不觉冒汗,急忙前去于其寻得客房。 端木凤阳见黄一章仓皇而去,笑道:“这小道好生有趣。但这毕竟为武当之地,我等为客,他为主,羡瑜兄也也莫要再戏耍。” 张羡瑜答道:“端木兄无须担心,我心有分寸。” 不至半盏茶的时间,黄一章便寻来三间上好客房,将张羡瑜三人安置其中,又道若是需要之处,尽管吩咐。 张羡瑜也不客气,将所需之物,尽数告知黄一章,令他尽快备来,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黄一章本就胆怯,不禁其再三恐吓,吓得大汗淋漓,面色通红。费尽心机,也得讨得张羡瑜欢心。 端木凤阳一行人在武当派休整数日,张羡瑜紫竹林力败李鸣岐之事,被黄一章散步开来。武当后辈尽对这外来之人心感敬佩,便是成群结队去其所居客房,请教拜见。 张羡瑜自是来者不拒,大肆宣讲“太玄剑法”如何了得,家师李长歌如何剑道超绝,对于剑招武学却是只字不提。 如此宣扬也是赢得门派诸弟子的一致赞叹钦佩,纷纷在暗下决心以张羡瑜为榜样,且对李长歌,对太行派心生向往。 一日,宋之昂寻来客房,见房中武当弟子众多,面露韫色,将其尽数驱散。 张羡瑜见其来访,也不敢怠慢,起身抱拳拱手行礼。 宋之昂颔首还礼,接着开门见山便道:“张少侠计划何日离派下山?” “武当派乃仙人福地,青山绿水之处,在下流连忘返,想是再多留几日。” “贫道愿少侠早日离去,莫要再留。” 此话一出,张羡瑜心中一惊,堂堂武当派第二高手,怎会说出如此逐客之话,便小心问道:“贵派可是遭逢变故,不便我等宿留?” 宋之昂回道:“本派如今兴盛至极,未逢变故。” 话音刚落,又道:“张少侠在武当数日之中,日日宣扬太行之风,如若再留,恐怕武当千百弟子尽是心归太行。” 张羡瑜闻言,干笑道:“是我过错,未曾考虑周到。我现就去与端木兄说明,明日我等就下山而去。” “如此甚好。”宋之昂颔首称道。说罢,便是出门而去。 张羡瑜将宋之昂来访之事说于端木凤阳,端木凤阳闻言心感有愧,说道:“我等在武当所住之日,门派中人皆是尽心招待。如今宋道长亲自来逐,说来也是惭愧。” 张羡瑜回道:“是我之过。” 端木凤阳挥挥手,也未再说,只是道:“我们明日下山便是。” 次日,清晨 端木凤阳一行人收拾好行礼,准备离开武当派。三人行至武当派山门前,只见竟有近百名武当弟子立其左右,为端木凤阳等人送行,黄一章也是赫然在列。 张羡瑜见到众弟子皆是眼熟,原是近几日来在客房中与自己交谈之人,听闻张羡瑜离去,心感不舍,特意组织前来送行。 端木凤阳见此送行之状,不禁取笑道:“若是羡瑜兄再留个一年半载,恐是武当掌门都得换你来当。” 张羡瑜对人群拱手抱拳,感谢众弟子好意,临前叫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我等人有缘再见!”说罢便是随端木凤阳下山走去,但却是十步一回首,心生不舍。 此时,宋之昂与白越泽师兄二人也是在暗处观看,只见得张羡瑜挥舞衣袖,渐渐消失与云烟深处。 白越泽轻捋胡须,缓缓道:“不过在派中所居几日,便已如此收得人心。多亏下山的早,如是再住,恐怕我武当将人心难聚。” 宋之昂道:“本派弟子之所以如此敬重张羡瑜,不过也是佩服其武功,使得一剑破鸣岐。在这江湖中,强者才有机会取得人敬。” “此话不错。”白越泽闻言也是赞同道。 宋之昂又道:“回去之后,需得好好敲打门中弟子,若是不想被太行派比下来,就应加倍勤奋修炼。”说罢,也是飞身离去。 端木凤阳一行人下山之后,寻得寄存马匹客栈,三人骑马,远去武当境地,继续向江南方向前行。 第五十三章 剑仙沦落 燕国京都 盛市街头,一满身酒气的白衣男子,手提酒壶,腰悬长剑,一步三摇,在人群中晃悠行进。众人见此,也是纷纷避让,不愿接近,以免沾染酒气。 这白衣男子生得剑眉星目,八字胡须,虽是年过知命之年,却也难掩俊俏。 瞧见街边正有一酒家,不禁面露喜色,轻摇酒壶,壶中早已空空如也,借此之机,便是前去蓄满。 店家见有一酒鬼外来,心生嫌弃,强作笑容上前招待,躬身问道:“这位爷,您要些什么?” 那白衣男子趴倒在木桌之上,似是周身无力,右手高举酒壶,唤道:“店中好酒尽管上来,银两足够,我这酒壶也顺道一并灌满。” 店家得令后,离去准备,不至半盏茶的功夫便是提来两大坛酒水。 白衣男子见到酒来,强撑起身,也不理会那盛酒杯碗,举起一坛便是酣饮。店中其余饭客也从未见过此状,纷纷暗叹海量。 一饮过后,整整半坛酒竟是被其一气喝尽。那白衣男子提袖拂去嘴角酒痕,大呼痛快。 此时,从门外又是一人提剑而入,见到白衣男子酒醺之状,微皱眉头,却还是在其对面坐下。 白衣男子缓缓道:“谷正罡,你终于来了。” 无人可想,提剑入店之人竟是燕疆九绝中,号称“剑绝”的谷正罡。 谷正罡面露愠色道:“若非你我相识多年,怕是难以识出这酒鬼,便是那潇洒风流的太行剑仙李长歌。” 李长歌闻言不怒反笑,笑罢,又是举起余下半坛酒水饮尽。 谷正罡正色道:“如今太行派弟子仍是对外宣称掌门如何无敌,是不愿承认你之现状。李长歌,醒醒吧!阿娇已然离去,你如此消沉又有何用?” 李长歌听闻“阿娇”二字,如五雷轰顶,面色剧变,低声道:“你懂些什么!没有她,纵使我无敌于天下,也是无用!”体内真气随话字传出,店中数十壶罐闻声尽碎。 谷正罡未言,李长歌却又缓缓柔声道:“无情之人笑我痴,我笑无情人懵懂。她本就没有走,一直在我身边陪伴。夜夜睡梦,总能望见对我微笑。”说罢,嘴角不禁上扬,面露痴笑。 谷正罡注视对面近乎癫狂的李长歌,长叹一声,终究是道:“你此次不远千里,来京都寻我是为何事?” 李长歌恢复神色,回道:“如今江湖大变,风云莫测,我已不愿再去沾染腥风。此次前来,是想了却一桩心事,完罢便隐居太行,日日守候阿娇,再不复出。” “什么心事?” “与你一战!” 谷正罡与李长歌虽是相逢多年,且均是剑术超凡,已臻化境,却未曾有过一战。 李长歌又道:“我既已决心封剑,最后一战需得酣畅才罢。你号称‘剑术冠绝大燕’,天下间便是再无这般合适的对手了。” 谷正罡闻言思索片刻,正声道:“我是不会与你一战的。” “为什么?”李长歌呼道。 谷正罡仔细打量对面之人,说道:“你已不是从前力压群雄的剑仙李长歌了,如今沦落这般模样,不配我拔剑。” 李长歌强压怒火,沉声道:“你可否再说一遍?” 谷正罡嗤笑道:“除去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李长歌你还配此言吗?你还配这剑仙之名吗?” 李长歌闻言面目狰狞,手冒青筋,欲抽长剑将这谷正罡立斩于此,但最终还是压下心火,并未发作。回道:“谷正罡,未曾一试,你又怎知我不配?” “我心中的李长歌,是那三十年前力战五岳掌门而不败的太行剑仙!是那江湖剑术第一人!是那一剑可破天下法的武学至尊!而非你这般只因丧失爱妻,便整日嗜酒不清的酒鬼!”谷正罡此时已无心再坐,起身手指李长歌呵斥大骂道。 说罢,便是毅然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只余那座中一人。 李长歌望见其远去背影,终是未起身追赶,手指轻轻抚过腰间佩剑,长叹一声,回首直呼道:“店家,我那酒壶可有盛满?” 第五十四章 女扮男装 端木凤阳三人策马半日,路行数十里,只觉腹空饥饿,正遇前方不远有一二楼客栈,便是商议下马进店歇脚。 三人将马匹寄存于门前马栏之中,进店喊小二上了二斤酱牛肉,一坛好酒,便开始用餐,补充体力。 张羡瑜饮酒之际,只觉邻桌二人中一秃头老者吐息不凡,内力雄浑,身旁置有一九尺玄铁棍。 他暗观这秃头老者外貌打扮,想起与门派师长所描述的金河老祖无异,心中暗叹,在此处竟可遇到这等高手,也是不易。 那金河老祖与一青衫折扇的翩翩公子同处一桌。令人惊异的是,堂堂武林高手却对这小辈毕恭毕敬,谈吐之间尽显谦卑。 青衫公子也是发觉邻桌有人偷窥,与其对视,莞尔一笑。张羡瑜既见如此,也不羞涩,便是起身前去攀谈。 行至与青衫公子十步之遥,只觉淡淡馨香,又行数步,香气浓重,原是那公子自带体香。张羡瑜不由心奇,一男儿竟吐气如兰,也是罕见。 那青衫公子收扇抱拳道:“小生尚采芷,身边此人乃家中老仆。面观阁下气宇不凡,腰配长剑,想是也为武林中人。” 听闻此言,张羡瑜心中不禁一震,金河老祖这般人物竟乃青衫公子家中仆人。如此高手作仆,家世定是显赫不凡。 想罢,抱拳行礼回道:“在下张羡瑜,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尚采芷轻摇折扇,笑道:“无妨。”本就双眸目含繁星,生得俊美异常,微微一笑,更是动人,张羡瑜一时间也是看得入了迷。 尚采芷轻咳一声,张羡瑜回神,连忙赔笑。只听那公子又道:“兄台可也是来‘凤尾坡’参加‘天地会’舵主选举?” “什么‘天地会’?” “近日,江湖中有三十六帮联合为一派,号称‘天地会’,如此大派群龙无首,便是定于三日后于‘凤尾坡’选举总舵主。”尚采芷解答道:“我本也非‘天地会’中人,却是听闻江湖中侠义之士皆可参会,心生好奇,便携老仆前去一观。” 张羡瑜道:“金吾卫入燕,五岳齐并,联合北斗。数月间武林屡遭百年未逢之变,江湖小派以求生存,联合对外也在情理之中。” 尚采芷闻言,颔首称是,接道:“兄台可对那‘天地会’有兴趣?若如不弃,我等可作伴前往观会。” 张羡瑜听闻邀请,不禁回首目望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端木凤阳见状,含笑起身,对那尚采芷拱手行礼。 适才张羡瑜二人谈话他也听了个大致,对“天地会”也是心生好奇,便笑回道:“在下以为尚公子提议甚好,就先替羡瑜兄应下此事了。” 尚采芷微微还笑道:“此地西南十余里见得一山坡便是凤尾坡,我等三日之后于坡处汇合,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张羡瑜与端木凤阳皆是颔首答应。尚采芷见状,含笑道:“一言为定。三日之后,不见不散。”说罢,便携金河老祖出店而去,那远去之影步履轻盈,体态婀娜。 尚采芷二人渐行渐远,张羡瑜对端木凤阳道:“尚公子举手阴柔,想是大家公子困于家中多年,未曾历经磨砺,方为此态。” 端木凤阳嗤笑道:“羡瑜兄,难不成是练武过多练得心智不全。那又怎会是公子?分明乃一绝色佳人女扮男装。” 张羡瑜闻言,又想起其种种仪态,尽显女姿,便是大笑道:“是我一时眼拙,未曾辨出。” 端木凤阳回道:“女子闯荡江湖多有不便,扮作男装少去无端是非,如此做法也是明智。” 张羡瑜闻言称是,思索片刻又道:“那尚采芷身旁老仆乃是金河老祖,武功极高。端木兄可知江湖中有尚氏大家?” 端木凤阳沉思半晌,终是缓缓答道:“未曾听说。” 张羡瑜轻叹一声,便是就此作罢。 三人于客栈之中投宿下来,候等三日之后,凤尾坡之约。 三日漫长无趣,端木凤阳二人便是在那客栈庭院之中切磋过招打发时间。 张羡瑜剑法超凡,深得李长歌真传,凭借太玄剑法与其使交手,胜多负少。 端木凤阳虽是剑术不足,却身怀“江澜印”“擒燕控鹤”“自在逍遥踏”“残像拳”四大绝技,手脚功夫又是胜于张羡瑜一筹。 二人在三日之中彼此交流借鉴,取长补短,倒也有些成效,武功皆是得到不少提升。 第五十五章 天地会 三日之后 端木凤阳三人如期而至,来到西南十余里外的凤尾坡处。 三十六派齐到,纵然不是倾巢出动,也是人数近千。如今落凤坡之下已然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张羡瑜望此近千人群,其中也是不乏江湖好手,“飞天遁地”闻至极、“雪影刀”易真、“玉面书生”蒋秋雨等等武功高手皆是在场。心中不由暗叹不虚此行,“天地会”选举总舵主,想是一番龙争虎斗。 正在此时,张羡瑜只觉身后有人轻拍肩膀,回首望去,正见尚采芷含笑而立,金河老祖随其身后。 尚采芷调笑道:“张公子来此多时,不先寻我,竟是在此如同逛庙会般闲逛。” 张羡瑜赔笑道:“在下未曾见过如此众人,今日一见,略有忘我,以致失了大事。” “人数虽多,却也皆是泛泛之辈。”尚采芷回道。 此时端木凤阳与青书正见尚采芷同张羡瑜交谈,也是前来问候,抱拳笑道:“三日未见,尚公子更是明艳。” 尚采芷闻言心中暗喜,面不改色只是道:“多谢兄台夸赞。” 说罢,又转向身旁张羡瑜,挽起其手臂,娇笑道:“大会马上就要开始,我等也去观会吧。去晚了,恐难寻得好位置了。”活音刚落,便引其向凤尾坡走去。 张羡瑜也未挣脱,随其行进。端木凤阳与青书相视一笑,虽也未说些什么,却是不言而喻,便跟在二人身后一同前往。 凤尾坡顶筑有一座石台作为大会场地,近千“天地会”帮众围台而立,参与盛会。 此时,只见一人登台而上,面对台下帮众,拱手抱拳行礼,朗声道:“在下闻至极,江湖人称‘飞天遁地’,有幸受邀前来主持此次盛会。” 众人闻言皆是击掌欢呼,以营气氛。 闻至极待台下音浪散去,又道:“如今我等三十六派合为一派,实力直追那五岳派。如此江湖大派,需得推一人为总舵主统领‘天地会’。此人当武功高强,侠肝义胆,千人心服。” 台上话音未落,尚采芷便是不屑道:“天地会不过人多势众,顶尖实力与五岳派相差甚远。只这闻至极在天地会中武功前列,却也只是能与未合并前的五岳门派副掌门一较雌雄。” 端木凤阳听得尚采芷一番话,便道:“尚公子对江湖之事如数家珍,还未请教公子出身何派?” 尚采芷心中一震,思索片刻,回笑道:“小生出于隐世门派,名气尚小,不足为道。” 此时,只听石台之上闻至极又道:“此次参选总舵主之人经各派挑选侠义之辈,共计六十三人。稍后将于此石台中一决胜负,武功最高者将当选为我‘天地会’总舵主。” 闻至极说罢,向台下近千人又是抱拳作礼,也不再多言,起身一跃,飞下石台,开始安排诸位选手进行台上比斗。 首先上台二人,乃江湖人称“玉面书生”的蒋秋雨与原银狐帮帮主陆铮。 蒋秋雨以钢骨折扇作为武器,扇藏短刀,施展扇法,与那陆铮斗在一起。 陆铮身为银湖帮帮主多年,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气,两把银钩横竖挥舞,将来扇尽数抵挡。 张羡瑜观战之时,对端木凤阳道:“这使扇之法实属罕见,那蒋秋雨又将折扇运用的如此得心,也是不易。” 端木凤阳回道:“我曾在我家府中问道楼见过一部扇法,本想习练一番,奈何难以寻到趁手铁扇,只得作罢。” “习练折扇终究是旁门左道,剑法方为天下正道。”张羡瑜轻拍腰中长剑,说道。 此时,身旁的尚采芷对端木凤阳试问:“兄台所说问道楼可是那汴州端木府邸中‘一入此楼,遍问大道’的问道楼?” 端木凤阳眼见难以掩饰,只得称是,回道:“在下汴州端木世家,端木凤阳。” 尚采芷闻言抱拳道:“汴州端木世家,久仰大名。汴州距此千里,我等能于此处相遇也是难得。” 在三人谈话之中,石台比斗也已分出胜负。“玉面书生”蒋秋雨武功终是略胜一筹,折扇回收,藏刀屡出,风携劲力,威力不容小觑。 只见那陆铮所穿衣物被撕裂多处,周身也是伤痕累累,知晓再战也是难以取胜,便是举钩投降,成全了蒋秋雨。 蒋秋雨微微一笑,拱手说道:“承让。”便是携扇下台,尽显得意之色。 第五十六章 千古一剑,太阿! 天地会中参与选举总舵主者总计六十三人,张羡瑜与端木凤阳二人武功造诣在江湖中已是不俗,因此这六十三人比斗,大多是难以入眼,唯有少数值得一观。 转眼间,已是十余场切磋结束,却也未见“玉面书生”蒋秋水这般好手,亦无精彩至极的打斗场面。 直至下场比试,“雪影刀”易真上台,才使得端木凤阳一行人重提精神。 张羡瑜瞧见那右袖空荡,左手持刀的易真登上石台,对端木凤阳道:“听闻‘雪影刀’易真十年前曾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金陵上官世家上官昊撞见,废了一臂。却也是不曾消沉,闭关苦练左手刀法,如今刀法大成,想是再对上上官昊也不遑多让。” 端木凤阳还未答声,便听得尚采芷接道:“上官世家上官昊是何等英雄,区区一个易真怎能与其相提并论。” 端木凤阳也未反驳,只是对张羡瑜道:“也不知何人对上易真这等高手,是谓不幸,寻常小派中人恐怕难撑三十回合。” 正在三人交谈之际,忽然只见人群中一列人拔剑而出,将长剑横举于肩,剑背朝上,如一条银蛇,直沿石台。 此时人群中一道身影飞出,他大喝一声,踏剑而行,脚尖轻点剑背借力,轻功掠出,直上石台,如此出场方式也是惊艳全场。 这人飞身上台,站立而定,方才是看清其容貌。原是一身着玄衣男子,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看模样不过而立之年。 易真却是不以为然,左手持刀而立,面对玄衣男子,冷笑道:“洛以牧,你好大的排场啊!” 洛以牧含笑未言,只是道:“可以开始了吗?” 话音刚落,易真一声大喝,身形疾进,左手掂起雪影刀便是砍向对手。 洛以牧面色不改,转身微侧,避开砍刀。易真见一击未中,提刀在砍,一招接连一招,刀速递增。随及手使十几刀,却无一例外,均是被其躲闪开来。 未曾伤敌一毫,易真难免心生怒意,喊道:“若是英雄,莫要只会闪避,有种来碰一碰!” 洛以牧只叫一声:“好!”说罢背负长剑脱鞘而出,直上青天。他运功腾飞跃起,一把握住剑柄,在落地之中顺势向前大力挥出一剑,只见剑气所至之处石台缝裂,气浪翻滚,威势不凡。 易真暗叫不好,随及舞起雪影刀抵抗,接连挥出数道刀风,连震剑气,削弱攻势,方才勉强将此剑化解。 洛以牧持剑落地,只是缓缓道了四字:“剑名太阿!” 太阿飞出匣,谁敢触其锋! 端木凤阳见到洛以牧剑法不凡,远超常人,且是压上“雪影剑”易真一头,便心生好奇,对张羡瑜问道:“羡瑜兄可否听说过这洛以牧之名。” 张羡瑜思索半晌,摇头道:“未曾听说,想是江湖新秀。” 此时,尚采芷接道:“洛以牧我虽也未曾听说,但其所负太阿剑名可是如雷贯耳。” 端木凤阳恭声道:“愿闻其详。” “太阿剑乃千年之前两大铸剑师欧冶子与干将合铸,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方成此剑。传闻古时一国君逆境之时,以血祭剑,顿时剑气磅礴激射,血退敌军,才保得国家未陷。”尚采芷讲述道。 端木凤阳闻言只道:“实乃神剑!”又不禁轻抚腰间冰魄之剑。冰魄虽也名声不小,却也最多与武当派宋之昂的长虹相当,若是与太阿作较,实在相差甚远。 紫气连星贯牛斗,太阿出匣百壬死! 石台之上,易真面对洛以牧叫道:“你依仗神剑之威,纵使获胜也难以服众!” 洛以牧知晓易真此言是说于台下众人听,令得近千观战之人认为自己凭借太阿剑,方才取得如此威效,倘若取胜,也是胜之不武,难以服众。 洛以牧缓缓正色道:“剑于人手,剑随人心。胜负在人,人定胜剑。” 说罢,二人又是缠斗于一起。洛以牧真气尚且不足,难以发挥千古名剑太阿的真正威力,纵然真气尽出,也只是能出剑十招。适才临空一挥,已是一剑,因此在相斗之时,只得见机出手,守大于攻。 易真非等闲之辈,见洛以牧以守为主,也不客气,将闭关所悟雪影刀法尽数使出,刀刀凛冽,逼得洛以牧不由节节后退。 台下观战,尚采芷见状不禁急得直跺脚,叫道:“这洛以牧既有太阿护身,又怎会怕了那易真,全力相攻,必然取胜。” 张羡瑜闻言回道:“洛以牧倘若全力出剑是能取胜,但若是在此一战便散去周身气力,接下来的对决必输无疑。” 尚采芷默默点头,也不再多说,继续观看场上对决。 “雪影刀”易真咄咄逼人,一刀砍下,顺势抡圆再砍,刀招相接,将洛以牧震退于石台边沿。见得敌手无路可退,心中暗喜,将刀举起抡圆一大圈,借势猛劈。 说时迟那时快,洛以牧太阿剑横于胸前,挡下此招,但只觉紧握剑柄之手腕震麻,由此可见此刀威力之大。 易真一刀难以取胜,大喝一声,出刀再砍。但洛以牧毕竟习武多年,又怎能让其得逞,趁其接招之际,难以连贯。双眼一道精光略过,太阿剑出,剑气直刺刀柄。 易真本就挥刀百次,如今气力不及先前一半,反应不及,难以应对剑招。被太阿剑刺中,手腕剧痛,雪影刀也是无法把握,脱手而出。 洛以牧见机,身形激进,挺剑指向易真咽喉,以防其拾刀再战。 大势已去,胜负既定,易真只得长叹一声,直说认输。 洛以牧微微一笑,收剑于背部剑鞘,抱拳拱手道:“承让。”说罢,上提真气,起身一跃,飞下石台。 易真与洛以牧一战,可谓精彩绝伦。二人皆是当今江湖武功好手,刀剑之法超凡,引得台下众人震震欢呼,千人尽呼“天地会!”层层音浪如排山倒海般,遍及整个凤尾坡,惊起无数飞鸟。 第五十七章 最后一战 洛以牧太阿大破雪影刀之后,下一场乃“玉面书生”蒋秋雨对战天地会中一不知名号的灰发老者。 那灰发老者武功了得,赤手空拳,拳如疾电,且招招伤人。刚一交手,蒋秋雨便是落了下风,折扇挥舞,连挡要害,只守不攻,不过强撑二十余招,已是大汗淋漓。 灰发老者也不多让,大喝一声,蓄力而出,一拳打下,正中抵挡扇面。这拳内含劲力,势如破竹,将折扇藏刀尽数碎裂,短刀既断,折扇已然无用。 蒋秋雨只通扇法,拳脚功夫欠佳,藏刀折扇被破,若是执意再战,也难取胜。想到此处,只得弃扇认输。 但那灰发老者却是毫无留手之意,回拳一收,顺势再攻,出拳威势惊人,大有将其击杀与此之意。 “蒋兄弟既已认输,阁下又何必咄咄逼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以牧再次飞身上台,空拳挥出挡下灰发老者杀招,救下蒋秋雨。却因出手急促,未曾蓄气,也是被震的连退三步。 灰发老者知无法得手,便冷哼一声,拂袖下台。蒋秋雨惊魂未定,半晌才缓过神来,连连多谢洛以牧救命之恩。 天地会众人见得洛以牧强行救人,心怀仁义,皆是不禁对其心生好感。 这本是毫无悬念的一场对决,却是三十回合以“玉面书生”蒋秋雨大败收场。 张羡瑜在此多场比斗中,也是得知天地会之中卧虎藏龙,不乏高手,远非表面那般不堪。 接下来的数场切磋之中,未再出现一鸣惊人高手。洛以牧与那灰发老者二人皆凭借不凡武功,连败数人,最终对决也是此二人之间的比斗,天地会总舵主将从其中选举而出。 最后一战,手持千古名剑的洛以牧对战拳如奔雷的灰发老者,一战定胜负!胜者便可号令数千人的“天地会”,坐上总舵主之位。 二人登台,对立而站,虽是还未交手,体内真气却已源源不断的涌出,彼此碰撞耗损,成相对之面。 尚采芷看向台上二人,含笑对张羡瑜问道:“羡瑜兄来猜一猜,二人谁会获胜?” “灰发老者虽然拳法不弱,但洛以牧毕竟有太阿之势,赢面应是大些。” “既然你押洛以牧,那我便押那灰发老者赢。”尚采芷道。 张羡瑜回道:“拭目以待吧。” 此时,石台之上洛以牧对那灰发老者缓缓道:“你手中无剑,我若以太阿胜你,想是不服。那我便以空手对空手,让你输个明白。”说罢,将背负太阿取下,抛至台下。 那灰发老者见状狂笑道:“如此甚好!既然你想送死,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二人同时飞身相向,以拳对拳,硬撼在一起。 那灰发老者拳力远超常人,洛以牧却是能与其平分秋色,也是惊异。二人对拳发力,真气齐放,碰撞冲能将彼此震开,皆是倒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灰发老者大喊“痛快!”,提拳再上。洛以牧知晓此人拳法超绝,适才第一拳乃全力为之,方才未曾落败,若是始终以硬碰硬,于己不利。 想到此处,他便暂避锋芒,以拳化掌,相对即退,也不再撼。 灰发老者拳携破风之声,气势惊人,若是被其一拳打中,想是非死即伤。洛以牧身形飘逸,游转其中,双掌屡出,掌速极快,力道于对方出拳却是相差甚远,虽然数次击中,但也于其未有大碍。 天地会帮众观看台上两道身影,分分合合,在心中不由暗暗期盼洛以牧胜出。那灰发老者在对战之中痛下杀手,生性残暴,若是当选总舵主,恐是于天地会有所不利。 此时,端木凤阳说道:“洛以牧不仅剑法了得,这拳脚功夫也是不差。” 张羡瑜闻言,说道:“虽说如此,但比起那灰发老者还是弱上一筹。只得巧取,若是强攻,不易得胜。” 石台之上二人转眼间已是相斗五十回合,灰发老者已是占据上风,拳进步进,步步紧逼。洛以牧处于被动之势,凭借不俗轻功与其周转,才是未曾击败。 第五十八章 参见总舵主 洛以牧虽是拳密如雨,却也仅是勉强挡下那灰发老者的不绝进攻,一时间难有反击之力。 二人又交手十余招,只见灰发老者右拳提起,一拳猛击,刚气迸发,劲力惊人。洛以牧见势不好,身形疾退,才是躲过此招,终是有惊无险。 过招近百,也渐渐发觉灰发老者似是左臂曾负伤痊愈不久,出拳无力,一身拳法近乎只单凭右手打出。左臂既难灵活自如,左侧自是防御略有不足,便可借此反攻。 想到此处,洛以牧将周身余下真气聚敛,大喝一声,向不远处灰衣老者攻去。 本是只守不进,突然发力,也是在意料之外。灰衣老者一时间应付不及,手忙脚乱,竟是被其占了上风。 石台之下,天地会众人见得局势有所转机,不由面露喜色,屏气提神观看。 只见那洛以牧蓄力一掌,直伸打向对手面门。灰衣老者也是不惧,右拳相迎,硬撼此掌。 却是看到其嘴角微微上扬,原来此掌是为虚招,洛以牧手掌疾回,转掌为拳,顺势攻击灰衣老者左侧。 正如洛以牧所料,那灰衣老者难以应对此招,被一拳击中左肩,闷哼一声,后退十步,拳锋也是划破脸颊。 洛以牧一拳得势,台下皆是高声欢呼。 “此绝地反击之法,实在高明。”张羡瑜也不禁啧啧夸赞。 灰衣老者忍下左臂疼痛,下意识去抚摸脸颊划破之处,手指揉搓,只见那伤口竟是由此裂开,不滴一血,又见肉色。 洛以牧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也是知晓些武林秘术,面皮开裂又露皮肤,不正是那易容之术! 想到此处,不由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冒充我天地会中人!” 灰衣老者见事情败露,也不再掩饰,将苍老面皮尽数撕下,露出那底部真实容貌。 石台之下,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二人见此面孔,皆是不由惊呼:“北周金吾卫!” 此人便是那北青湖畔袭杀田文义不成,反被重创的三环金吾卫。负伤撤离之时,被修炼的端木凤阳二人看见,记下了面容。没想到时隔数月,今日竟是又来争选天地会总舵主之位。 那三环金吾卫闻言,心神一震,望向端木凤阳二人,但却是面不改色喝道:“你这两个小子莫要胡说八道!” 此事事关重大,洛以牧此刻也是眉头紧锁,倘若对面之人乃北周金吾卫,那即便拼尽全力也要斩杀与此。 端木凤阳前行两步,转身对观战天地会帮众朗声道:“诸位英雄,此人便是那北周的三环金吾卫,我曾于北青湖畔追随田文义老前辈修炼之时,偶遇此人,定不会有错!” 张羡瑜也附和道:“倘若诸位不信,大可搜查其身,看看是否配那镶金玉环。北周金吾卫环不离身,环在人在。” 众人听言也觉此提议有理,便是齐声呼喊:“搜身!搜身!”声势浩大。 那三环金吾卫不禁后退两步,面色凝重。正如张羡瑜所说,环在人在,那串玉环象征金吾卫荣耀,此时也正是藏于其衣底腰间。 洛以牧见此神色,心中也知此人正是北周金吾卫,面对敌人,便无需留手,向石台之下大喝一声:“太阿剑来,助我降魔!” 话音刚落,那太阿古剑也是被随从之人大力抛上石台。 一把接下太阿,金光出鞘乍现,洛以牧右手持剑,傲立台顶,此刻寒风猛烈,直刮玄衣下摆,宛如战神下凡,气冲斗牛。 “杀敌!杀敌!杀敌!”伴随着天地会近千帮众的呐喊之声,洛以牧挥出那斩魔一剑,剑气回荡,将台上尘石尽是吹散一空。 事情败露,三环金吾卫也一时失去反抗之力,被一剑砍中胸膛,顿时衣服碎裂四散,鲜血直流,剑气也是随之侵入体内,肆意席卷,损伤经脉。 洛以牧也知此剑斩出,那北周金吾卫已身负重伤,怕是命不久矣,便收剑入鞘,不再上攻。 刚想走下石台,却被那“飞天遁地”闻至极闪身拦下。 只见闻至极微微一笑,扑腾一声,单膝跪下,高声道:“参见总舵主!” 台下近千天地会帮众见状,也是随其纷纷弯腰跪地,恭声呼喊:“拜见总舵主!”声如雷震,惊天动地。 自洛以牧救下受伤的蒋秋雨一刻,便已显现侠义之心,如今担任这天地会总舵主也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 此刻,他直身立于石台之上,俯视下方黑压压一片,良久无言,心中生出无限欢喜,竭力稳下心神,缓缓道:“诸位请起。” 第五十九章 有缘再见 “诸位请起。” 天地会众人听令,纷纷起身,仰望目视总舵主,听候其言。 洛以牧轻咳二声,便分别封“飞天遁地”闻至极、“玉面书生”蒋秋雨与“雪影刀”易真为三大堂堂主,助其统管天地会。 随后又将会中十余人封取高位,一时间也是大力收揽人心。 升位之人皆是感动涕零,齐身拜谢洛总舵主之恩。 端木凤阳一行人见天地会选举总舵主之事也已结尾,接下乃是帮派内部之事,外人在此也不甚方便。想到此处,便是准备悄悄从人群中离去。 几人正欲走开,就被一人闪身拦在身前,定睛一看,此人玄衣负剑,正是那刚坐上天地会总舵主之位的洛以牧! 端木凤阳见状,也不畏缩,前行一步,含笑道:“恭贺洛总舵主!” 洛以牧闻言,摆手回笑道:“此次能够识破北周金吾卫之谋,斩杀妖邪,多亏了两位小兄弟的仗义直言。” 张羡瑜也是洒脱说道:“我二人本就为武林正派弟子,这是我等分内之事,洛总舵主无需多礼。” “未曾想北周金吾卫竟是猖獗到了如此地步,如若那三环金吾卫当上本会总舵主,后果将不堪设想。”洛以牧说道:“此乃我欠你们的一个人情,劳烦二位报下姓名,也让得洛某日后能有机会还恩。” 数千帮众的天地会总舵主一个人情,可谓千金难换。端木凤阳与张羡瑜却皆是不慕名利之辈,也不在意此等承诺,齐声回拒。 “天地会如能为国为民,造福大燕武林便是对我二人最大的报谢。”端木凤阳道。 洛以牧脸色微变,沉声道:“此乃必然之事,我定会尽心去办,不足为道。世人皆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现。二位执意推脱,难不成是想让我洛某人做那不情不义之徒?” 二人闻言也是无奈,只得道:“汴州端木凤阳、太行张羡瑜。” 洛以牧见此顺从,哈哈大笑,笑罢,轻拍端木凤阳二人肩膀道:“两位小友,当选之初,门派事情繁杂正待处理。还恕招待不周,若有机会,我等改日再聊。” 端木凤阳等人闻言,也知此乃实情,便是抱拳拜别洛以牧之后,远离而去。 一行人远走凤尾坡,此时只见尚采芷轻轻试问张羡瑜今后去向。 张羡瑜也不避讳,直声回道:“我与端木兄是打算去那金陵城。” 话语刚落,尚采芷却是莫名大喜,高声叫道:“如此甚好!金陵可是个好地方!” 张羡瑜不知其想,只是微微一笑,以示赞同。 几人又行百步,正当分别之刻,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青书三人拱手拜别尚采芷,终究也是未曾拆穿其女扮男装之事。 尚采芷拱手还礼,却是不曾有那离别伤感之色,含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等有机会再见!” 张羡瑜见其如此洒脱,心中反倒有些不舍,缓缓回道:“有缘再见吧。” 说罢,尚采芷便携金河老祖先行离去,步行十步,仍不望回首轻挥衣袖与张羡瑜一行人再次作别。 端木凤阳见得二人渐行渐远,身形隐去,轻声对张羡瑜道:“这姑娘怕是对你生了情愫。” 张羡瑜苦笑回道:“顶多算是好感罢了。”尚采芷离去之后,心中却有些空落落,像是失去了些什么。 “你可知她为何如此把握,我等定会再见?”端木凤阳咧嘴一笑道。 “不知。” “武当山那倒骑青牛的小道曾言‘冥冥之中,太虚作缘,其聚其散,游空难料。’你与尚姑娘,或许便是这有缘之人。” 张羡瑜此时也是渐缓心神,双眸重焕明朗,高声道了一句:“不过识别数日,何谈什么缘分!”说罢,便是提气快步先走。 端木凤阳见状,也不再言语,与青书二人加速追赶而去。 三人步行十余里,返回客栈,自马栏之中牵出代饲之马,策马疾速骑行,又是重新步入了路程。 第六十章 苍生作子,天下为盘 今年的冬天,出奇寒冷,立冬之后,便是天降毛雪。 雪花飘落,洋洋洒洒,如芦花,似柳絮,在风中舞,云中飞。一夜之间,庭前屋顶皆是附上厚厚一层,素裹银妆,增添白净之色。 此时,在某地一处红亭之中,只见有二位老者对坐手谈。 亭侧摆放数个暖炉,火苗燃烧,热气翻滚,源源供应不绝,虽天寒地冻,身处红亭,二人也是不觉身冷。 两位老者,一人穿戴黑袍,一人身穿白衣,面对而坐,倒也相应了这围棋的黑白之道。 白衣老者持白子先行,子落木盘之中,听得清脆声响。缓缓谈道:“你我今日对弈于此,棋局之间黑白无常,乾坤变幻,难窥倪端,难定胜负。依我来看,这天下也就只是一盘棋,不过为以苍生作子,八方为盘。” “好大的手笔,八方为盘,苍生作子。”对坐黑袍老者扶须笑道:“那何人有资格执子,是号称‘天下第一谋士’的叶知秋?北周那位新将神?三国三大君主?还是你端木擎苍?” 端木擎苍闻言,连连挥手,回道:“我可没这等本事。你我虽是在大燕小有名气,却也未到如此地步。” 那黑袍老者微微一笑,黑子下落,吃去数子,缓缓道:“不去试一试,又怎知我等没有资格作下棋之人?难不成一辈子都要困于这三尺之局?” “上官鹏举,你好大的口气啊!”端木擎苍叫道。说罢,白子深入,一时间竟在那群黑之中,吃出一片大白。 南上官,北端木。这博弈二人便是被誉为上官与端木世家的最强两大高手,上官鹏举和端木擎苍! 上官鹏举沉默片刻,又道:“此事暂且不论。话说这辈我上官世家出了一不世武学奇才,上官当兴。” “是那上官青云吗?” “正是。” 端木擎苍起身自火炉之上提来一壶温热茶水,饮杯暖身,接道:“上官青云如今到了何等地步?” “不出十年,武功将不在你我之下。”提起上官世家天才,上官鹏举便来了精神,笑道:“如今江湖局势大变,‘上官端木各一方’之言也该改一改了。你端木世家怕是再难于上官齐名了。” 话音刚落,端木擎苍便即刻反驳道:“胡说八道!” 思索片刻,又道:“你上官青云武功再高又如何?我端木世家有一子,治国理政之能甚高,他日位极人臣,先整治你上官世家。” 又下数棋,黑子渐稳大局,立根反攻,渐渐黑白对半,成相抗之势。 “你也应是知道,朝堂争斗更胜江湖之险,步步惊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单凭负有治国理政之才,也是难以上位。”上官鹏举道。 此言不虚,端木擎苍也未反驳,只是长叹一声。 亭外此时又是大雪再起,分至下落。数片雪花皆北风之力,飘入红亭,落于棋盘之上。亭内暖炉热浪翻腾,未曾片刻,木盘落雪,便消融化水。 三尺棋盘之上,黑子连纵,如一条长龙直入白子腹处,肆意吃杀。一时间,白子四散大败,岌岌可危。 端木擎苍见状,面色凝重,目盯棋盘,迟迟不得落子。 “五百年来棋一局,仙家岁月也无多。端木兄,你我相识半甲子,黑白博弈近百局,却是未曾胜我一子。”上官鹏举笑吟道。 端木擎苍眼看白子受封,再难取胜,弃子入笥,起身道:“下次再弈,让我九子。” 上官鹏举轻笑,提来暖壶,将两杯皆是蓄满热茶,将其一递于端木擎苍,道:“好说。” 举起另一杯热茶,饮尽暖身,又是道:“曾听闻你数月之前同连沧海战于汝州城巅,战罢被歹人偷袭。” 端木擎苍闻言,苦笑道:“说来汗颜,如今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何人所使。” “一年之中,江湖局势历经百年未有之大变,隐隐中感应,似有人在暗处谋划。”上官鹏举道。 “搅乱整个大燕武林,莫不是想做那江湖共主?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谁可有此谋划,何派有这般魄力?”端木擎苍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猜测罢了。五岳合一、联合北斗、金吾卫入燕以及你遭人偷袭等等之事,似可连为一线。” 端木擎苍长叹一声,道“我已年老,无心去理会这江湖之变,只护端木世家无事便好。” 上官鹏举冷笑道:“树大招风之理也该知晓,如若有变,你端木世家恐难独善其身。” 端木擎苍闻言,厉声道:“无论何人,胆敢动端木氏族,必遭血诛!” 说罢,拂袖而去,只留那黑袍老者一人,于红亭之中独坐饮茶。 天色渐晚,亭外飞雪突增,北风卷地白草折,连横百里,不见前路漫漫。 第六十一章 翻江龙 端木凤阳三人,白间行路不休,连日策马赶程,行有十余日,终于来到长江堤岸。 此时正直凛冬,雪花纷飞,江面广寒瑟瑟。三人勒马,抬眼望江,只见得涛澜汹涌,大浪席卷滚滚拍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气势甚是恢宏。 虽极力远眺,也不曾望见尽头,那江水似是直入万里天际。 端木凤阳面对此等壮丽之景,勒缰马嘶,仰天大喝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青书也是未曾见过长江盛景,今日一闻,心生万分激动,江涛如雷震轰鸣,直扣心弦,动人神魄。 三人伫立岸堤良久,见得远方渐渐飘来一木舟,舟上一瘦小汉子头戴斗笠,撑船而来。 端木凤阳见此大喜,待得木舟靠岸,弃马迎去,青书与张羡瑜也是下马相随。 那瘦小汉子望向三人走来,叫道:“客官们可是要渡江?” “正是。船夫能否捎我等一程。” 那瘦小汉子一手撑杆稳船,一手朝三人挥舞,喊道:“趁着天色尚早,赶紧上来吧!” 端木凤阳轻应一声,连连道谢,与张羡瑜、青书二人踏上木舟。 “坐好了,要走了。”那瘦小汉子好心提醒,说罢,木杆向岸侧用力一撑,木舟摇晃,借力朝着江中划去。 舟至江中,渐变平稳,那瘦小汉子转撑作划,技术熟练,一气呵成,也应是行船多年的老手。 张羡瑜此时无事,上前搭话道:“瞧你这般身板,竟也在江中行舟载客。” “人不可貌相!看这位公子衣着华贵,也是大家出身,怎会不知此理?”那瘦小汉子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沾满黄渍的门牙。 张羡瑜大笑道:“你此等渡江船夫,竟也知‘人不可貌相’之言,着实不易。” “我是与那读书船客相谈中学会的。”那瘦小汉子咧嘴回道。 又过半个多时辰,木舟行至江心,端木凤阳负手立于船头,环顾四周,尽是开阔江景,水天一色,不见江岸。 那瘦小汉子见状,叫道:“那位公子小心些,冬日风急,莫要被刮进水中。” 端木凤阳回首抱拳拜谢,含笑道:“多谢船家提醒。” 那瘦小汉子咧嘴一笑,将船桨掂起离于水面,放置一旁,不去理会木舟,任其随水自流。 张羡瑜在旁问道:“你这不去控制船向,难道不怕行舟偏离方位吗?” “此事暂且不管,我还有要紧之事要做。” “何事?” “劫财。”那瘦小汉子从腰中抽出一把短刀,阴笑道:“瞧着三位衣装,想是富家子弟。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卢戈也不忍伤了你等性命,识相些便把财务交出。若是不从,便把你三人丢入这江水之中,喂食群鱼。” 张羡瑜与端木凤阳皆是长剑在身,寻常劫匪自是不惧,面色波澜不惊。 那瘦小汉子见二人毫无慌恐之意,高声再道:“你们听闻我‘翻江龙’卢戈卢大爷的名号,还乖乖不束手就擒!” 张羡瑜冷笑道:“管你什么‘翻江龙’,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抢劫我等,定叫你变成那翻江之虫!” 卢戈作匪数年,劫人无数,未曾受得此等羞辱,登时勃然大怒,举起短刀便是扎向张羡瑜。 张羡瑜冷哼一声,对不远处端木凤阳喝道:“端木兄无需出手,这翻江虫交由我一人便可!”说罢,抽剑迎敌。 张羡瑜身为名门大派,剑仙之徒,游岂是寻常人等可以匹敌?二人交手不过十余招,卢戈便是应付不得,连连后退。 “怎么这便是你的能耐吗?这般不堪?”张羡瑜嘲讽道。一时也不急于击倒此人,只是出剑戏耍。 卢戈闻言心生不忿,竭力挥刀乱砍,一心只顾伤敌,却是在不觉间乱了招数。 张羡瑜见得对手出刀毫无套路可言,随心所欲,根本难以伤己一毫,便是喝道:“你这般打法,纵然再练千年也是无用。” 说罢,一剑架住短刀,使其难以再进一分,提脚运气,一脚猛然踢去,正中卢戈腹部。 那卢戈吃痛,摔倒在地,后滚数圈,只觉咽喉一甜,口中鲜血喷出,溅红船板。 张羡瑜前行几步,剑指敌手,缓缓道:“翻江龙卢大爷,你适才的威风呢?” 卢戈也是赤血汉子,自然难以忍受此等嘲讽,咬碎牙关,一把紧握短刀。 “羡瑜兄,小心!”端木凤阳见得此状,知其心生不轨,急忙出言提醒。 张羡瑜只想卢戈是在做绝地反击,拼命相搏,只是长剑微横于胸前,欲挡其刀。 却不曾想那卢戈竟将短刀直直插入木舟之中,大吼一声,将捆船麻绳一刀割去,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张羡瑜暗叫不好,身形暴射而出,一剑将那卢戈刺死,却是为时已晚,麻绳已然被其用刀隔断。 船头此时剧烈摇晃,两侧木头纷纷脱离,落入江中,被大浪席卷而去。 未至片刻,船体已是分解大半,端木凤阳三人一时间危在旦夕。 第六十二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随时间流逝,船体在一点一点分离而开,长江波涛汹涌,不断冲刷木舟,本就脆弱至极,自然是经不起此等猛击。 “公子,小心!”此时,端木凤阳站位之处顿时被一股强流冲散,青书见状万分焦急,大叫出言提醒,不顾一切向其扑去,欲护安全。 江水湍急,北风呼啸,端木凤阳反应不及,舟板四散,双脚踏空,一下便是落入水中。 正值寒冬腊月,江水冰冷,直刺骨髓。端木凤阳全身入水浸透,顿时只觉凉气冲顶,头脑嗡鸣,身体似有刀砍剑割一般,痛彻心扉。 在瑟瑟之际,身旁恰有一块离体长木飘来,端木凤阳如见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木头,用力上撑,将上半身脱离寒水,不至沉没。 江水翻涌,波浪推助,端木凤阳已然与主体木舟相离甚远,经过一番折腾,也是气力大减,再难返回主舟,只得随水波飘荡。 此时青书见到公子有难,便是欲下水相救,却被那张羡瑜强拉衣袖,尽力阻拦其行。 “你如今再去已是无意!况且江水冰冷,一旦入水便会手脚冻僵!自身已是难保,如此前去,不过白白送死!”张羡瑜怒声呵斥。 青书根本就不去理会其言,高声大叫道:“即便是死,我也要与公子死在一起!在阴间也能继续侍奉他!”说罢,提起一脚,一脚踹中张羡瑜。 此脚力度极大,张羡瑜也是大惊,未曾料想平日不显眼的青书竟有如此力道。一脚踢中,他接连后退近十步,才是勉强稳下身形。 青书既然挣脱张羡瑜,也不停留,右脚登船借力,纵身一跃,跃入江水之中。 周身浸透冰水,只觉身体麻木。他却也毫不在意,强忍寒意彻骨,咬紧牙关,双目紧盯远处木头之上的端木凤阳,一心只想尽快来到公子身旁。 凭此信念,青书用尽全力游水,也是在不觉间渐渐接近。 张羡瑜见得青书如此执着,不由心生感动。自身所在船体同样难逃危机,也是难顾端木凤阳二人安危。 他连忙拾起那所剩不多的缰绳,双手迅速,竭力将船木收敛捆绑,借此简易木筏不至沉没,游渡长江。 此时青书奋力游水,已然靠近端木凤阳,但自身气力也近乎耗尽。他见得公子无恙,便是心安,不禁心神一松,憨憨轻呼:“公子……” 话音未落,只见江浪翻涌,如万马奔腾,近丈高的大浪汇集一处,直接将青书那瘦弱身躯吞没。 端木凤阳毕竟习武多年,眼疾手快,趁其未曾下沉,一手撑木,一手急出,正抓青书衣襟,大喝一声,用尽最后力气,将其提上木头。 青书脱水而出,本能反应强扶木头,口鼻尽是呛水,不住巨咳,却也幸是死里逃生。 张羡瑜此时简易木筏已然做好,抬眼望见主仆二人相逢俱在,心中大喜,估量彼此之间相距有数十丈远,却是未有机会出手相救。 北风怒号,白浪卷天,端木凤阳与青书只能牢牢抓死救命船木,根本无暇去理会方向。 不过数息,便被那翻滚不绝的江水冲刷而走,在张羡瑜视界中渐渐隐去,只余下无边的长江寒水。 张羡瑜伫立远眺,急声高呼“端木凤阳”之名,纵使声音干哑,也无人响应。他双腿软弱无力,坐倒在舟,仰天哀叹。 与端木凤阳等人相处多月,彼此共经无数欢笑艰险,心中早已将其当作兄弟看待,如今突逢不测,生死未卜,不禁心乱如麻,周身难控的颤抖。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历经数个时辰的江上漂流,张羡瑜望见远处隐隐忽现岸堤,重提精神,将长剑当作船桨,奋力划形,待得木筏靠岸,双脚又踏土地,只觉眼眶湿润。 直立面对滚滚江水,张羡瑜无言良久,沉默半晌,缓缓对其深鞠一躬,终是转身离去。 第六十三章 江边小村 重山之尽,茂林之中,有一村庄,此处阡陌交通,树花满地,平日村民极少与外界交通,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阿婆,该吃饭了!”只见一及笄年华的少女身着麻衣,却难掩其清丽之色,她将两双碗筷摆好在木桌之上。 此时,见得一老人从屋中颤颤巍巍地走出,少女急忙跑去搀扶。阿婆双目失明,行动不便,需得有人在身边照料起居。 “好香啊!今天灵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饭菜?”阿婆笑眯眯地说道,嗅到饭菜之味,不由加快了步伐。 灵儿闻言,浅笑道:“瞧您说的,只是些咸菜与腊肉,与昨天的一样啦。”说罢将阿婆搀扶到木凳之上,把桌案筷子递于手中。 灵儿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父母,自有记忆以来便是阿婆一直陪伴左右,二人相依为命。 阿婆含辛茹苦将其抚养成人,几年前由于夜夜在昏烛下缝补衣服补贴家用,过度操劳,而伤了眼睛,至今再难看清事物。 自此以后,便是灵儿这一及笄之年的少女担负起了养家重任,不辞劳苦,悉心照料眼盲阿婆。她心灵手巧,总会用现有的食材,做些可口的小食,二人的日子倒也过得惬意称心。 “来,阿婆,我煲的蘑菇汤给您盛一碗。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喝些热汤,也可暖暖身子。”灵儿边说,边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放于阿婆身前。 阿婆却是未曾喝汤,模糊的双眼正视前方,含笑道:“这般贤淑的姑娘,谁家娶了都是天大的服气。前些日子,村中那李平来家寻你,恰逢你出门,这小伙子……” 阿婆话未说完,便被灵儿出言打断:“家中的水用完了,我需得去江边打些回来。阿婆,您先吃饭,我去去就来。”说罢,便是起身离席。 每逢阿婆谈到婚嫁之事,灵儿皆是不愿相听,如若身走,那阿婆该如何办?她一手将自己抚养成人,总不能在此年老眼盲之际,远离而去,不尽孝心。 阿婆也是无奈,轻叹一声,只得嘱咐道:“天冷多穿些衣服,莫要着凉了。” “好!”灵儿轻应一声后,提起水桶,离家而去。 今日天气倒是清朗,万里无云,自入冬以来,少见阳光普照。却依旧不改天寒地冻,冷气弥散于空气之中。 灵儿行有百步之远,于路上偶遇一人。 那男子生得皮肤黝黑,想是多年农作所致,健硕无比。见得灵儿身影,欢喜迎来,微笑道:“你我实在有缘,竟能相逢于此。” 灵儿见此男子,心中一惊,却也是礼貌回笑道:“李平,你这是前去何处?” 李平本是因今日天色正好,亦无农活,正借此机出门闲逛。但见得灵儿手中提有空桶,想是去江边打水,便也回道:“去江边。” “哦?我也是去那江岸之处。” 李平假作惊异,叫道:“竟有此事!实在是巧,那我等也可作伴前往。”说罢,便是主动前去帮提手中水桶。 灵儿本是不愿与其多有纠缠,却也心软,未经反复请求,只得将那空桶递于其手。 二人结伴而行,如此良机,平日少有。灵儿乃村中罕见的美人,且温婉娴雅,心地善良,李平自然不愿放过,如能取得此妻,白头偕老,那也是此生无求。 于是他率先发言打破二人之间沉默,搭话道:“你如今可有心上人?” 灵儿本就厌烦此类婚嫁之事,虽也听得清楚,却未曾发声回应。李平也是讨了个无趣,憨憨一笑,以缓解尴尬。 二人又行四百步有余,便听闻江涛雷滚,气势惊人。二人前进数十步,临近江边,灵儿正望见那江岸之上有一人倒地不起,也不假思索,急忙飞驰前去探看。李平见状,便也小跑跟随前去。 只见这人晕倒江岸,昏迷不醒,周身衣裳已然浸湿,皮肤冰冷,本一身华服,如今却是破旧不堪。应是在江中被那翻涌不息的江潮,强推上岸。 这时,不远处李平又对灵儿喊道:“那江水之中飘有一人!”说罢,将那漂浮之人也是拖曳上岸,此人面容清瘦,同样也是昏迷不醒。 李平将这二人并排放置于江岸之上,试探鼻息,虽是微弱却未断绝。他回首对灵儿询道:“对此二人,如何是好?” 灵儿沉思片刻,缓缓回道:“劳烦你将其送至我家中,我来对两人进行救治。” 话音刚落,便被李平断然回绝:“我不同意!二人腰间皆是佩剑,且身份未知,如若歹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况且你一人照顾阿婆已是不易,凭空又徒添两位病人,更是雪上加霜。” “我观其二人面容刚正,应非凶恶之辈。且整个村中也只有我略懂医术,可以给予疗治。送至我家中,是为最佳之策。”灵儿回道。 李平听其言之有理,虽是不愿,却也未曾即刻回绝反驳。 “如若耽搁过久,这二人恐是性命难保!”灵儿此时在一旁不忍催促道:“我知你力大如牛,背负二人行路应是不成问题。” 李平闻得灵儿之言,面露骄傲神色,得意道:“自然不成问题。”说罢便是将此二人,一人一手,举起过肩,也未有吃力之状。 灵儿与李平也不再过多停留,急忙将此昏迷二人送至家中,安定下来,进行救治。 阿婆眼盲,不明真相。在家中,只听得李平之声传出,想是与灵儿有了进展,心中窃喜。便也不扰,自顾扶墙回屋歇息。 第六十四章 天人斩蛟 端木凤阳身形飘于黄涛之上,脚下乃滚滚江水,奔流不绝。他眸现寒光,面容冷冽,只见从那江水之中竟跃出一千丈蛟龙,腾飞而起,水柱冲天,乾坤变色。 那蛟龙千丈巨身遮天蔽日,龙目微瞪,令人不寒而栗。它在空中缠绕数周,流云俱散,狂风乍起,呼啸吹过江水,引得江水翻腾,如万马踏题齐奔,响彻九州寰宇。 端木凤阳仰望天际之龙,只觉心神震撼,手脚已然僵硬,难以正常活动。那蛟龙也同样注意到了端木凤阳的存在,顿时龙须乍起,如树干般粗壮挺直,张开如深渊般的巨口,向湖面猛冲而来。 端木凤阳大叫不好,急提真气,飞速纵身闪避。蛟龙形如山岳,动如雷电,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冲飞到端木凤阳身前,张开血盆大口,血杀之气奔涌而出,正欲将其一口吞下。 端木凤阳见此情状,顿时因惊吓而大汗淋漓,心感绝望,直觉今日难逃此劫。 “孽障,休得猖狂!”忽然从九天之顶穿来一声怒吼,如同一道霹雳,使得蛟龙龙身一震。它此时也无暇顾及端木凤阳,身形转动,龙头缓缓抬起随声望去。 正见那天中一白袍老者现身,携风云而落。他大喝一声:“来剑!”话音刚落,周身风云剧变,向此一处簇聚凝练,一柄长剑竟然从其中渐渐出现。 见此长剑,端木凤阳顿时不由身形一颤,绝不会错!这把剑,他曾见过! 千古一剑,太阿! 白袍老者太阿在手,气场全开,怒目圆睁,尽显无尽威严。他高举太阿之剑,借天地之势,日月之华,用力向那蛟龙巨身之处挥斩而去。 登时,一道百丈剑锋脱刃而出,寒光闪照,所到之处,万物尽灭,生灵俱尽。 那千丈蛟龙自然也不甘示弱,仰天长吟,震慑诸生。重抖精神,张牙舞爪,直迎寒芒剑锋。千江之水,随其倒涌而出,护身左右,成百道风卷之势,冲滚长天。 “不过千年蛟龙便已如此猖狂,不敬上苍。如若他日修成真龙,恐怕天下将生灵涂炭!”说罢,那白衣老者剑气不减,又是接连挥出数刃剑锋,将那千江水柱尽数击散而开,化水作雨,洒落人间。 更有一锋强伤龙体,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那蛟龙顿时吃痛,仰天爆发长啸,不愿被此镇压,欲再做挣扎。 白衣老者冷哼一声,全然不顾其威,将手中太阿蓄力掷出。长剑携裂空破风之声,划破天际,直射蛟龙。 龙身长千丈,未及闪躲,被那惊天一剑直接贯穿,再无半点神气之色,龙血瞬间狂喷,染红大地。 一剑既穿,蛟龙集全身余力勉强跃起,爆发临终一吟,飞鸟齐敬,百兽仓皇。纵身一冲,那巨大躯体划入西南之方,落地倒死,坐化为连绵群山。 “西蜀,这难道是天意吗?”白衣老者见得此状,悠悠的留下此话,便也拂袖隐去于层云之中,不见了踪影。从九天之来,入九天而去。 唯有那漫地遍野的血红,才证实着适才大战的存在。 此时,端木凤阳猛然惊醒,发觉竟是大梦一场,经历之后,已然衣身被大汗浸湿。他环视周围,自己身处于一茅屋之中,观其布置,虽不华贵,却也典雅朴素。青书此时也是在身旁躺卧,昏迷不醒。 端木凤阳集力起身,却因全身虚弱至极,难以如愿,挣扎半天也未能坐起。如此只得休罢,便甘心躺下。 听到房中动静,一及笄之年的少女从屋外跑进,看到端木凤阳苏醒,面露喜色。这少女身着麻衣,外貌清雅,正是那灵儿。 灵儿走到端木凤阳身前,轻声道:“你如今昏迷刚醒,身体虚弱,还是先在这里安心疗养,莫要再去理会他事。” 端木凤阳见此种种,心知自己是被眼前的少女所救,出言道谢,却是嗓子无力聚声,连试几次,皆是只能发出啊呀之音,难以正常说话。 “什么也不用说,一切等身体痊愈之后再道不迟。”灵儿柔声道。 说罢,又将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的床铺被子稍加整理,使其舒适卧躺后,便也不再多做停留,将门轻掩而出。 第六十五章 夜色浓,酒正好 端木凤阳在安养三日之后,稍作休整,才勉强可以下床行走。 此时,青书也已然苏醒,见得公子无恙,不由热泪盈眶。死里逃生,激动之情可想而知,自己舍命相救,也总算没有白费。 青书如此忠诚,为其不惜搏命越入冰冷江水,端木凤阳皆数看在眼中。自然也是心感温暖,对其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无须多管他事。” 二人卧床数日,皆为灵儿在悉心照顾。端木凤阳不忍其过度操劳,在与灵儿的谈话之中,也是知晓她自幼与阿婆相依为命。虽身体未曾痊愈,却也不顾虚弱,执意帮忙,以解心中愧疚。 渐渐,阿婆在交谈中得知灵儿自江边救回二人,也未曾说些什么,只是道:“善心是好,但世道险恶,也需留个心眼。”灵儿也知其好意,乖巧点头答道。 这日晚间,夜色浓,月光皎,端木凤阳趁此闲暇,便独自出门散步。路遇些许村民,皆是含笑点头行礼问好,在此村中疗养半月,尽感民风淳朴。 此地本是多生草木,隆冬时节,凋谢殆尽,也只有压雪枯树。行至一山坡,北风寂寥,却嗅见空气之中飘散淡淡酒香。 复行百余步,望到不远处有一茅屋,先前所嗅酒气正是自屋中而出。端木凤阳多日未曾饮酒,今夜突闻,也觉心痒,便不忍前去一探。 来到屋前,木门虚掩,端木凤阳轻轻推开门来,酒香更为浓郁,满布木屋。前步,只见一青衫女子席地而坐于柴火之旁,取暖煮酒。 那女子背对木门,身材窈窕,听得门声,回首察看,与端木凤阳二人四目相对,在这一瞬间两人皆是惊讶。 这女子不为何人,正是灵儿! “姑娘,你怎会在此处?”端木凤阳先行问道。 灵儿轻咬下唇,回道:“天寒地冻,温些酒来暖身。” “为何不在家中煮酒,却要跑来这偏远山坡?” 灵儿闻言,轻叹一声道:“阿婆不许,只道女儿家饮酒有失颜面。我在嘴馋之际,便会来此地偷偷饮酒。” 端木凤阳微微一笑,来到酒壶之旁,瞧得壶中沉有几颗青梅,不禁道:“这是梅子酒!” 灵儿又将数根枯枝丢入火中,顿时烧燃更旺,酒气不绝上腾。 她侧目问道:“引枝头细雪融水入壶,泡以青梅,有提神开胃之功,可有意愿来些?” “求之不得!” “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灵儿轻笑道。说罢,从身侧拿起一陶碗,倒入温酒,递于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接碗道谢,举来一饮,入口酸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数口梅酒入喉,胃中暖洋洋的,只道舒服。 “夜色浓,酒正好,梅酒一杯,一剑江湖天涯。”端木凤阳悠悠道:“可否再来一碗?” 一壶温酒,一碗之后,又是一碗,未至半个时辰,便被灵儿与端木凤阳二人分饮殆尽。 灵儿微醺道:“今日饮酒之事,莫要说于阿婆听。” “那是自然,姑娘于我此等美酒,我又怎会恩将仇报。” 灵儿轻轻一笑,未曾再说,在柴火长时炙烤下,面色娇红,更显动人。 月寒酒暖,烛火惺忪。 “我给你看些好东西。”灵儿神秘兮兮道。于是,扶地起身,来至一木架之前,取回不大瓦坛。 将那瓦盖掀去,甜香四溢,端木凤阳前身查看,只见上层铺满橘色柿皮,将其尽数扒去,十余枚沁满糖霜的柿饼显现而出。灵儿自瓦坛之中拿出一枚给端木凤阳吃,自己也是拿取一枚。 一口咬下,松软可口,甜到了心坎,端木凤阳连连称道好吃。 “我自己喜爱吃食此类甜品,也无钱去买,便是亲自动手来做。这小小的柿饼,经得采摘,剥皮,晾晒,捂霜……近十道工序,才可成品。”灵儿轻咬一口柿饼,讲解道。 “怪不得如此好吃,也是费了那么大功夫。你这柿饼可比商贩所卖的好吃多了。” “多谢夸赞。”灵儿又道:“以前只知柿饼好吃,只道躬行之后,方知如此所制不易。” 端木凤阳闻言,颔首称是。 长夜寂寥,东风萧瑟。二人于此木屋之中,一壶梅酒,几颗柿饼,便可漫聊彻夜不眠。 第六十六章 极冥封天寒 寒锋霜满千山台,重阳一剑绝沧海。 缥缈峰高千丈有余,直贯青云,峰顶烟雾缭绕。 大雪过后,山峰上下尽是一片洁白,多少细树枯枝不堪重雪负压,以致从中断裂。 “大重阳剑”连沧海便是在这缥缈锋巅隐居落户。 自那日与那端木擎苍一战落败之后,重回缥缈峰,如若硬碰,倒丝毫不惧端木擎苍,不过是其经验丰富,取了巧,使得双重江澜印才略胜一筹。 大重阳剑,一剑可起万重浪,天地变色,威力骇人,却是少了些许灵巧。 连沧海回至缥缈峰后,于此勤加修炼,数月之中,武功剑法也是提升不少。 这日,缥缈峰来了一人。 这人半掩面目,身披白袍,与那雪色似是相融。 通常来人行至数百步之外,连沧海皆可察觉。这人却是呼吸无声,踏雪无痕,直至来到连沧海眼前,才突然惊现。 只见黑袍男子躬身行礼,显得恭敬非常,轻问道:“您可是那江湖人送外号‘大重阳剑’,鼎鼎大名的连沧海连大侠?” 连沧海抬眼上下打量此人,回道:“正是。” “只是听闻连大侠美名奇事,知晓那英雄人物,今日有幸竟是见到真人了!”黑袍男子声带喜色道。 连沧海听闻抬举,语气柔软几分,挥挥衣袖谦虚道:“都是江湖兄弟们抬举,不足挂齿。” 那黑袍男子闻言轻掩面容,连笑数声,缓缓道:“连大侠,在下此番前来,有一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只见黑袍男子俯身抱拳,将头压低,轻言道:“可否借您首级一用?” 话音刚落,连沧海顿时心神俱颤,本能反应,周身真气喷薄而出,扬起地面层层积雪,此时天中雪花飘扬。 黑袍男子起身立正,方圆五步之内异常平静,雪不曾起,风不曾吹,丝毫未受连沧海真气影响。 此时连沧海将大重阳剑拔出,气冲斗牛,飘雪更盛。微微探身,查看那黑袍男子身后密林之中是否藏有同伴。 “连大侠无需多虑,此番前来,只我一人。”黑袍男子见状嗤笑道。 话罢,连沧海不觉发笑,直声道:“只凭你一人便想杀我?天下间谁有这般本事?即便那李长歌、张天师、端木擎苍还是上官鹏举也不行!” 那黑袍男子没有质疑此话,反而点头称是,回道:“连大侠武功盖世,世间罕有。我本也不愿先来杀您。但无论是那武当张天师、太行李剑仙,还是端木上官两位前辈皆是门众多繁,需得细细谋划。唯独连大侠孤身一人,也便于在下来访。” “如此说来,你是欺我孤家寡人!”连沧海震怒道。也无心在与这人多说废话,提起大重阳剑,便向黑袍男子猛冲而去。高喝一声,震得林中飞鸟惊起,枝头细雪下落。 那黑袍男子道了一声“得罪。”便举手迎敌,无刀亦无剑,单凭空手来对战那天下闻名的大重阳剑。 重剑一出,谁与争锋,一剑挥砍,激起千层气浪。 黑袍男子临危不惧,双手疾挥将剑招皆数接下。二人交手十余回合,未分胜负。 那黑袍男子只是抵挡,却至今不曾出手,口中喃喃念道:“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 连沧海见得一时难以取胜,心生微燥,加大力道,挥剑之间夹杂剧烈破风之声。 “三十!”那黑袍男子数到三十之数,双手顿时齐出,真气交汇外溢,将连沧海震退数步,恭声道:“连大侠三十招了,你我已对三十招,我也该出手了,您小心些。” 闻言,连沧海只觉遭其羞辱,面目涨红。纵横江湖数十年,只有自己让招于对手,哪有他人让招之说?这黑袍男子竟是让招三十,这事若是传出,怕是天下人都会笑掉大牙。 那黑袍男子却未曾想那么多,招过三十,便是不再留手。只见他双手翻转,掌中竟是渐渐布满冰霜,周身散发不绝寒气,身形一动,举手向连沧海打去。 “极冥封天寒!” 此招一出,顿时冰雪突出,萦绕周身,地面石土皆是迅速覆层白霜。 连沧海以那大重阳剑身抵挡此招,剑掌相交,只觉寒气冲顶,真气难以及续,被反冲而退五步之远,才站稳脚步。 此时大重阳剑剑身之上,肉眼可见结满粒粒冰晶。连沧海真气灌注一震,将那剑身冰霜皆数镇碎,持剑指向那对面黑袍之人,惊声道:“极冥封天寒乃至高武法,我也只是在古籍中曾有一见,你又怎会这法?” 黑袍男子一击得中,也未曾追击,见得连沧海疑问,柔声道:“连大侠阅历丰富,在下佩服。我自幼便习练此法,至于其来历,也不太清楚。” 连沧海大力呼吸,极力平复心神,也是知晓今日遭逢大敌,若是一个不留神,恐是要命丧与于此。 第六十七章 寒锋霜满千山台,重阳一剑绝沧海。 缥缈峰顶,风一直刮,就如它常年都未停息一般。 连沧海右手死死攥紧大重阳剑柄,或许此时在其心中,这是唯一有可能保命之物。 那黑袍男子手指捻起一段衣袖,细细摩搓,用心感受那指尖的丝滑,轻声道:“连大侠,您可以出手了吗?” 连沧海冷哼一声,踏地而迎,出剑再战。 毕竟“大重阳剑”之名响彻江湖数十年,剑法也是不俗,剑气浩然,如银河披挂九天。 连沧海在搏,搏得便是这命。这眼前的黑袍男子虽不出众,却在心底里也知武功厉害的很,比那端木擎苍有过之而不及,若被其寻到一丝破绽,那便是万劫不复。 连沧海一剑既刺,声如惊雷,剑气席卷如一条长龙咆哮而出。黑袍男子面色不改,双袖挥震,刺骨寒气掠出,以那覆满冰晶之手硬撼大重阳剑。 重剑无锋,倒是这大重阳剑剑刃不利,若换作他人利剑,也不敢轻易凭空手去接。 第一剑式,剑气震林惊鸟雀 第二剑式,剑招贯锋开千岳 第三剑式,剑意破江绝沧澜 三剑,一剑之势更盛一剑,连沧海双臂青筋暴起,举起大重阳剑向那黑袍男子重重砸去。纵然反应及时,双手力顶,却依然被这数千斤之力砸的双脚下陷。 “哈哈哈,太厉害了!”那黑袍男子此时袍沾雪尘,甚是狼狈,却不怒反笑,不吝夸赞道。 连沧海剑招得势,咬紧牙关,身形翻转落地,趁机一把拽着黑袍男子的外袍,欲将其扯下。 那黑袍男子双眼闪烁,急忙伸手向内回拉外袍,与其作抗争之势,两股真气皆是同时贯入黑袍。 只听“刺啦”一声,黑袍终为布料,难以承受真气相抗,被二人撕扯碎裂。 那黑袍男子露出了真实面容,这人外肤生得嫩白水润,比起女子也是毫不逊色。内身穿着玄衣,背负披风,腰挂一串镶金玉环。 连沧海此时死死盯着玉环,略眼差数,竟有五环之多,不禁大叫道:“北周五环金吾卫!执金吾!” 北周的最高战力,执金吾。总计不过三人,今日此处就有一人。 既见身份被识破,这执金吾也是摇头叹气道:“可惜了可惜了。” 将那玄衣褶皱细细抚平,抱拳作揖,正色道:“在下张阁,请连大侠多多指教。” 连沧海沉默片刻,随及仰天狂笑,笑得如此放肆,双眼笑出了泪,举剑指着张阁道:“执金吾啊执金吾,我不去找你,你倒好先来寻我。你可知你的命值多少钱,若是大燕庙堂江湖知晓你在此处,怕是不惜付出惨重代价,也得将你围杀。” “您说的很对,所以我今日只能将您杀死,以保行踪不泄露。”那依然是恭敬之声,到了骨子里的谦卑。 张阁越身而起,又是那“极冥封天寒”。连沧海先前三大剑式,耗费了过半气力,本就不敌,如今自然也是节节败退,只守不攻。 张阁不再留手,招招杀机,真气运转,一指戳出,冷气萦绕于指尖,极寒之气顿时被戳入连沧海左臂,顿时只觉左臂经脉俱冻,再难抬举。 那冷气于手臂之中弥漫开来,大肆席卷,遇血冻血,遇脉裂脉,且有扩散之意。 连沧海面色铁青,大喝一声,一咬牙,剑光闪过,左臂应声落地,以防冷气伤及身体。 张阁趁此断臂之际,身形闪出,只一眨眼的功夫来到他身前,那大重阳剑本为长剑,如此距离,自然难以及时挥砍,连沧海被其右手抵在腹部。 “别了,连大侠。” 柔声缓缓入耳,在此同时张阁真气融合阴冷尽数自右手发出,顿时寒意弥漫连沧海周身,自二人方圆数步地表,皆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一层冰晶,温度将至零下十余度。 连沧海被一式打的倒飞而出,落在地上,头脑发蒙,冻得直哆嗦,此时也是筋脉断裂大半,嘴角溢出鲜血。 极玄冥寒,一招封天。 “完了么?”张阁喃喃自语道,拍一拍手,将手掌之上附着的冰晶皆数擦去。 此时,只听得一声力嘶“还没完呢,你这北周贼子……”连沧海身负重伤,意志不绝,咬牙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话。 “哦?”张阁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地上垂死挣扎的连沧海,难不成死前还要再动弹一番?想到此处,嘴角竟是不由上扬,显露笑意。 只见连沧海以剑撑地,终是踉跄站起,一摇三晃,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张阁。 “连大侠,您就这样安心而去不好吗?非要死前再作斗争。”张阁见状,摇摇头,柔声劝道。 连沧海不语,深吸一口气,体内剧痛也使其被冰冻之身清醒了许多。 以血作引,以骨作架,右手强持大重阳剑。 第四剑式,剑锋斗转裂妖邪 此剑一出,天地变色,连沧海以血肉作那最后抗争,余命自此耗尽。 剑锋,上冲紫霄三十宫,下透幽冥十九重。 那北周金吾卫张阁气血极涌,“极冥封天寒”大法全开,也是未能尽数挡下此剑,被剑道撕裂胸前玄衣,斩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见此,连沧海嘴角微扬,终是可以安心去也,想再骂一句“混蛋”,却是未从喉中卡出。 缥缈一战,世人谁再敢道其用剑不如剑仙李长歌? 身形倾倒,再无生机。 “大重阳剑”连沧海,卒! 轻咳两声,咳出了些许鲜血,张阁见入手殷红,轻笑喃喃道:“连大侠,厉害了。” 说罢,拾起地上那撕裂只余一截的黑袍,踉跄离去,身形隐入茂林之中,不见踪影。 缥缈峰巅,冷风还在刮,一刻都没停过,一刻都没有。 第六十八章 仙人 近些天来,未曾降雪,清朗寒爽,使得人心情也不由变好几分。 “凤阳,劳烦将屋门边上那盆炒制好的黄豆拿来。”灵儿也是不甘清闲,数日无事可做,开始投入制作豆酱之中。 话落未久,端木凤阳便将黄豆盆端至灵儿身前。经过两旬的相处,二人交谈多次,也是相谈甚欢,彼此之间亲近了许多。 端木凤阳毕竟乃习武之人,此时身体近乎痊愈,但青书受伤更重,仍需数日修养方可,目前也无法再度上路。于是,二人在此只得继续休整。 灵儿将那炒熟的黄豆倒入一石臼中,将其碾压捣碎,本为一娇弱女子,如此工作也是吃力得很,不一会儿便香汗淋漓。 端木凤阳见状不忍,上前接过捣杵,轻言道:“如此费力活,还是让我来吧。”灵儿也不拒绝,颔首答应,起身站在一旁,拂袖擦汗。 端木凤阳毕竟为世家公子,日常佣人服侍,反衣无忧,不曾劳作。如此器物也是未曾接触,一时间自然难以适应,事半功倍。 他只道是气力足了便好,运功加力,一杵捣下,竟不小心将那石臼捣烂一洞。 灵儿见状,急忙俯身探看。端木凤阳面露苦笑,赔罪道:“这物件有些不结实。” 灵儿眼神撇了他一眼,嗔怪道:“山石不结实,如此说来莫要金铁方可。这家中唯一的石臼被损,该如何是好。” “我这两日再去于你寻上一件。”端木凤阳回道。 “你又无钱,如何去寻?” 端木凤阳闻言一时语塞,长江一难,随行包袱遗失,如今全身上下也仅有冰魄剑紧悬而未曾丢弃。就连那一身华服都已破烂不堪,无法再穿,只得换以麻衣。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端木凤阳自幼饱读诗书,此理也是通晓。 信誓旦旦道:“你只管拭目以待吧。”说罢,拍了拍胸脯,装作一切全包在身上的样子。 灵儿也是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柔声道:“那我就信你。” 此时,李平自门外而来,见得二人亲密之状,不由心生妒忌,脚步也快了几分。 端木凤阳见客从外来,前身抱拳招呼。 那李平也不回礼,冷哼一声,问道:“灵儿终乃女辈,长期寄住不便,你准备何时离去?” 端木凤阳未曾发声,一旁灵儿前步接道:“凤阳与其同伴身体还未恢复,无需匆忙而去,待身神养足,再走不迟。” “凤阳”亲昵之称喊得李平怒意更盛,灵儿一向清雅,不近男子,如今此态实是难见。不禁回想起当日江边好心将二人背来救治,反是救来了一头狼,农夫与蛇之故不过如此。 面由心生,端木凤阳见李平脸色不佳,干笑两声,说道:“目前青书尚不宜行路,我再此再留几日,一旦青书痊愈,便不再叨扰。” 话音刚落,灵儿闻言,回首质问道:“你就这般一走了之?无半点留念之心?” “近些日多谢收留与照顾,如此大恩,我自常挂心中。”端木凤阳不经意望见那地上破损石臼,又道:“石臼,我也会尽力偿还。” 灵儿却是不喜反怒,跺脚轻喝道:“谁要你的石臼!”留下此话,便快步回房,再不理睬他人。 李平瞪了端木凤阳一眼,大喊“灵儿”,也随之跟去。 不至半盏茶的功夫,李平回来,扣门多次,终是未准许入房。他目视眼前的清秀男子,将这一切过事皆数怪罪其身。 愈想愈来气,心道本与灵儿乃天作之合,却突然冒出个这小子从中作祟,恶化二人情谊,如今更是惹得灵儿不悦。 李平一时头胀,大喝一声,竟提起那沙包大的拳头对端木凤阳面门狠狠打去。田间劳作多年,身强体壮,这拳威力也是不弱。 端木凤阳知其天性淳朴,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便飘然出手将那来拳轻轻一拨,这看似简单地一拨,把李平连拳带人拨了一个踉跄。 李平不曾想这一瘦弱男子竟有如此本事,一击未中,挥拳又打,势必将心中怒气夹在拳中,尽数打出。 如此一气乱打,毫无章法。端木凤阳左右闪躲,轻松避过。 那李平却是不依不饶,拳脚并用。端木凤阳纵使谦和,也不免稍有愠色,本就相让数十招,怎得还不罢休? 想到此处,后撤一步,右手翻转,真气于掌心回旋,顺势虚空一拍打出“江澜印”。 对手乃凡人,且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因此端木凤阳这一掌也有收敛,只使出两分力,自留八分。 李平怎会料到端木凤阳会有这么一手,身处小村多年,也未见识过什么江湖高手,自然不将这虚空作势的一印看在眼中。 可就是这装腔作势的一印,打在李平身上,直接将其震飞而出,结结实实地撞到那庭院石墙才稳下身子,墙顶细雪遇震扬起。 这掌只是虚空一掌,根本就未打在自己身上,但疼痛之感却是如此真实。已然超出认知,便把其归作仙人之举。 李平连忙跪拜,直呼:“冒犯上仙,还望恕罪。”端木凤阳闻言只觉好笑,闪身来到身旁,将其搀扶而起,连声解释自己并非仙人。 无论如何说道,那李平也不相信,适才亲身经历一掌实非凡人所举,若非天阙上仙,又哪会有如此能耐。 端木凤阳一时也难以解释清楚,将无知之事悉数归作仙神妖魔,乃乡庄常态,千百年来难以更正。 自见识端木凤阳功夫之后,李平再不敢造次,对其毕恭毕敬,唯恐遭受下降雷伐之类的天谴,以至万劫不复。 第六十九章 君还记 这日,一消息如惊世之雷,席卷江湖,令天下武林中人所骇然。 燕疆九绝“剑绝”谷正罡奔走千里,自京华入金陵,亲收上官世家上官青云为徒,传以无上剑法。 近年来,剑仙李长歌颓然隐世,谷正罡与其本就剑术相差无几,剑绝之名,无人不晓,天下武评也隐隐将其评为大燕用剑第一人。 谷正罡所修乃出世剑,需斩断七情六欲,不问凡尘,守住道心。如此习剑刚猛无比,心中唯剑,一眼一咳皆可伤敌,与那李长歌出世剑之法大相径庭。 八年前,谷正罡曾一人一剑,驱驰八千里,入西蜀,独战第一大派“唐门”。 蜀中唐门,擅暗器,身如魅影,手生千法。有“暴雨压梨花,海棠动霜华。”之称。 那年,唐门四大长老联袂出手,寒光布天幕,满目皆是暗器,势把谷正罡围杀于此,壮唐门之威。 传闻,谷正罡九剑破千法,引得山石崩倒,云流疾化,八方雷动,与四大长老相战半日,不分胜负。 最终唐门门主,那大蜀第一高手唐河图亲自破门而出,手形瞬时万变,施展唐门暗器“观音泪”,“观音有泪,泪苦众生”,这才将其击退。 自唐门一役,谷正罡声名大噪,震动京都,当今圣上亲自下旨授以“剑绝”之名,位列燕疆九绝,收揽入朝效力。 武当掌教张天师有言:“世人皆道李长歌剑甲天下,却不知那谷正罡不逊于李长歌之道。” 谷正罡年过半百,一生无徒,如今却是主动收上官青云为弟子,将武学悉数传授,也是惊骇众人。 义安县城头 一男子身着玄衣,腰挂长剑,未曾束发,在此举酒酣饮。 仰天目视飞鸟成群掠过,喃喃自语道:“师傅您放心,弟子定不会输于上官青云。再不久,就要到金陵城,那时便可一较高下。” 说罢,倾斜酒壶,又饮数口,伸袖将那嘴角点点酒痕沾干。 起身一跃,跃下城头,入城而去,隐没于人群之中。 无论江湖如何变化风云,那江边小村与世远隔,不曾受得半点影响。 自那日端木凤阳损坏石臼之后,常出门寻找大石搬回家中。 独自坐在庭院,手腕疾动,石屑乱飞,以冰魄剑将大石内部凿空,以作石臼。 数日过去,那土墙边缘倒是堆满了小山般的大小石臼,却迟迟不见灵儿面色有所缓和。 李平也曾在期间来院探访,远远瞧见端木凤阳周身乳白色真气涌动,仅以一剑便将石头内部凿空,神妙至极,心中更加确信其乃天仙人物。 于是,鼓足勇气,跪地礼拜,恳求端木凤阳传授仙法。 端木凤阳又怎会什么仙法,将其搀扶而起,但李平只道眼见为实,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央求。 端木凤阳毕竟心软,无可奈何,便传了他初级炼气之法的前两式。李平感激涕零,连连磕头感恩上仙所赐,拦也拦不住。 但其终乃庄稼汉,只识田间农作,大字不认一个,于武学方面的天赋通悟之能也是极低。修炼多日,莫说真气不曾凝练一丝一毫,就连那第一式至今也未学会。 李平却也不急,只道是仙法玄妙,凡尘世人一时难以理解,情理之中。端木凤阳见此这般想法,也是随之宽心,权当是戏耍游戏了。 自从习练炼气之法后,李平常在村中各家展示,虽在端木凤阳看来,那动作形态没有一式是入了门的,但却也赢得村人欢呼叫好。大家都不识武功,在其眼中,李平所示便是正统仙法。 如此而来,灵儿家中供奉了一尊仙人之事也在村中传开,大家隔三差五前来拜访,欲一睹上仙真容。 那灵儿虽也不知端木凤阳如何做到如此仙事,却自小不信神鬼之说,自想是运用些特殊手段罢了。 端木凤阳仁厚于心,来者皆是含笑接待,对于跪求仙法之人,同样传以初级炼气之法,一时间全村上下皆是火热炼气,大家对端木凤阳均是感恩戴德,更有甚者将其呼为“活菩萨。” 又过些时日,青书的身体也已恢复,端木凤阳深知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宜多留,便携青书去与灵儿道别。 说来奇怪,多日不曾降雪,这离别之日竟天降大雪,纷纷扬扬。 村民得知端木凤阳将走,纷纷自发前来送行,聚集于灵儿庭院之中,携来铜钱及乡间野物之类,务必要其收下。 端木凤阳知晓村民好意,平日生活本不富足,却也尽能筹集物资相送。为不败热心,于是便取了少许铜钱。 自始至终,灵儿都未出门送别,端木凤阳见状长叹一声,终是拜谢诸位村民,与青书一齐远去,渐渐两人身影隐没于大雪之中。 屋中,灵儿手拿柿饼,轻轻咬下一口,眼泪却在此时不由自主的流淌而下,手中柿饼仿佛也没那么甜糯了。 天下文字八万万,唯有情字最伤人。 那日,夜浓月好,酒尚温热,君可记否? 第七十章 举手投足尽是禅 端木凤阳同青书二人离开那江边小村,步行十余里,来到义安县,进入城中。 行路那么久,也难免饥肠辘辘,恰巧望见百步之外有一包子铺,生意也是兴隆,前有近十人排队。 端木凤阳与青书便也排到队末,包子肉香浓郁,缓缓飘来,一时更觉饥饿。 自村中临前,端木凤阳取了些村民赠予的铜钱,经青书一番点数,不多不少,共一百文整。心中默默盘算,这些钱币如何经得起日常开销,一个包子三文钱,倒也能买三十多个,但也不能天天吃包子吧,需得想些办法搞些钱财。 端木凤阳长叹一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以前在府中衣食无忧惯了,日日山珍海味,锦衣玉服,如今出来方知钱财挣取不易。 此时,两盏茶功夫的等待,也轮到了端木凤阳,店家笑呵呵询问道:“刚出炉的肉包子,客官要几个?” 端木凤阳还未回答,一人从远处疾走而走,插言道:“阿弥陀佛,施主能否布施于我一个包子?” 抬眼望去,是一唇红齿白的小和尚,身穿浅红袈裟,相貌甚是灵秀。只见他双手合十,眉目慈悲。 那店家闻言讥笑回道:“这年头,连和尚都吃肉包子了吗?” 小和尚低眼未语,依旧双手合十伫立那里,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我这里无饭可施,你快快离去,莫要耽误我做生意。”店家挥挥手作驱赶之势。 一旁端木凤阳见状,于心不忍,虽是手头也不富裕,却仍是买了三个肉包子,并将其中的一个递于小和尚。 小和尚接过肉包,千恩万谢,道了句“善哉”,匆匆离去。 “客官休要被那假和尚骗了,天底下哪有和尚吃肉的和尚?”店家出言好心提醒道。 端木凤阳闻言,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店家提醒。”说罢,便携青书离去,那店家也是摇了摇头,轻轻叹气,不再多管。 端木凤阳二人步行百步,正看见不远处的墙角边,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倒地不起,适才讨要肉包的小和尚蹲在身旁,试探鼻息。 对于贫苦人家,最难熬的便是这凛冬,天寒地冻,又无热食,一季下来,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端木凤阳只看一眼,便知那老乞丐气息已绝。果不其然,小和尚试探鼻息后,面露悲悯,缓缓起身,低头口念佛经超度死者。 原来肉包是小和尚替那奄奄一息的老乞丐讨要,但终究还是没来及,赶来之时老乞丐已然离开人世。 小和尚诵经之后,将身披袈裟拿下,轻轻盖于老乞丐尸体之上,愿佛祖保佑,西方极乐再无苦寒。 他正当转身离去之时,望见了那路口的端木凤阳二人,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快步迎去,将肉包掏出递于端木凤阳,说道:“多谢施主适才之恩,此肉包于我已无用,还请收回。” 端木凤阳令青书接过包子,望了一眼那覆于浅红袈裟之下的尸体,温言道:“小师傅,节哀顺便。” “打坐参禅千百日,如今方知何为禅。曾不愿出寺入世,在这凡间走了一遭,才切身体会人情冷暖,世间百态。”小和尚合掌叹道。 天下苦者何其多,佛又怎能救得过来? “求得一心安便好。”端木凤阳道:“敢问小师傅名号谓何?” “白马寺,空相。” 白马寺,声名不弱,乃名副其实天下第一古刹,建寺千年之久,在那大汉还未被燕周蜀三国瓜分之前,便已存在。 一晃千年,沧海桑田,如今的白马寺甚是惨淡凄凉,再无当年紫烟绕梁,琉璃宝珠之相。举寺上下三代不过五人,香火远不如那同是佛门古刹的少林寺,若非方丈空闻大师苦苦支撑,怕是早就绝门了。 等等,空相!这眼前年纪不大的小和尚竟与那寺院主持一辈,皆属“空”字辈大师。想到此处,端木凤阳身形猛地一哆嗦。 试问道:“贵寺最高辈分,可是‘空’字?” “正是。” “那空闻高僧……” “空闻乃小僧师兄,师傅只收了我二人为徒。”空相面色平淡道。 端木凤阳一脸难以置信,空闻大师如今年过古稀,这小和尚有多大?怕是二十岁都不到,论年纪怕是给空闻当徒孙都不过分。 空相瞧见端木凤阳面色,也大致猜到了其心中所想,解释道:“吾师在西去之前才收我为徒,因此难免与师兄年纪相差过大。前些日,有一名身着白衣,未曾束发的剑客听闻我法号,与你今日反应一样。佛法之解,不再年高,一世无为,不过是白白耗费了大好光阴。” 端木凤阳只听得“身着白衣,未曾束发”之语,面目热切,如此打扮,江湖无二,想是那失散多日的张羡瑜。便问道:“敢问大师,那白衣剑客现在何处?” “恐是早已离开义安,听说是要去那金陵城。” 不错了,这般装束,又是身去金陵,定是那张羡瑜。 端木凤阳不禁大喜,羡瑜兄果然无事,想是又可再度重逢。 他双手合十还礼,拜别空相小和尚后,便与青书一同离去。 今日所见墙角一幕,可谓感慨万分,禅在何处?举手投足尽是禅! 点滴小事,千流聚海,日行一善,佛法自通。 第七十一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 “听说了吗?徐家新招了个军队老卒作护府,如今正在城西摆擂,号称谁如果能挡下五十回合,就可领二十两银子!” “这徐家摆擂明显就是等宁家人来打,徐、宁两家在这义安县争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分出个高低来。” “活说回来,那老卒好像还曾是个什么‘黄金甲’的百夫长。” “黄金甲?听着耳熟。” 此时,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也是偶然间听见路人谈话,上前询问道:“二位适才所说可是黄金甲老卒于城西摆擂,若如击败可获银二十两?” “嗯。”那路人瞅了端木凤阳一眼,一身麻衣,尽显穷酸,出言道:“那老卒已经胜下十二场了,小伙子莫要为了钱财去做些傻事。” 端木凤阳含笑抱拳,轻言道谢。 自小通学朝纲军政,黄金甲,一个悠远古朴的名字,他人也许已然将其遗忘,但端木凤阳曾随先生学习相关知识,却将其牢牢记在心中。 燕国的神机营、周国的铁浮屠与蜀国的大御沧龙骑并称天下三大军,三支部队人不过万,装备精良,士兵皆是百里挑一。 而在三十三年前,天下并非三大军,而是有四大军,这第四支军队便是大燕的黄金甲。 我花一开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三十三年前,燕蜀问鼎之战,时任黄金甲领军洪贤率军长驱八百里,于九皇山大战蜀军十万主力部队。 那一战,天昏地暗,金甲染红斑。黄金甲统共不过一万人,一万对十万,如此差距,却无人退却一步,死战! 双方部队数百次鸣金冲锋,兵马不畏,两两相撞。铁剂马蹄踏地,兵戈相交轰鸣,军中每人都杀红了眼,只想着杀一人不亏,杀两人赚了。 三日过后,千万尸骨遍九皇,满山尽是血残甲。 此战蜀国十万主力,战者斩首,降者坑杀,无一人幸免。自此西蜀一蹶不振,偏安一偶,成为了三国国力最弱。 燕国虽胜,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天下四大军的黄金甲到头来还能强立的仅余下十七人,以至回朝之后被燕帝下令解散。 黄金甲统帅洪贤倒是得了善终,被封为大将军,位极人臣。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大将军之号,也是那数万条人命换来的。 三十三年过去了,九皇山不知又经历了多少树木凋零新发,那江海般的血流也已被大雨冲刷消融。又有何人还记得那黄金甲?恐怕那一战,只能随史书典籍淹没于滚滚长河中。 不曾想,那城西徐家的护府竟为那黄金甲老卒,无论是为财还是为人,端木凤阳都得前去,去瞧一瞧黄金甲遗风是否尚存,瞧一瞧那三十三年前坑杀蜀军十万的精兵是何等风采。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便携青书一同前往那城西徐家摆的擂台。 行有一里多,来到城西,人山人海围擂观战。 远远望见那擂台上一人生得独眼,虽是年过六十,却满身横肉,想必是那黄金甲老卒。此时,老卒正与一壮汉战于台上。 台旁搭有小棚,棚下坐着锦服富家公子饶有兴趣的观看擂台比斗,身前桌子上摆了十余种瓜果饮品。 只见擂台老卒出手有力,拳拳到肉,毫不拖泥带水,周身散发杀伐之气。若非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经历几遭生死,也不会有这般凶势。 那打擂壮汉武功倒是稀疏平常,俗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勇倒是勇气可嘉,却实力稍显不足,被那老卒一脚踹飞,打下擂台。 观战城民见状,窃窃私语“已经连赢十四场了,宁家怎得还没反应。” 老卒又胜一场,面无变化,朗声对台下道:“还有何人上台与吾一战?” 连说三遍,无人应答。 端木凤阳将腰间的冰魄剑托于青书保管,欲上台一战,青书关切问道:“公子有几分把握获胜?” “不知道。”端木凤阳回首咧嘴一笑,便是从人群中走上台迎战老卒。 对面而立,抱拳行礼:“端木凤阳,请多多指教。” 老卒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抱拳还礼,回道:“罗金。” “前辈这瞎眼可是九皇山一役所致?”端木凤阳不着急出手,开口询问道。 老卒闻言,脸色明显有些变化,九皇山,已经有很多年未曾听人提起了,但此地此战,即便终生,也难以忘怀。 “正是,被西蜀那帮王八羔子用弓箭射瞎的。” 此时,台下棚内的锦服公子见二人迟迟未动手,不禁出言催促道:“罗金,赶紧把那小子打下来,莫要耽误时间!” 罗金对端木凤阳轻言道:“得罪了。”说罢,便提起铁拳向其打去。 端木凤阳只觉腥风扑面,那是军队士卒特有的味道,他丝毫不敢小觑了这名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黄金甲百夫长,也是拿出全力相迎。 寻常士兵单打独斗江湖侠客,后者会胜,但若是一百名士兵与一百名侠客厮杀,士兵将会获得胜利。当然,黄金甲非寻常士兵可比,个个皆是经历过地狱磨砺,百里挑一的精锐。 端木凤阳脚踏“自在逍遥踏”,手打“残像拳”与罗金缠斗在一起。 两大武学乃三叔“千手观音”端木流芳亲授,皆是当世精品。经过端木凤阳的百战磨炼消化,而今已然能够运用自如。 残拳尽出,不分虚实,一拳可分生九影,真真假假。罗金毕竟也未见过这等武功,被打得措手不及,连连防守倒退,根本无还手之力。纵然有机会使出一拳两脚,却也被那逍遥飘逸的身法轻易躲去。 那棚下锦衣公子见府中护卫被打得节节败退,不禁七窍生烟,索性起身破口大骂,与锦衣玉服之相,毫不般配。 第七十二章 宁府与徐府 罗金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出拳再上,可谓是将全身气力皆数打出,拳招暴烈,气势汹汹,倒也挽回些局面。 端木凤阳见得罗金这般拼命,用了死力,心中不由为之叹息。本是天下四大军黄金甲的百夫长,睥睨疆杀,以身为国,引千万豪杰羡慕,今日却沦落为富家护府,实在可悲可叹。 罗金发现端木凤阳精神恍惚,瞅中机会,大喝一声,蓄力一拳打出,将其震开数步。端木凤阳中拳吃痛,顿时回过精神,再不敢战时分神。 “好!”台下棚中那锦服公子观见罗金得手,随之大叫喝彩。旁边的家丁见主人赞叹,也皆是跟着随声附和。 端木凤阳心如止水,未受台下观者影响,只见他后撤一步,与对手拉开距离。腰身下沉,双脚齐开,周身上下真气顺势汇聚于右手。右手手腕翻转一周,气旋在掌心回荡。 端木凤阳道了句“小心了。”将那右手虚空拍出,顿时擂台之上尘土飞扬,碎石乍现,那施展之式正是“江澜印”。 “江澜印”乃当今天下超一流高手端木擎苍亲授,在危难之际打出多次,从未曾让人失望,此次也不例外。 那罗金伸掌相对,在双掌交接一刻,只觉手臂震麻,骨痛如裂,身体也被一股大力笼罩,径直倒飞而出,落入台下人群之中。 胜负已分,端木凤阳收揽余气于身,台下观众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麻衣少年,年纪轻轻,却可将义安县大家徐府的护府高手击败,实是惊人。 这时,那棚中锦服公子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踹倒,桌上十余钟果食散落一地。他手指端木凤阳,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来这里捣乱!” 端木凤阳不愠不怒,行礼作揖道:“在下汴州端木世家端木凤阳,不过是想打擂赢些奖银罢了,别无他想。” “汴州端木世家?”那锦服公子闻言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原样,上下打量这台上的麻衣青年,冷笑道:“端木世家何时变得如此落魄?你居然连说谎也不会,如若你是端木世家中人,那我便是皇亲国戚!” 端木凤阳伸袖看了看上衣麻布,摇头苦笑,这身打扮属实不像世家大族,也难免徐家公子不信。 “赶紧将这扰乱我徐家打擂的臭小子拿下!”徐家公子也不愿再在这般闲人身上耗费太多功夫,便对身旁数个家丁下令道。 徐家家丁听令,纷纷上台,欲擒拿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见状,面色凝重,真气再出,蓄势待发。 “徐家,果然没变,还是这等货色。” 话音刚落,一腰环玉带,头戴玉冠的富家公子携十余名家丁走出,嘴挂嘲笑,面对那徐家公子。 徐家公子见着此人,面色微变,缓缓说道:“宁心,好久不见。”说罢,使眼色将擒拿端木凤阳的几名家丁召至身边,左右回护。 “是啊,好久不见,徐兴国。刚一见面,就见到你这位徐家二公子在当街横行霸道,欺压良民。”宁心回道。 “你徐家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来打擂,反来管我惩治乱民之事。” 宁心讥讽道:“这白纸黑字写着击败你家护府,得银二十两,人家好端端一个武功好手却被诬陷为乱民。莫不是你徐家无银可赠了?若是如此,那我也不介意大发慈悲,替你掏了这二十两,毕竟二十两对于宁家来说还是九牛一毛。” 宁心也是能说会道,针锋相对,一时间将那徐兴国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心向端木凤阳招招手,示意让其来身边,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入他手,笑颜道:“徐家家业衰败,你我也需谅解,这样,这赏银二十两,我替他们给了,权当体恤贫民。” 宁徐两家如何在义安县中争雄称霸,孰强孰弱,谁得势谁又失利,于端木凤阳都无半分关系,他只需达到自己目的便好。 于是,端木凤阳轻言道谢,伸手接过二十两银子。 此时,那徐兴国已然怒发冲冠,狠瞪宁心道:“我徐家家产丰实,还无需你宁心代给。”说罢,也拿出二十两银子,抛于端木凤阳。宁心见状只是笑笑,未曾再说些什么。 如此一来,一人二十两,竟得了四十两之多,料想此后很长时间都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之事。端木凤阳将这四十两银子交于青书保管。 只见,徐兴国快步走到罗金身旁,狠狠踹了一脚,怒骂:“废物。” 今日,徐家颜面扫地,很大原因就是罗金败北,重金请来黄金甲百夫长,却如此不堪,不由令徐兴国气不打一处来。 再在此地待下已是无益,徐兴国留了一句“宁心,这账我们往后慢慢再算。”便领着家丁悻悻离去。 徐家受辱,宁心自然欢喜,心情大好。对端木凤阳柔声道:“小兄弟,武功卓越,可有兴趣来我宁府当差。” 如此邀请,却被端木凤阳一口回绝“多谢宁公子抬举,在下感激不尽,但因他事要做,难以答应,还望海涵。” 宁心倒也非徐兴国那般气量狭窄之辈,笑道:“人各有志,强求不来。既已如此,那小兄弟保重,如有悔意,我宁府随时欢迎。” 端木凤阳心生好感,抱拳回道:“感激不尽。”说罢,拜谢宁心,也携青书离去,隐没于人群之中。 二人走后,青书手握四十两银子,反复把玩,兴奋道:“公子,我们发财了!” “你怎得这么没出息?从前在汴州,莫说四十两,即便四百两、四千两你也不是未见过。”端木凤阳笑骂道。 “这不是远处在外,钱财短缺嘛。”青书憨憨笑道,将那刚刚赚来的四十两银子放入口袋中,又轻轻拍了两下,以保万无一失。 端木凤阳心中想到: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地方,或许这人就也变得有些不同。 第七十三章 北斗星君 北斗神教总部 一人脸覆青铜面具,身披白袍,胸前写有“天枢”二字。身旁左右二人与其服饰相仿,不同的是一人胸前所书乃“天玑”,另人则为“摇光”。 四周昏暗,烛光摇曳,黄红之色照在铜面之上,愈发显得阴森,映的三人如同阴曹地府勾魂无常一般,甚是骇人。 天枢星君缓缓开口道“执金吾大人果然是武功出神入化,那连沧海即便纵横江湖数十年,也难敌您的极冥封天寒。” 话语从铜面之后传出,携有震金嗡鸣之声,被对面而坐的五环金吾卫张阁所闻。 张阁起袖掩面,淡声道:“星君过奖了。与连沧海连大侠于缥缈峰一战,令在下领略到了大燕江湖高手的厉害之处。”当日,那连沧海爆发出的第四剑式,以血肉未引,剑锋斗转裂妖邪,如今虽过多日,但仍是心有余悸。 “大燕江湖,高手满打满算也就那几个,连沧海充其量只能算得了大半个。”天枢星君又道。 张阁没有反驳,只是回道:“那几人可不容易对付啊。” “如今吴子鹿在神教扶持之下合并了五岳古派,实力大增。贵国王大将军也是派出金吾卫,不远千里入燕协助我派。三方势力合为一处,那几人便不足为虑。”天枢星君语气愈发急促,数十年苦心谋略,不久将会实现,难抑心中狂喜。 张阁却是平声道:“你等若是好好合作,忠心为大周效劳,我金吾卫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北斗神教,亦将全力协助整合南燕武林,登顶共主。” 天枢星君微微俯身,轻言道:“那是自然。我等也非轻言之辈,既已许诺永奉大周,必会信守。凉州一役,便是最好的证明。” 张阁闻言,嘴角上挑,轻笑说道:“可惜了那燕疆九绝的力绝金典,至死都还以为是那蜀中唐门出的手。若是泉下有知,知晓凶手是大燕门派北斗神教,恐是化作厉鬼也不甘心。” 此时,那天枢星君右侧的天玑星君出言道:“人人皆道蜀中唐门暗器甲天下,却不曾想我北斗神教玉衡星君暗器之法,不逊于那蜀中唐门。” “话说金典也是厉害,玉衡星君同金典于凉州一战之后,卧榻近半年才勉强恢复大半。”天枢星君道。 张阁双手托腮道:“与玉衡星君联手的那名大周武林高手,刚一回帐,便气绝身亡,都没撑到班师回朝。” 四人闻言,均是轻轻一叹。叹气之由,却有不同。 张阁憾叹北周因阻杀金典而损了一名高手,三大星君则叹,为讨好北周,致使相助称霸江湖,门派之中不知付出了多少血汗。 张阁沉默半晌,说道:“如今,我已派遣金吾卫对南燕江湖的一些高手进行截杀,皆是无门无派之人,如此之法,收效甚微。仍需铲除些许名门大派,才可达到号令武林的目的。” “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五岳派与我等一心,暂且不论,上官端木皆乃朝中大家,现也无力撼动。如此算来,只余下少林寺、武当派和太行派了。”天枢星君思索道。 “天下武功出少林,倒是想去见识见识那少林寺的厉害。”张阁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 “少林寺觉字辈两个老和尚,罗汉堂十八铜人,都非等闲之辈啊。”话音刚落,那自始至终都未发言的摇光星君突然道。 张阁目视摇光星君,似是透过铜面具,将那面容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问道:“你与少林寺两大觉字辈的高僧孰强孰弱?” “我不如那二人。” “如此说来,少林寺也是不易去攻了。”张阁将视线移开,望着那惺忪的烛焰,喃喃道:“谈了这么久,竟连个合适的目标都没有。” 天枢星君接道:“若不付出些代价,怎能称霸武林。我以为太行与武当二派可以一试。” “你不怕剑仙李长歌?”张阁道。 天枢星君摆摆手,回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虽太行派弟子仍在外界传言李长歌无敌于世,那只是在自欺欺人。据探子来报,李长歌因丧失爱妻,终日借酒消愁,长醉不复醒,剑术功力恐是不及从前七成。” 张阁轻笑颔首道:“这般趁人之危,也是你北斗神教的作风。” 天枢星君拱手作揖,陪笑道:“多谢大人夸奖。” 张阁渐渐收笑,起身在厅中踱步,作叹道:“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过些日子,再无人有这说法了。” 武当山 门派三十六宫,丹墙碧瓦银装素裹,张天师门下二弟子白越泽伫立于紫霄宫九十九级玉台之上,俯瞰漫山素白,薄雾流涌。 此时,一小道童从玉台之下小跑上来,侍立左右,恭声道:“师傅,上面冷,莫要冻坏了身子。” 白越泽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未看那小道一眼。 黄一章以为声音细小,师傅未听得清楚,便提声再道:“徒儿请师傅回房歇息。” 白越泽终是发声,只是冷声说道:“师傅闭关期间,宋师兄受令总管武当上下事务,多月以来,将门派治理得井井有条,无一意外。看来他日这掌门之位,也非他莫属了。” 黄一章不知何意,以为白越泽在由衷赞叹宋师伯,便也随声附和道:“师傅所言极是,宋师伯武功高超,且仁义道德,以后定会接任掌门之位,振兴武当。” 话音刚落,白越泽那连绵不绝的吐息突然暂停,紧接着道袍长袖鼓胀如球,真气外泄,双臂一挥,将身侧的黄一章震下紫霄宫玉台。 黄一章顺力从那九十九石阶滚下,沾了一身尘土,膝肘碰撞淤青。幸亏白越泽武功平常,若是宋之昂,这震袖一击,那黄一章就不会是淤青这般小伤了。 也不知何事忤逆了尊师,黄一章本也胆小怕是,不敢再上玉台询问,便只得偷偷溜走而去。 第七十四章 寒山古寺图 扬州 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并行闲庭信步在街头,两侧楼阁黛瓦青砖,典雅素朴,石阶布满苔藓,与燕北那朱红高墙琉璃飞檐截然不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这般清雅之色,这里的百姓自然也非剽悍之辈,生得瘦小清秀,特别是那花季女子,个个柳眉杏眼,腰肢纤细,走起路来纤腰扭动,也是赏心悦目。 青书自从一入此地,置身于江左风露之中,便觉心神宁静恬适了许多,一路的操劳奔波疲色渐散。 他一本正经道:“我太爱这里了,或许我上辈子就是这江南人家。” 身旁端木凤阳闻言,打趣道:“你怕是爱的不是江左之土,而是爱这江南的妙龄少女吧。” 青书也不反驳,竟是点头道:“此话不错,江南女子,如花似玉,且说话又柔又嗲,令人不禁生怜,怎能不爱?” 青书毕竟也年近二十,血气方刚,产生情愫也是情理之中。 “放心,若是此处有了合适的姑娘,我定会替你做主。”端木凤阳轻轻拍了拍青书肩头。他跟随自己历经艰险,不惜舍命救主,做了那么多事。自己也该为其寻得一好姑娘成家。 青书憨憨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回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你我如此情谊,不足为道。” 扬州距金陵城不过百余里,端木凤阳二人商议暂且在此地安定,数日过后,再赴金陵亦是不迟。 端木凤阳主仆二人沿路而行,路旁正见一破旧羊皮裘男子蹲在墙根,双手插袖,与那江左高风截然不同,如此穿着形状有些大煞风景。 这男子不修边幅,满脸络腮胡,满头乌发散乱,仅有一根桐木发簪收定。身前地上摆有四五副画作,应是在此处卖画为生。 端木凤阳自幼通读百家,爱好书画琴棋之类闲物,在江南街巷头一次遇到沿街卖画,也是不由前去一观。 那羊皮裘男子见到客来,也不起身招呼,依然蹲在地上,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端木凤阳不去在意这些,低眼细细查看这些画作。 四五副画皆是以景为题。 初看只觉笔工不俗,应有过十年的功力,勉强算得上精品。如此质量,在端木府邸之中,也有所藏不下百余幅。 再看画中草木百花,山石海河,似有端倪,又非寻常画作所能。 端木凤阳俯身拿起一幅“寒山古寺图”,举在眼前,全神贯注细细体会。 寒山石径斜,古刹钟声晚。 那羊皮裘画师见这动作,眸中微微闪光,终是未发言说些什么。 端木凤阳看了半晌,手臂抬举酸麻,只道画中寒山野草笔墨苍劲,内含锋芒,似有异样,却终究也未从中察出玄妙。 拿在手中,不愿放下。心有所感,画作不俗,便开口问道:“大叔,这画多少钱?我买了。” 那羊皮裘画师从插袖中抽出一只手来,五指伸直,轻轻摇晃,说道:“不多,只卖五十两。” 话音刚刚落下,青书叫道:“你这什么画啊,竟敢卖五十两银子!” 端木凤阳一咬牙,从青书护着的怀中强要出四十两银子,捧在手中道:“大叔,我全身上下只有四十两银子,这幅画我是真心喜欢,能否通融一下,免去那十两。” 羊皮裘画师从地上站起,抬眼说道:“我何时说过卖五十两银子?这幅‘寒山古寺图’我要的是五十两金子,少一分都不卖。” 一两金子可换十两银子,五十两金子便是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着实不是小数,大燕国一寻常百姓三口之家生活一年才不过花销二十两银子。五百两,莫说是路边摊的杂画,即便当代大家的神作也可一求。 端木凤阳二人听后,同时心中一咯噔。 青书前走两步,面露不屑,叫道:“想钱想疯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啊?燕疆九绝画绝谭春雷?区区一副破画就敢要五百两的天价,莫不是欺我外人?这么多年,我到现在也都没赚到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要价属实骇人,端木凤阳在一旁未出声打断青书之语。 那羊皮裘画师无心反驳,又重新双手同插在袖中,缓缓蹲下,恢复先前原态,平生道:“若是识货之人,莫说五百两,即便五千两也是心甘情愿。” 端木凤阳轻叹一声,又看了几眼这幅画,终究还是将其放在地上摆正,抱拳恭声道:“多谢大叔,画是极好,可惜我钱财不足,只得割爱,叨扰了。” 说罢,便携青书告辞离去,那羊皮裘画师也是不拦不看,任其远去。蹲在墙根处,继续等待买家,不去强求,愿者上钩。 端木凤阳二人离去之后,青书亦在不休评道此事:“公子莫要悲伤,那人怕是根本就无心卖画,才漫天要价。” 说罢,随及又补了一句“一幅画五百两白银,如此价格,也怪不得那街头画摊无人问津。” 端木凤阳却是未赞同其说法,心中回味适才那副“寒山古寺图”,越想越觉神妙,画含道学,融法于中,以笔作剑,以气作木,也许真如那羊皮裘画师所言,若是识货者,五百两亦不嫌多。 传说,燕疆九绝中“画绝”谭春雷画值千金,三年方出一画,画作既出,天下争先求购,大多名作已被收入宫中,仅供皇帝观赏。那些画作便是远远超出工画范畴,用笔精细,上色考量自然不用多说,最为吸引的是那画中有意,画中有道,画中有情。 谭春雷是将满腹锦绣,汇融于笔锋一段,将那胸吞万里河山之意尽数挥洒于三寸方纸之上。情景交融,方铸神作。 汴州端木府邸之中便是藏有一幅谭春雷所赠的“春江花月”,但端木凤阳却是无幸眼见,若是他日回府,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上一看,见识一下神品之风。 青书见公子心有所思,始终未搭话,讨了个无趣,虽是心怨漫天要价,却也不再去出言讥讽。 第七十五章 江南第一画师 端木凤阳与青书踏步进入一街边客栈,抬头四处打量。 南方的客栈相较于燕北之地普遍小巧些,也正如江左百姓体躯不胜江北那般壮硕。 因此,“黄金甲”、“神机营”这等悍兵名军近乎皆是选于燕北一带,如此才可从基础上保持将士体魄。 江南虽不善武,多出文官之事却是天下有闻。当今庙堂人臣,便有七成出自江左之地,可谓是官宦之乡。 当地文墨之风盛行,孩童幼时,父母会要求其习读四书五经。再长大些,琴棋书画也开始涉猎,虽难做到精通,但样样略懂,谈吐不凡,气质高雅。街头巷尾也很少出现斗殴厮打之事,城中治安极好。但却是不乏文人讲论之事,常常可见一群读书人围坐一周,于一件事,引经据典发表意见,不吃不喝谈论整整一日。 客栈店家见到客人外来,也是小跑而至,笑脸相迎,问道:“二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要两间客房。” “好嘞,里面请。”店家手臂轻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端木凤阳与青书引入二楼的客房之中。 店家离去之后,青书才对公子道:“两间客房是否过于浪费,你我一间便可,您在床铺上歇息,我睡在地上。” 当今手中钱财不富足,青书未免事事担忧着想。 “在地上怎能休息好?你莫要关心这事,我等在此好好休整几日,养足了精神,才能赶程金陵。” 青书闻言,乖巧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客房之中,端木凤阳将冰魄剑放于床边小桌之上,便盘腿打坐,闭眼吐息纳气,引导气息于经脉穿行,疏通全身。 练武需经刀剑实战,生死存亡之瞬往往可识破天机,通悟大道,一战过后,武功大涨之例也不少见。那连沧海与张阁一战便是如此,大重阳剑那生前最后一剑,绝地参透玄法,一剑划破长天,下彻幽冥,尽碎极寒冰晶,硬生生地在那执金吾张阁胸前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疤痕。 实战虽是重要,但日常的吐息纳气也不容或缺,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唯有日积月累,十年磨一剑,方有来日的一鸣惊人。天下超一流高手,哪个不是下了多少苦功夫,平凡一式,便是成百上千次的习练,如此苦难才成就了今日辉煌。当然,天赋异禀之辈也是有的,就如那金陵上官世家的上官青云,江湖悠悠百年,方才仅出了这一个上官青云。 端木凤阳自认武学天赋不弱,但也未达百年不出的地步,若想他日跻身超一流高手,只得平日抽时刻苦修炼。 两个多时辰在真气流转之中,悄然而逝。端木凤阳缓缓睁开双眼,起身伸展。积小流而成江海,即便自己当下不过那一池之水的境界,日日汇积,总有那汪洋之日。 轻轻推开房门,正闻见一人大喊“店家,来一壶老酒,一碟花生。” 端木凤阳不觉眉头微皱,在苏州时日,人人讲话皆是轻言轻语,如此在大庭广众喧哗,属实不多见。 探头察看,望见一羊皮裘男子胳膊下夹着几卷画,坐在木凳之上抓挠头发,本就乌发凌乱,经过一番折腾,更是惨不忍睹。 无巧不成书,这羊皮裘男子,端木凤阳毫不陌生,正是那在街边卖画,一副“寒山古寺图”要价五百两银子的画师。 不一会儿,店家便端上来了花生与老酒,将其放在羊皮裘画师身前的木桌上,毕恭毕敬道:“马爷,您请用。”如此看来,二人应是老相识。 店家无意中瞥见其胳膊下夹的几副画,好心说道:“如此珍品若是溅上了饭汁酒水就可惜了,马爷若是不嫌,小人可以帮忙代管这几幅大作。” 羊皮裘画师却是毫不领情,又用力夹了夹胳膊,也不嫌吃饭碍事,瞪眼对那店家说道:“我怕你弄丢了赔不起。” “瞧您说的,咱们相识这么久,小人的信誉您还不了解吗?肯定会比自己的命都要珍视,绝不会弄丢。”店家仍是脸上挂笑,搓了搓手道。 即便如此,羊皮裘画师也不答应,一手向外作挥赶之势,冷声道:“该干嘛干嘛去,休要在这里妨碍大爷我吃饭。” 店家苦笑两声,只得告退。 端木凤阳见状,向其挥了挥手,店家随及来到身前。 “你认识那大叔?”端木凤阳手指偷偷伸出,指向正在吃花生的羊皮裘画师。 店家随手指方向看去,道:“你说的是马爷啊!马爷经常抽空在小店吃饭,一来二往也就熟识了。” “敢问你口中这马爷是何来路?” “客官,你是外地人吧?连马爷都不认得。”店家一脸难以置信道。 端木凤阳纳闷道:“这大叔这么有名吗?” “那是当然!马爷,马一鸣可是号称江南第一画师!画武双绝,一根判官笔用的是出身入化,画中有武,武中含画。马爷的画作内含玄机,不易参透,无数江湖高手花重金来求购,试图去通透其中武道。”店家解答道。 端木凤阳细细回想那“寒山古寺图”的用笔之法,确是似有武学其中。又道:“如此说来,羊皮裘大叔的画作供不应求。那又为何沦落到今日街头摆摊的地步?” “你有所不知,马爷生性怪癖,卖画只卖于顺眼意合之人。多少人费尽心机求之不得,只能作罢。传闻那端木世家的三爷端木流芳曾为求一画,竟伫立大雨滂沱之中三日三夜,马爷这才心软挥笔一幅。” 江湖传言,十传半假。 端木凤阳心想:这传闻应是不实,三叔端木流芳自己再了解不过了,那般心高气傲之辈怎会如此低下身子去求人?不过由此,也不难见得马一鸣画作惊人。 端木凤阳却也未说出心中所想,只是微微一笑,抱拳作揖道谢。 店家也回笑道:“不碍事。”便也离去,招待客人。 第七十六章 画中有武 那店家离去之后,端木凤阳心中也有了打算。江南第一画师马一鸣,想来便是有趣,既已再度相逢,无理由不去结识一番。 端木凤阳走到那羊皮裘男子桌前,从邻桌拿来一把木凳,对面而坐。 马一鸣只顾低头饮酒吃花生米,半晌才抬眼发现同桌多了一人。 “大叔,你可还记得我?”端木凤阳抱拳笑道。 马一鸣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健忘。” “在下有眼无珠,不识这江南第一画师,适才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马一鸣闻言未回应,只是一昧饮酒吃食,转眼间一壶老酒便已见底。 端木凤阳微微一笑,也不见怪,挥手喊来店家,又上了两壶老酒,放于桌上。 马一鸣这才缓缓道:“你倒无什么得罪之处,不过同行之人口轻舌薄,令大爷我甚是不爽。” 这同行之人,自然指得就是青书。 端木凤阳亲自提壶将其酒杯斟满,赔笑道:“府中家仆,不识规矩,您莫要一般见识。” 马一鸣将那酒杯一饮而尽,面色有些泛红,微醺薄醉,出言道:“平生最厌恶他人将我与那什么狗屁画绝谭春雷相较量。谭春雷虽也有些画工,技法不凡,却拘守绳墨,只困于一画之中,难再开一片天地。” 端木凤阳听其批判之言,心中暗道:那举世推崇的画甲天下谭春雷,居然被这大叔评的如此不堪。 马一鸣缓了片刻,出言又道:“我也曾见过谭春雷真迹,极追华贵,色彩不实,若是悬于屋中作为装饰倒还可以,但供天下人所仰赏实是不足。当今皇帝怕是眼拙,将其定为画绝,可笑至极啊!” 听到马一鸣酒后有辱圣上,端木凤阳急道:“大叔,慎言!”说罢,环视四周,所幸所坐客人不多,也无人在意此话。 马一鸣却是毫不在意,咧嘴一笑,摆手洒脱道:“无妨。” 点墨行云勾奔水,似有千重万岳迎。 这是燕帝当年赏鉴谭春雷的“阴山行云图”时所提诗句,此画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推崇至极,爱不释手,空闲之时,燕帝便会取出细细品味。自此谭春雷画作成为了这皇宫一百零八室的常藏之物。仅养心殿就收有近五十幅。 画绝谭春雷名气很大,大到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市井小民无一不知。而马一鸣虽号为“江南第一画师”与之这么一比,略显不足。 端木凤阳沉默片刻,又道:“大叔,你可认识我家三叔端木流芳?” “端木流芳啊!我二人也是不打不相识,曾在苏州城郊有过交手,‘千手观音’果然厉害,本大爷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你三叔算一个……”这羊皮裘画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问道:“端木流芳是你三叔?你小子是汴州端木世家中人?” “正是,小子端木凤阳。” 马一鸣追问道:“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端木安。”端木凤阳答道。 马一鸣闻言,没了声音,心中暗想:端木安,莫不是那当朝二品重臣户部尚书、端木世家家主端木安?这偌大的端木世家好像也就这一人叫端木安的。 “端木世家大公子,不再汴州好生待着,作那一方土霸王,不远千里,来这江左之地干甚?”马一鸣缓缓道。 端木凤阳笑回道:“在家中常听闻江南美景甲天下,心生好奇,便来这里瞧上一瞧。” 世间景诗三十万,江南之地占一半。 “江南这地方,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属那穷酸书生。整日清闲无事,便写些赞颂家乡诗词跨地传扬,坑骗你等大家子弟前来观游。”马一鸣说罢,将盘中那最后一粒花生,丢入口中咀嚼。 端木凤阳只觉此话好笑,说道:“话虽如此,江南之景却也不虚其名。” “有些物事,本是寻常,世人吹捧的很了,便变得神乎其神。”马一鸣说罢,还不忘补了一句:“谭春雷的画也是同样。” 端木凤阳初闻此言只想是为讽谭春雷而随口胡诌,再品也觉有理。 抬头透过木窗,看向店外,风和日丽,马一鸣缓缓起身,从胳膊下取出一卷画,放于桌上,说道:“今日天气倒是不错,适宜沿街摆摊卖画。桌上这幅画送你,我马一鸣不爱欠人,权当作抵那两壶老酒的酒钱了。” 端木凤阳拿起桌上之画,铺展开来,双眸随之一亮,此画正是那先前所欲买的“寒山古寺图。” 再想抬头道谢,不见了人影。疾步来到门前,马一鸣已然是拖着醉酒之身晃悠远去,身背遥远模糊。 端木凤阳将“寒山古寺图”卷好,领下这份心意,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日有机再还此情。 明明乃江南第一画师,却要沿街摆摊售卖。 明明画值千金,却可慷慨赠送。 这羊皮裘大叔真是奇怪。 端木凤阳持画进入客房,在床铺之上小心展开,细细品赏,感悟笔墨之间的玄妙。 店家瞅着端木凤阳不费一分银钱,便得千年神作,嫉妒之心溢于言表。 这寒山古寺图之中,草木蕴藏器意,可道作笔锋,也可称之剑芒。马一鸣分明是将那满胸锋芒、磅礴气势尽入一画,画中有武,武中有画,便是此理。 整一下午,端木凤阳入了魔一样,蹲在床铺之前观赏画中武道,一条腿蹲的酸麻,换个姿势,接着蹲。越看越觉神妙无穷,感悟颇深,想来马一鸣功夫也定然不弱,不愧能与端木流芳交手一战。 夜间,端木凤阳不用晚饭,独自提剑外出,青书未及询问,便没了踪迹,不知去向。 在客栈门前苦苦等守,直至半夜,端木凤阳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原是他一日赏画,心中有所通悟,迫不及待外出练剑,欲将这画中之意融入剑招之中。数个时辰的修炼,成效斐然,剑式锋芒更厉,施展太玄剑法,除却那逍遥缥缈之风外,又多了几分凌厉尖锐。 端木凤阳对今日之功也是满意,刚入客房,便倒在床铺之上酣睡起来,嘴角且微微扬起。 第七十七章 练剑 次日清晨 端木凤阳虽昨日练剑修炼身体疲惫,却依然坚持早起,天刚蒙蒙亮,便穿衣起床。 正所谓一天之计在于晨,如此大好时光,若是在床铺之上度过,也是辜负。 从前在汴州端木世家,教书先生要求其日读一卷经史文集以涵养胸中浩气。白日事杂繁忙,无时阅读背诵,只得早起一会儿,占用睡觉时间来读书。 久而久之,端木凤阳不仅读书破万卷,胸含才文,且也养成了晨起惜时的好习惯。 他在用过早饭之后,也不在客栈中多留,提剑外出。 青书见状,不愿再独自一人坐店苦苦等待,便也执意要跟随其后,一同出门。 时候尚早,天色微亮,苏州城内一片宁静,无白日那般人来人往喧哗,街道之上只有时不时遇逢一两行人路过,彼此相视一眼,不去出言,也许皆是不愿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寂静。 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穿过数条小巷,通过城门,来到城郊。 一片空地,草木稀疏,方圆无人,正宜练剑。 端木凤阳在修炼之前先与青书约法三章,在一旁安静好好待着,莫要出言扰乱思绪,也不能贸然近身打断剑招。 青书也不在意公子具体说些什么,只是一昧的点头称是。十余年的相处之中,早已培养了绝对忠诚,无论如何,只管答应服从便好,此乃家仆的根本素养 端木凤阳见青书听话乖巧,微微一笑,将外袍轻轻褪去交于保管,拿起冰魄剑,来到空地之中。 握剑站定之后,只闻双眸一缕精光略过,剑出鞘,寒气现,光四溅,芒起天。 端木凤阳双腿微跨,腰身下沉,剑在头顶挥了一个大圆,身随剑动,剑随意动。 银光汇聚,大圆既成,真气流转充盈全身,气势更上一层楼。趁势乱剑疾出,施展“太玄剑法”,剑气飘摇于周身,琢磨不定,唯听到那阵阵破风之声,方能确认剑气存在。 脚下功夫丝毫不停,“自在逍遥踏”配合剑法踏出,更显身形飘逸临风。 往日在修炼之中,端木凤阳几经琢磨,发现“自在逍遥踏”与“太玄剑法”同属仙逸之风,二者有相同之处,配合施展剑招威力成倍增加。 “自然而生有,造化以成形,故天无精气,无以制月之明。地无精气无以制山巅镇焉,人无精气无以制身形之存焉。”端木凤阳不由脱口默念往日所修道言,心空神明,渐入佳境,剑招与步法皆是愈来愈快。 以前练剑,只道是速力难两全,昨日品味“寒山古寺图”草木锋芒,笔墨勾勒,心有感悟,出手剑速与力道非是不能兼得,反而速足携势力大,二者可相辅相成。 青书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之上,怀抱端木凤阳外袍,一声不吭地看其练剑,心中却不禁生惊,多日不见公子出手,今日闻见,武功突飞猛进。 如此剑势,气凌长林,无畏无求,只问心中之道。凭这剑剑冲云,寒罡四射,就已不逊于那太行派大弟子张羡瑜。 端木凤阳每每施展“太玄剑法”,心中总会冒出一个名字“李长歌”,久久挥散不去。 李长歌是天下所有习剑之人都不能避过的一座大山,他这座大山已经挺立了数十年之久,跨过去,登顶剑道;跨不过去,那也就难有大成。 多少人是听着他的名号长大,又有多少人在山下仰望着他。 端木凤阳从未见过李长歌本人,只是在听他人传颂其千古佳话,但这也足以让他充斥向往崇敬。 先师绝沧澜,剑渺贯千川。十步折一人,长歌清饮酣。百鬼夜遁行,悍甲兵尽断。身灯照万古,尽留丈芒寒。 除去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听闻剑仙喜白衣,好美酒,重情义。 每个江湖男儿都渴望这般喝着最烈的酒,挥舞最利的剑,落日天涯的日子。 端木凤阳自然也不例外。他想亲眼去见一见剑仙李长歌,做梦都想。他羡慕张羡瑜,羡慕他有一个如此厉害的神仙师傅。 对于李长歌,他不敢去妄想有一天超越,自心底里也不愿超越。总在想,有这么一座大山,其实挺好的。若真有那么一天,这座大山倒了,天下习剑之人怕是要乱套,心中丧失了信念,无了目标。 日过中天,端木凤阳剑招渐缓,虽是冬日,但头上已布满汗滴。他也不顾形象,伸袖将那头上汗水抹去,若是旧日先生见到了,肯定要骂,所幸先生不再,也多亏了身穿的是麻衣,非往日那般锦衣玉服。 青书善解人意,见公子劳累,急忙起身,让其坐下歇息,又拿出出门携带的水壶供其饮用。 端木凤阳喝水之时,青书不吝称赞:“公子如今剑法竿头直上,想是再过不了多久,便可与武林中一流高手相争锋。” “莫要吹捧了,我的剑术水平,自己也是知晓,还差的远呢。”端木凤阳轻笑道。 青书片刻之后,又缓缓道:“如今,公子武功应是早已将那端木丈亭甩在后面了。” 端木丈亭…… 再提端木丈亭,端木凤阳心头一震,将水壶放置石下,双眼朦胧,低头陷入了回忆。 不知不觉,转眼离家一年多,也不知父亲、二叔、三叔他们都还好吗? 去年,中秋武道大会,力战端木丈亭,拼的两败俱伤,那一幕幕在眼前渐渐浮现,仿佛还在昨日。 若非老家主端木擎苍亲授两手绝世武功“江澜印”与“擒燕控鹤”,就凭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莫说战平,就连勉强抵挡都是不易。 端木世家武学天才,端木丈亭。早在两年前,燕北之地就已是人尽皆知。 端木凤阳不得不承认端木丈亭的武学天赋与过人气力,这一年多,虽然自己在剑术与功夫方面均有极大提升,但端木丈亭也不可能停滞不前。 他日若见,可否再战? 端木凤阳休息不过半个时辰,提剑再练,如此毅力,也是无几人能及,暂且不论日后能否成就一代剑道大师,只对得起当下便好。 剑影再起,罡风龙卷。 冬风穿林而过,引得那本就未数不多的枝叶又脱落几片,凛冬已久,春天也不再远了。 第七十八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北周将军府 大周“将神”王旸逍,好古乐喜戏腔,天下有闻,曾不惜费重金搜罗北周各地绝顶伶人,集于府中,翩舞吭歌。 府中眷养歌女舞姬二百人,箫笛瑟琴埙笙等各类乐师近百人之多,可谓应有尽有,其规模之大更盛皇宫乐坊。 府中大堂摆放有一套能工巧匠耗时多年打造编钟,钟面雕刻山川行云,龙凤异兽,总计六十五件,钮钟甬钟镈钟分三层八组悬于钟架之上,气势恢宏。那最大的镈钟更是有一人多高,近六百斤。 天色已晚,但将军府大堂之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各色古乐交融阵鸣,响彻云霄,六十五件编钟齐奏,配以伶人戏歌,方圆几里都能听到悠悠歌声不绝。 王旸逍,大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正半倚靠在那大堂之中锦绣紫檀木椅,双神迷离,全神贯注欣赏眼前的水袖起落,红衣连绵。时不时清嗓也随之哼唱两句,手作兰花之状,微微勾伸,尽显柔态。 与王旸逍的沉醉不同,北周两大执金吾陈昌与尹弃疾二人昂首挺胸,端立左右,面对眼前的画扇开合,锣鼓响默,无半点兴趣。 二人皆为武人,对风花雪月之事一窍不通,自然也不懂这戏词中的悲欢离合,心中早不知盼了多少次结束,也好早早回府歇息。 台上,四名白衣女子薄纱轻舞,纤腰盈盈,一举一动眉眼之间流露娇柔,四人起袖分合,映衬出中间的那一袭红衣摇曳。 这红衣有些来路,是前些日子大周一位二品重臣亲自送入将军府,说是什么天下第一的戏伶,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但这容貌却有些天下第一的味道。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不过如此了。如墨秀发,鬓挂珠花,桃花眸流露出光彩,蝶髻璋珏环琉带,浅笑间不由在坐人心神荡漾,怕是惊艳了天下。 “何年何夕两执手,空伏残案点红豆。” “枯头叶簌簌,相思胜病瘝。” “独酌山外小楼,倾一壶浊酒,两股清泪,寒灯照孤舟。” “任秋水肆流,夙夜思君君不知,几碎殷血,幽痛何能休?” “……” 王旸逍爱曲,最爱这般愁苦痴情之曲,如此征战八百里沙场,仇敌闻之变色的将军,竟爱哀婉之词,也是不相配称。也许不去赴黄尘,而在清柳之下浅吟低唱更为适宜。 他眯着眼,右手轻敲紫檀扶把,发出脆响,为这堂中的红衣女子戏唱打着拍子。 如此佳人,如此佳音,寻世难求。 那袭红衣听闻大将军打拍助戏,嘴角微扬轻笑,脸庞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三尺金莲缓缓挪动,娇躯曼妙,如灵如仙,红袖生风,凤舞惊鸿,恍若天仙下凡,清丽绝俗。 此时箫笙骤然转急,那四名伴舞的白衣女子拥簇四周,玉手上扬,袖中数十条白色绸带随之挥出,大堂之中泛起连绵雪色,不识前景。 那红衣女子于王旸逍仅距十步之遥,面笑不改,长袖轻抖,一柄短剑伴随滑落,正入玉手。 竟是袖剑! 如此良机,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那红衣右手握剑,双脚瞪地借力,不顾一切,将手中短剑刺向这位大周“将神”,刺向这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屠。 她出手的那一刻,没有换来这个男人一丝一毫的惊恐,仿佛这辈子就从未什么在意料之外。 她后悔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王旸逍在笑,是那种轻蔑讽刺的笑。出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刺剑,就无路可退,纵使万劫不复,只得放手一搏。 果不其然,她只觉面前金光乍现,闪耀刺眼,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排山之势,整个娇躯径直飞出,狠狠地撞在大堂中柱上,短剑也脱手而出,滑落而去。 这红衣女子双手颤抖,死死撑地,欲挣扎起身,试了几次都未能如愿,一抹鲜血从嘴角缓缓流出,与那红衣一般颜色。 “金莲般若掌”一掌既出,重伤红衣,五环金吾卫执金吾陈昌手掌灿金之色渐渐褪去,真气收入体内,重新回到王旸逍身旁站定。 王旸逍依旧是那半倚靠之状,面无表情,低眼看向那跪倒在地上死死支撑的红衣女子,一言不发,像是在等着她先说话。 那袭红衣咬紧皓齿,深吸一口气,狠狠道:“今日既已不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只是好奇,你一届伶人为何非要卷入这庙堂之争?”王旸逍轻声道,眼中尽是怜悯。 “我不是为了他,也不愿去管你们之间的政权夺势,这一剑,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 王旸逍闻言,不禁发笑,含笑道:“戏楼之人,竟也有资格在本座面前谈论天下,实在可笑。” 红衣女子良久从牙缝中挤出几字:“位卑未敢忘忧国!” “你懂些什么!天下不统,征战不休,天下一统,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本座这所做的一切才真正是为了当今天下黎民,却有些愚昧之人总妄图刺杀本座。”王旸逍沉声道。 又细细打量眼前的可人,轻叹道:“可惜了你口口声声一心为了天下,却终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红衣女子此时因体内剧痛,头上已然布满香汗。恍惚之中,眼前浮现白骨青灰,烽火山河之景。不由双手紧握,指尖深深插入肉中。 这天底下最没有资格说为百姓谋福的,便是这王旸逍! 为学戏,进入将军府,接近王旸逍,无人知晓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流了多少血汗,才有今日堂中之舞。奈何一剑不中,全盘皆输。 这乱世之中,纵有绝俗美色亦然无用,在诸多执棋者眼中,也不过是一堆白骨罢了。管她什么美人,又管什么百万苍生,为了自己的权力,大手一挥,皆可葬送。 此时,王旸逍一旁的执金吾尹弃疾,轻言试问道:“王将军,这刺客该如何处置?” “暂且关入地牢,他日再论。” 尹弃疾得令之后,令兵士入堂,将那奄奄一息的红衣伶人拖下关押。 娇躯擦地而过,留下长长的一道血迹,是那般殷红夺目。 王旸逍注视地板血痕,眼神朦胧,轻轻的摇了摇头。 挥了挥衣袖,将满堂乐人皆数退下遣散,只留他一人在这偌大的冰冷大堂之中倚坐。 喃喃自语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第七十九章 前赴金陵 端木凤阳在苏州城待的几日,白日皆是前去城郊树林,于无人之处练习剑法。晚间则在客房盘腿打坐,凝练真气,品悟“寒山古寺图”蕴含奥妙。 几日来剑术大涨,马一鸣所赠的画作功不可没,这马一鸣也不愧被称作“江南第一画师”,三尺之中,藏有百般道法,值得去细细体会。 青书见公子武功提升,自然也是跟着欢喜,整日陪伴左右服侍,虽身体劳疲,心中却只余下满足。 出府游历这些日子里,见识大小比斗切磋也有近百场之多,其中最为震撼的还数那汝州城巅端木擎苍与“大重阳剑”连沧海的惊天一战,那战属实于青书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意犹未尽,荡气回肠,这才不负江湖高手之说。 于是,青书便憨笑对端木凤阳问道:“公子如今剑法突飞猛进,可能比得上那汝州城的‘大重阳剑’连沧海?” 端木擎苍乃端木世家老家主,身份尊贵,青书不过一小小家仆,自然不敢乱意造次,随便拿之较比。所以,也只有以连沧海作较,来询问公子的武功日下到了何种地步。 端木凤阳闻言,心中想道:青书不愧未习练武功,终究是门外汉。我与连沧海前辈二人之间毫无可比之性。连前辈纵横江湖数十年,一把重剑斩尽神鬼妖邪,我只不过是习武几年,剑法有些小成罢了。 他干笑两声道:“我与‘大重阳剑’连沧海连大侠武功差之千里。怕是放手全力一搏,也难挡其三剑。” 青书眼神有所黯淡,又道:“那公子武功是到了何等境界?” 青书不识武功,端木凤阳也无法具体说明描述,只能寻些主仆二人皆是相识之人来与作较。 恒山派何中洋与刘嫦这两侠侣?原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金雕门门主邱文龙?飞虎派掌门路登? 端木凤阳思索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应是能与那凤尾坡现身的三环金吾卫一战。” 那三环金吾卫的惊雷之势拳风如今仍是历历在目,挫败天地会数位高手,武功惊人。青书听后,面露喜色,急声道:“如此说来,公子现已达到那天地会总舵主的境界了?可喜可贺啊!” 当日,洛依牧与三环金吾卫石台一战将其击杀,青书理所当然认作公子如今功夫与这天地会总舵主旗鼓相当。 “我只是说可以一战,又非能够取胜,二者词意不合。”端木凤阳回道:“天地会的洛总舵主太阿在手,气冲牛斗,我远不是其对手。” 青书也是护主,每每端木凤阳说道自己不如他人之时,青书都要为其辩解一番,此次也不例外,他叫道:“洛以牧不过是仗着神剑在手,才能睥睨江湖。若是公子有太阿,莫说是那三环金吾卫,即便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也可一并斩去。” 端木凤阳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反驳,但在心中明知自己根本就无洛依牧那般真气体力,即使是得了太阿神剑,也无法驾驭自如。 既然是青书好意,也无需去再做一番争辩,空煞了风景。 青书见得公子不语,只道是默认了,目的得逞,嘴角扬起,微微一笑。 有过了几日,一则消息自距苏州城百里之外的金陵传来。 “太行派剑仙首徒张羡瑜与上官世家上官青云,约定十日之后于上官府邸练武场切磋比武。” 此战,意义非凡,不仅乃当今武林两大名声天才的交手,也是二人师傅李长歌与谷正罡之间暗战,更为太行派与上官世家两大顶尖门派的较量。 不管谁胜谁负,孰高孰低,均会对当今武林有所影响。 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上官青云获胜几率大些,不太看好这位剑仙首徒。即使张羡瑜剑法绝俗,远超常人,面对这名声显赫的上官世家武学天才,依然稍显不足。 端木凤阳在得知这一消息中,欣慰张羡瑜终于能够实现其前入江左的愿望了。他与张羡瑜毕竟相处多日,心中也是了解其武功水平,对其充满信心,坚信其决不会轻易被那上官青云击败。 好友对决,自然无不去观战之理,端木凤阳与青书说于此事,二人一拍即合,决意即日离苏赴金,前去与金陵城中的张羡瑜汇合。 于是端木凤阳也不多留,便去缴纳这些日来住宿房钱,青书则在客房屋中整理主仆二人行装。 青书将那路途所需之物尽数放入包袱之中,打结之后挎于肩上,走出房门,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张羡瑜我和公子要去金陵寻你了,你与上官青云的切磋,莫要让我等失望了。管他什么绝世天才,用那太玄剑法只管破去便好。” 端木凤阳与青书主仆二人在离开苏州城之前,特意去那马一鸣常摆摊卖画的街道寻他道谢,奈何天工不作美,在这临前终是未与马一鸣见得一面,拜谢赠画之恩。 端木凤阳摇了摇头,那街道熙熙攘攘,行人过百,却唯独不见心念之人,长叹一声,终是无可奈何,只得携青书落憾而去。 赠画之恩,来日再报。 别了,苏州。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能不忆江南? 第八十章 金陵城 金陵城 只见有二人行走于城中十里长街,此道路宽三丈,车水马龙,放在他处城池,足作数一数二的宽敞大道。按理应是人群稀疏,难以聚集,如今却是摩肩接踵之状,不因别的,只因此处为金陵。 这长街闲步的二人,其中一人面容清秀,腰挂“冰魄”长剑,虽是身着麻衣,却也难掩其过人气质。 再看另一人,同是腰中佩剑,跟随其后,肩负包袱,面带憨笑。 不由多说,两人正是端木凤阳与青书主仆。行路百里,二人终是到达了这金陵城。 端木凤阳扫过来往路人,对青书轻言叮嘱道:“金陵可不比其它地方,此乃我大燕南部第一大城,城内民众愈百万,卧虎藏龙,其中不乏绝世高人,你平日需得收敛些,莫要得罪他人。” “遵命。” 青书目观两侧高阁鳞次栉比,恢宏大气,且一楼更比一楼高,实在有违江南之地普遍的小巧之风。 如此之状,不禁想到汴州城路边建筑,也是这般高楼林立,便是出言问道:“公子,您读书万卷,通熟大燕的朝政地事,那还请来说道说道,这金陵与我汴州城相比,哪胜一筹?” 端木凤阳闻言,沉思片刻,说道:“汴州乃燕北第一大城,金陵为燕南第一大城,二者皆是我大燕举足轻重之地。但若是比起百姓生活富足,还是金陵更胜一筹。” 端木凤阳停顿一下,又道:“自古便有‘江南熟,天下足’的说法,江左之地每年产粮超过全国三分之二,只要江南安定无恙,我大燕便无需担忧饭食之事。这金陵又为江南的第一大城,且市贸繁荣,商帮盛行,燕国四大商帮皆在此处设有会馆,因此富裕程度可想而知。” 青书闻言,面色有所不悦,噘嘴说道:“我浩浩汴州城竟是不及金陵。” 端木凤阳轻笑两声,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江南乃大燕之基,凭这每年的粮银大批产出,才使得燕国有资格与周蜀二国相抗衡。也亏得江南位于燕国腹地,不易沦陷,若是在那边界方圆,怕是早就被敌军重兵进攻。 那燕蜀交接处的渝州便是一很好的例子,渝州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也不愧一方宝地。产量虽盛,却终究还是不及江左之地的一半。就这么一座城池,前后历经大小百次战争,两国皆是不惜投入重兵相互抢夺,欲收归版图。 其中最负盛名的是十九年前,渝州绝天峡一战。燕国势大,出兵五万,征战百里,讨伐渝州。西蜀不甘示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是派遣那号称天下第一军,雄霸三国的“大御沧龙骑”赴渝州参战。 那一战,亲见者皆是谈之色变,据说满山遍野皆是“大御沧龙骑”头盔青色长翎。金器碰撞,战马嘶鸣,两军交战,山崩血河,既然死战,就绝无后撤之理,纵然杀人剑钝刀锋折断。 绝天峡之战,燕军下发军令“伤敌者赏金,杀敌者封田,但是谁胆敢后退一步,立斩不赦!”此令一出,士气大涨,军士们无不满腔豪壮,欲建功立业,扬大燕之威。 重赏之下必出勇夫,五万勇夫,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不容小觑的力量,犹如尖刀,无往不利。 也是可惜了,若是对上他军,历史应会有所变更,但他们对阵的却是那蜀国的“大御沧龙骑”,如此而来,悲剧便发生了。纵使五万大军悍不惧死,勇往直前,以血捍吾土,但奈何彼此悬殊太大,天幕箭雨几重,马踏尘泥,终是被敌军击溃,死伤过半,大败而去。 在三国军中流传有这么一句话“大御鸣金沧龙吟,八千可当百万军!”大御沧龙骑,军中士兵皆是百里挑一,且全身满甲,头竖青翎,腰悬弯刀,手持八十斤重戟,装备精良。大蜀也是仗着此军勇猛,才能与那余下二国争锋,问鼎天下。 渝州自绝天峡一战后,收归大蜀,直至今日。 端木凤阳每每读史看到此战,不由扼腕叹息。倒也不是因战败失了这片沃土而叹,愁的是我泱泱大燕无“大御沧龙骑”这等猛军。燕国的神机营虽强,却也终究是借火药器械之功,登不上台面。 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此次前来金陵城初衷,是为了寻老友张羡瑜。 前些日,张羡瑜与上官青云一战的消息传遍江湖武林,随之而来的便是张羡瑜名声大噪。张羡瑜虽为鼎鼎大名剑仙李长歌的首徒,却因其常年在燕北活动游历,江南之人普遍对其知晓不多,如今只因与上官青云一战,却也成了金陵家喻户晓的人物。 张羡瑜名气大涨,自然方便打听。端木凤阳与过路几人请问之后,探的张羡瑜此时正于金陵城南的周府做客,备战七日之后与上官青云之争。 周府,是金陵为数不多敢于上官世家叫板的大家。 周府家大业大,家主周伯文,时任当朝三品户部侍郎。因其隶属太子党,与亲近三皇子的上官世家一向不对付,听闻张羡瑜要与上官青云交手,便急忙派人邀其入府做客。 对于这庙堂之上的党派之争,燕帝始终采取均衡之道。盛者,安插眼线打压,衰者,扶持提拔,十余年里数党之间也是始终保持平衡,未曾有过大乱。 端木凤阳父亲乃户部尚书,与周府家主周伯文户部侍郎同属一部,想来也是方便拜会寒暄。 端木凤阳想到此处,心中有了打算,便携青书前往城南的周府拜见周伯文,探寻多日不见的故友张羡瑜。 第八十一章 上官采芷 端木凤阳在去周府路上,遇到一奇异女子。 这奇异并非样貌穿着另类,而是行事怪异。 本身配宝玉,头戴珠钗,衣装华丽富贵,一看就知是大家闺秀,却与街边小贩因几文铜钱而争论不休。 这女子身后随行的秃头老者吐息延绵,手提九尺玄铁棍,应是武功不俗。此时看着自家小姐在与小贩论价,一脸无奈,却因身份低微,不敢上前劝说什么。 端木凤阳与青书自二人身旁经过,无意间瞅着那秃头老者侧脸,似曾相识,略微思索片刻之后,认出这人竟是那凤尾坡同行的尚采芷随行“金刀老祖”。 青书也不去避讳,脱口喊出其名。 那还价富家千金与金刀老祖闻言,皆是同时回首探看,见到端木凤阳主仆二人。 那少女看到二人,先是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惊喜叫道:“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听得这姿色不错的富家少女呼出名字,顿时错愕。皱眉沉思,久久无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与这眼前佳丽有何交集。当然,也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名声能够传到江左之地。 这女子见此形状,掩面轻笑两声,面若桃花明艳。接着,恢复神色,低沉嗓子道了一句:“端木兄,好久不见。” 一言既出,引出端木凤阳脑海记忆。 “尚采芷?!” 那富家千金嘿嘿一笑点头,只作答应,抱拳作揖,尽显英姿。依旧压着嗓子沉声道:“别来无恙。” 端木凤阳含笑抱拳回礼。 凤尾坡之别,时隔多月,又在此金陵遇到,也属缘分。那时,本已隐隐猜到她为女扮男装,不忍心揭穿。今日相逢,以女装示人,俨然华容少女,别有一番姿态。 尚采芷细细打量眼前端木凤阳,满身麻衣,穷酸至极,若是将其放在茅房村庄之中,说是落魄书生,也有人相信,与先前所见富贵之态,大相径庭。 她出言打趣道:“怎么了?端木公子。难不成是去赌博输光了全身盘缠,迫不得已抵押了玉服,混成这般模样?若是缺少银两,大可向本小姐开口,我等毕竟相逢一场,绝不会见死不救,百八十两银子都好说。” 端木凤阳还未说话,身后青书气愤抢道:“我家公子不过一时江湖落难,只需返回汴州,莫说百八十两,即便千两也不在话下!” 青书虽无礼出言冒犯,尚采芷也不与这小家仆一般计较,只是淡淡道:“汴州端木世家,很厉害吗?” 汴州端木世家乃大燕顶尖世家,庙堂江湖,皆是一流,谁人提起,都得竖起大拇指,美言几句。若是有幸能攀上这棵大树,文人讨个一官半职,武夫在问道楼学个几招功法,皆可有所作为。 而眼前一介女子竟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是胡言乱语,还是肆无忌惮。 端木凤阳不再提及此事,转移话题,刚想说“尚公子”,想起这为佳人,急忙改口道:“尚小姐为何来这金陵城?可有事要办,如若不弃,在下愿意效劳。” 尚公子不去再理那讲价小摊小贩,把手中物件归还,前走两步,说道:“我家就在金陵,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端木凤阳毕竟为大家公子,对这门派世家也有所见闻。只知金陵城中上官与周家这两大世家,却不曾听闻还有姓“尚”的名望氏族。 尚采芷见着端木凤阳一脸茫然,笑道:“我姓上官,本命上官采芷,尚采芷乃我出游江湖的化名。” “尚采芷”“上官采芷”两名读音只差一字,端木凤阳轻拍脑袋,此前种种,若是熟虑应该猜到为上官世家千金。请动武林高手“金河老祖”作护卫,在江湖上满打满算也就那几家。 端木凤阳轻轻作揖笑道:“未曾想,尚小姐竟乃上官世家千金,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说罢,忽然想起张羡瑜约战之事,补句道:“尚小姐可有在金陵城见过羡瑜兄?” “别说了,早在半旬前就见过那负心汉。我本好心好意请他来府中歇息,他死活不肯,反倒还去那周府做客。”上官采芷说到此处,哼了一声,虽是生气,却依然可爱。 上官采芷道:“本想着劝说青云表哥在切磋之时留手,莫要打伤了那张羡瑜。现在看来,打伤就打伤了,正好替我教训一番,借此出气。” 端木凤阳闻言,无言相接。 上官采芷转头问道:“你来金陵,想必定是去寻那负心汉了。” “上官小姐果然天资聪慧,一语中的,在下此行正是寻访羡瑜兄。”徐凤年点头道。 “意料之中。”上官采芷道:“若是去了那周府,记得帮我提醒那负心汉,近几日可要多多修炼,七日之后莫要被表哥打的倒地不起,没了剑仙的名声。” 端木凤阳知其为气话,却也无心出言反驳,轻应一声,作为答应了。 二人又道了几句闲话,终是无事,彼此行礼道别而去。 “南上官,北端木。”的说法在民间传了数十年,如今依然获得天下认可。 近几年来,金陵城周府家主,周伯文升任户部侍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府也随之兴隆崛起,成为了金陵除却上官世家的最盛家族。先前在街上遇到上官族人皆是弯腰行礼的周家人,硬气了几分,如今也敢挺直腰板,阔步不礼。 但上官世家毕竟矗立庙堂数十年,历经风雨。不知出了多少文武忠臣,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深得皇心。那府邸正厅燕帝御赐“德和天地”青金大匾,便是最好的见证。 在江湖之中,又有上官鹏举、上官昊、上官青云这等英雄豪杰,享誉极高。自然不将这周家放在眼里,只作是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当朝文渊阁大学士,上官世家上官隆兴曾当众调侃道:“周家纵使千般努力,费尽心机去讨好巴结重臣,南周北端木的说法恐怕也流行不来。” 这话传到周家人耳中,哪怕府内族人因此事拍案而起,跺脚大骂。但对外也仅是回了一句“周家为国为民,不思谋利。”以证清白,树立良像。 孰高孰低,不言而喻。 第八十二章 周府 金陵城周府,家主周伯文,此时正于府邸书房之中习练书法。 桌案之上,摆着一厚叠上好宣纸,身旁姿色不错的侍妾在为其研墨,青葱两指微夹轻磨。 好墨研时细润无声,而差墨研时则声粗嘈杂,侍妾轻研之墨乃进奉徽墨,丰肌腻理,品质上乘,素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周伯文自然也对此爱不释手,视为珍宝,每年皆遣府人策马百里去徽州采购佳墨,但是往来路费运输就超过白金之多。 周伯文轻挽衣袖,手握毛笔,挥毫写字,笔走龙蛇,在洁白宣纸之上,行云流水写下行楷四个大字,手腕劲道得当,笔势雄健洒脱,若非有超过四十年的书法功底,绝不可能到达此等境界。 周伯文将手中毛笔放于青花瓷笔托之上,待四字墨干之后,将宣纸四周镇纸移开,小心捻起两角,提至面前。“淡泊明志”四个大字力透纸背,一撇一那之间蕴含劲力,粗细藏露万千气象。 那身旁侍妾在周府伺候老爷这么多年,这等眼色自然还是有的,且眼前这笔墨之作着实漂亮,也是出自真心道了一句:“这等好字,怕是只有天上仙人才能造就,老爷的书法当世难敌,以奴婢来看,纵使京都燕疆九绝号称书绝的那位,也不见得能够比过。” 周伯文向来以行楷著称,笔锋流畅,潇洒多姿,却也不偏不倚,始终端正不歪。 自幼时记事起,作为教书先生的父亲便苛求练字,一笔功力不到,就手持戒尺狠狠敲打。如今世道也不太平,三国连年征战不休,虽彼此国内相对稳定,却也暗藏风云。父亲如此做,不过是想让他长大些能够凭此一手好字赚些铜钱补贴家用,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这等严求手艺竟为其仕途开辟一条明道。 周伯文本在科举考试中成绩平平,莫说状元榜眼探花这等光宗耀祖之荣,就连进士都差点没考上,最后好不容易入围三甲,被分到中书省担任从七品中书舍人,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平日干些起草诏令之事。 这时,周伯文这一手颜筋柳骨的书法便派上了用场。中书省人见诏,无一例外,皆是打听询问是何人所书。此等佳字,当朝文官八百人,能达水平的屈指可数。 最后可算打听出来了,竟乃一刚中进士的从七品中书舍人所为。从七品,九品十八级中分作第十四品,京都朝中比这更小官级的实在不多了。 众人得知此事均绝屈才,这么个妙笔书生怎么能只混了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 于是,一拍即合,将周伯文向上举荐。周伯文生于贫寒之家,自幼也见惯世间百态,懂些为人相处之道。以“自身年幼,才疏学浅,难当大任。”为由,一再拒绝好意。 他人唯恐升官过缓,拼了命的向上爬,而这周伯文则是大相径庭,多次回拒同僚眼红之事。中书省几位高品大臣见此子谦逊有礼,鹤立鸡群,日后定成大器,更是惜才,数次上奏推举。 周伯文知时机成熟,再拒恐怕适得其反,便假意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接受升官之事。 在为官期间,周伯文大谈“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以此博得朝中文人一片好评。又因为人圆滑,书法顶尖,很快便接连高升,最终是登上三品重臣户部侍郎之位,有了今日的鼎盛之风。 周伯文在书房练字之时,有府中家丁来报。 外面来了两人,皆是穿着朴素,其中一人号称是“端木世家大公子,当朝户部尚书端木安之子”执意进府,寻访故友张羡瑜。 守门护卫见其打扮简陋,自然不许,现与那二人在门外争执。 周伯文闻言,哦了一声,将刚刚写好的宣纸交于研磨侍妾,便跟随来报家丁同去府门一探究竟。 户部尚书端木安乃自己的顶头上司,若真是贵公子,万不可怠慢了。但如为坑蒙行骗之辈,自然也不会手软,派人将其捉拿,送于端木安之前,又是功劳一件。 想到此处,周伯文只觉自己智慧盖世,堪比智绝刘少牧,不由嘴角扬起,心情大好,即便看那府中的老树枯枝都觉欢喜。 端木凤阳也是郁闷,这周府护卫太以貌取人了,只因自己穿着朴素,便执意认为撒谎。也不去细细思虑,大燕谁人敢有胆子假装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就不怕掉了脑袋? 那护卫出言嘲讽道:“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我瞧就你那穷酸样,连在端木府邸端茶倒水都不够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等此番前来,不过是想在我周府混吃混喝。” 青书气急败坏,大叫道:“此言莫要后悔了,待你周府家主来了,到时叫你跪地哭着求饶。” 那周府护卫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年头骗子长本事了,也不知从哪寻得一人假装端木世家府中家仆。” 笑罢,又对青书问道:“事成之后,那小子分你多少赏钱?” 青书攥紧拳头,咬牙道:“你若是再辱我家公子,我定叫你好看!” “呦,骗子也动怒了。那我倒想领教一番,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这护卫在入周府之前,也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一方高手,在门派中担任堂主一职,因生性好赌,家财散去,无可奈何才投奔周府作了护卫。 今日遇人威胁,心中无半分惧怕之意,手握的长枪又紧了几分。 端木凤阳见状,正想上前出言缓解气氛。此时,只听府中穿出嘹亮喊声“家主到!” 话音落后,从门内走出几人,前行一人年纪不小,约摸有六七十岁,身披貂袍,头顶金冠。这老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端木凤阳,正如端木凤阳也在打量他一般。 沉静半晌,这貂袍老者对那门前护卫问道:“这二人可是号称端木尚书之子?” 府中护卫双手抱拳,微微欠身答道:“正是这两个骗子。” 此言一出,青书瞬时不悦,急道:“你说谁是骗子?你才为骗子,你全家皆是骗子!” 端木凤阳身为晚辈,也懂礼数,出言打断青书之后,前迈出两步拱手作揖,朗声道:“汴州端木世家端木凤阳,参见周家主。” 第八十三章 明清身份 “端木凤阳。”周伯文喃喃细语道。 他与尚书端木安同处一部,平日多有交集,知晓其子确叫端木凤阳。瞧着眼前年轻人不过二十有余,与端木世家大公子年纪年纪也倒是相仿。 周伯文轻轻点头,只就当回礼了,出言问道:“你父亲为当朝户部尚书,端木安大人?” 端木凤阳面色沉稳,不卑不亢,淡淡回复道:“正是。” 话音刚落,只听那周伯文竟是哈哈大笑。 笑罢,板起面孔,冷声喝道:“你这小贼好大的胆子啊!胆敢冒充端木世家大公子!其罪当诛!” 身边几位家丁与护卫听闻老爷此言,想是已然确认眼前这麻衣小子乃假冒端木家公子,于是,纷纷握紧手中器械,欲上前擒拿于此。 青书见势不妙,一手压在剑柄之上,作蓄剑之势,前迈两步,半身挡在端木凤阳胸前。 局势即刻紧张凝重,一举一动之间,便能引起刀剑相对。 反观端木凤阳,脸色不改,在危难之时,仍捻起几缕垂下发丝,轻轻把玩。悠悠道:“周伯伯那幅手书《无量义经》侄儿可是喜欢得很啊。挂于书案墙前,日日观摩感悟,以正德道。” 所书《无量义经》!周伯文听闻此话,心头一震,眉头紧锁,一声不吭。 在端木凤阳十八岁生辰之时,周伯文望借此良机讨好端木安,为其子送礼庆生。又想端木世家乃朝中数一数二大家,可说是无所不有,若送些金银珠宝,怕是不易脱颖而出。思前想后,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书法作品,便手书了一副《无量义经》,派人送至端木府邸。 端木凤阳抬眼瞥见周伯文神色,知其内心已有半分相信,但仍不敢确认。接着又道:“那幅书法可谓是当今极品,只是可惜了,‘德行品第一’中‘智慧日月,方便时节,扶疏增长大乘事业,令众疾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常住快乐微妙真实,无量大悲救苦众生。’一句有涂改之痕,特别是那‘时节’二字,周叔叔可谓反复涂写了三遍之多。” 端木凤阳本就记忆超群,有过目不忘之能,又对《无量义经》这幅佳作反复观赏上百遍,自然对其中用笔涂写之处记忆犹新。 此事已过去两年之久,难免有所遗忘,周伯文低头尽力回想自己书写此作时的种种,依稀忆起似有一处因字构不恰,而涂改多遍。 这时,端木凤阳出言问道:“周伯伯,我所言可为真事?这能否证得我端木世家大公子的身份?” 数息过后,周伯文恢复双眼光彩,转沉为笑,上前数步,牵起端木凤阳一手,和颜悦色道:“都怪周伯伯老了糊涂了,没能及时认出贤侄来,还望多多包涵。” 此态亲切近人,宛如自家长辈,与先前冷厉之色可谓截然不同。 端木凤阳双手伸出,反握住周伯文这布满皱纹的如柴老手,轻轻摇晃,含笑道:“您长我幼,谈何包涵?周叔叔能认得小侄便好。家父在府之时常与我提起您来,说周伯文理政书法皆是当世一流,乃朝中少有的清良臣子。” “端木尚书真这么说了?”周伯文激动问道,手中不由力道打了几分,虽年纪已大,却也握着端木凤阳有些吃痛。在注意起自己不矜之后,尴尬一笑,急忙松手。 端木凤阳摇头以示“无碍”,接着又点了点头,表达“所言不虚”之意。 周伯文见状,心情可谓大好,难得端木安如此赏识自己。 他也不再多说,领起端木凤阳便向府中走去,非要与其饮茶畅谈,还不忘吩咐家丁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以供歇息。 就这样,一行人向周府之中走去,数名家仆尾随在家主与端木凤阳身后,害怕不小心打断二人交谈,扰了兴致。 青书则跟在这队伍最末,临前仍不望回首望了一眼那早已汗流浃背的守门护卫,眼中充满得意神色,嘴角咧开,大笑而去。 将赫赫有名的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拦在门口不入,且一番冷嘲热讽,这事要传出去,先不说端木世家是否寻自己晦气,单是周家的颜面,怕就难保。 所幸在场无外人,端木凤阳也非那般无赖跋扈之人,自然不会去计较此事。 周伯文将端木凤阳二人引入会客大厅,令家丁搬来绒垫木椅,三人坐下。 端木凤阳环视四周,墙上挂满周伯文大小手书作品,有十余幅之多,题材广泛不一,其中不乏名人诗词、道佛经典。 周伯文见状,解释道:“平日也就这一个爱好,无事之时便挥毫研墨写些字来,免得手生。” “家父曾教导我‘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之理。从前只道是经典言论,却无考证,今日见得周叔叔满堂字作,方知此乃真理。”端木凤阳道:“单是这一屋之中便有十余幅书法作品,不知除此外又练写了多少,才达到今日绝顶境界。” 周伯文轻抚下巴明眼可数的几根胡须,笑着回道:“端木尚书此言甚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习练书法,只毛笔就写秃了上百根,每日坚持十作,无论寒暑,从不间断。” 提起这些年写字经历,周伯文颇有感慨,凡事若想精通,皆需下得一番苦功。那燕疆九绝“字绝”能做到字甲天下,千金不换,也必是数十年辛劳换得的。 自见端木凤阳第一眼起,周伯文便瞅着他这身行装与身份不符,也是难免心生好奇。难不成是其怪癖?这公子爱穿简衣素装?于是,出言询问此事。 端木凤阳便与其说道了这行游历,在长江遭逢不测,不幸落入寒水昏迷,所幸被江边村庄少女救起,方才捡回一条命。 一席话,听得周伯文目瞪口呆,多次惊呼而出。未曾想这眼前富家公子,历经九死一生。本可依托父辈荫蔽,享尽荣华,却非要孤身出离,几经磨砺苦难。 再想起自家那几个不孝子,整日游手好闲,放浪形骸,只知寻花问柳,干些难以启齿之事,与此作比,天地之别。 不由愁叹一声,摇头无奈,只恨自己管教不严,才铸就今日之错。 第八十四章 故友重逢 “虎父无犬子”一说在端木世家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周伯文也纳闷,自己好歹算朝中三品重臣,而子嗣却一个不如一个,无一争气,莫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如此惩罚。 正在端木凤阳与周伯文饮茶畅谈之际,门外疾步闯入一人。此人满身白衣,未曾束发,腰间挂有一柄长剑。虽不修边幅,却难掩其俊俏外貌。 这进屋青年望见座椅之上的端木凤阳,顿时错愕,一脸难以置信,他又揉了揉眼睛,确认之后,惊喜大叫道:“端木兄!” 端木凤阳闻声看去,正见着此白衣青年,表情与其如出一辙,惊喜交错。顿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迎去,伸开双臂,一把将其抱着。 那白衣男子也不矫情,同样伸臂拥向端木凤阳,并在其后背轻轻拍了几下。二人分开之后,白衣青年大笑几声,出手一拳,砸在端木凤阳胸膛。端木凤阳不怒反乐,也同样回了重重的一拳,算是作平。 “羡瑜兄,好久不见啊!” 时隔多日,再见故友张羡瑜,久别重逢,无预想般泪湿眼眶,喜极成悲。二人只是开怀大笑,享受这一刻。在这么长时间中,已经历了太多太多,其中不乏生离死别,无论张羡瑜还是端木凤阳,均可做到平淡处之,情绪也不会大起大落。 周伯文派家丁又搬来一把椅子,请张羡瑜上座,张羡瑜在周府做客多日,也不矫情,道谢之后,将椅子拖到端木凤阳一旁,紧挨而坐。 周伯文将这两位老友生死重逢之景看在眼中。本因这太行派弟子与上官世家约战作对,才派人请到府中,与其所在门派是何,师傅是什么剑仙无半分关系。做官之人普遍不将武林人士放在眼中,特别是这江南文人,以为不过一群莽夫,空有蛮力,不值一提。 如今见到这太行派弟子又与端木世家大公子有这层关系,也是意外之喜,无心插柳柳成荫。 张羡瑜上下打量端木凤阳,急切询问他是如何在那刺骨寒水中得救。 端木凤阳便将其与青书一同被灵儿所救,在江边小村疗养之事说与张羡瑜听。 张羡瑜闻言,不禁感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回首看向那不远处的青书,眼含敬佩。 从前以为其乃胆小鼠辈,一遇厮杀争斗便远离躲藏,不甘为伍,平日交谈甚少。而在公子落江遇险之刻,却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纵身跃入翻涌江水中,护其周全,这般忠诚勇气,实在令人钦佩。 青书见张羡瑜眼光看来,也不闪躲,迎上目光,对其憨憨一笑。张羡瑜见状,嘴角上扬回笑。 张羡瑜又与端木凤阳谈论了近段武林之中发生的一些大事,端木凤阳自村中外出不久,前些日子可以说是与世隔绝,自然很多事情都不知晓。 当得知“大重阳剑”连沧海身死之后,手握木椅扶手猛然发力,竟将其震碎成渣。反应过来后,看向将手中残渣,接着朝着周伯文歉意一笑。周伯文不知端木凤阳有这般能耐,脸色许久才缓过来,轻笑连连说道:“无妨无妨。” “连大侠是何人所杀?大燕武林谁有这等本事?”端木凤阳急声询问。 张羡瑜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听传闻,连沧海死状极惨,全身筋脉尽数断裂,七窍流血。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其腹部结满大小冰晶,不如自然冻结,像被一种极寒的武功击中所致。” 端木凤阳在震惊之余,不忘低头沉思。汴州端木府邸问道楼号称“集百家武学于一处。”自己曾在楼中求学阅籍多日,也对武林中奇异武功有所了解,却是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什么极寒冷冻的功法。 “当年,端木擎苍与连沧海于汝州城巅惊天一战,二人毫不留手,绝技尽出,过招上千。端木擎苍前辈最终不过是侥幸胜了一试,如想杀死连沧海,恐怕也难以轻易办到。”张羡瑜说道:“而此凶手竟能击杀连大侠,且安然离去,如此算来,这武功要在威震燕北的端木擎苍之上。” 张羡瑜句句有理,推论不错,如能杀死连沧海而退,自然武功高于端木擎苍。但令端木凤阳不解,大燕谁又能杀得了连沧海,又值得谁去动手?剑仙李长歌、武当张天师、剑决谷正罡、少林觉远方丈或是些尚且不识的隐世高手? 连沧海身为一代宗师,敢于一再冲击武学巅峰,剑道问天,也为端木凤阳所仰慕。如今这般不明不白地惨遭毒手,实在令人惋惜。 武林便是如此,生死无常,纵然有通天彻地,搬山倒海之能,但强中自有强中手,终也难逃身死之命。 有些人日日担惊受怕,一心想要变强,成为那人上之人,天外之天,却不知穷其一生的苦功,可能只在一朝之间就全数散去,片痕不存。 又有几人真正过得快意恩仇,把酒当歌? 周伯文看到端木凤阳与张羡瑜二人在谈论江湖之事,本就不感兴趣,也丝毫不懂此类刀剑生杀,便不再作留,以“有要事要办”为由,起身告辞离去。 端木凤阳二人一声叹息,就此带过,不再谈论连沧海身死。故友好不容易重逢,总不能只说些伤悲之事。 端木凤阳沉默片刻,回首问道:“羡瑜兄,你七日之后于那上官青云一战有几分把握取胜?” 张羡瑜伸出手来,比了个“三”的手势,轻轻摇晃说道:“三分把握。上官青云号称武林中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前些日子燕疆九绝剑绝谷正罡又收其为徒,传授通天剑术。这一战,实在是不易取胜。” “哦?既然胜率不大,又为何执念切磋?” 张羡瑜轻笑道:“若是只去与弱于自己的武夫交手,胜也无趣。武道之途哪有平坦一说?处处荆棘艰险。上官青云之名早已传遍九州,自然想来领教一下厉害之处,即便不胜,也是无悔。” 不为胜而战,只为战而战,结果如何不重要,但求经过精彩,这便是张羡瑜所求之道。 第八十五章 上官青云 上官世家 上官采芷独自一人坐在闺房之中,如今冬去春来,气温略有回升,却仍是有些萧冷。上官采芷屋中地面铺上一层厚厚毡毯,且地下火道热气散发,“地龙”取暖,即便赤脚站在地上,也不觉冻寒。 这般取暖之法,本是皇宫之中皇帝妃嫔所用,后流传民间,但因造价极其昂贵,动辄千金,即便是当朝官吏也不见得有钱铺设“地龙”。上官世家本就处于江南之地,冬季远不如燕北之地般冷瑟,却仍是在府邸各房屋之中均置有炭盆及“地龙”取暖,足见其财大气粗,雄厚家底。 只见上官采芷手中拿着一只布偶,这布偶能看得为男子形象,缝制细密,做工讲究,身上写有娟秀的“张羡瑜”三字,分明就是以物代人。 上官采芷嘟囔着对布偶喃喃道:“你这负心汉,一心只想着找表哥比武,来了金陵城也不主动寻我。即便人家盛情再三邀请,也被你断然一再回拒,辜负了一片好意。” 说到此处,上官采芷也是有气,一把将那布偶用力扔到地上,以泄心火。 望着地面上的布偶,上官采芷又觉内心不忍,俯身将其捡起,轻轻拍打,把沾染灰尘打去,接着将布偶温柔放在桌上。 盯着写有“张羡瑜”三字的布偶,上官采芷长叹一声,又自言自语道:“你比武非找谁不好,还非要去找表哥,你又怎能打的过他?表哥这人我再熟悉不过,一但交手,必然全力以对,绝不会手下留情,你若是因其落了个伤残,那今后该当如何?”上官采芷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哑然无声。 这些年来,上官青云武林第一天才的称号不知引得多少青年才俊自负之人前来挑战,欲将其打下神坛。上官青云无一例外,全数应战,大小百战,均轻松取胜,能过招过五十回合都是屈指可数。凭借那出神入化的武术技巧及远超同龄的内功,上官青云可道是所向无敌。 那些挑战之人,一战过后,皆是付出了不小代价。上官青云从不小觑对手,一但交手,必然全力以赴,但他招数威力甚大,寻常人等难以抵挡,接连抗下出招,难免有所伤残。但因上官世家底蕴名气,也无人敢于此事问责。 上官采芷想到此处,轻咬嘴唇道:“不行,你虽无情,但我不能无意,我得去找表哥,让他在切磋之时有所留手,莫要出狠招打伤了你。” 说罢,将桌面布偶放入抽屉之中,摆放得当,穿整好衣服,从温热的房中带门而出。 她路经数重长廊,来到上官府邸内一小院之中,这院子正是武林第一奇才上官青云所居之处。 上官采芷轻叩院门,家仆开门之后,看来人乃家中小姐,躬身恭敬行礼。上官采芷却是直接无视,看也不看,进入门中,环视空荡荡的院落,问了一句:“青云表哥现在何处?” “回采芷小姐,青云少爷正于书房中读书,且吩咐小的不让他人打扰。” 上官采芷嘴角一撇,沉声道:“我兄妹二人亲近非常,我又不是外人。” 说罢,也不顾家仆阻拦,径直闯入上官青云书房之中。 那书房中的青衣男子听闻来人声响,将手中书本反扣放下,皱眉道:“来福,我不是于你说过了吗?读书之时禁止他人外闯!” 那唤作“来福”的家仆还未回话,只听一清脆悦耳的女生道:“表哥,怎有闲情读书了?” 上官青云闻声转身看去,见到上官采芷面露娇笑,步履盈盈迎面而来。 他连忙起身相迎,柔声道:“是哪阵风将我家采芷吹来了?你可是一向不爱来表哥屋中做客。” 上官采芷笑回道:“你我兄妹情谊,需多多走动来往,以免生分了。”说罢,来到书桌之前,青葱手指将那本反扣的书本缓缓夹起,提到眼前,看到那封皮名字“搜神传”。 “表哥从哪里得来的这本民间志怪小说?我记得上官鹏举老祖宗可是一向不喜我世家中人阅读这些杂七杂八的民间读物。”上官采芷道。 上官青云嘿嘿回道:“平日练武枯燥,寻些奇趣读物来调节心情。” “表哥,你被世家寄予众望,不专心习武,却在这里读些杂书,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外传?”上官采芷道。 上官青云微微一笑,将上官采芷手中的《搜神传》取下放入书架之中,说道:“怎么会,我家采芷我再了解不过了,决不会作出出卖表哥之事。” “这偌大的上官世家也只有我这般真心护你。”上官采芷噘着嘴柔声道。 上官青云轻笑未言。 上官采芷缓了片刻,试探问道:“几日之后,你与那太行派李长歌首徒比武,准备如何?” 提到比武一事,上官青云脸上不禁露出自满神色,说道:“无需准备。” “听闻那李长歌首徒张羡瑜深得剑仙真传,剑道感悟颇深,一手太玄剑法,将无数青年天才硬是踩在脚下。你休要大意了!” 上官青云不屑道:“我与他交手之时自然不会因小觑而有所保留,但这小小的张羡瑜还不值一提。我渴望之事乃数年之后,与其师傅李长歌一较高下,而非这什么徒弟。太玄剑法奥妙无穷,剑招变化无常,但也是看何人施展,李长歌出剑为真正惊天震地,而这张羡瑜远远不够。” 上官采芷闻言,停顿一下,说道:“表哥神勇无敌,那张羡瑜自然不是对手。但张羡瑜与我有所交情,曾一道同行,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打伤了他。” 上官青云这是第一次见到表妹为他人求情,上官采芷在家中刁蛮任性惯了,绝非通情达理之辈,对府邸家丁从无好言善语,今日却主动低下身子为他人说话,实在难见。 上官青云缓缓回道:“不是表哥我不给你面子,但刀剑无眼,切磋比武难免有所损伤。且与张羡瑜一战已被江湖民间炒的沸沸扬扬,这一战意义非凡,为了上官世家名誉及家师谷正罡的声名,还恕难以得愿。” 上官采芷急声叫道:“这是生平第一次求你,你却用什么上官世家和谷正罡来搪塞我!” “你一介女子,可不顾世家声名,只问自心情谊,而我却需以大局为重啊!” 话还未说完,只见上官采芷凤目圆睁,银牙紧咬,小脾气又犯了,冷声连说三个“好”字,拂袖疾步离去,也不愿在此再待一刻。 上官青云望着表妹渐渐远去的倩影,摇了摇头,无奈一声长叹。 第八十六章 饕餮 上官青云既见上官采芷愤然离去,也知其性格蛮横无理,若追上去一昧解释,适得其反,所幸也不闻不问,任由独自发泄。 当然,上官青云也认为自己无需多言,比武之事本就涉及两家利益,关系师徒声誉,又怎能被一小女子所左右?问心无愧就好,也不必事事顺他人之心。 将书架收拾整齐,把那本《搜神传》藏入群书深处,如非刻意搜寻此书,无人能够从那隐蔽之处找到。 看民间志怪小说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上官鹏举老祖认为此书乱人心神,于学政通史、习武练功皆是无益,便在府中明令禁止这般小说出现。 但上官青云毕竟也为金陵上官世家第一武学天才,平日深得老祖器重与厚爱,这等小事,想必免不了一顿责骂,但应不会收到责罚。 上官青云起身踱步于房门前,无意望到天上艳阳高照,久日寒冬,不常见这般好天气。想起今日还未去给老祖请安,而此时天色正恰,便出院去往上官鹏举所居庭院。 上官鹏举庭院在上官世家府邸中并不起眼,平平无奇,既无玄奇景观花石,亦无满堂金玉镶嵌。 那院中空荡,仅有一棵歪脖子老树独自而立。此时冬末春初,万物尚未复苏,这老树枯枝残条之上也无一点绿色。树皮多处裂缝,树枝也没有余下几根,让人看到,不禁心生悲凉。 无人知晓这棵歪脖子老树生长多久,好多上官世家族人打出生起就看到它在院中这般凄惨之状。多少年过去了仍是这般模样,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多年倒也未逢枯死,依然坚挺。 此时,这金陵上官世家武道第一人,在大燕江湖之中武功可排到前五甲的上官鹏举,正倚靠在歪脖子树下晒太阳。 这景象恐怕只存在于市井之中,那底层百姓老人时常无事,颤颤巍巍从家中搬出一把小木凳,捡一处阳光照射,坐下晒太阳。 上官鹏举不止行为举止与平民老伯无异,连穿着打扮也与其相差不大。一身黑袍微微发黄,应是多次清洗所致,在袖口内处还有针缝补丁。 这衣装模样,若是和那身穿麻衣的端木凤阳站在一起,倒也能配成一对,说是从村中出来的爷孙俩,想来也无人有异议。 一阵清风拂过,将上官鹏举下垂的几缕白发微微上扬。 上官鹏举伸出那肤如歪脖子树皮般的老手,将几率不安分的白发捋顺,抓到胸前,对空荡荡的庭院说道:“既然来了,还不进来,在门外干甚?” 话音刚落,那院门吱呀响声,一人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看到上官鹏举这安闲之态,出言调侃道:“上官老头,你这哪有威震燕南的高手风范?” 上官鹏举闻言嘟囔道:“高手风范?要他何用?”说罢,双手后撑枯树主干,借力缓缓站直,看向那门外来者。 这人目测约摸五六十岁,身着残破灰袍,头发蓬乱,面生密密麻麻胡渣,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是街边乞讨的老乞丐。 上官鹏举将双手背后,身子挺立,这才有些高手样子,说道:“你我年纪相差不大,以前就与你说过,休要叫我老头,怎得今日一来又喊起了老头?不喊还好,越喊越觉身疲力竭,暮暮终矣。” 灰袍老者听后,毫无忌惮大笑,笑道:“若是能单凭说话,就将独步天下的上官鹏举说死,倒也省了多少功夫。” 话音刚落,又急言补了一句:“什么叫作相差不大?你我年纪之间整整差了一旬十二年!” 上官鹏举听得这无礼之话,不怒反乐,随其大笑。 如是他人敢说这些不敬话语,恐怕早已暴毙身亡,而这灰袍老者却是例外,只因他是段九鼎。 段九鼎,江湖人送外号“饕餮”,因其极爱吃食,性喜人间美味,曾不惜闯入京都皇宫之中御膳房偷寻皇家膳食,但凭其高深武功,也终是没被卫兵逮到关押。 段九鼎与上官鹏举交情颇深,早年年少气盛,二人曾一同西进入蜀闯荡。上官鹏举大气晚成,当年武功远远未到今日登峰造极,在蜀国江湖多次遇险,都是段九鼎拼命力救,才保住性命。 有次,路遇西蜀唐门中人,段九鼎与上官鹏举二人纵使底牌尽出也是不敌,欲疾步逃离此地。上官鹏举却被所发暗器打伤,步速渐缓。眼看敌人距离追进,段九鼎见状,不惜将手中名刀“鬼刹”蓄力掷出,这才停滞追人脚步,逃过一劫,保下性命。 “凭栏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天下第一情报组织听风阁曾列有一天下神兵排行榜,妖刀“鬼刹”赫然在列,名列第七。 这“神兵榜”也是奇怪,第一之位空缺,从第二开始起排。听风阁对此给出的回应为“天下神兵名器多如繁星,指不定那日出世一两把,力争第一。”于是,听风阁便空下那第一之位,将千古名剑“太阿”排到了第二。 妖刀“鬼刹”在此榜排名第七,自然威名远扬,至今仍在蜀中唐门珍藏。 上官鹏举武功大成之后,也曾孤身前往唐门寻回此刀,归还段九鼎,以解心中愧疚。奈何唐门高手如云,不单有四大长老坐镇,还有那武功深不可测的门主唐河图。上官鹏举自然难以匹敌,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今日见到多年老友“饕餮”段九鼎来访,上官鹏举心喜万分,出言问道:“你今日怎得有空来我府中了?” 段九鼎笑回道:“听闻那什么上官家第一武学天才要与李长歌首徒交手,便也来凑个热闹。” 上官青云与张羡瑜切磋之事江湖早已传遍,段九鼎也是整日无事,听得有这等好事,就行游百里来到金陵,只为观此一战。 “两个小辈之间的比斗有什么好看的?当年我与端木擎苍那震惊三国之战,也没见你如此热切?”上官鹏举淡淡说道。 段九鼎抠了抠鼻子,撇嘴道:“你与端木老头那一战才是无聊至极。还记得,你们刚一上来就一动不动,真气对拼,比斗内力。乌泱泱的人群近千人,硬是在烈阳炙烤下等了一上午。若不是那日有多位江湖名望大侠在场坐镇,怕是观众早就骂街了。跑这么远赶来,只看了两二傻子站一上午。” 上官鹏举听到此话,也是爽朗不禁大笑。 十几年前与端木擎苍切磋,整整战了一日不分胜负,前半日二人挺立日下,到了后半日才出招交手。很多观众兴致冲冲来此观看“南上官北端木”当世两大高手过招,本想着天塌地陷,五雷悬顶,一剑霜寒十四州,而最后看到景象却是相差甚远,纷纷无趣离开。 听闻旧事重提,上官鹏举也是心生感慨,十几年了,如今回想,恍若昨日。时光匆匆,这些年来不觉光阴宝贵,今日回望难免有所遗憾惆怅。 第八十七章 暮年再入江湖 上官青云来到上官鹏举所居庭院之外,尚未进门便听得园中有人在谈话,也是心生好奇。 老祖平日孤身一人,少有人来访,即便上官青云深得器重,每日也只是见面汇报几句习武境况,便作揖告辞离去。 上官青云推门进入,正见上官鹏举与一位约摸五六十岁的灰衣老者谈笑风生。 上官鹏举瞥见来人,随手一指,对段九鼎道:“这就是你心念的上官青云。” 段九鼎闻言,虽手指方向细细打量这青年,吐息连绵不绝,身正挺立,走路携风,不难看出其内力超凡。 上官青云虽然不识“饕餮”段九鼎的身份,但此人能与老祖酣畅谈话,想来也非等闲之辈。上前一步,抱拳作礼,恭声道:“拜见前辈。” 但这灰衣老头却是无丝毫还礼答应之式,上官青云也不恼怒,毕竟人家乃前辈,有些架子也是情理之中。 再收礼抬头之刻,那五步之遥外的段九鼎竟然毫无征兆的出掌打来,掌锋凌厉,如排山倒海般,呼啸而至。 上官青云大惊,心中想到:这老者非但不识礼数,还见人就打,到底是何来路?心中念想,手上功夫却也不断,硬着头皮接下这掌。 在对掌之时,灰衣老者掌心真气炸裂,席卷呼啸,整个庭院都充斥雷暴响声,上官青云还不及真气再蓄,便被震退十步。 刚刚勉强稳下身形,这灰衣老者得理不饶人,掌中真气一涨再涨,霸道至极,残破灰衣随狂风剧烈舞动,那庭院中的歪脖子老树也有摇晃之意。 上官青云见状,心中喊苦,再观老祖上官鹏举却是毫无出手劝阻之意,站在一旁双袖插在一起,抬头望天,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上官青云无奈,只能咬紧牙关,使出武当派的“太极拳”,以柔克刚,避实就虚,他强任他强,与霸道出掌相抗衡。 “太极拳”虽为武当派武学功法,但拳法中蕴含吐纳与导引之术,集颐养性情、强身健体于一体,武当掌教张天师将心怀天下,将拳法广为散播,使天下之人共习之,有益身心健益,经脉通畅。 “太极拳”虽流传广泛,但蕴含奥妙无穷,法藏太极阴阳之理,寻常人等难以参透彻悟,只能学个皮毛。上官青云武学天赋异禀,曾花费苦功才将这拳法要诀领悟个七七八八。 今日看到这灰袍老者拳势惊天,势不可挡,便使出这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的太极拳试图化解。 只见上官青云手腕下沉,劲力灌注,长拳打出,其势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意体相随,粘掌之时,身躯微微后仰借霸道掌力,于双拳之中回荡一周,顺势又打出。 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纵使段九鼎阅历无数,也不由暗暗赞叹,即便武当派本门弟子也不见得能如此轻松太极拳法应对。 一掌不中,回掌再打,段九鼎掌法直来直去,返璞归真,无任何多余杂数。 他大喝一声,一脚轰然踏地,这脚竟是在那地面上才出一个大坑,脚下顿时溅起尘烟无数。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一动携万钧之势扑面压来。 上官青云面色不惧,心神沉稳,全意贯注太极拳法,以意运气、以意打人。 他强任他强,我自心平,无人可撼! 一时间,这老少二人竟过了二十余招。 段九鼎虽是占据上风却也难以将其击倒,自己成名数十年,在江湖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与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打了二三十招,都没分出胜负,这要传出去,这张老脸往哪放? 想到此处,段九鼎不再留手,大喝一声,周身真气暴涨,罡风吹的上官青云皮肤刺痛,那院中的歪脖子老树枯枝不堪其势,纷纷掉落。 一掌,这一掌定要打飞这小子! “够了吧。”段九鼎蓄力一掌还未外放,就听见不远处上官鹏举的悠悠一声。 上官青云自然服从老祖话语,卸去那太极拳势,收回意念,立身站直。段九鼎见其无再战之心,虽心有不甘,却也真气尽散,内道泄去。 段九鼎咧嘴一笑,对上官青云伸了一个大拇指,说道:“老夫平生很少说夸奖之话,即便当年亲见李长歌剑开天水,也不过淡淡道了一句‘还不错’。而你这小子今日实在令老夫惊喜,无愧武学奇才之名。” 说罢,来到上官鹏举跟前,拍了拍肩膀,笑道:“你上官世家算是捡到宝贝了,凭此子天分,再受高人悉心指点,不出几年,当是又一个李长歌。” 上官鹏举不以为然道:“这天赋还算凑合吧。” 段九鼎看到这幅嘴脸,气得只想动手给他来两巴掌,最终还是强忍下心火,撇了撇嘴说道:“你看若是我作上官青云的师傅如何?” “我没任何异议。”上官鹏举一本正经说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没意见不代表谷正罡无异,此时你还得去与谷正罡说。若是能出手打败他,谷正罡也只能让出这位置,上官青云自然对你心悦诚服。” 段九鼎知晓上官鹏举是在调侃,燕疆九绝,冠甲大燕,哪个是浪得虚名?谷正罡近些年势头正盛,隐隐有剑法大燕第一的苗头,当年妖刀“鬼刹”在手尚且不敌,如今两手空空自然更难取胜。 虽然手上功夫敌不过,但嘴上却也不认输,气着强声道了一句:“谷正罡不过如此,他日若被我遇到了,非要与他说道此事。” 话音刚刚落下,上官鹏举便哈哈一笑。 上官青云不懂这两个来前辈话语之意,二人畅谈,自己身为一届小辈,逗留多有不便,于是就告辞离去。 上官青云出门远走之后,上官鹏举摸着胸前两缕白发,欣慰道:“我上官世家有这等人才,我也可安心去也。” 段九鼎闻言,波澜不惊,平淡道:“你想好了吗?” “如今江湖遭逢百年难遇动乱,我若再如同往日守候在金陵城,恐怕难以得偿所愿。”上官鹏举回道:“前些日,我与端木擎苍于云梦泽红亭温茶手弈,言语中多次试探,端木家那老头已然消颓,再无争锋之意,只求独善其身……” 段九鼎听到此处,出言接道:“在此之中,谁能独善其身?树大招风,这老头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上官鹏举点头赞同,缓缓道:“若非作那执棋者,就得沦为他人手中棋子。我别无他法,只能暮年再入江湖。” 段九鼎抬手抓了抓杂乱的头发,放在鼻孔处闻闻,没有异味,这才抬眼道:“那我也只能再陪你一次了。” 冬去春来,庭院的那棵歪脖子老树是否能再添新绿,重露生机?无人得知,可能只有天知道。 第八十八章 桥上伊人 还余四天,就该到了上官青云与张羡瑜的切磋之日。 近些日子,金陵城外来游人略有增加,也许是为来此观看两大武林青年俊才切磋的缘由。毕竟此战关系上官世家与太行派的声誉,且也与谷正罡与李长歌的剑道之争密切。 一些酒肆中已有不少闲杂无业之人开始聚众押注,试图凭此谋些钱财。上官青云与张羡瑜,即便不识丝毫武功之辈,平日听闻上官青云这武林第一奇才的名头,也得乖乖掏出数两银子,投注到上官青云名上。 管他张羡瑜是什么剑仙李长歌的首徒,又非李长歌本人亲自出手,只要是这青年一代,与上官青云较比皆是相形见绌。 端木凤阳与青书在金陵街头无意遇见此状,走进酒肆挤过人堆,看到张羡瑜名上的押注寥寥可数。人家上官青云押的都是白花花银子,张羡瑜却是零星铜钱,难免有些凄凉。 在周府待留几日中,周伯文畏其户部尚书之子身份,整日山珍海味盛情款待,无微不至。当看到端木凤阳穿着麻衣,与身份不搭,自作主张,不辞请来城中最好的裁缝量体裁衣,定做华装玉服。 对于银两之事,自然更不吝啬,首日便赠予白银百两,再三请求端木凤阳收下,端木凤阳推脱不得,只能感谢其一片好意,令青书将这百两白银收入包袱之中。 端木凤阳此时身穿金丝玄衣,腰环九玉长带,足蹬青石通云履,又是有了从前那世家公子的派头。眼见着张羡瑜无人押注,心生不忿,于是喊青书掏出二十两银子,一把拍在桌上,指名要投注张羡瑜。 听闻要花重金押张羡瑜,在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开盘之人瞧着端木凤阳这身派头,只道是人傻钱多,图个乐呵。 如此想法,也是情理之中,当朝世家大族公子都这般模样,那不惜千金博红颜一笑的徽州知州长子便是最好的范例,指不定哪日又冒出几个这等人物。 端木凤阳押注张羡瑜不过是因二人之间情谊深厚,对于张羡瑜是否能胜上官青云一筹,自己心中也是没底。虽然张羡瑜身负“太玄剑法”这顶尖武学,剑术超群,但毕竟上官青云声名极盛,天下无人不知。自己也未曾亲眼见过上官青云真容,不知其是否乃沽名钓誉之徒,自然不敢妄下结论。 端木凤阳与青书主仆二人步行百丈,见前路河道浮现,纵横交错,两岸皆是百姓民宅,傍河而建,河中正有数个乌篷小船停岸揽客。 二人皆是生于燕北,长于燕北,怎会见过如此景色?青书心生好奇,嚷嚷着要乘船而行,路程千里,来此金陵不易,也无不体验风土民情的道理,端木凤阳便一口应下此事,来到岸边,乘上一架乌篷小船,行河而去。 立在船头,凉风习习,舟行不急,船夫木杆插入水中一撑,小船借力荡出数丈远,引出千百水纹。两旁民房渐渐略过,阁型素雅,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远处,一座石拱桥相迎而来。 端木凤阳不经意间抬眼,恰好望见石拱桥上,一名青衣女子身子斜靠桥栏,半颜面对,明眸似水,楚楚动人,不知在自想些什么。侍女一言不发,恭立身侧。 水乡女子也许生来就带有些温柔哀婉,如同丁香一般,惹人怜爱。也只有江南的灵气与娴静,才能孕育这般清雅之色。 小桥流水,黛瓦白墙,又有绝色女子相配,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心醉。 端木凤阳只一眼,便沉入其中,难以自拔,乌篷船悠悠渡过桥洞,回身再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像是希望将此面容牢牢印入心中。 江南多水雾,雾气浮现,更添朦胧之感,恍若梦境,有些不太真切,端木凤阳此时心神宁静安详,未有丝毫涟漪,已然是入了迷。 公子如此模样,青书侍奉多年,今日也是头一回见,轻唤多次,端木凤阳双眸才渐渐清醒明亮,回过神来,低眼看着船下流水,柔声自顾道了一句:“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那撑船的大叔见状,已经见怪不怪,嘿嘿一笑,说道:“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公子拜倒于柳姑娘的青萝裙下。” 端木凤阳闻言,看向撑船大叔,出声问道:“适才那桥上半倚的姑娘姓柳?” “正是。” 端木凤阳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又问道:“船家可知那位柳姑娘的来历?” 船家大叔木杆插入水中,又是将乌蓬船荡出数丈之远,小舟咯吱咯吱的浅唱,他缓缓回道:“身居金陵,自然知晓。” “愿闻其详。”端木凤阳不禁面露喜色,抱拳拱手作揖道。 “这柳姑娘芳名柳清,出身书香门第,乃金陵城柳家家主的独女。柳家虽不比上官家与周家那般权势,但在这城中也是家喻户晓了。” “柳清姑娘受身为文人的父亲熏养,自幼博读百家经典,十岁可提笔写诗,十二琴动金陵,十五琪道超俗,如今十七岁,琴棋书画可道是无一不通。又因其面色姣好,近年长成之后,不知有多少世家望族公子登门求亲。就连那上官世家的上官青云也在此之列,拜倒于请青萝裙下。” 上官青云也爱慕柳清姑娘?凭上官青云的家世与武功,天下少有人能回拒这般乘龙快婿。端木凤阳听到此处,不禁急言问道:“这柳姑娘如今可有嫁作人妻?” 撑船大叔见状,轻笑道:“公子莫要心急,这柳家家主曾道女儿非琴瑟年华不嫁,如今不至十八岁,所以还未嫁人。” 端木凤阳这才稍稍有所心安。又回想起自己早与落花山庄周婵绮定下婚约,即便男儿三妻四妾也在常理,但此时再想她人,仍是有所不当。 仰天长叹一声,万千愁绪。青书不知公子为何而叹,看其神色落寞,也不忍出声叨扰。 乌蓬小船渐行渐远,伊人离去,那心中倩影却是挥之不去,久久驻足。 第八十九章 切磋 乌蓬小船靠岸之后,青书将钱付于船家,与端木凤阳拜谢离去。 公子还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走路不闻凸起地砖,几欲跌倒。青书见状,不由轻声试问道:“公子可是对那柳清姑娘动了情愫?” 端木凤阳闻言未及时回应,嗟叹不已,沉默半晌,才终是点了点头。 端木凤阳本非贪图美色之人,平日在汴州之时,安分守己,不与纨绔子弟同流合污,也从未去过青楼此类场所,今日却被一桥上偶遇女子迷的神魂颠倒,实属难得。 一见钟情,一眼生愫,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凭公子的家世显赫与文武双全,若去主动结识,想来那柳清姑娘应是不会回拒。”青书说道。 “但我不能。”端木凤阳苦笑道。 青书急声叫道:“有何不能?若是爱人,自管一求便好,若此次错过,恐怕今生再难相逢,不过徒增了多少遗憾。” 端木凤阳摇了摇头,戚戚然道:“你年纪尚轻,不识情爱之事。有些事能尽力去做,有些事却不能如意,只能将其深深埋藏在心底。” 青书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也不知公子愁在何处。 自幼端木凤阳会因一些无由之事而感伤,在青书眼中都是不值一提,但却在端木凤阳看来束手无措。青书暗想,也许这便是大家公子才有的感情吧。 二人回到周府之中,看到张羡瑜在院中练剑。 还余四日与上官青云一战,张羡瑜虽整日在府中修炼备战,从未外出,但也听得风声,知晓众人普遍不看好自己。 张羡瑜身为剑仙李长歌之徒,自然有傲气,不愿认输于人。但也早就知道上官青云武功确实了得,只得惜时如金,多多修炼感悟“太玄剑法”,以求在四日之后不被他人看轻。 见到端木凤阳归来,张羡瑜停下剑招,出袖擦去额头汗水,对其说道:“端木兄,来得正好,可否有空陪我一同练剑?” 端木凤阳正直心伤,想到练武之时,心力分散,应会在不觉间忘了柳清之事,回道:“恭敬不如从命。” 喊青书拿来“冰魄剑”,长剑出鞘,与张羡瑜对面而战,气势相抗。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多日未曾交手目前彼此也不知底细。 端木凤阳在苏州城中,曾遇江南第一画师马一鸣的馈赠《寒山古刹图》,感悟之后,此时已然剑术大涨,剑气凌厉,破风穿石。 张羡瑜虽也整日刻苦修炼,但未逢机遇,收效甚微。剑光掠影,双剑交离,一时间竟落入了下风。 但张羡瑜毕竟身经百战,只一刹那惊异就恢复神色,施展“太玄剑法”渐入佳境,身体飘然而动,剑向琢磨不定,又战二十招,倒也挽回了些局面。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张羡瑜一剑刺出,剑开天门,横断大江,端木凤阳横剑格挡,却未有预料中的金器碰撞鸣响之声。 原来张羡瑜剑出一半,腕勾回转,长剑收身,未去硬碰。却在回收之时,顺势带出一道凌厉剑气,出击对手。 “自在逍遥踏!” 端木凤阳身形疾动,避过这道剑气之后,在此提速,人影恍惚,围在张羡瑜方圆,伺机进攻,一剑不得,收剑再动。地上尘土荡起,夹杂在真气之中,与空中滞留不落。 张羡瑜不惊反喜,哈哈笑道:“端木兄这般一味躲闪,只会白白耗费了气力。看我一剑破了你的身法!” 说罢,长剑举起,集周身真气于剑身,用力向前斩去,乳白剑气肉眼可见,地面道道崩裂,如同雷震一般。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这招剑式势不可挡,直破眼前身影,一贯而出,在斩到前方大树枝干,顿时撕裂开来,树叶也应声散落一地。 “不好,是残影!” 张羡瑜定睛一看,这蓄力一剑斩中的竟只是端木凤阳的残影,一触及散,而未伤其真身丝毫。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转过身来。 只听一声“残像拳!” 张羡瑜面门突感剧风,接着看到眼前端木凤阳一拳打来,连忙出手抵挡,但终是来不及化解,硬接这拳,身躯也承受不了冲力,向后连退四步。 端木凤阳见此招得手,微微一笑,也不再次追击,身形渐缓,负手立下。 张羡瑜嘴角微扬,拍打去身上打斗之时沾染的尘土,称赞道:“端木兄,在我二人分离之后,武功可是长进不少。最后那一拳衔接的恰到好处,虚实难分,麻痹对手令其大意,再一举击溃。” 端木凤阳摆摆手道:“莫要以为我不知,羡瑜兄根本就无拿出真正实力来与我对拼。” 张羡瑜闻言不予否认,回道:“你又何曾全力出手了?那江澜印不也没有打出吗?” 二人四目相对,随即齐声大笑。如此切磋也是有趣,两人皆是顾及对方,皆无全力以对。 笑罢,张羡瑜说道:“话虽如此,但端木兄剑法确实是进步颇大,剑气之中多含凌厉,锋芒毕露。” “我在寻你之前,于苏州城中遇到高人,获赠画作,此画作用笔玄妙无穷,细细感悟之后有所通解,这才剑道增进。” “竟有此等好事!” “这幅画作此时正在我客房之中,羡瑜兄若是不弃,可令青书取来。赏品之后,定是也有一番见解感悟,对四日之后与上官青云交手,应是有益。”端木凤阳道。 二人相交不浅,相识已久,张羡瑜非矫情之人,这情谊只需记在心中,他日若好友有难全力相助便好。 于是,抱拳答谢道:“那就多谢端木兄了。” 端木凤阳摆了摆手,含笑道:“无妨。” 张羡瑜在拿到《寒山古刹图》之后,看出其内含奥妙,正如端木凤阳所言,若是经过一番感悟,剑道定然有所提升。 待逢大战,张羡瑜急迫增长武功。便也不再耽搁,盘腿而坐,将此画作放在双腿之上,自一草一木,到画中山石,缓缓赏品蕴含剑气,气息吐纳,体内真气运转周天。 端木凤阳知晓张羡瑜在练功运气,忌讳他人打扰,便将其房门轻轻关上,吩咐青书多加照看,莫要误了他修炼。 交代之后,自己也是回房打坐歇息。 练武之事,不可松懈。 第九十章 情字何解 张羡瑜闭屋感悟《寒山古刹图》的时间中,上官采芷在与上官青云,请求无果后,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独自来周府探访。 虽说上官世家与周家两家彼此不太对付,但毕竟上官世家家大业大,多位族人当朝为官,大权在握,又深得燕帝器重,周家也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门前护卫不过经过一番盘问,明清来由之后,便允许上官采芷进入府中。 上官采芷在周府中恰逢无事闲步的端木凤阳。 “咦?你怎么来了?”端木凤阳看到上官采芷,惊喜交加,快步迎去。 那上官采芷确实一脸淡漠,冷声道:“怎么,只许你在此处,不许我来?” 端木凤阳讨了个无趣,不与其一般计较,心中也知上官采芷前来周府应是探访张羡瑜,便道:“羡瑜兄,此时正于房中闭门修炼,若是我要紧之事,还是先不要打扰为好。” 提起“张羡瑜”,上官采芷明显脸色缓和许多,不再先前那般冷淡,缓声道:“近些日,张羡瑜可是日日拼力练功?” 端木凤阳点了点头。 上官采芷闻言,颔首不语,眉眼低垂,戚戚然道:“我前日曾与上官青云说道,在切磋之时务必留手,莫要打伤了那负心汉。但上官青云却是不从,以名义为由,回拒了此事。” 上官采芷为张羡瑜之事操碎了心,也是一番好意,端木凤阳在心中轻叹一声,柔声安慰道:“这样也好,江湖中人切磋本就不喜彼此留手,视作不敬。若是上官青云能全力以对,酣畅一战,倒也了却了羡瑜兄的心愿。” 上官采芷抬眼瞥了一眼,厉声道:“你等皆是求图什么全力对拼,却根本不顾事后之事,若是张羡瑜在这比斗之中,有个三长两短,那接下该如何?就有你们后悔的日子了!” 女流之辈,若非武林女侠,对于江湖所言的“快意”二字普遍难以理解。 在她们心中,人命关天,处处避损,却殊不知在大好男儿心中,有些事,比命还重要。为了一些东西,可以连命都不要。 “男儿之事,女子恐怕一时难以体悟。”端木凤阳苦笑道:“况且张羡瑜的剑法你我有目共睹,未必就差了那上官青云。” 上官采芷冷哼一声,沉声道:“也得亏了我见识过张羡瑜的那三脚猫功夫。上官青云我二人相处二十年,他的武功境界我再了解不过,曾亲眼见识一掌断金,一剑炸江。就凭张羡瑜那什么飘柔不刚的‘太玄剑法’,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上官青云身居金陵城,距长江不过数十里,借地利之势,常独自策马来江边练剑。 江浪滚滚,江风凛冽 上官青云一袭青衣立于岸边,以剑炸江,柱卷剑气入流,引得雷鸣江爆,水花四溅喷射,堪比潮涌大势。 上官采芷也曾好奇同行观看练剑,见到此幕大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上官青云青年一辈无敌的念头在心中生根发芽。 试问如此威势,普天之下,何人能在这等年纪造出?李长歌不行,谷正罡也不行! 上官青云生来便是要问鼎那千古武道第一人,将先人后辈,尽数踏于脚下。 逢山开山,遇江断江,天下豪杰,一剑平之。 端木凤阳微微一笑,虽知上官青云厉害,但也识张羡瑜的信念志坚,多说无益,便不再说话。向上官采芷指明了张羡瑜住处,就告辞离开。 张羡瑜与上官采芷二人男女之事,还需二人相处化解,端木凤阳本为局外之人,本不便去多说什么。 上官采芷听从指引,来到张羡瑜房门之外,心潮涌动,本想推门而入,但此时心中忽然想到端木凤阳所言,正在房中闭关练功。 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未忍心打扰。 站在窗边,透过薄纸看到屋内隐隐一身影盘坐于床铺,吐息绵长,虽看不清面容,但凭此形体,上官采芷也能辨识出是张羡瑜本人。 就这样,上官采芷一动不动,在窗帘站了足足半个时辰,双腿早已酸痛难忍。 若是放在平时,定然娇声怨气,喝令家仆搬来座椅,倚靠歇息,但此时却是一声不吭,强忍而立。也许只见了见张羡瑜的身形,解了心中的久久相思之苦,肉体之痛也不显得那么重要。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上官采芷见张羡瑜无恙,心中自然随之欢喜,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许上官青云伤其丝毫。 佳人一声轻叹,暗自离去。自始至终,不曾惊扰心上人,若是受罪心疼,那就让一人承受便好。 晚上,月色正好。 端木凤阳也是清闲,独自一人在周府之中闲庭信步。 曾在汴州端木府邸,就有独赏与夜色之好,端木凤阳常喜在晚饭之后,出门散步。府邸占地百亩,不乏假山小池,丑石怪树,这些景点便成了端木凤阳饭后必经之处。 闲步赏景,不为赏景而赏,为宁心而赏。渐渐享受这般意境,且每日都是如此路线,这么多年来也不曾更改,倒也还没生厌倦之心。 周府西边,有座人造假山,山高四丈有余,溪水从石缝中潺潺流出,汇入山下小池塘。 假山之上建有一座不大的古亭,只可容纳一人入亭歇息,端木凤阳此时就负手立在古亭之中。 四丈有余,在周府,恐怕就是最高的建筑。放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庭院阁楼拥挤排列,檐瓦叠重,一重又一重,偶尔见到一两名家仆在此之中匆匆穿插而过。 古人道“高处不胜寒。”这般高度,寒意多少也是有些,冷风拂面,意识清醒了许多,端木凤阳面庞早已被吹的些许发凉,却毫不在意,反倒乐于此状。 皓月当空,如同白玉盘,悬在无垠的天际,天幕墨黑,愈发显得月光明亮。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此事古难全。素白明月,尚有暇影,人生之事,又怎会一帆风顺,事事如心? 自从乌篷船翩然过拱桥,无意间那惊鸿一瞥,倩影便久久缠绕心头,青萝裙摆,在脑海之中嫣然舞动,挥之不去。本就从未谋面,不过一眼之缘,却生得愁念,武学再为繁琐难懂,也不及“情”字一半。 端木凤阳在幼时便知晓西蜀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可为一人倾尽天下,修筑九尺金台藏娇,不惜满朝言官上书死谏,磕头血流,却未动心神丝毫。不过换来那庸主淡淡道的一句“为了搏她一笑,朕宁可将这天下作为嫁妆,拱手相送,又何必去管那些民间流言?” 从前端木凤阳提及此事,只会讥笑蜀帝昏庸无道,喜好美色,纵然西蜀有那天下两绝,号称“天下第一军”大御沧龙骑和“天下第一谋士”叶知秋坐镇,也是沦落了个三国最末的名头。 如今渐渐有些明识了蜀帝的心理。面对瑟瑟凉风,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嘴中喃喃说了两字“柳清。” 第九十一章 上官青云战张羡瑜 这一日,金陵城还是如往常般热闹,但那上官世家门前却是比平日多了些带刀持剑之人,个个抱着膀子,像是在等候什么。 不知从哪冒出一声“张羡瑜来了!” 那众人齐齐抬头观望,寻着声音方向,也正是看见了远来一行人踏步而近。 为首一人,身着黑衣,未曾束发,手中提着一把长剑,面露微笑,神采奕奕。他身后紧跟着一名锦衣的玄服公子,气宇轩昂,脚下生风。 这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全无交战之前的冷峻紧张神情,好像全然不知此战意味如何。 此二人正是那张羡瑜与端木凤阳。 张羡瑜不过一介小辈,自然不劳上官世家名望人物出门相迎。倒是只有那世家千金上官采芷再三恳求下,才求得这立门迎客地差事。 不是说这份差事有多么抢手,而是上官世家上层一致认为这一战无论如何意义非凡,终究只是两个青年之间交手,又非什么武林绝顶大侠,因此不必大张旗鼓,让那张羡瑜自己进门便好。 张羡瑜过门之时,瞧见了那仅隔十步之遥的上官采芷,缓下身子停顿一刻,二人四目相对,欲言又止,终究都还是未曾出声。 这一切,端木凤阳看在眼中,愁在心中。上官采芷姿色不错,且家世也是世间无几人能比,更为重要是其真心爱慕张羡瑜。自己身为张羡瑜好友,自然也顾及终身大事,希望二人能够修成正果。 张羡瑜独身前行,端木凤阳紧随其后,而那上官采芷则是跟在了队伍最后面,始终怯生低头,一言不发。 一行人在上官世家的家丁领路下,来到府邸练武场。 这练武场面积颇大,目测占地近十亩之多,土地铺满沙石,以防走步跌滑。练武场周围四侧放置有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此时阳光普照,寒芒乱射,更托气氛。 只见上官青云手持宝剑在场中央,这架势,已然等候多时。 上官世家中上官鹏举等顶尖人物都不曾现身,应是均在暗处,唯有那上官昊与几名青年族人坐在练武场外围观战。 张羡瑜眯缝着眼,迎着刺眼日光,看了那上官青云一眼,又回首与端木凤阳说论几句后,准备提剑入场。 “等等!”正在这时,上官采芷从行列最后快步跑出,转眼来到张羡瑜身前。 张羡瑜脚步停滞,出声问道:“何事?” 上官采芷沉默半晌,双手紧抓衣襟,也亏是上官世家衣装面料极佳,没被那玉手撕扯烂,她低头轻声道:“小心些。” 心中虽然一时涌出万千话语,只是吐出了这三个字“小心些”。也许在此时,大战未始,也只有说这番话了。 张羡瑜含笑点头,柔声道:“放心吧。”说罢,挥了挥衣袖,大步流星地踏入练武场地,留下那仍立在原地,忐忑不安的上官家千金。 张羡瑜来到场地站定,抽出长剑,抱拳对那号称江湖第一奇才的上官青云微微行礼。目前为止,上官青云乃迎战最强之人,即便比起那原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羡瑜不知此战结果如何,也不愿去多想,无论胜败,一战便好,也正如了他那为人洒脱之风,不管强弱,一剑便好。 上官青云面无表情,也对着张羡瑜拱手作揖,算是回礼了,抽剑而出,寒气逼人,随手将那剑鞘抛掷场外,腰身下沉,摆好架势,蓄势待发。 未曾交手,张羡瑜便已感受到了上官青云滚滚真气翻涌,体内气机流转,四周沙石随之沙沙作响,颤抖不已。 他吞咽一口唾沫,强稳下心神,右手紧紧抓握剑柄,仰天大喝一声,真气顿时从身体之中喷薄而出,与其针锋相对。 待得天地人三势合聚一处,双眼突睁,太玄剑法全开,一剑斩出。 这初始一剑便威力惊人,剑罡泛青碧之色,宛若一条青蛇吐信,弯折爆出。携风流卷云,集万千丝缕锋芒,粗壮如手臂,霸道无比。 上官青云丝毫不惧,反倒是呵呵冷笑。 据他所知,“天玄剑法”宛转多变,有一剑生万发之说,善于缥缈不定之招数,这霸道出剑却是不多。 反而自己多年所练的便是霸道之气,先前谷正罡一番指点,剑法霸气再涨,这张羡瑜莫不是再班门弄斧? 只见上官青云手中剑寒芒猛然一涨,出剑斜劈,寒光乍现,以剑罡对剑罡。 两剑相碰,顿时从中炸裂,如同九霄惊雷,震心耳鸣。那余威扬起狂风乱舞,携带而出场中碎石杂土,四方溅射开来。 张羡瑜见到这一幕,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暗自惊异。 此剑乃蓄势而发,也算是集万千道悟于一式,妄图凭这一剑给上官青云带些麻烦,令他莫要小觑了眼前之人。虽也早就料到上官青云可以抵挡下来,但未曾想只是这般轻描淡写化解。 台下上官采芷看到二人对拼,心中充斥担忧,脸色也是显露不安,双手手掌心中已经生出许多汗珠。 既已交手,接下来二人就必然有所伤损,若是上官青云当真不顾及兄妹情面,执意下杀手,那自己到时也会挺身而出,拦下此剑,不令其得逞。 再观端木凤阳,此时也是面色凝重。他与张羡瑜相识多时,日前二人也一起切磋。适才那一剑,张羡瑜至少使了七分功力,却是无任何奏效,这一战当真不好打。 上官青云一人一剑立于黄沙之中,如同一座大山,巍然不动,这山岳有万斤之重狠狠地压在张羡瑜心头,压地他喘不过气来。 张羡瑜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借力,身子宛若离弦之箭,勇往而出,直前不退。只是眨眼功夫,就来到上官青云身前。 双手抓住长剑,狠狠一砍。不出所料,被寒光挡下了。 气势再涨,出剑再砍,还是被上官青云挥剑格挡。 二人近身而战,双剑叮叮当当交错碰撞,彼此身形极快,皆是难以看清身法动作,只见得两道身影分分合合。金器鸣声不断,寒芒四处乍现,火花刺啦飞溅,一点两点三四点,像是天上星辰,颇为好看。 但现在却无人有心欣赏此景,皆是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两道模糊身影灵动,以防有所漏看。 第九十二章 白虹贯日 那练武场临近墨瓦房檐之上,有两位老者在默默注视着场中比武。这二人皆是衣裳不整,妆容破旧,如同街边乞丐一般。 其中黑衣老者缓缓说道:“李长歌的徒弟,果真不是庸手,能与上官青云打得有来有回,也是不易。” 灰衣老者闻言,挠了挠头发,不屑道:“这小子一开始便气力尽使,心神急躁,妄图一举将对手击溃。这好端端的太玄剑法却被使成了霸道之剑,门法全数乱套,威力尚不及一半。反观上官青云,攻敌七分,自留三分,穿插其中,游刃有余。” “这等异处,我上官鹏举能看不出来?不过是先出言夸赞一番那张羡瑜,才更显衬我上官世家子弟的厉害。”上官鹏举捋着胡子,悠哉道。 这等无赖,灰袍老者段九鼎也不想与他争论,只是回首狠狠地瞥了一眼。 上官鹏举装作没看到,起身揉了揉屁股,模样甚是不雅,自顾自道:“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了,房顶砖瓦真是硌人,坐着一点也不舒服。” 段九鼎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好好的绒貂木椅不坐,非硬要飞上屋顶观战,白白遭罪。”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等好歹也是武林中名望人士,怎能轻易露面?俗言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说的就是这理了。”上官鹏举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 段九鼎“呸呸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痰,说道:“别人还以为上官鹏举是何等不落世俗地高人,却根本不知简直就与市井无赖无异。” 上官鹏举闻言捧腹大笑,笑罢,回道:“此言差矣,这练武场周围楼阁数十座,指不定上官慕夏那帮晚辈也如同咱们一般,在哪栋房顶蹲着观战呢。” 段九鼎不愿再与他多废些口舌,只是连连说道:“观战吧,观战吧。” 练武场上 看似张羡瑜刚猛无比,再三硬撼上官青云,拼的不落下风,却只有他自己心中知道,此乃竭力为之,非长久之策,时间长了,气力难以续接。 上官青云双脚踏地,踏出两个大坑。只见其一剑逼退张羡瑜之后,真气再涨,趁势举剑重砍,爆发出三丈青罡离身而出。 那威力不容小觑的青罡在张羡瑜面前怦然爆裂,散作万千丝丝缕缕地剑气,千传百过,令人防不胜防。 张羡瑜反复舞剑散去那笼罩在身围地恐怖剑气,喘息未定,上官青云紧接着又是一剑挥来。 张羡瑜急忙将手中长剑横挡,与肩同高,妄图破下此招。 却是在接招之时,顿感剑身万斤重压,虎口随之寸寸开裂,血流不止。但他不曾松手,咬碎牙关,大喝一声,将体内真气喷涌呼出,手随肩动上挑,终是扛过了这一剑。 张羡瑜化解此招,疾速后退,妄图拉开距离,得到喘息之机。上官青云目视此状,立在原地不动,不攻亦不追,有意先放一马,若这般轻易就败了,也是无趣。 张羡瑜大口喘气,握手鲜血滴入黄土之中,瞬间稀释,只留下殷红印迹。从小到大习练武功,不知历经多少辛苦,遭逢无数次受伤,此时这点伤势自然不放在心中。只是在脑海中飞速思索,取胜之道。 数息之后,张羡瑜飞奔再此上迎,上官青云冷笑一声,手腕微抖,剑尖随之于虚空多次刺出,剑气光芒万丈,直射牛斗。 那房顶上的上官鹏举与段九鼎也都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此招,出自谷正罡自创剑术“白虹贯日” 百鍊刚作一身金,匣中长吐白虹鸣。 当年谷正罡笑傲江湖,难逢敌手,孤自入蜀中唐门,力战四大长老,斗唐门门主唐河图,最后安然离去,凭的就是这“白虹贯日”之法。 “白虹贯日”一出,剑气从中分为二股,呈龙虎之势,呼啸惊林岳,一道剑鸣震九霄。 张羡瑜也感到此式非同小可,自然不敢大意,若是一个不意,恐怕将万劫不复。 于是,深吸一气,剑身舞动飘逸,脚下步踏云尘,行云流水,宛若仙人。真气也再无先前那般霸道凌人,转之柔动玄奇,捉摸不定。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上官鹏举见到场中此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大笑道:“李长歌与谷正罡二人从未切磋剑术,彼此名震天下的绝技也不知强弱。今日太玄剑法与白虹贯日齐出,此等景象竟还能在生前一见,也是无憾了!” 青白二色瞬间冲突一起,两道剑气格格不入,与场中引得雷鸣火震,狂风大作,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顿时划出道道横沟,触目惊心。 一道长虹跨碧空,万里风云愈渐浓。 那冲贯剑气能否破去流云天卷,穿出一缕曙光?无人得知。 只能看见张羡瑜与上官青云二人剑势一涨再涨,彼此都面色凝重,均不曾退却一步。剑气于中间狂轰,飞烟渐起,且无消减之状。 那场外地上官采芷听得场中剑雷阵阵,此时已然背后冷汗直冒,眉头紧皱,心中暗暗祈祷:张羡瑜莫要有事了。 端木凤阳今日也是大开眼界,从二人对招之中受益良多。张羡瑜能与上官青云战到这等地步,实属难得。如今施展“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若是无他变故,此招一出,张羡瑜气力十不存一,再战已是不太现实,应能分出高下。 练武场中,张羡瑜面色狰狞,双臂青筋爆出,已然是拼尽了全力出招。 在那北青湖畔跟随田文义掌拍树木,震碎脉络,学习如何掌控真气,利用得当,此时便是派上了用处。若非这番苦修,张羡瑜真气早早就消耗殆尽,更不用说与上官青云出剑对拼。 那上官青云虽无张羡瑜这般吃力,但也非先前轻松之色,牙关紧咬,双目瞪圆,额头之上冒出了点点碎汗水。 剑势涨至顶峰,青白两气将那天空渲染同色,只闻霹雳奔腾山鬼啼,大地崩裂穹色茫。两股剑气冲力扩散开来,瞬间荡出一圈白罡。 第九十三章 胜负已分 张羡瑜黑袍两袖不堪重负,顿时炸裂开来,余波伤及内脏,喉咙发甜,一个不忍,突出点点鲜血。 上官青云再如何无敌,也是被这余波震得连退五步,长剑向后猛地撑地借力,才勉强稳下倒掠的身形。 上官采芷见到张羡瑜这凄惨一幕,内外皆是受伤,那本就不整的黑袍,已然残破不堪,只余下几片碎布。 她心中发痛,抬脚走出,欲上台护下张羡瑜,却被端木凤阳一把拦下,听其淡淡一句:“还没有完。” 上官采芷闻言,更为恼怒。尚且未完,张羡瑜便已沦落的如此下场,若是大战结束,那他是否还有命存? 但端木凤阳的一话,让她心中稍稍宽慰几分,脸色有所缓和。“张羡瑜与我交情极深,若是他遭逢不测,那我必定不会坐视不管,不惜一切也要将其救下。” 此时,上官青云虽然看似狼狈不堪,但并未因此招而伤及内脏,一番战后,气力还余下将近一半,对付张羡瑜倒是绰绰有余了。 事已至此,也不容再做耽搁,他拔剑飞身而上,试图一剑分出高下。 张羡瑜见到那飞来身影,虽受伤不轻,且气力不存十一,但也别无他法,若是不争,只能就此落败,留下终生遗憾,只得硬着头皮放手一搏。 他强忍身体内外剧痛,艰难转动腰肩,长剑于头顶画出一个弧圆,借力砍劈。 “云屯虎帐三千士,月照龙泉十二阑!” 又是“太玄剑法”! 纵然身为敌手,上官青云也在心中对其感到由衷敬佩,若是换做常人此态,恐怕早已倒地难行。而这张羡瑜却能再次聚力敛气,施展“太玄剑法”,如此毅力,天下能做到之人屈指可数。 虽是心中叹服,手上却无收力之意。上官青云反握剑柄,向前一甩,张羡瑜虎口不听使唤,无力抗衡,手中之剑被这一招打掉,脱手坠地。 上官青云得势不饶人,一个闪身来到其身前,随手虚空一拍,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势不可挡,将那张羡瑜残弱之身,直接打的倒飞出去。 张羡瑜摔倒在地,面色苍白,大口咳血,双手按着地面欲撑起身子,试了几次都未成功,刚有起身之意,就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先前那一剑已然超出身体承受范围,此时经脉耗损,内外俱伤,疲弱至极,又怎会有力起身? 上官青云脸色淡漠,提着长剑,一步一步来到张羡瑜身前,俯视着地上不起之人,双眸中充斥轻蔑之色。 胜负已分,大燕第一武学奇才上官青云胜。 本次获胜本就在意料之中,但张羡瑜的不屈反抗却又在意料之外,为此次交手增添了几分不定,能与上官青云打成如此地步,至今为止,青年一辈绝无仅有。 上官青云既胜,抬起脚来,欲将张羡瑜一脚踢出练武场,以彰声名。却被一人出现,直接伸腿挡下。 上官青云定睛一看,此人身着华贵玄衣,面容清秀,约摸有二十多岁,和自己年纪相仿,却是不曾见过。 竟然有人公然忤逆自己意愿,上官青云心中也生出不忿,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玄衣公子冷冷的瞥了一眼,也不答话,举起手掌,手腕翻转,全身真气皆数汇入掌心,用力向前虚空推进。 “江澜印!” 上官青云见到来人出手袭击,心中暗自大惊,眼疾手快,连忙运气化解此招,却仍是被这威势不小的一掌打出了倒退十步之遥。 端木凤阳本只想救下张羡瑜后,便安然离去,却在看到此番惨状之后,为其不平,心中怒气难忍,一招“江澜印”顺势打出,将上官青云击退开来。 此时,屋顶上的上官鹏举与段九鼎见到这突生一幕,也不再隐躲,二人一齐运功提气,飞下房顶,来到练武场中。上官昊看老祖前来,也是不再安坐,急忙起身迎去。 上官青云被一招“江澜印”打退,他本就乃争强好胜之辈,自然想讨回公道,以解耻辱。却见到上官鹏举飞身而来,也不敢再作造次,只得强压心头之恨,收手不出。 上官鹏举来到场中,上下打量端木凤阳,自语道:“有点意思。” 一旁段九鼎也是直勾勾地看着端木凤阳,出言问道:“你怎么会端木老头儿的‘江澜印’?” 这穿着破旧邋遢的老大爷竟也知道“江澜印”自己只是施展一下,就被即刻看出。端木凤阳思索片刻,只是回道:“晚辈乃汴州端木世家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段九鼎喃喃道:“原来你这小子是端木世家族人。” 上官鹏举悠悠说道:“原来如此,听闻端木安的独子便是叫做端木凤阳,想来就是你了。” 这黑衣老者提到端木安一名,毫无寻常人般谨慎胆怯,如此看来,应非是等闲之辈。端木凤阳恭敬回答:“正是晚辈。” 山官鹏举微微一笑,说道:“你可认得我是谁?” 端木凤阳抬眼看到这穿着打扮毫无高人之风的老者,实诚地摇了摇头,回道:“晚辈孤陋寡闻,不识前辈身份。” 话音刚落,那段九鼎就不住捧腹大笑,对上官鹏举调侃道:“真是痛快,你还真以为你天下闻名了?恰巧这就有一个小子不认得你。” 山官鹏举不理段九鼎戏谑,继续缓缓说道:“我常年在府中,很少外出。你不识我也是情理之中。” 说罢,又补了一句:“老夫名作上官鹏举。” 上官鹏举! 南上官北端木,这邋遢老头儿竟然是那与端木擎苍齐名的上官鹏举。 山官鹏举一名可谓如雷贯耳,天下武林中人不识此名的当真不多。上官鹏举纵横江湖已数十年之久,绝对算得上顶尖高手,武功境界在大燕可排前五。 端木凤阳即刻躬身行礼,朗声道:“小子端木凤阳拜见上官鹏举老前辈。” 山官鹏举见状,咧嘴一笑,回应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第九十四章 大战落幕 上官青云听闻这适才出掌之人乃端木世家中人,心中也是一惊。 虽说南上官,北端木两大家族在朝堂中并称,但平日彼此之间往来甚少,尤其是年轻一辈,几乎从未见过其族人。 他此时在一旁看到上官鹏举老祖与这端木凤阳相谈甚欢,心生不悦。有又想到适才白白受了其一掌,更是愤懑不爽。 上官青云思索片刻,上前迈出几步,对上官鹏举恭声道:“既然此人乃端木世家子弟,想来武功也是不俗。今日难得一见,青云请求老祖准许我与他切磋切磋,来检测一番端木世家是否有资格与我上官家齐名。” 端木凤阳听闻此言,眉头不由紧缩,又无意瞥见那身负重伤的张羡瑜,便一口应下此事,朗声道:“在下乐意奉陪。” 上官青云听后回应,暗自欣喜,自己乃江湖公认的第一武学奇才,自然不会败于他手。只见他悠悠道:“我虽刚与这张羡瑜一战,力不存半,但收拾你想必也是足够了。” 上官青云此话傲气凌人,虽如今气力不足一半,依仗化境剑法,却仍有信心赢下这端木世家中人。 上官鹏举在旁看到这两位小辈言语之中针锋相对,摇了摇头,向上官青云厉声呵斥道:“来者即是客,端木小友不远千里来我金陵城,我上官世家一向盛情待客,本应悉心招待。你却在此胡言乱语,三句不离打杀之事,实在有损我上官颜面!” 上官青云未曾想过上官鹏举偏袒他方,受到这一通训责,脸色涨红,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 端木凤阳见状,也是抱拳作揖道:“前辈莫要动怒,好武切磋乃我武林中人爱好之事,上官青云平日难见端木世家子弟,乐于交流武学也是无错。” 听到端木凤阳这话,上官鹏举在心中暗想:此子气量格局非凡,我训斥上官青云之时,他既不出言附和,也不袖手旁观,反而替对手说话。端木擎苍那老头所说不假,如此见得,此子日后恐怕要有一番作为。 上官鹏举想罢,出言不吝夸赞端木凤阳宽厚待人,有大家公子之风。并盛情邀请于府中做客,多留几日再走不迟。 上官鹏举是何等人物?江湖高人,天下之中妇孺皆知,武功可排到大燕前五之数,与那端木擎苍、张俊皆是一辈之人。 今日却不顾身份主动挽留一届小辈,若是换做他人,自然荣幸之至,欣喜答应。 但端木凤阳却是恭敬回拒了此事,他再三多谢前辈邀请,以好有张羡瑜伤重为由,需人在旁照顾,因此要及时返回周府。 上官鹏举闻言,亦不挽留,留了一句“他日若是想来,我上官世家随时欢迎。”之后,便携同段九鼎提气飞身,离场而去。 二人远去之后,段九鼎笑着调侃道:“看来不是仅有你上官一家出世了人才,我瞧着此端木世家的小子也是谈吐不俗。” “天下最不缺的便是人才,再如何超人,最终也得是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山官鹏举大袖一挥,淡淡道。 段九鼎不以为然,回道:“你又怎知此子不会成为执棋之人?” 话音刚落,上官鹏举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许久勉强缓过来,说道:“他没有这个资格,连你我都难以作这执棋者,一个小辈又怎么可能?” 说罢,他又风轻云淡道了一句:“有些人自作聪明,也为掌控全局算尽天下,却不知自己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算尽天下?你说的可是那号称天下第一谋士的西蜀‘叶知秋’?” 上官青云未给出明确答案,只是道:“叶知秋乃天下第一谋士,我不过一介武夫,无能评价。也许是,也是不是,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 这话说得玄乎其玄,使人摸不着头脑,段九鼎本就不精谋划,也不再去品味思量。 做棋子又何妨?有些时候,棋子的结局要比下棋之人好上太多了。 上官鹏举远走之后,端木凤阳也不再多于此地停留,小心背起地上重伤的张羡瑜,下场离府救治。 张羡瑜此时已然成了一个血人,虚弱至极。上官采芷心中不安,本想一并前去照顾疗伤,却被忽然闪来的一个八尺身躯挡下去路。 她本想一把推开此人,却抬头望到其容貌后,不敢再作造次。此人四肢精壮撑起外衣,孔武有力,肤呈古铜之色,约摸有四十余岁,名为“上官昊。” “你想去干什么?”上官昊冷声质问道。 “父亲,张羡瑜被表哥打成重伤,女儿怕他无人照顾,便也想去帮忙救治。”上官采芷颤声说道。 她虽然在府中骄横跋扈惯了,但毕竟一物降一物,生平最怕两人,一人乃上官鹏举老祖,另一人就是这身前的家父上官昊。 上官昊却是不听说辞,沉声道:“周府在金陵城也有几分名气,自然会请来良医医治那张家小子,你无需多做担心,在家中安稳待着便是。” 上官采芷平日不曾反驳严父,一向言听计从,今日却是因张羡瑜之事而反常,鼓起勇气回道:“女儿请求父亲批准出府。” 上官昊愣了一下,也没料到上官采芷会不听自己命令,眼眉微挑,重声说道:“此事没得商量” 说罢,又对不远处山官青云道:“青云,送你表妹回房。” 上官青云得令,上前轻轻拉了一把上官采芷,柔声道:“表妹,走吧。莫要再惹昊叔生气了。” 刚刚入手,就被上官采芷用力甩开,回首厌烦道:“休要碰我。” 话音刚落,她再不顾场中他人,独身一人小跑离去。渐渐跑远之后,每前跨一步双眸也随之湿润几分,不久便泪珠滴滴落下。到最后只能躬身而立,不断拂袖去擦拭眼角流泪。 她分明清楚看到张羡瑜那般凄惨之状,自己却是无能为力,一点忙也没有帮上。 先是请求上官留手被果断拒绝,现又提出去照顾伤重的张羡瑜,却仍被父亲截下。 无力感瞬间充斥全身,上官采芷此时全身颤抖不止,除却不住落泪,再难去做它事了。 第九十五章 开辟大道 张羡瑜被端木凤阳一路小心背回家后,安置在床上躺定,周伯文即刻派人寻来城中最好的郎中为其医治。 那与上官青云于练武场一战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个时辰便传遍金陵,周伯文也是有所耳闻,心中不由对这眼前垂危之人生出肯定,不惜落得重伤,也不曾后退半步,实为顶天立地般的七尺男儿。 郎中请来之后,急忙诊治把脉。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得出张羡瑜外伤无妨,但体内经脉受损严重,五脏六腑皆有大小创伤。即便他多年练武,体魄远超常人,也需得百日静床疗养。 周伯文乃一介文人,平日只识在朝堂大殿与敌党唇枪舌战,做些嘴上功夫。自然没有见过武夫切磋之状,也未想到竟是如此惨烈,满脸难以置信。 张羡瑜此番受创,是因与上官青云比斗导致。上官世家与周家不相为谋,如此算来,张羡瑜也算是替周家出了一口恶气。再者,张羡瑜与端木安公子互为深交,彼此情谊深厚。 周伯文想到此处,便再三叮嘱郎中竭力救治,不惜一切,纵然耗资千金,也要使其病身复原。 医者父母心,郎中自然是一口应下此事,即便周伯文家主不提,自己也会全力以赴疗伤。 接着,周伯文又下令从府中分出五位能干贴心侍女,不分昼夜照顾张羡瑜起居,以助身体早日痊愈。 端木凤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重重对周伯文深鞠一躬,感谢其大力相助,接着说道:“周家主厚恩,端木凤阳牢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会相报。” 周伯文听闻此话,暗自窃喜,端木凤阳虽说无官无权,但毕竟乃大名鼎鼎汴州上官世家的大公子,也算是一诺千金,日后若是与其父上官安相逢,在身前为自己美言几句,相信这官途也会平坦几分。周家本就与上官世家结怨,对于汴州端木世家,自然要极力拉拢,以求生存发展。 他虽心中大喜,但在朝为官多年,面心不一之法,也是练就而成。轻轻挥了挥手,装作毫不动容的样子,淡声说道:“贤侄如此说就是见外了,救治张少侠乃我分内之事,无需多礼。” 端木凤阳拱手一揖,千言万语不必再说,心中也是有数。有恩报恩,投桃报李,他人有惠于己,日后有需,自然相报。 张羡瑜虽说内外俱伤,但好在性命无忧,郎中在屋中竭力救治,耗费心神,也需得安静环境方便疗伤。端木凤阳几人就不再多作打扰,与其留下空间,安心治病,各自纷纷离去。 端木凤阳离开之后,回到自己房间之中,盘腿于床铺之上坐下,脑海中回想上官青云与张羡瑜的一幕幕过招场景。他便有自幼过目不忘之能,二人切磋出招也是皆数记在心中。 上官青云也好,张羡瑜也罢,与自己都是同龄之人,且彼此武功相差不算悬殊。观看他们比武交手,更易吸收精髓,有所体会感悟。 端木凤阳此时吐息匀称,双目紧闭,默默分析二人对招的得失之处,有过自改,有得自求。 上官青云剑势惊人,所出剑招乃霸道之剑,力求一剑破甲,万剑伏魔,以伤敌为主。而张羡瑜所使乃逍遥之剑,剑法变化莫测,剑气纵横交错,时柔时刚,行云流水。 端木凤阳虽本随同三叔端木流芳修炼,自身门路与长官青云相似,皆是一剑飞来,诛仙斩魔般霸道无比。但此前在江湖游历之中,又忽逢张羡瑜,无意学习了李长歌所创的“太玄剑法”,剑招又稍稍偏柔。所以,如今剑势倒是正处于二者之间,刚柔并济。 如此剑势,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刚柔兼具,可得二者之长,剑招百变多生,剑道可有惊天动地,移山填海之威。但刚柔俱有,却也是二者皆难精通,纵使下得苦功,极有可能只停留在皮毛表面阶段,不得精髓,更无需说臻入化境,得心应手。 道家经著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想来说的便是此等境地。 端木凤阳练武至此,从专文之修到文物兼备,此中耗费心力无数,经历多少磨砺,早已心志千锤百炼,堪比金铁,自然也不会因此事而退缩胆怯。 既然剑势刚柔并济,大可将二者调和协同,真正做到集二者之长。若是能达到这一步,那剑法将更上一层楼,届时就能与江湖一流剑客平起论道。 习武之人,心中只有存有“无畏”二字,才可能参透通天彻地之能。 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即便前人已然证论此道无路可走,那也要自己辟出一条通幽曲径来。 端木凤阳盘腿打坐,真气于体内流转不息,九九八十一个周天之后,心智清明,气力充沛,细细体悟大道。 释道常言的“道法至简”乃道成之后,化繁为简。而如今端木凤阳尚未入门,参悟之事,自然由繁开初,先难后通。 转眼之间,一天一夜流逝而过,端木凤阳与房中闭门不出,废寝忘食,一心修炼。 青书在此中来寻过几次,透过窗纸,看到公子专心修行冥想,便不再打扰。习武之人,心神入定,不闻外事,只求心道,此状态十分难得,端木凤阳也是渐入佳境。 他足足在房中打坐了三天三夜,才恢复心神。 双眼微微睁开,手臂伸展,只听得噼里啪啦筋骨舒动之声。 端木凤阳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三日入定,耗费心力极大,身体疲惫劳累。但于此同时,也是收获颇丰,这也归功于张羡瑜与上官青云那一战的感悟。 端木凤阳在此之中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刚柔相济,同入化境。 他推开房门,深吸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春色满园,庭院中几棵树木枝条发出新绿,时不时引得鸟雀驻留。 阳光照射在身上,一片暖洋,抬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轻扬嘴角,笑道:“真好。” 第九十六章 又见柳清 张羡瑜负伤在床,端木凤阳期间探望多次,这郎中也不愧为金陵名医,一番诊治之后,其伤势日渐好转。不过七天而已,张羡瑜便已经能勉强起身说话。 在与山官青云一战中,张羡瑜虽是状态凄惨,内外皆伤。但也在与高手过招中领悟不少,在床上静养期间,心中不断思索那一战的种种,总结得失,剑道领悟不断提升。 冬去春来,气温回升。这几日天色明媚,阳光普照大地,杨柳春深绿正肥,黄鹂飞过画桥西,一片生机勃勃之象。 如此佳景,端木凤阳自然也不愿整日困于周府之中,金陵本乃燕国为数不多的大州,车水马龙,市井繁华,便无事携同青书出府外游。 金陵城小贩卖物繁杂,可谓应有尽有,端木凤阳来到一处女子发簪摊铺前,黑布之上摆有各形各色发展愈百支,琳琅满目。 这南方匠人手艺之巧,远胜燕北。发簪雕工精细,上色讲究,形状也是新颖,这不过是一寻常小铺,便有上百种风格。若是放在汴州,绝无可能。 端木凤阳随手掂起一支,放在眼前打量。此簪子乃黄铜所制,上部雕纹为牡丹争艳,牡丹花枝蜿蜒而下,不绝缠绕于簪尾。花蕊之中镶有蓝玉,在光照之下随之闪耀,更显娇媚动人。 那商贩看到这华服公子拿起女子发簪,不由出言推销道:“公子,本铺发簪皆是匠人耗时多日苦心打造,品质上乘。可有意愿于心爱之人购买一支?” “心爱之人……”端木凤阳自言自语道。若是说心爱之人,本应为落花山庄的周婵绮,毕竟二人已有婚约在先。但此时,端木凤阳心中却是不由浮现出石拱桥上的那道倩影,柳清。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发簪轻轻放下,归于原位,轻声说道:“不必了。” 说罢,便是神色有些落寞,双目茫然,与青书一同离去。 青书跟随服侍端木凤阳多年,自然知其秉性,自从那日乘坐乌篷船偶遇柳清之后,公子便是整日郁郁寡欢,少有喜色。今日驻足女子发簪商铺,睹物思人,想必又是引出心中相思之情。 他轻叹一声,柔声道:“公子若是当真喜欢柳清姑娘,大可求之。终日这般消沉,也非长久。” 端木凤阳闻后未曾回言,也不知其心中所想,有何感慨。 二人又前行数百步,端木凤阳见远处街角处一女子背影,穿着青箩裙,身姿苗条,神似朝思暮想之人。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低首沉思,心中自嘲道:端木凤阳,你是但走火入魔了,如今看谁都像那柳家小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这从此以后的处处烟波都是似其眉眼。 青书此时也是见到那青箩裙姑娘,刚刚瞥见微微回首的半边脸面,便是不禁出言大叫道:“公子,你快看,是柳清姑娘!” 端木凤阳本在自想之中,听闻这番言语,猛然惊醒,急忙抬头向前望去,见到那幅美颜之后,心中生出难抑狂喜。 不错,他没有走火入魔,这女子正是柳清! 端木凤阳不由加快步速迎去,距离渐近,却是发觉柳清身旁竟有一男子随同。这人是他在金陵城中最不愿见到的,前些日刚刚在上官世家练武场交过手。 上官青云! 顿时,端木凤阳的心中烈火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般,心灰意冷,脚步也逐渐放缓,直至不再向前。 这上官青云怎会与柳清姑娘一同游街? 曾听闻上官青云对柳清也是爱慕。 上官青云家世武功皆在当世罕见,想必少有女子有心回拒。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面如死灰,双目黯淡无光,心中也不由生出悲凉萧瑟之情。二人终究还是有缘无分,既然如此,那就此休罢了,莫要再去苦想。 正在他欲转身离去之时,却被那突然发觉的上官青云喊下名字。 端木凤阳闻言停下脚步,见得上官青云与柳清说道几句之后,便快走迎来。 端木凤阳却是自始至终未曾去看上官青云一眼,反而双目不离柳清之身。那柳家千金也是发觉,凤目望去,二人四目相聚,只是一瞬间,端木凤阳便急忙将眼光移开,毫无胆量与之对视。 上官青云来到端木凤阳身前,冷笑说道:“端木家小子,你我又见面了。” 端木凤阳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见到这副模样,上官青云出言嘲讽道:“怎么今日这般颓靡?可是无半点那日出掌偷袭的雄风啊。” 端木凤阳双目无神,未曾及时回复。山官青云还想作其目中无人,未将自己放于心中,更是愤懑,厉声道:“若有胆量,就与我再斗一场!这闹市之中,人来人往,我等自然无法全力过招,瞧着你那掌法威势不小,有些玄妙。那我二人只对拼一掌便可,一掌既定胜负!” 上官青云再三挑战,端木凤阳心中想起他与柳清亲密之状,惹人嫉妒,又回望到那日张羡瑜的血流惨状。心智稍稍坚定,朗声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将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山官鹏举放声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说罢,好心叮嘱不远处的柳清莫要前步靠近,以防生出不测。 柳清闻言,虽脸色淡漠无光,未曾回应,但身体也是实诚,向后连退数步。上官青云见状才是心安,专注对掌。 二人相距十步之遥,对视而立。此时街头来往行人见着上官青云这武学奇才与他人临街比斗,也是心生好奇。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端木凤阳与上官青云皆是大喝一声,体内真气随之暴涨,生出大风席卷,飞沙走石,一时吹的围观群众睁不开眼来。 只见那上官青云嘴角微扬,眼含戾气,摆好架势,右手挥舞,集天地日月山川之势,风沙回护,气势惊人,瞬间占据上风。若是有明眼人,想必可以认出,上官青云此招唤作“八卦连环掌”。 “八卦连环掌”含阴阳太极之妙,蕴天地道法之精。一掌拍出,分三次递进推击,且一力更胜一力,使对手连受三道重击,寻常人等受了这一掌,非死即伤,自然也是威力不俗。 第九十七章 铁杖罗刹 端木凤阳看到上官青云气势惊人,掌风尚未发出,便已真气直通天幕,引得风云变化。 他长吐一气,重心下沉,手腕翻转,周身真气皆翻转之势,皆数灌入右手掌心之中。真气于五指指缝间缓缓流转,也是玄妙莫测。 上官青云使出“八卦连环掌”这等招数,三势层层递进,一力胜于一力,想必是要只凭此一掌将端木凤阳打成重伤,以报练武场之辱。 端木凤阳回望习武历程,虽是也修炼掌法不少,但鲜有能与“八卦连环掌”此等绝技不相上下的。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使出了“江澜印”这一招。 二人齐声出掌,“江澜印”与“八卦连环掌”对拼一处。“江澜印”蕴含近乎端木凤阳全身真气,势不可挡,只一个照面,便破去了“八卦连环掌”第一重掌风。 山官青云见状,面色不改,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八卦连环掌”第一重威力最末,被轻易破去,自然不惊。但余下两重却是威力不俗,特别是最后一重,集全掌过半气力。“江澜印”在怎么厉害,想必也是难以突破三重掌风。 端木凤阳咬牙出力,“江澜印”威势又涨,停滞数息,也是将那第二重突破,与“八卦连环掌”的末重对拼。接连化解两次递进掌风,“江澜印”气势大减,掌风缩弱许多。 末重掌风集此掌之大成,怎能轻易突破?“江澜印”虽然威力超常,印下之后还是被其化解,散作零星真气,绝于空中。 “八卦连环掌”的第三重掌风震散“江澜印”之后,余波袭向端木凤阳。端木凤阳见状,心中遗憾,暗自神伤“江澜印终究还是输了。” 他身上余下真气化作气罩,四散护于体外,却是在“八卦连环掌”末重掌风下一点即散。端木凤阳闷哼一声,被这余波击中,却是仅仅后退两步,就双脚分开后蹬借力,稳下身形。 上官青云双手开合,真气收入体内,此时面露傲气,俨然一副胜者嘴脸。他缓缓道:“我习武十余年,同龄切磋未逢一败,十八岁被称作武林第一奇才。那张羡瑜不行,你也不行。” 观众人群见到上官青云获胜,习以为常,本想着这对招的华服青年吐息连绵,内功厚重,能生些变数,却仍是被上官青云以“八卦连环掌”击退。此时也不再逗留,纷纷散去离开。 上官青云回首望向柳清,面色柔和,应是邀功之相。柳清见到此状,仍是不语,只是低头摆弄腰间流苏玉珏,没有理会上官青云。 上官青云讨了个无趣,讪讪一笑,又对端木凤阳道:“端木世家,不过如此。” 青书在一旁已经忍耐多时,见得上官青云又是出言嘲讽,眉头紧皱,面生愠色,挺身迈出一步,针锋相对道:“端木世家百年悠悠,雄震燕北,天下人人提起皆是胆寒。你不过一介小辈,又有何资格来谈论端木世家的不是?” 上官青云未曾见过青书,不识这人身份,只是先前看到伴随端木凤阳左右,便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端木凤阳公子家仆。”青书回道,不卑不亢。 话音未落,就见那上官青云捧腹大笑,笑的泪水出来,久久不能平复,笑罢,说道:“端木世家的家仆就敢这样与我说话,不分尊卑。” 青书与端木凤阳俱是还为出声,就听得后方传来一道悠悠沙哑之声:“这小家仆所言不错,端木世家还不是你这一个小辈可以谈论的。” 在场之人皆是顺声望去,正看见一眼盲老妇拄着铁拐杖,瘦骨嶙峋,佝偻着身子,晃悠悠走来。 走到上官青云身前,冷声道了一句:“莫要挡着我老婆子的路。” 这本是平常话语,却是字字藏机,上官青云只觉一记重锤砸入心中,不由自主后退让路。那老妇真气外溢,浑厚至极,每一步看似无力,但皆是包含高深武学。 上官青云之深知今日遇到高人,敛去骄傲神色,恭声轻声问道:“晚辈上官青云,敢问前辈何许人也?” 那老妇停滞步伐,微微抬头面向前方,双眼泛白,不见眼中之色,沙哑着声音说道:“夏慕白。” 夏慕白!上官青云与端木凤阳听闻这名字,俱是惊诧不已。夏慕白江湖人称“铁杖罗刹”,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乃上上一代的江湖公认第一女侠,与武当派年近百岁的活仙人张天师同辈。其如今年近九十,比起端木擎苍上官鹏举此类前辈,还是年长,未曾想如今是重现江湖。 夏慕白膝下孕有一子,名为“文至极”江湖人送外号“飞天遁地”,如今担任“天地会”的堂主一职。文至极的功夫也是了得,有上天入地之能,在武林中颇具声望。 这眼盲老妇又道:“难不成上官鹏举就是这样教授后生的?竟在当街公然辱骂端木世家!” 夏慕白言语之中暗含怒气,山官青云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不敢轻易得罪,连连鞠躬赔罪,说是自己一时头昏才道出这般不雅言论。 夏慕白踮起铁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噔噔响声,这噔噔之声像是直接瞧在上官青云肉身之上,只觉胆战心惊。她沉声道:“我又不是端木世家中人,你与我说又有何用?” 上官青云自然知其语中之意,转身面向端木凤阳,咬碎牙关,无言半晌终究还是狠下心来,说道:“适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端木凤阳仁厚之心,也不与其一般计较,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说罢,又对那眼盲老妪恭敬拜谢道:“多谢前辈之恩。” 夏慕白轻轻摇头,沙哑声道:“无需谢我,只不过我曾有欠于你端木世家人情,才会出言帮你这一马。有情报情,有恩报恩,天经地义。” 端木世家有恩于她?端木凤阳也不知具体情况,但夏老前辈不主动说明,自己身为小辈,自然也不会去出言询问。 夏慕白等待上官青云离去之后,才是扶着铁拐杖,摇摇晃晃的远离而去,不知去向何方,也不知她是何方而来。走路一步三颤,怕是无人能猜出这若不经风的眼盲老妪,竟是那成名一甲子的,连端木擎苍上官鹏举这等老人见面都要喊声前辈的“铁杖罗刹”夏慕白。 上架感言 《凤起长林》发了两个多月,经常熬到很晚很晚来写,也终于到了上架的时候。 能够上架,首先,真的很感谢我的责编大大!感谢大大给了我两次分类推荐的机会,和一直以来的指导。感恩! 其次,我要多谢读者朋友们的爱戴,是你们的支持才促使我能够坚定信念,一直写下去。读者朋友写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仔细查看,你们提出的要求,我当然也会认真采纳,若有不足之处,及时改正。 《凤起长林》是一本集庙堂权争,国战狼烟,儿女情长,江湖侠义于一体的小说。 目前展现给读者朋友的人物:“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剑仙李长歌、“北周最高战力”三大五环金吾卫执金吾、“寒锋霜满千山台,重阳一剑绝沧海”连沧海……在接下来的小说中,会有更多形形色色的角色出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经历,有可歌之处有可恨之由。 我时常无事在构思小说未来的情节发展,想了很多很多,特别是在想到后期三国争霸之时,也不觉会因酝酿故事情义而自我感动。这部小说在情节方面我思索良久,自认为绝对精彩,丝毫不会逊色于其他同类作品。 我码字速度不快,但也是在去尽力写作,希望尽可能多的去多写一些章节供书迷朋友这一段时间,经常熬到十一二点,睡得比较晚去构思这本小说。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也希望朋友们能够多多打赏与月票、推荐票!当然了,还有订阅!我会去尽心竭力码字,尽我所能把好的故事带给你们! 感谢!! 第九十八章 魔教 端木凤阳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夏慕白老前辈瘦弱身影渐渐远去,才肯起身离走。未曾想今日竟能在金陵城头偶遇这位成名一甲子的绝世高手,也是意外之喜。 夏老前辈双眼俱瞎,如今是凭借过人的听力,才可洞察前路,与人交手。曾听闻其双眼是在五十年前,因征讨那当年武林之中残害无辜的魔教所伤。 魔教中人,绝大部分习练魔功,为求高深心法与长生之术,屡屡做出屠杀百姓,吸血精气等上天害理之事,为江湖侠士所不耻。奈何魔教有冥帝鬼帝两大顶尖高手坐镇,且弟子数千,皆是武功不俗,在武林之中纵横数十年未有敌手。 武林侠义之士为绝魔教毒害,终究下狠心决定联合讨伐。以武当少林为首的数十个门派结为联军,与魔教高手相杀于其总部断魂崖。 那一战,双方交战人数近万,两大阵营拼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战皆是习武之辈,自然死伤惨重,三日过后,尸骨遍野,满山孤鬼。断魂崖之战,直接惊动了一向对武林争霸不闻不问的官府,朝庭特派大军进发断魂崖,对这残余武林人士进行镇压,以绝后患。 最终,魔教冥鬼二帝皆是战死,门派弟子几乎死绝,偌大的大燕第一门派一时间被灭了门,墙倒屋塌,只余下那些火尽后的断臂残垣还见证着曾经的辉煌。 正派虽是获胜,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数十参战门派中,过半门派自此一蹶不振,传承凋零。当年的武当派掌教,张俊张天师师叔战死于断魂崖,少林寺当届十八铜人也是被敌杀十人。“铁杖罗刹”夏慕白等成名高手几百人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终生伤残。 但在魔教灭门之后,有了太行北斗等新兴门派雨后崛起,上官端木两大世家也自朝堂之上渐入江湖,双双成为大燕武林的一方巨擎。随之而来的,便是“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齐并,上官端木各一方。”几大门派鼎立的局势形成。 回望往事,端木凤阳不由唏嘘,当年魔教号为雄霸武林,莫敢不从,却还是在一夜之间,屠戮满门,鸡犬不留。夏慕白老前辈不惜为伐魔证道而失去双眼,也为武林后辈之楷模。 何为江湖?何为侠义?正是这般平天下不平之事,一剑斩尽妖魔之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五十年一晃而过,武林在诸多名门正派的维持之下,显露出欣欣向荣之景,崇尚道义,以侠为荣。 五十年前,断魂崖可否有魔教子弟逃之夭夭,至今仍存于世?也是无人知晓。 青书不识这等武林先史,自然也不会去管那夏慕白老前辈的眼睛是如何致盲。 他只是在意适才公子与上官青云的对拼一掌,最终以公子不敌,后退两步而落幕。 若是此辈他人,与上官青云对掌不过仅是震退两步,那将足以自傲。 但端木凤阳不行! 为什么? 只因他是端木凤阳,是汴州端木世家的端木凤阳。 青书面色抑郁,轻声嘟囔道:“山官青云那小子,还真是有几分功夫,居然在过招之中占了公子的便宜。” 端木凤阳似乎未曾将此事放于心中,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道了句:“无妨。” “公子就忍心让那上官青云胜上一筹?”青书闻言,恼火叫道。 端木凤阳回道:“只是一次当街对掌,说明不了什么,也分不出孰强孰弱。虽说上官青云确是武功超凡,但那时我心在柳清姑娘身上,意识游散,也未曾发挥真实实力。” 此言过后,青书才又重新露出几分喜色,出言问道:“那若是公子与山官青云放手一搏,有几成把握取胜?” 端木凤阳低头沉思,数息之后抬头缓缓道:“四成左右。但若是以命相搏,上官青云也好不到哪去,非死即残。” 青书回想当日张羡瑜与上官青云切磋之后的惨状,惊喜叫道:“这么说来,公子此时武功要强于张羡瑜了!” 端木凤阳不置可否,没有出言回答这个提问,只是微微一笑。 公子回笑,青书就权当作是默认了此事。想到端木凤阳今日武功已然可以比肩同辈一流,不由心生欢喜。 再过个十年八年,凭公子聪慧,即便比不过老家主那般英雄,相必也差不了太多。到了那时,若是说上一句“我家公子乃端木凤阳。”定会引起无数羡慕,那才叫爽快。 这一路而来,青书抬头挺胸,口中快活的哼着小曲。 端木凤阳回到周府,进入自己房间之中,盘腿坐下,眼睛闭起,运转真气修炼。 但此时却是眼前刚刚一黑,便浮现出千百道柳清的影子,她的音容笑貌似是已经刻在心中,挥散不去。 今日街上所见,属实心寒。本想着柳清未曾婚嫁,尚且仍有一线希望,却是老天无情,让自己撞上了她与上官青云同游一景。 心中不由绞痛难忍,春日本是温暖怡人,却奇异感到寒凉彻骨。端木凤阳猛然睁眼,脱离修炼,已是满头大汗。 他自顾自问:“莫不是生了心魔?” 练武之人最忌心生魔障,不仅阻碍功力日渐增长,一寸难进,且有可能不进反退。更有甚者走火入魔,沦入魔道,就此疯癫,再无清醒意识。 端木凤阳也不敢再轻易打坐练功,从床铺之上起身缓缓站起,面显苦笑之色。 他推门而出,抬头仰望日落西山,看见一片形态各异火烧云,喃喃道:“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一味逃避,企图忘却已然不现实,魔由情起,只有理清情事,才能化解魔障。 看来这柳府不得不去了,柳清也是非见不可。 即便她与上官青云定下了婚约,那此事也需谈清道明,给自己一个了断。莫要再做些无端的遐想与念头,白白没了这么多年的武功修为。 第九十九章 太行派 张羡瑜与上官青云切磋落败的消息,不过半个多月,便是传遍了整个大燕江湖。 对于此结局,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张羡瑜虽为剑仙李长歌之徒,但天底下也就这一个剑仙,张羡瑜能得其五分真传已是不易,自然敌不过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上官青云。 自此一战,上官青云名声再涨,也是彻底坐实了大燕第一武学奇才的名号。先前还有人异议不服,在战胜张羡瑜之后,此类声音也随之少了很多。 太行派坐落于太行山巅,门中弟子百人有余,皆是习剑。较之于武林中其它名门大派,太行派创教时间最短,底蕴浅薄,乃三十年前,原五岳嵩山派弟子李长歌独出所创。 太行派创立之初,因李长歌曾得罪五岳掌门而遭受江湖教派所疏远,几年来上山求学的弟子寥寥无几,门中极其冷清。而张羡瑜就是这早期拜入门下的弟子之一,因其剑术天赋异禀,被李长歌收为首徒。 之后,李长歌仗剑天涯,先后战胜江湖中数位声名显赫的用剑高手,即便那号为“剑甲大燕”的谷正罡,也是被其毫不留情的一剑劈退近十尺,最终博得“剑仙”美名。 天下兵器何其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唯独练剑的人最多,不论是否习练武功,出门在外总要在腰间悬上一把宝剑,也许这样才显得潇洒风流。而李长歌在这万花从中脱颖而出,能以“剑仙”为号,足见其剑法高超力压群雄。千百年来,用剑侠士能有如此名号之人,也唯有那百年之前的“剑圣”陆寻雪能与之媲美。 自此以后,江湖人士见识到了这位新派掌门的已臻化境的武功,不敢再容小觑之心。渐渐也有大批弟子上山求学,拜入太行门下,潜心练剑,这才有了今日的太行盛况。 聂良平能成为太行派弟子,自然是欢喜,每每下山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到处宣传自己乃太行派中人,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此事。 他爱好练剑,平日也勤奋练剑,但奈何资质平庸,习练十余年也没什么大的长进。经常拄剑坐在山石之上想入非非:掌门所创的“太玄剑法”过于玄妙晦涩,但为何张羡瑜师兄却能将使得如此流畅? 提起张羡瑜,心中除了钦佩,还是钦佩。若说天底下李长歌乃最敬之人,那么张羡瑜便是第二。张师兄生性洒脱,无论事有多大,总是一笑而过。他身为掌门首徒,却毫无半分架子,平日最喜与门派众多师弟依靠在大树底下乘凉饮酒,讲论剑道。 就这般在聂良平心中高不可攀的人物,却是败了。据传言,还败得很惨很惨,被那上官世家的上官青云打重伤,奄奄一息。 聂良平初闻此事,自然不愿相信,张师兄神仙般的人物怎会败北?那“太玄剑法”使得行云流水,连掌门也是啧啧赞叹,绝无可能被同辈之人挫败,即便是号为大燕第一武学奇才的上官青云也不行! 但渐渐的,门中愈来愈多弟子在议论此事,聂良平先前还会跑上去争辩一番,到了后来,也是心神动摇,最终不得不承认张师兄战败之事。 他再无心练剑,将平常从不离手的长剑遗落在床铺之上,提起一壶清酒,向后山走去。聂良平不知去往何处,只想寻得一处静谧,安心饮酒,以解心中挤压已久的烦闷。 静谧无人之处,倒是找到了。一处桃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千百桃花盛于枝头,这等景色即便在有“天人洞府”之称太行山也是少见。但此时,壶中清酒已然在途中饮尽不余。 聂良平面色红润,将壶口下垂,竭力去舔尽那沾在壶嘴处的酒渍。一番吮吸过后,眼看着再无一滴酒水,心中暗骂一句,将那酒壶随手抛至身后,遗落在青葱草色之中。 他踉踉跄跄的穿行在桃林之中,前行有三四百步,望见前方树下竟是出现一处小土丘,土丘之前立起一尺余高的石碑,看此情景应是座坟墓,但却不知是何人将坟冢建在这等佳处。 聂良平借着酒劲继续前行,欲一探究竟,却被不知从哪出现的一人横于身前,拦下去路。 聂良平本就因张羡瑜战败之事郁郁寡欢,此时又有人突然阻挡,不由面露愠色,欲出言咒骂,却在抬头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再无法发声一字。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来人大腿失声痛哭,含糊不清叫道:“掌门,张师兄败了!被那上官世家的小子给打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数抹擦到了这人的白衣之上。 一身白衣胜雪的李长歌闻言,只是淡淡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败了就败了。” 聂良平偶遇掌门本想一番倾诉,将内心多日愁绪挥洒而出,却未曾想李长歌竟是这般洒脱,首徒战败,未流露出半分不悦之色。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伸袖将脸上残余泪痕擦去,质问道:“张师兄乃您首徒,他在外被人打败,可是关系到您数十年的声誉威名啊!”若是放在平时,借聂良平十个胆子,他也未必敢反问掌门李长歌,但此时酒意正浓,也是无所畏惧。 李长歌转身缓缓前走,回道:“我早已隐退,不问江湖世事,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剑仙声名。况且习武之人,胜负乃常事,也无需这般在意。” 身着雪白长衣的大燕剑道第一人李长歌,走到那不远处的小石碑处停下身来,伸出手轻柔抚摸石碑,眼中不禁流露出怜爱之色。他一心只在这座坟墓之上,除此之外,它事与自己全无关系。 李长歌头也不抬,似乎恐怕声音过大而惊扰他人,轻声说道:“阿娇喜好安静,不爱生人。你若是无事,那便速速离开此地,莫要再做停留。” 聂良平自然知晓这话是掌门说与他听的。他看着眼前的李长歌,逐渐感到陌生,再也不是当年欲与天公试比高,一剑斩尽神鬼妖的剑仙了。 李长歌为了一人,放弃了一整个江湖,放弃了曾经追逐的快意恩仇与剑影刀光。 清风拂过,聂良平酒醒几分,长叹一声,终是拜别而去。头也不回,踉跄离开了这片桃林。 第一百章 八斗之才 金陵才共一石,城西柳家独得八斗,上官世家占一斗,其余诸家共分一斗。 偌大金陵,若说权势最盛者,当推上官世家,入朝为官者近十人之多,深得燕帝器重。但如要评说才华最佳者,那十个人八个也会道上一句“城西柳家。” 柳家家主柳林客曾号作“江南第一雅士”,在未及弱冠之年,琴棋书画就无一不通。自幼博文百家之书,曾花费十年寻访天下名门大家,讲书论道,探讨经著,后返回金陵,将数年探访所感写作一书《林客集》。 《林客集》共计一千零三十三章,柳林客文章造诣极深,字字珠玑。《林客集》书成不至一个月,传入京都,被那些朝堂之上的文人士大夫所得知,一番通读之后,只觉此书道化之深世间罕有。平日一个个皆是目中无人,今朝却几次派人前往金陵寻得柳林客入朝为官。 柳林客客气回绝入朝邀请,本就不愿前往那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京都。只想在这江南水乡购一处清雅府邸,与好友亲人共度余生。 柳林客老来得女,把独女柳清视作掌上明珠。柳清刚至孩提之年,他便迫不及待将满腹才学尽数传授。但柳清终究年少,难以理解这震惊大燕的八斗之才,也不过学了个三分。但即便只这三分,便足以令她在金陵文坛稳占一席。 这日,柳林客于府中闲庭信步,正值春日花开,借此良机,赏春品花。他虽已有六十余岁,却因整日不理世事喧扰身心恬淡,精神状态极佳,发色黑亮,只像是到不惑之年。 他双眼带着笑意,注视枝头含苞未放粉嫩花朵,不禁伸出手来轻柔抚摸,入手丝丝凉意,双指捻压,只觉顺滑。 正在此感春之际,这般意境却被突如其来的管家打破。 这管家疾步走来,看容貌沧桑,满头花发,约莫六十多岁,却是实际年纪只有四十,应是终日操劳的缘故,与那貌岁不符的家主正巧相反。 “老爷,端木世家大公子端木凤阳求见。” 柳林客从花枝上放下手来,问道:“哪个端木世家?” 管家干咳两声,回道:“大燕还能有哪个端木世家?就是那汴州的端木凤阳。” “哦?”柳林客惊异道:“端木世家与我柳家平日不曾往来,今日这大公子怎会登门拜访?” 虽一时难以猜出其所来何事,但端木世家乃大燕泰斗,与上官世家并称,柳林客自然也不敢怠慢,令管家将那大公子端木凤阳领入大厅接客。 管家得令之后,匆匆离去。柳林客悠悠踱步向大厅方向走去,离开之期不时回首相望,也是舍不得这满园春色。 端木凤阳今日是独自一人前往这城西柳家,所为何事?只为化解心魔相思,相见柳家千金。 他在途中就已听闻柳家乃书香门第,爱好诗文歌赋,家主柳林客更是曾有“江南第一雅士”的美名。 对于此类消息,也是意外之喜,端木凤阳自幼跟随我先生熟读百家,博古通今,在诗文方面小有名气,想来与这柳家老家主应能相谈甚欢。 他跟随管家穿过布局考究的庭院,来到柳家大厅,进门看见那倚靠在椅子之上的柳林客。柳林客无愧雅士之称,气度不凡,即便脱去这身锦衣,也不可能与街头巷尾庸人混在一起。 端木凤阳想到这人乃柳清父亲,不禁心生忐忑,吞咽口水,勉强平稳神情,向前拜礼。 “晚辈端木凤阳拜见柳家主。” 柳林客上下打量了这位后生,面容清秀,举手投足之间显露文雅,绝非那般纨绔子弟,也是有所好感。起身微微作揖,当作还礼了。 他命管家沏好品质上乘的西湖龙井,与端木凤阳满上一杯,缓缓问道:“不知端木公子所来何事?” 端木凤阳此时无心品茶,听闻柳林客问言,急忙回道:“晚辈听闻柳家主乃鸿儒硕学,在诗词方面造诣极深。正巧我也对诗文有所薄见,此番来往金陵游历不易,便想向柳家主请教一二。” 端木凤阳毕竟外出多时,懂识人情事故,若开门见山,直说是想寻柳清姑娘,恐怕人都还没见到,就被轰出府门。知晓柳林客爱好诗词歌赋,便想到投其所好,先交往一二,再提柳清之事。 文人平生最喜之事,莫过于同志同道合之人谈文说字。柳林客听闻端木凤阳也是爱好诗文,心中惊喜交加,急声问道:“此话当真?” 端木凤阳诚恳道:“千真万确。” 柳林客不由身子前倾,抚摸胡须,含笑道:“端木公子可有诗作让老夫品赏品赏。” 习文十余年,诗作倒是不少,但此时想到有望面见朝思暮想之人,心神恍惚,思索半天只记起了那首幼时所作,名动汴州的《瑟瑟》。 “黄裳锁髻顾自行,十方漂沦转宗陵。沧海月明长天寄,问君何还一清明。”端木凤阳出口吟道。 说罢,还不忘补了一句:“此诗名为《瑟瑟》乃晚辈幼时所作。这些日来事务繁杂,诗作忆起不多,还望柳家主见谅。” 柳林客轻轻挥手,示作“无妨”。 初听“黄裳锁髻顾自行,十方漂沦转宗陵。”两句,便知此诗以清明为题,前两句乃描写清明行人来往祭祖之景,虽是文字不俗,却也无出彩之处。 又听“沧海月明长天寄,问君何还一清明。”两句,柳林客双眼才闪过一丝光亮。尾字点题“清明”,后半段情绪升华,融情于诗,情景相互映衬,也是不俗。 柳林客颔首轻笑道:“幼时能写出这般诗句来,属实不易。” 这名动汴州的《瑟瑟》在柳林客口中只担得起“不易”二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夸赞之词。毫无汴州文坛大家评判的“惊艳至极,妙笔生花。” 如此便能看出江南文人造诣要高过燕北一大截,更何况柳林客曾称“江南第一雅士”。 端木凤阳虽心有沮丧,但还是面色未曾显露,轻笑道:“多谢柳家主夸赞。” 柳林客又与端木凤阳说道了几处此诗中不足之处,尚待改正。端木凤阳皆是洗耳恭听,谦虚回应,如此态度也是博得柳家家主好感。 第一百零一章 心结解开 柳林客曾号为“江南第一雅士”谈吐不凡,博文广识,与端木凤阳谈天说地,所涉及知识极为广博,却竟是被其一一回应,发表意见。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学识,不愧为汴州端木世家子弟,柳林客对眼前这位年轻人颇是欣赏。平日在金陵所遇大多乃不学无术之徒,更不用说熟读经史子集,连文章大概都没看过几篇,只识依仗祖宗荫庇,大肆挥霍家产。 而今日端木凤阳却是举止文雅,谦谦有礼,一改柳林客对世家子弟的意见。 柳林客轻抚胡须,心中暗自叹到:若是金陵少年皆是有这端木凤阳半分风采,恐怕自己早是放心女儿出嫁。 端木凤阳自然难以洞察柳林客心中所想,见其若有所思,也不便出言打扰思绪,从桌上拿起那杯早已沏好的西湖龙井,慢慢品鉴。顿时茶香四溢,唇齿留香,悠悠不绝。 在与柳老家主半个时辰的交谈中,端木凤阳渐入佳境,适应环境,没有了先前入府那般心神忐忑。面色安逸,也可做到侃侃而谈。 “端木公子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实乃人中之龙。”柳林客含笑道。 端木凤阳谦逊回道:“柳家主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如此年纪所学恐怕不及您当年一半。” 这话倒是真话,柳林客年少成名,在二十岁早已是名动江南,无数古迹皆是留下挥毫提诗。不知多少达官贵人踏破门槛,只为求其诗词。 端木凤阳虽也有些文学功底,但与之想比,相形见绌。 柳林客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之时,从门外进来缓缓走进一名女子。 青萝裙边随风荡漾,体香流动,她虽称不上是世间绝色,却也美貌过人,宛若水莲,举动之间尽显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柔。 端木凤阳每次见她,都免不了一阵心神荡漾,世上无任何女子如她这般动人。 柳清入门之刻,自然是看到了那所坐的端木凤阳。 秀眉水目在他身上逗留片刻,便是移开。盈盈走向家父柳林客身前,欠身行礼。 柳林客生平所傲有两事,一事是身怀八斗之才,另一事就是有得这么个美貌才学兼得的女儿。 他见到柳清,心中也是欢喜,轻轻点头,回应行礼。接着又向端木凤阳引见,笑道:“此乃小女柳清。” 柳清乃大家闺秀识得礼数,听到父亲此话,转过娇躯,对着端木凤阳微微欠身,行了个万福。 端木凤阳见状,丝毫也不怠慢,急忙从木椅上起身而立,对柳清抱拳作揖回礼。 柳林客见到二人对礼之状,欣慰含笑,对柳清柔声道:“这公子乃端木世家大公子端木凤阳,端木公子才学过人,对大家著作有独到见解。” “这些年从未曾听父亲夸赞过哪家公子。”柳清回道。声音带有淡淡本地方言特色,又甜又嗲,动人心魄。 柳林客说道:“不是爹爹严苛,是金陵那帮世家小子实在经不起夸赞之辞。” 话音刚落,猛然间想起了城中巨擎上官世家,又补了一句:“上官世家有几个后生倒是不错,不过也只是在武学上有点造诣,对文学却是一窍不通。” 柳清伸出青袖轻掩玉面,咯咯娇笑道:“爹爹此话有理。” 说罢,微微一顿,又道:“说来也巧,我与这端木公子也在街头有过一面之缘。” “哦?”柳林客惊异道。 柳清便将上官青云与端木凤阳街头对掌拼劲之事,于柳林客简洁说道了一下。 柳林客听得此事,面目不断变化,最后也是不由出言惊叹道:“那上官青云久负盛名,端木公子竟能与其力拼,实在令老夫叹为观止。” 端木凤阳淡淡道:“上官青云武功不俗,我虽与其当街对掌比拼功力,却还是难逃落败。此事不足为道。” “端木公子文学见解已是过人,这武功能达到如此境界实在难得,虽败犹荣。”柳林客大笑道:“文武双全之人,恐怕天下难有几人。” 柳清听闻此话,也是在一旁轻轻颔首,示作赞同。 端木凤阳既见柳清,也在柳家父女心中留下不差印象,便也再按耐不住,出言试探问道:“柳姑娘如此佳人,可有婚嫁?” 柳清还未回答,父亲柳林客就抢先一步道:“还未有。金陵那些所谓青年俊才,在老夫眼中每一个配得上清儿。” 端木凤阳心中稍稍有些宽慰,又道:“前些日子,遇到柳清姑娘与上官青云在城街结伴而行……” 对于柳清与上官青云之事,始终乃端木凤阳心结,久久无法化解,今日重提此事,心中又生彻寒。但他不得不提,不去道清说明,恐怕难以安生。 “端木公子多虑了。我与上官公子只是互为相识,再无其他关联。”柳清此话虽是说得不明不白,未做详细解释。但却也是给了端木凤阳心神安抚,瞬间不宁之感,减轻许多。 只要得此一话,便是心安。 此时,柳林客笑着详细说道:“上官青云苦苦追求我家清儿,一心爱慕。毕竟上官世家威名远扬,柳家势小也得罪不起,老夫便让清儿适当做些让步,以免两家关系受损。” 听闻此话,端木凤阳终是心魔化解,只觉心情舒畅,经脉痛彻,再无丝毫寒意。含笑无言,对着柳林客抱拳拱手,算作答谢告知。 他今日来这城西柳府,费尽心机,与柳林客谈天说地,只为得此答案。既然柳清与那上官青云无情爱之事,自己就是心满意足。 说来端木凤阳也是奇怪,他自身虽对柳清情深意厚,却碍于周婵绮之事而没有胆量去更进一步。但心中又极其不愿柳清与他人相好,想要留个念想。 三人又谈论半个时辰后,端木凤阳透过窗户看到天色渐晚,便起身告辞离去。 柳林客盛情挽留一同晚饭,端木凤阳虽是心动,但终究还是咬牙狠下心来回拒此事,以尚有要事为由,拜别而去。 端木凤阳走后,柳林客对女儿道:“你觉得这端木公子如何?” 柳清只是淡然回了一句先前父亲的评判:“文武双全,人中之龙。”再无他话。 柳林客见女儿模样,轻叹一声,缓缓道:“从其适才言论眼神中观出,这端木公子倒是对你有些好感。” 柳清未曾回应,不愿再谈论此事,行礼之后,也是离厅而去,只留下淡淡清香。 柳林客一人半倚在木椅之上,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自顾自笑道:“那端木凤阳挺不错的,值得考虑。” 第一百零二章 百岁老仙人 端木凤阳自柳府出来之后,步伐轻快,看着夕阳西下,只觉无限好,嘴角微微上扬,许久未曾有如此欣喜之色。 现在想来,也许只有上官青云才值得他重视,若是听闻他人与柳清有所交往,端木凤阳倒也不会这般心寒伤感。无论是柳家老家主柳林客还是柳清,皆是眼界极高之辈,寻常人等绝无可能入府作婿。也就是上官青云家世显赫,天赋异禀,才会引起端木凤阳的心慌。 回到周府中,顺道去客房探访张羡瑜。 如今距其比武受创已有近月时间,张羡瑜自幼习武,身体健壮,恢复速度极快,这也是超出郎中预料。虽只过一月,但已能勉强下床行走,活动筋骨,想必再有一月,应能尽数痊愈。 端木凤阳进入房中,正见张羡瑜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张麻布,细细擦拭长剑。 这把长剑如同张羡瑜第二条生命。近年来,跟随他南征北战,不知染上多少仇敌鲜血,也不知为张羡瑜挡下多少致命一击。 平日只道张羡瑜乃习武之人,做事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不知还有这柔情一面。双眼朦胧,小心细微擦洁剑身,不容其有一丝污垢。这模样,倒像是在洁净爱人玉颊 张羡瑜听闻脚步声,也不抬头,动作依旧,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你来了。” “我来了。”端木凤阳回道。自一旁拖来一把椅子,在他身旁缓缓坐下。 看着张羡瑜一丝不苟清理长剑,端木凤阳调侃道:“羡瑜兄,近些日来不曾练剑,可是手痒了?” 张羡瑜抬起头来,含笑道:“端木兄所言不假,我习惯了日日练剑,一日不练就觉身体乏空,心神不宁。自从一月前被上官青云大伤之后,就已未曾触碰此剑。郎中千叮万嘱莫要练剑,以免伤势复发。我自然不敢不从,只能摸擦,减缓心中欲望。” 师傅李长歌号为“剑仙”,徒弟张羡瑜称作“剑痴”再合适不过,对剑道追求至此,世间少有。 张羡瑜思索片刻,抬头又道:“前些日,在床上疗伤中隐隐听闻下人议论端木兄与上官青云于金陵长街,比拼掌力,可有此事?” “是的,那日我与青书闲步逛街恰好逢见山官青云,他记恨我曾在上官府邸练武场突袭打了他一掌,便执意要与我对掌比劲,挽回些颜面。” “结果如何?” 端木凤阳说道:“上官青云确实了得,我武功不如他。最终是被夏慕白老前辈出手化解矛盾,才得以脱身。” 听闻此话,张羡瑜身子一抖,放下手中长剑,急声询问道:“夏慕白?可是那铁杖罗刹?” “正是。” 张羡瑜难掩惊异之色,叫道:“她老人家怎会现身金陵城?又怎会去理会你等小辈之间的比武?” 端木凤阳双手一摊,说道:“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听闻夏老前辈说端木世家曾有恩于她,才会出手相救。” 张羡瑜此时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提起精神,双眼泛光,说道:“端木兄真是好福气,竟然能遇到这般传奇人物。” 夏慕白成名之时,李长歌还在娘胎之中。她是那一代所余不多的硕果,征战断魂崖,讨伐魔教。在当代武林人士眼中,自然是传奇存在。 端木凤阳含笑道:“夏老前辈年过九十,身子依然硬朗,武功不减当年,也是羡煞旁人。” “常人所说年长体衰,也是未必。武当派张天师年近百岁,还矗立武道之巅。”张羡瑜却是对端木凤阳话语,有所不认同,出言回道。 提起这位老神仙,张羡瑜不禁眼中泛过一抹遗憾之色。当年不远千里迢迢来访武当山,只求能亲眼一睹这位当世仙人容貌。奈何来的不凑巧,正值其闭关修炼不出,最终也是未能得偿所愿。 端木凤阳点了点头,答道:“此言有理。” 若自己在这等年纪,还能有如此健壮体魄,也满足了。 市井百姓能活到六七十岁已是不易,一国君主帝王即便求丹问药,寻神访仙,也难过八十。但江湖高手,却能到达近百年纪,如此差距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传闻前朝大汉曾有一位老仙人,年愈二百,仍是行动自如,走路生风,足足经历了七朝帝王。端木凤阳在习武之前,只道是民间传言,不可为信。而今日重视此事,倒也可能。 就这武当派张天师,擅调息养生之道,身强体壮,且终日与行云仙鹤为伴,住宿钟灵毓秀之地,心旷神怡。这样下去,活个一百多岁,应是不成问题。 说到此处,张羡瑜也是不由发笑,咯咯笑个不停。端木凤阳见状好奇,便出言问其为何突然发笑。 “提到这武当派,又是难免想起了那小道士黄一章的种种,有趣至极,可笑可笑。”张羡瑜笑回道。 端木凤阳闻后,重忆旧事,也是随之一笑。 当年在武当山留宿的日子,张羡瑜没少刁难黄一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立下威信,经常使唤这小道士干些杂七杂八之事,累得他整日有气无力。 最后黄一章不仅没有怨言记恨,反倒在离别之际生出不舍。那送行的门派弟子中,就属他哭的最恨,一把鼻涕一把泪,让张羡瑜保证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 回望过去,恍如昨日。 忆起那倒骑青牛的小道曾说过“冥冥之中,太虚作缘,其聚其散,游空难料。”缘分这东西,摸不着,说不清。 若是有缘,自然会有重逢之日。 端木凤阳从张羡瑜房中走出,夜景阑珊,微风吹过树丛枝叶,沙沙作响,不时也能听到从中传出一两声清脆虫鸣。 回到房中,用饭过后,盘腿修炼。 柳清之事了却后,心魔也暂且抑制,不再坐卧难安,一味思念。虽是心中相思不断,却也能将其埋在深处,不去挖掘。 只将这份情谊藏起,自顾淡淡伤感。 端木凤阳轻叹一声,运转内力,坐定入神。真气于周身流转运作,吐纳规律对等,渐入佳境。 第一百零三章 北斗神教造访武当 大燕朝堂崇佛压道,境内兴建佛寺,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之数,其中不乏少林寺、白马寺、灵隐寺等名声古刹。 每至年初岁首,燕帝就会特派朝中一品官员前往嵩山少林寺祭拜社稷,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久而久之,全国上下也随之掀起拜佛之风,谁家想求个大胖小子,考取功名,往往会到地域名刹,上香礼拜。 至于道教,如此比较,就显得相形见绌。在大燕,提起境内道观,思来想去,也只能想起武当派这一处道家祖庭。 此态对于那些武当道人,只是淡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此香稀客寡,反倒是无须同大燕佛教那般百寺争鸣,整日论法讲释争个不停,都声称自己乃真正佛门正统。 道教败落之由,众说纷纭。历朝帝王都好求仙问道,大批派遣特使前往海外搜寻蓬莱灵山,祈求长生不死之法。而道教道士善于炼制灵丹妙药,也顺了这长生喜好。 但这武当派却不慕权贵,对于朝廷动辄数千金为十八罗汉重塑金身,仍是不为所动。武当山横越百里,草木茂盛,物资丰富,且道士清心寡欲,整日粗茶淡饭已然知足,根本无须朝廷赏赐金银。 主动进奉丹药之事,想都不用想,从来没有。 就连燕帝盛情邀请掌教张天师入朝讲论养生之法,也被其以“年老体衰,身子骨禁不起折腾”为由,婉言拒绝。 “年老体衰”,这般牵强之辞,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张天师虽说活了有一百岁,但至今走路生风,满面红光,不说壮的像头牛,也差不了多少。 燕帝能从先帝九子之中脱颖而出,坐上这金龙宝座,自然非愚笨之辈。既然武当派如此不识抬举,那便不再多求。转而大兴佛道,兴建寺庙,将那武当山的香火挤压大半。 这才有了今日“十里一佛寺,千里不武当”之景象。 如今,武当当代掌教张俊张天师闭关不出,门派上下之事全数交于大弟子宋之昂打理。私下有人议论,看这形势,下届武当掌教八成就该是宋之昂了,到时候见面也得恭敬尊上一句“宋天师”。 宋之昂本人却对掌教位置无半分觊觎之心,能为师傅分忧已是幸是,什么“宋天师”从来没去想过。他一心追求武道,只想将心力全数用于求武之上,剑道登顶乃毕生所愿,权势之事,不过过眼云烟。 此时,宋之昂正于门派紫竹林中练剑。 只见其手中长剑八尺环绕红光,顺势一剑斩出,陡然红芒乍现,掀起阵阵热风。前身数十根紫竹应声倒地,被这一剑砍断,细叶四飞。 “长虹垂云”乃宋之昂,成名绝技,当年能击伤上官世家老祖上官鹏举,全凭此招。 今日一剑“长虹垂云”斩出,声势浩大,火风席卷呼啸,于林中狂舞,根根紫竹叶残枝断。 宋之昂见状,也只是摇了摇头,这般威力还是未达到心中预期。若是只停留在如此境界,怎能与天下剑士天骄争锋? 远远不够,还需再练。 他又握了握手中的剑柄,虽然浑身已是汗水浸透,但丝毫不曾阻拦其追求武道极致之心。真气再涨,红光重现。 但一人突然出现,打断了其剑招。 师弟白越泽从远处匆忙赶来,气喘吁吁,眼中含有不安之色。 他疾速飞身到宋之昂身前,不顾气息不平,急声叫道:“师兄,不好了!山门外有些状况,还请赶紧与我一同前去。” 宋之昂虽不喜练武被人扰乱,但此时为紧急之事,他将“长虹剑”收归剑鞘,提起真气便于白越泽一道同去山门。 途中,宋之昂出言询问:“白师弟,山门外突发何事?若是嫌人手不够,我等可再喊些门中弟子一同前去。” 白越泽闻言未答,只顾赶路,过了半晌才回道:“够了够了,你一人就够了。” 此话说的让宋之昂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为何事? 若是门派弟子内斗,凭白师弟在门派声望威严,也可轻易化解。倘若有人寻衅滋事,寻常人等,白师弟一人也能对付,也无需劳请自己。况且此地乃武当派,也没人有胆敢在武当地界造次。 二人来到山门外,不远看见一大队悍壮人马驻留不动,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这批人马观其面色体魄,气息绵长,皆是习武之辈。为首几人更是不俗,其中三人身披白袍,面戴青铜面具,身后绘有北斗七星图案。 宋之昂见到这三人,心中惊异万分,自顾自想:北斗神教平日与武当派毫无往来关系,今日怎得兴师动众,一次来了三大星君! 他此时毕竟乃武当代掌教,虽是心神不宁,但仍然面露笑意,平日冷漠对人惯了,今日一笑倒是有些不自在。飞身迎去,对着三大星君,拱手作揖,说道:“北斗神教三大星君齐临我武当,如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那三人之一的摇光星君见后,也不回礼,声色硬冷道:“你就是武当派张俊大弟子宋之昂?” 这人怎得如此无礼!江湖中人谁人提起张俊,都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句“张天师”,此人却是直呼其名。且对于行礼,置若罔闻,不但不回礼,还上来就直接问题。 宋之昂虽有些不悦,但此时声关武当名誉,不显恼怒,淡淡回道:“正是在下。” 那摇光星君听后,没有回言,却是对着百步远处的白越泽道了一句:“很好很好。” 宋之昂不知此话何意,回身去看自己的白师弟,见到白越泽面显尴尬之色,对其苦笑两声。 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宋之昂就突然感觉身前窒息威压扑面而来,急忙回身查看,正看见那摇光星君竟是对着自己一拳打来。 此拳速度极快,并完全在宋之昂意料之外,转眼间一拳打在胸脯之上。 拳中劲力全出,宋之昂胸脯略有凹陷,宛若离弦之箭,直接被打飞而出,撞在山石之上才勉强停下。 北斗星君武功登峰造极,若是寻常武林人士,估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翻在地,不死也得重伤。但宋之昂非同常人,他乃武当派掌教张俊大弟子,身体历经千锤百炼,坚比钢石,难以摧损。 即便如此,硬生生受了这刚劲一拳,也不好受。吐出一口鲜血,强忍内伤,摇晃起身站立。 换做他人,应是要问个原由,为何不分青红皂白见面就打? 但宋之昂却不作这等无用之功,你要战,我便战,无需理由。胆敢侵犯我道教祖庭,管你是何方神圣,一剑斩之便是。 背负长虹利剑出鞘,火风凛冽冲天,缠绕周身旋转,热浪滚滚而起,灼烧方圆地面。 第一百零四章 长虹剑主身死(求票求收) 此次北斗神教星君一下来了三人之多,摇光星君、开阳星君与天权星君。三人皆是纵横武林数十年的好手,内力雄浑深厚,世间罕有。 面对百步之外红光遍体的宋之昂,根本就不放在眼中。莫说此时他已挨了摇光星君一记重拳,五脏受损,即便其鼎盛之期,三大星君也不曾畏惧半分。 摇光星君真气一提,飞身腾跃而起,赤手空拳迎上这位武当掌教天师的大弟子。天权与开阳两大星君真气爆出,随其身后而上,同样也是不曾携带兵刃。 当世的四大高手,瞬间缠斗在一起。 宋之昂对上一人已然吃力,今日以一己之力直接迎战北斗神教三大星君,更是难以抗衡。刚一交手,便使出了“长虹垂云”之式。 只见他腰身下沉,火风乍起旋转,剑身萦绕赤芒,剑势通天。武当武功以棉柔为主,宋之昂却是一改其风,这招“长虹垂云”不仅刚强,且霸道至极,聚全身真气于剑身之上,力求一招必杀。 火风斩出,噼里啪啦作响,那三大星君蓦然只觉热浪滚滚扑面,也不敢托大,齐身退后一步,内力突爆,三股真气合为一体,圆转相通。三人齐力,将那火舞旋风直接破去,未受丝毫损伤。 宋之昂见这蓄力一招被轻易化解,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改刚霸剑道为柔软剑法。手中“长虹”剑一抖,身体放松,使出武当派本门武功“太极剑法”。 面对这三大高手,若是只一味硬拼,绝对无获胜可能,只求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绝境逢生。 宋之昂气势全改,剑招轻灵柔和,绵绵不断,重意不重力。此时招数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心中有剑,就挥洒自如,全凭意念控制。 三位星君见宋之昂以柔代刚,也未放在心上,毕竟实力相差悬殊。三人劈掌而出,招招有劲,以自身浑厚内力作引,支持蛮力相对。 宋之昂剑招厚重,如同大江大河,滔滔不绝,一招既出,另一招随之接上,绝无中断之意。 说来也是奇怪,三大星君全力出拳,却是未曾将其降服镇压。宋之昂身形轻捷漂逸,游走其中,过招近二十,仍不显颓态。 一招平剑砍出,遇拳便挥拨卸力,不去硬拼。如此境地,宋之昂内力根本跟不上供给,珍贵非常,不到死境绝不硬拼真气。 宋之昂穿身而过,无意余光瞥见白越泽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四人交手,无动于衷。心中恼怒道:如此危难时机,白师弟不来相助,反倒无所事事在旁观战。不禁叫道:“白师弟,莫要发愣了,我敌不过这三个歹人,快来相助!” 此话一出,换来的却是白越泽弱弱回言:“我武功低微,参战乱打一气,反而扰乱师兄剑招。” 宋之昂听闻此言,心神一紧,手上动作未免有所停滞。被那开阳星君瞅中时机,一拳打在腹部。拳内真气顿时爆出,砰的一声巨响,宋之昂身子震退三四丈,鲜血狂喷不止。 他咬着牙,回首对那袖手旁观的师弟白越泽道:“我抵挡不了,快去喊师傅出关!” 白越泽听到这话,依然无动于衷,头转到一侧,所幸不再去看这位同门师兄如何惨状。 此时,宋之昂也是看透了,平日朝夕相处的师弟在危难之时投敌了! 心中一股寒冰痛彻,难忍刺痛布满,八尺之躯不住颤抖,手中紧握的长剑也不听使唤,几欲脱手掉落。 此时,从那一大队人马之中,传来话语:“宋大侠已经如此模样了,你三人别再磨磨蹭蹭,抓紧时间送他归西。” 此话声音朗朗,字语沉稳,夹杂真气而出,语调平淡却是直入人心,这等功力举世罕有。 宋之昂闻语骇然,先前一心只放在那北斗神教的三大星君身上,也没有留意过他人。未曾去想,这队人马之中,竟还藏匿着如此巅峰高手。 此话一出,那平日目中无人的三大星君脸上却是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三人不再停留,皆是大喝一声,三道龙卷真气席地而上,直通九重天际,顿时天中流云炸散而开,这才是北斗神教星君的真正实力! 宋之昂苦笑两声,双眼茫然无神,喃喃自语道:“我命休矣。” 三道如同山岳般的威压瞬间而至,三大星君全力出手,势同惊雷,快如疾风,还未反应过来,劲拳已是重重地打在肉身之上。 狂风呼啸大地,真气对碰,残星四溅,周边受余波影响,山石寸寸崩裂开来,无一幸免,脚下也是自中间撕开一大道裂口。 许久,通天真气散去,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那位举世闻名,武当派下一任掌教天师“长虹剑主”宋之昂正躺在泥泞土地之上,全身骨头碎断开来,经脉全损,七窍流血不绝。 他双目圆睁,脸露愤怒之色,死亦不瞑目。 本想以余生去归隐山林,不再理会世间凡事,问求剑道顶峰,了却今生所求。却是被这行不明不白的来人杀死,又被师弟不明不白的背叛陷害。 即便是入了黄泉奈何桥,也不会甘心。 “长虹剑主”宋之昂,卒! 那先前说话下令的黑袍男子缓缓走到宋之昂尸体之前,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身下沉尽,足足停了数息才缓缓起身。 “宋大侠,得罪了。” 一代大侠,就此身死。世间再无“长虹垂云”。 那黑袍男子面在阴影之下,不见脸色表情。他对着不远处那位宋之昂的师弟白越泽招了招手。 白越泽对于此人,不敢如无视师兄一般不理,见到招手,不及思索,直接疾步跑来。他心中对此人畏惧万分,身子下伏低低的,尽显卑态。 只见那黑袍人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递了上去。白越泽不敢怠慢,急忙双手齐出,小心捧起这把匕首,身子依然低伏不改。 “去吧,做你该做的事。”黑袍人轻声说道。 白越泽再深深鞠上一躬,恭敬道:“遵命。”即便对于师傅张天师,他也不曾如此卑微模样,也就是对于此人,唯恐惹其一丝不悦,自己就性命不保。那人就算柔声细语,在他听来,也是字字狠话,如刀似剑,直捅入心中。 白越泽将匕首藏于身上,从地上捡起师兄的遗物“长虹剑”后,告辞先行离去。 足足远去几里,才敢松上一口气,此时背脊已然布满密密麻麻汗珠,皆是适才与那黑袍人短短两句对话时所生。 第一百零五章 宁在山巅死,不苟低洼活!(求票求收) 两仪殿位于武当派后山树林深处,修篁森森,绿荫遍地,因其建的闭塞,平日少有弟子来往此地。 武当掌教张天师在两仪殿闭关静修,就是瞅着这地方曲径通幽,少有人迹,以免打扰。武当派众弟子知晓掌教闭关修炼,自然也不敢靠近,远远躲着走。 掌教天师修炼一年有余,仍无出关之像。 只见此时,二弟子白越泽施展轻功穿梭密林,拾级而上,来到两仪殿正门前。 望着这在门派建筑中并不算高耸的殿堂,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压抑,他顿了顿脚步,终究还是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白越泽急步进殿。殿中宽阔敞亮,只有四角摆放青铜香炉外,再无他物。大殿中央一青衫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之上。 这老道生得鹤顶龟背,凤目疏眉,用“仙风道骨”一词诠释样貌再合适不过了。虽是年有百岁,却依是面色红润,不显老态。 这青衫老道听得门开人来,缓缓睁眼。 见得二弟子白越泽立在面前,满身沾染尘土,神色焦灼。 那白越泽奔到师傅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叫道:“师傅,不好了,大师兄遭遇不测了……”说罢,将手中那柄浸透血水的“长虹剑”双手捧起,递于张天师看。 这武当掌教张俊猛地听到这个噩耗,胸中大震,定了定心神,颤抖着手将那柄“长虹剑”拿起打量。 不错!此剑正是爱徒佩剑。 宋之昂生性痴剑,无意中得此宝剑,爱惜非常,平日不离左右,即便师弟想要观赏一番,都冷漠回绝。今日,白越泽带剑而归,定是有所变故。 白越泽将长剑交于师傅后,伏倒在地失声痛哭,久久不起。 张俊张天师眉头紧锁,将爱徒遗物“长虹剑”死死握于手中,对白越泽道:“之昂是何人所害?” 那白越泽跪在冰冷青石板上,哭声极大,直冲殿顶,张天师问话被其轻易掩去。 张天师双目黯然,轻叹一口气,心中想到:这师兄弟二人毕竟朝夕相处数十年,感情深厚,师兄遇难,师弟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此处,他便弯下腰来,伸出手去扶弟子起来说话。 在瘦弱手指刚刚触碰到弟子肩部之时,白越泽猛然抬头,不知何时手中现出一把匕首,用尽全力直插张天师小腹。 这变故来得突如其然,即使张天师武功纵横四海,内力浑厚至极,也不曾料到这先前伤心欲绝的弟子竟会对自己偷袭。 只一瞬间,匕首就没入小腹之中。 张俊毕竟修炼百年,反应及时,提起一脚将白越泽踹开数丈远。脸白如纸,急忙运转功力,欲止住伤口。 但这匕首刃处早已侵满毒液,在数息之间迅速扩散开来,此毒乃提取五毒之精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力求一刀必杀。 纵然张天师武功出神入化,也难以轻易化解此毒。此时事态紧急,他闭目运功,真气流转而出,只愿先遏制毒性蔓延,他日空闲之时再作解读疗伤。 那白越泽虽挨了张俊一脚,但事先早有准备,体内真气有所防护,在地上滚出数丈之远卸去力道,不至于即刻直接丧命。 他此时内脏受损严重,站立不起,趴在冰冷地上。看着远处师傅狼藉之态,面目狰狞,嘴角扬起,不知是喜悦还是恐惧。 自己虽与宋之昂皆为掌教天师弟子,但待遇是完全不同。宋师兄那般武痴,不识道法精髓,整日只知于紫竹林中修炼剑法,却深得师傅喜爱,闭关期间令他处理门派事务,为今后升任掌教做足准备。 再反观自己,《太平经》《通玄真经》《道德经》等道家名作经典无一不通,修道多年,思悟高深,却未曾得到师傅半分看重,只得了个辅佐师兄治理的位分。 也幸好上天眷顾,令其无意中结识北斗神教。通晓其计划后,多日神情恍惚,内心纠结,再三思索,终是决定下这步险棋。不成功,便成仁!掌门让那个武痴来当,白越泽心中千万个不服。 就在此时,听闻门外传来繁杂脚步之声,接着木门就被人用真气破开爆裂。 张天师随即缓缓睁开眼睛,注视那帮来人,沉默不语。 来人乃那先前武当山门外击杀宋之昂的黑袍人与白袍铜面的北斗神教三大星君,身后跟随数十名武功不弱的随从。 那黑袍人见到张俊,向前跨出一步,双手作揖到底,恭敬说道:“晚辈拜见张天师,今日见得这大燕武林泰山北斗,乃实乃大幸。” 张俊面对数名江湖高手,虽被弟子暗算,剧毒攻身,但面目不显丝毫畏惧。淡淡对那黑袍人道:“你是何人?” 黑袍人答非所问,自顾自道:“再过不多时,武当派上下弟子应是要被屠戮殆尽了。” 此言一出,张俊神色大变,再无法保持平淡如水,不住咳嗽,体内毒素也隐隐有冲破阻挠,蔓延之势。 那黑袍人话中带有笑意,说道:“张天师无需焦急,您马上就会去地下陪伴他们。” 话音落后,挥了挥手,身后数十名随从与北斗神教三大星君得令后,齐身奔向张俊,将其团团围住。 各自真气爆出,霎时殿内青石板出现道道裂缝,尘土飞扬,房顶铺盖瓦片也随之不住掉落,砸在地面上碎开。 那黑袍人在一旁负手不动,嘴角上扬,饶有兴趣地看着被死死围在人圈之内的武当掌教张天师。 大燕江湖的顶尖人物又如何?不还是如同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啪的一声,一片房瓦落地破碎,众人不约而同一起出手。千百真气交杂在一起,粗细不一,如同龙蛇飞舞混杂,白芒缭绕呼啸成风,袭向中间的张天师。 张天师不去硬拼,避其锋芒,提起真气纵身一跃,将手中“长虹剑”剑尖朝上,青罡爆出,直接冲破两丈多高的屋顶,跳出了两仪殿,在房上留了一个大窟窿。 那数道真气于中间碰撞相击,放出雷鸣般巨响,地上铺设的青石地砖被真气余波整个掀翻而起,露出下面的泥土。 众人见到张天师一跃两丈余高,直接跳出了两仪殿,也是顿时傻眼,面面相觑,但很快便稳下心神,纷纷追出门外。 两仪殿前有一大片平整空地,空地之后乃茂密树林。 众人出门之后,发现张天师并未逃离此地,而是在空地伫立,手拿宝剑,静静等待敌人追出。剑尖寒芒萦绕,肉眼可见,张俊虽无真气暴涨,却是带来一股巍然冲天之意,气概浩然。 当年剿杀魔教之时,尚未退却半分;今日遭逢武当百年未有之浩劫,也不曾逃离一步。 宁在山巅死,不苟低洼活! 张俊这位百岁老头儿低声呢喃道:“十年没有出手,世人也许都已忘却了武当天师的威怒。现在,就连北斗神教这群杂碎也敢在武当派地界撒野,不可饶恕……” 第一百零六章 百年未有之浩劫 老天师手臂一压,握中“长虹”下坠,体内的雄浑真气源源不断喷涌而出,尽数注入剑身。这把绝世名剑也随之跟着颤抖,发出鸣吟之声。 真气于其周围荡漾出圈圈光印,看似柔和如水,实则暗藏凌厉锋芒。 武当掌教张天师任由长虹在手中抖动不止,心从手剑,双目开明,猛地爆出两**光。将长虹剑举过头顶,向那众人方向劈去。 剑气纵横,一剑上青天,寒罡爆出,势不可挡! 地面尘土飞扬,那北斗神教众人见状大惊,纷纷飞身闪躲。 这道剑气长有数丈,天河垂汉,所到之处,大地寸寸崩裂。有些危及躲避之人,被一剑穿透身体,直接不堪重锋撕裂而开,留下了漫天洋洋洒洒的血雨腥风。 剑气直入而斩,无人可阻拦其势,连斩数人之后,余波击在偌大的两仪殿主身之上,四根顶梁大柱登时断裂两根。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栋在武当派耸立了百年悠久的大殿终于支撑不住,大半边倾塌倒落,碎石断瓦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再难认清其原貌。 殿倒塌落荡起的尘埃飞入空中,遮天蔽日。 一剑之威,竟恐怖如斯! 张天师只一剑,就连杀数名高手,并将那两丈余高的两仪殿直接崩塌斩断大半。这根本就非人力所为,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斩出如此威势? 北斗神教摇光、开阳、天权三大星君此时面面相觑,背后均是冒出一身冷汗。虽彼此皆是当世一流高手,但无人敢说能有张天师这般高深内力。 这位活了一百岁的老神仙果然不容易对付,今日虽是三大星君同临武当山,恐怕也将有人要永远留在此地,埋骨青灰。 那黑袍人双脚轻踩在大殿废墟之上,遥望风采正盛的武当张天师,沉默不语,也不见其脸色如何。 武当掌教天师,至当代张俊张天师,已传有一十三代,纵观这一十三人,无一庸手,皆是当世可道无敌。降妖除魔,以正道法,救黎民于水火,卫天下苍生于安乐。 自张俊从围剿魔教奄奄一息的师叔手上,接过掌教重担之后,便一心向道,严于律己,以德待人,广扬武当声名。 今日不幸,武当派遭逢百年未遇之浩劫,张俊作为当代武当天师,自然首当其冲,站在最前面为宗门抵挡一切屠戮。 谁若敢犯我武当,那就先有作剑下亡魂的觉悟! 张俊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无人可撼动。他单薄瘦弱的身躯挺立而战,满头白发凌乱随风飘扬。就这么一个老头子,对立数十人之多,此时却无一人敢上前迈出一步。适才那一剑之威众人在心中已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这就是千古武当掌教,张天师! 只见那黑袍人冷哼一声,一脚踩塌两仪殿断壁残垣,轰的一声借力飞出,疾身直奔向张俊。 一刹那便来到了张天师身前,大喝一声,寒冽真气呼啸,罡风腾挂而起。他提起一掌,毫无花里胡哨,直出一掌打向这位堪称无敌的武当派老掌教。 张天师先前扫视北斗神教帮众之时,便已察觉到这黑袍之人内力深不见底,难以洞测,恐怕是来者之中武功最强者。 如今对手,自然不敢小觑。长剑回撩后身,左手顺势发力打出,也不避其锋芒,迎上那来袭之掌。掌风呼啸,猎猎作响。 老天师一脸冷笑,竖子后辈岂敢在老夫面前撒野?可笑至极!以左手为掌迎你右手,足矣! 两掌相交,两者真气顿时爆出高涨。那黑袍人身上黑袍被罡风撕裂破碎开来,惨不忍睹,衣袖也被真气震碎散落,露出其嫩白水润的肌肤。 二人同时受震后退,噔噔噔皆是退后十步才稳下身子,这一对掌,平分秋色! 张俊手掌不知何时结满了大小冰晶,些许掌中经脉也已冻结。他急忙运功疏通堵塞脉络,并将手上密密麻麻的冰晶尽数震落。 这人到底是谁?怎会如此阴寒武功! 反观黑袍之人,虽是外袍破碎殆尽,再难以掩盖身体,但在刚才的对掌之中并未伤及内身,依然真气充沛。 他索性将那身惨不忍睹的黑袍扯去,露出真容。 金纹玄衣,巨大的白色披风呼烈作响,腰间代表其身份的五枚连串一起镶金玉环清脆碰撞,发出悦耳铃声。 “五环金吾卫张阁,拜见老天师。” 张阁,五环执金吾!这黑袍之人竟是北周金吾卫! 张天师满脸难以置信,无论如何也未想到北斗神教为了一统江湖,竟然勾结起了北周金吾卫,作出如此卖国求荣的勾当。 他本以为北斗神教在武林中虽名声不佳,却还是知晓大义,明清仁理之辈,绝不会作出叛国之事。今日一见,也可算是认清了其真实面目。 他深吸数气,才勉强稳下动荡心神。张天师即便一向与大燕朝堂不合,多次回拒燕帝讲道邀请,却在大义面前也知舍身为国,今生今世最难容忍便是这投敌之人。 对面站立的执金吾张阁见此神情,也大致猜出了其心中所想,含笑道:“张天师无需惊异,这天下之事本就由利而起,我大周与北斗神教合作也是乃互利共赢,所图己求。” 张俊回道:“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又岂有叛国求利之理?” 张阁捋下一缕发丝,于手指中间轻轻揉捏,缓缓道:“为国为民,号头倒是喊得挺响,但也不过为了求个天下传颂的美名,终究说来还是为了一己。张天师这般无私为国,又有何益处?你那大燕皇帝能为您保下这武当派不倒吗?” 张俊闻言不语,面色凝重。 “张天师,我敬您乃武林北斗,也给您透个底。今日为了好生招待武当派上下几百弟子,除却上百北斗神教弟子,单是大周金吾卫便来了数十人。其中五环一人,四环一人,三环四人,两环以下二十余人。” 张阁目视着眼前渐现苍老颓色的张天师,心中莫名的喜悦,又道:“此时正有上百北斗神教弟子在武当派中大开杀戒。您放心,您那些徒子徒孙没一人能跑得掉。全体金吾卫皆是守在山门处,如遇来人,立即斩杀。” 武当派真正的顶尖高手,也仅有张俊与宋之昂二人,其余弟子虽是武功高强,却难以匹敌那四环三环金吾卫。也正如张阁所言,一但遇上,只有被斩杀屠戮的份。 张俊怒火中烧,再难遏制心中杀意,向前一脚踏出,将地面跺出一个大坑。提剑与张阁缠斗在一起,剑招变化莫测,攻势凌厉之极,一时间占了上风。 张阁只得运转体内寒气,施展“极冥封天寒”这绝世功法与之相斗,勉强稳下局势。 第一百零七章 千叶凌空 武当派掌教张天师与五环执金吾张阁,当世两大立于武学巅峰的高手相战在一起。 张天师毕竟修行百年,内功扎实雄厚无比,普天之下无人可敌。但好在张阁身负“极冥封天寒”此等绝世功法,寒气逼人直透肺腑,倒也能与之不分胜负。 转眼间,二人已激战上百回合,且彼此越战越勇,均是不显颓态。 张阁此次入燕武当之行也总算见识到了燕国武林真正的绝顶高手,纵使寒气尽出,也奈何不了对方丝毫。张天师以剑为攻,剑气纵横,终是胜于张阁赤手空拳,令其不敢正面硬接招数。 张天师招数精妙,一扫一刺间,剑气弥漫,浑然天成,威力早已超出寻常扫刺。青光荡漾,只觉千百条细小青蛇缠绕蜿蜒,青光肆虐,令人眼花缭乱。 剑开阊阖撼昆仑,三千青丝斩阎罗! 又过三十余招,张阁额头渐渐渗出汗滴。若非亲眼所见张天师被匕首刺入小腹,身中剧毒,瞧着这般出剑霸道生猛之态,还以为是养精蓄锐已久。 那毒乃自己耗费大功夫,从北周千里携来,为五毒之精提炼萃取而成,集毒中之毒。寻常人等倘若是沾染一滴,不出数息便会五脏俱腐,暴毙身亡。 但张俊体内武当道家心法讲求阴阳调和,轮转不息。他将那毒素阴寒以至阳真气死死压制,二者于体内相克相成。毒性被震缩于一处,迟迟难以侵漫发作。 北斗神教摇光、开阳、天权三大星君在两仪殿废墟堆下见到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也不禁瞠目结舌。 他们终究还是后辈,对于张天师认知只限于民间传闻,皆无真实见识过这位老仙人的武功。但张阁的可怕之处,三人却是深有体会,至冥极寒,冻裂金石,绝非三人可比拟。 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北斗神教摇光、开阳、天权三大星君终是六目相对,心灵相通,下定决心,一齐起身飞奔而去参战,为张阁分担压力。 张俊与张阁本是相衡之状,三大高手的加入一举打破战局。 张俊顿时只觉手上威压忽然加大几分,拳脚密密麻麻自四面八方打来。他应付不及,被击中数下,在青衫之上留下拳印脚痕。 张天师只得边战边退,闪身躲避,守大于攻,渐显败势。即便其修为百载,道法通天,此时以一人之躯迎战四大武林高手,也是难以应付下来。 四人见状面露喜色,纷纷加大攻袭力道,招招凌厉逼人,直取性命。 天权星君身如鬼魅,腾飞跃起,飞腿踢向张天师小腹,势大力沉,却被其横剑挡格,斜身倒退避过此招。 一击不中,只见那开阳星君从左侧闪身而出,瞬息之间连出五掌,手法迅捷无比。张天师大袖一挥震散前出四掌,久战不下,余力衔接不成,致使真气中断,被那第五掌印上胸口。 张天师霎时喷出一口鲜血,还未来及后撤,又被那执金吾张阁眼疾手快补上一拳,刺骨寒冰侵袭开来,体内毒性阴阳平衡被此拳打破,迅速蔓延开来,岌岌可危。 张天师暗叫不好,聚气余劲,奋起挥出一剑斩退四人之后,即刻运功吐息抑制体内传播毒素。 丝丝毒烟由天灵盖刺啦冒出,一番阳气运作,虽是将勉强其震压下来保下性命,却也耗费了过多精力,再无余劲与四人硬战。 张阁嘴角上扬,含笑道:“张天师,您若执意再战,恐怕到最后只能落个毒性攻心,死相狰狞可惧。不如就此收手,还可余下个天师仙颜灵容,供后世传道。” 张俊不屑此言,冷哼一声,用力抹去嘴角鲜血,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求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话音刚落,那垂死之身竟是重现白浪滚滚,狂风呼啸卷起沙石,一道金光巨柱直通天幕,彻地威势。张俊立于金光之中,白发潇逸飘扬,宛如琼宇天人。 他持剑之手轻轻松开,那把长虹剑竟是未掉落下来,剑身颤抖嗡嗡作鸣,像是有了灵智一般,于空中悬浮而定。 张阁四人见此玄妙神通,非人力所能,心中冒出一词,不约而同失声叫道:“御剑之法!” 曾听闻武当派掌教张天师身负御剑之法,可在百步之外取人首级,本以为其乃无稽之谈,不可为信,今日一见居然是事实。 张阁吞咽口水,心中自我安慰:张天师不过只有一把剑,即便会这传言通天彻地的御剑之法,也难成气候。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只闻张天师仰天大喝一声,像是打了个霹雳,声如雷震响彻云霄,体内真气随之再涨。 这本就为将死之身,怎会一涨再涨!莫不是用了什么秘术? 如此暴涨,自然非常理可言,张天师因此一涨,也付出难以估量的惨重代价。以气血为机,引罡风重起,助道气再涨。 随着气势暴涨,张天师身后的茂密树林百树此时大肆动摇乱晃。 狂风大作,穿林乱舞,树木摇曳,枝叶纷纷脱落下来,飘零四散,足有千万之数。 令人费解的是,那千万片落叶非但飘舞不落,且受真气浮空牵引,片片飞于张天师身侧背后。 放眼望去,张俊所立半边天幕皆是悬浮着大小密密麻麻的落叶。 千叶凌空,震撼至极! 张阁与三大星君皆是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识广博,繁杂奇异功夫均有面见。但今日此等壮观景象,千叶凌空,却是闻所未闻。 众人虽不知张天师费尽心思自树林中引来千片落叶是何用意,但见此架势,也能猜到此法绝俗非凡,威力应是骇人。 张俊双臂伸展,手掌朝天,掌心之中气机缓缓流动,引领悬空落叶。体内迸发出千丝万缕凌厉剑芒,奔流到海喷涌而出,直入身侧背后千万浮空落叶。 融剑入叶,以叶化剑! 张阁此时终于知道张俊不惜耗费全身气血,自茂林中引出落叶是何用意了。 既然无剑可御,那便以这飞舞枝叶作剑,千万落叶,便是千万锋芒。心中有剑,道心天诚,则万物皆可为剑! “好一个以叶作剑,好一个武当张天师,在下佩服。”张阁望向满天寒罡入体的落叶,不禁轻声自语道。 第一百零八章 万剑除妖邪,天师魂西归。 半边天幕之中,千叶凌空而定,剑气磅礴,落叶贯罡,片片锋芒直挺。 面对五环金吾卫及北斗神教数十帮众,张天师自知不敌,但也不肯就此罢休。临终拼去全身血命,使出这御剑之法,以叶作剑,来搏上一搏。 叶长三寸,剑气长三尺。 张天师脚下步罡踏斗,行云流水,周天星辰于步下运转,青衫道袍在烈风中呼啸狂抖。两手掌心朝天,真气在此之中暗波涌动。 只见他仰天长啸一声,身边圈圈悬空落叶顿时统一叶尖向敌。接着,双手向前猛力一挥,千百叶剑随之爆射,飞舞穿刺,如同蝗蜂过境般,遮天蔽日。 道法通天,万剑除妖邪! 这漫天落叶虽不及剑刃凌厉,却胜在量多。千叶齐射,即便是张阁与三大星君这种武林高手,应付起来也甚是吃力。一个不留神就被叶刃划破肌肤,留下血红伤痕。 落叶疾速飞射,瞬间十多名北斗神教弟子真气护甲被破去,直接洞穿外衣,刺入了身体,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张阁施展“极冥封天寒”,双手前推,将一波前刺叶剑滞空散去,化解叶中罡气。大袖顺势一拨,那叶剑皆数软绵绵飘落下来,再无剑魄,还作了寻常落叶。 千百飞叶终究是在疾速射杀中耗尽,只留下满地的破碎落叶。 张天师御剑之法已出,大口喘着粗气。本就是不惜借用周身气血方才使出这玄妙功夫,此时也是真正的强弩之末了,眼下仅余有身侧这柄悬浮的“长虹剑”。 再看张阁一众,二十余人北斗神教弟子遭飞叶射伤血流,射杀身亡的有十人左右。无论是北周五环金吾卫还是三大星君,皆是耗费大量气力,却也无妨大碍。 执金吾张阁此时目瞪远处身姿傲立的张天师,心中胆战心惊。他已经彻地怕了,本以为这武当派百岁老头中毒之后就不足为道,未曾想竟生了这么多变数。在战局即将分出胜负之前,又来了一招百步飞剑杀人的绝招。就这大手一挥,直接重伤数十人,斩杀了十名弟子。 张阁身为北周执金吾,统领金吾卫,也算是眼界广博,形形色色的武功高手,都有见识,但张天师这般不死不休却是头一次见着。 武当派张天师飞叶虽出,北斗神教余下弟子却是不敢放松警惕,真气涌出防护,双眼直勾勾盯着张俊身侧悬浮的那把“长虹剑”。 适才只是以叶作剑,便有惊人威力,长虹可是实打实的利剑,若是这一剑掷来,无论谁恐怕都逃不了洞穿身体斩杀的结果。 长虹剑散去真气浮托,正好落在张俊手中。他死死握着这最后一把杀人之剑,环视一周余下敌人。 张俊心中知晓,此剑一出,自己的性命将会随之而出,江湖中自此再无张天师名号。少了张天师,武当派将再无反抗余力,正如张阁所言,上下弟子恐怕会被屠戮殆尽,数百载基业毁于一旦,道教祖庭归于尘土。 这一剑,不是简单的一剑,它蕴含武林自此局势变换,携带着武当派数百弟子的性命。 突然,张俊枯瘦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挥臂猛然发力,终究还是将长虹剑掷出。 目标,北周金吾卫张阁! 一剑射来,携雷霆万钧之势,夹天师毕生修为,寒光破空,万丈光芒乍现,其势不可当! 张阁见着射剑方向是自己,头上即刻冒出豆大汗珠,腰身下沉双手寒气弥漫,“极冥封天寒”功法全开抵挡。 这可是张天师最后一剑,谁知道剑中蕴含了多少凌厉。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命都会搭在武当山上。即便张阁自认武功绝顶,但面对这一剑,也是不敢托大。 剑芒转瞬而至,张阁耳畔已然响起剑出破风之声。他无法预测接下此剑之后,是否还能站起,此时只能疾速运转“极冥封天寒”,力图多数化解剑中肆虐杀气。 在剑刺之时,那百步开外的张天师又手疾挥,长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是改变了飞道,方向侧转,直射张阁右方的天权星君。 此刻,张天师终是又使出了“御剑之法”! 若是此剑一往直前,刺向张阁,凭张阁的雄厚内力,且先前早已多作准备,伤不致死。但如果出其不意,临时改变剑向,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张俊最后使出了这招“御剑之法”,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迎风摔倒,趴在土地上,双目呆滞,已然气息全无。 张俊相战多时,若非百载修为勉强提起,恐怕半个时辰前就已暴毙身亡。 武当派掌教张天师,这位纵横江湖数十载的老仙人,终究是血气散尽,驾鹤西去,归于尘土。但死能在这武当派中,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张俊,卒! 那把射出长虹剑,无人能够想到张俊竟在中途又施展“御剑之法”,强行改变轨道。 天权星君本见飞剑杀向张阁,心神松懈,周身护体真气也散去大半,哪知最终竟是射向自己,自然反应不及。 剑滚惊雷,天塌地陷。天权星君只觉霎时心口一凉,飞剑爆射贯穿而过,将其钉死在身后两仪殿的倒塌墙柱上。 天权星君只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俨然是去见了阎王。血流顺剑滴落,尚且温热。 北斗神教天权星君,卒! 这一切发生太快,从张俊御剑到斩杀天权星君,总共不过数息。等开阳星君与摇光星君反应过来之后,这位平日朝夕相处的同僚已然暴毙身亡。 先是武当掌教张天师,又是北斗神教天权星君,前后数息,大燕江湖两大顶峰高手相继死亡,此像近十年都未曾发生过。 张俊一死,武当派再无可与匹敌的高手,仅剩下一些年纪尚浅的弟子,虽竭力反抗,却怎是久经沙场的金吾卫的对手? 一人又一人相继倒下,手上兵器叮当掉落,血流汇聚成河,散发阵阵腥气。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武当正派弟子,终是死于敌手。 两仪殿废墟之上,满身伤痕的白越泽强爬起来,耳边回荡着门派弟子的惨叫之声,双目呆滞无神。平时这些小道士围着自己,一口一个白师叔,亲切喜人。 他目的达成,冷落自己的师傅张俊身死,本应该欣喜才是,却只感到心中空落落的,未有半分喜色。 白越泽双眼闭起,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所幸不再去听不再去看。但即便如此,心中门派弟子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断。 他不禁自问道:“我真的做对了吗?” 第一百零九章 武当灭门 巍巍武当山,武当派在此开宗立教数百年来,历经风雨沧桑,挺立不倒,被天下公认为道教祖庭。 武当派弟子个个武功不凡,道心坚定,仁厚待人。在大燕江湖若是排位门派名次,武当派绝对在前三之列。 可就是这泰斗之门,却惨遭灭门之灾。平日祥和平静的庭院,到处可见激烈战斗遗留下的痕迹。地上青石板、墙角树干、围院墙壁皆是能见到不少兵刃砍斩、拳掌劈击的印记。 地上横卧躺着不少已然身亡的武当派弟子,身旁溅满血渍,折断的兵器深深地插在泥土之中。 三百六十级大理石台阶上,武当第一大殿紫霄殿也不再有往日金碧辉煌之色,彩瓦青转散落一地。就连那正厅供奉两丈余高的彩陶真武大帝神像,也被人推翻在地,从中摔断成两截,脚踏的五色灵龟身首异处, 真武大帝乃武当派历届供奉神灵,百年香火不绝,平日武当弟子若是靠近几分都被以“不敬”为由,免不了一通训诫,更何况推倒损坏这两丈高的威武神像。 可这尊风光无限的北极真武大帝像,今日却是被如同寻常泥人一般,顺手打烂倒地。众人来来往往从其废身之上踩过,也无人去在意是否亵渎神明。 瞧着昔日仙人洞天落了个今日房倒屋塌的惨状,恐怕那仙鹤白鸾也再不愿在此驻足歇脚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周五环金吾卫张阁,此时正坐靠在一个大石墩上,目睹眼前的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面对这一切,他内心无半分波动,武当弟子死活如何与其无关,脑海中仍念道着那张天师的道家神通。 强者得劲,张阁对于强者更是仰慕,那被一剑长虹钉死在墙柱上的天权星君,他未曾去理会。 反倒是缓步走到那趴地身死的张天师尸骨前,将身上破裂的白色披风扯下,盖于张俊尸身之上。做完这一切,才有所心安。 张阁对前来的金吾卫与北斗神教教众朗声喊道:“武当派弟子,务必围杀殆尽,万不可留下活口!” 可怜那开阳星君与摇光星君刚刚与张天师大战一场,气力所剩无几,同伴尸骨未寒,现在又被派去剿杀武当派弟子。虽是心有怨言,但面对这位北周执金吾,也不敢显露出些许不满之色。 张阁数次再三强调务必杀尽武当派弟子,倒不是他生性弑杀残暴,这一切都在为北周攻燕作准备。 今日张阁与张俊两仪殿一战,声势浩大,剑势通天,武当派弟子均有见闻。 如今金吾卫与北斗神教联合谋划之事,万不可让大燕江湖朝堂得知,否则将会遭举国讨伐,一切前功尽弃。 因此,才会下令杀尽武当派弟子来灭口。 张阁已是考虑好,将今日灭门武当之事全做北斗神教一人所为,与金吾卫无半分关系。如此而来,虽免不了在江湖中掀起巨浪,但也终究只是江湖门派争雄称霸之事,不会引得朝廷出手与武林人士联合讨伐。 一步一步利用北斗神教灭杀大燕武林名门正派,削弱其国家内部实力,此为张阁临行之前,王旸逍大将军亲自嘱托之事。 两国开战,良策神谋、兵强马壮乃一方面,高手坐镇又是一方面。军中训练万人如一,极难修出武功宗师,也只能在江湖中寻觅这般高手。 这燕国皇帝素来瞧不起武林中那帮莽夫粗人,极少招安重用。但王旸逍却是正与之相反,他极为重视江湖高手,不惜耗费重金许以高官来使其入朝。以至于北周武林过半人士在军中谋职,这也才有了今日雄霸天下的金吾卫。 日出到日落,足足一天,武当派数百弟子终是被歹人杀绝不剩。 北斗神教两大星君立于死人堆中,一身白衣早已沾满血渍。心中感慨万千,从未想过大名鼎鼎的武当派竟遭了灭门之灾,如今回望仍似在梦中。 北斗神教与金吾卫复命之后,张阁不太放心又提气施展轻功,绕着整个武当派游走一圈。发现确实无人生还之后,才下令众人收队离派。 来时人马,回时仅余三分之一,三环金吾卫战死两人,武当虽灭,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夕阳西下,在这队列后还尾随一人,正是武当派的白越泽。他全身无力,瘫倒在马匹上,双眼迷茫,实在不知今后何去何从,只得暂且跟着北斗神教离开此地,再想后路。 夕阳余晖之下,大小血泊映照闪闪反光,武当派庭院寂寥无声,山门两侧“一气三清道传九州黎庶,离龙坎虎修升万劫金仙”的对联仍是高高悬起,一切仿佛又归于了平静。 此刻,在死人堆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将身上压着的尸体推开。数息过后,只见一满身沾血的小道士从其中艰难爬出。 小道士被挤压过久,好不容易从死人堆中爬出呼吸到外界空气,大口喘气,半晌才气息趋于平缓。 他用力揉着眼睛,环视四周狼藉之象,断壁残垣,尸身如山。平日和颜悦色的掌教被歹人杀害,那些见面问号作揖的小道士们此时也只剩下来了一堆冰冷的尸骨。 哇的一声,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伤痛,武当派仅存的一名小道士黄一章嚎啕大哭起来,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哭声中夹杂悲凉之情。 口中反复说着“武当没了,武当没了……” 武当没了,他又能怎么办?黄一章不过是武当派一名寻常的小道士,平时参道放牛,空闲时趁着没人跑带后山摘些山楂解解馋,心情好了分些山楂给师兄师弟们一起吃。 他武功稀疏,即使身负灭门大恨,悲怒交加,仍是无济于事。即便再艰辛修炼几十年,恐怕也无法为武当派上下几百名弟子报仇,难以讨回个公道。 许久之后,黄一章终于是嗓子哭哑,再发不出声来。他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勉强起身,从一旁拾起一把破损较轻的长剑挂在腰间。 他打算先去武当藏书阁瞧一瞧是否余有功法武技书籍,拿走几本。之后离开此地,四处漂泊,浪迹天涯,勤修武功,来日有机会于武当派满门报仇雪恨。 心中有了规划,便不再在此伤心之地停留。极力强忍下悲痛,晃晃悠悠的离去,愈走愈远,身形隐没在夜色之中,不见踪迹。 巍巍武当山,悠悠武当派…… 第一百一十章 祸事传天下 金陵城 上官世家一处院落之中,上官鹏举正坐在桌案前,手中紧捏着一张信纸,青筋根根凸起,满脸难掩骇然之色。 扫过信纸所书内容,刹那间体内真气难以压抑,全数爆发而出,檀木架子上摆放的青花彩陶等瓷瓶受到影响纷纷倒落,摔碎成渣。 只听轰的一声,身前桌案竟也从中间断裂开来,木屑纷飞。 听闻房中巨大声响,那在庭院中晒暖的段九鼎还以为山官鹏举遭遇了不测。慌忙起身,一个呼吸的功夫便来到门前,提起一脚踹开房门,飞奔入屋,见到了这一片狼藉之状。 上官鹏举见到老友,苦笑两声,伸袖擦去额头上冒出的豆大汗滴,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句:“武当派被灭门了。” 听闻此言,段九鼎虽纵横江湖多年,但身子仍是不禁大震,前步急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武当灭门了,张俊被杀……” 武当灭门,此事若非是从上官鹏举嘴中说出,段九鼎打死也不会相信。 笑话!武当派乃武林泰山北斗,为道家祖庭所在,指不定何时冒出一两个不世之才,威震江湖。当代武当派掌教张天师更是道法通天,传说会那仙人神法“御剑之术”可在百里外取人首级,玄妙莫测,令人生畏。 段九鼎定了定心神,抬头问道:“是何人所为?” “据传信,是北斗神教灭的武当派。”上官鹏举回道。 段九鼎沉声道:“北斗神教……北斗神教确实有这本事。但若想灭绝武当,凭张天师那般通神功力,北斗神教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上官鹏举轻轻点头以示赞同,说道:“据消息,北斗神教有星君被张天师掌毙,但究竟是何星君?有几人?就不得而知了。” 段九鼎低头思索半晌,也未推论出个所以然来,说道:“北斗神教莫不是昏了头?不惜冒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灭门武当,这对它有何益处?平日也未曾听闻两派有何冤仇。” 听闻此话,就连这善于算计谋划的上官鹏举一时也难有头绪,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北斗神教那位当家天枢星君,我与其有所接触,此人心机颇深,步步为营,绝不会干些损人不利己之事。” 既然连上官鹏举都不知何因,段九鼎也不再去费尽心思苦想,如今再想这位百岁老神仙驾鹤西去,仍是不觉实际,感叹道:“即便是你上官鹏举死了,我也都相信。但这张天师能被人所杀,实是骇然。” 张天师身死确实出乎意料,上官鹏举本想出言附和,但听闻此话又觉不是味道,急忙叫道:“什么叫作我死?我上官鹏举举世无敌,天下无双,试问何人能杀我?” 对于这位老友的厚脸皮,相交数十年,段九鼎早就是见怪不怪,瞥眼瞪了他一眼,也不再出声反驳。主要是不值得废那功夫。 武当灭门之事,近百年来,除却魔教遭逢众道围剿覆灭,也就数此事最为惊人。 短短几天之间,已然是传遍燕国大江南北。朝廷自然仍不作态,江湖争霸腥风血雨不过是民间草莽乱斗,只要不危及燕帝正统,便不值重视。 但在武林之中却是引起惊天霹雳,人人见面所谈之事皆是半句不离“武当灭门”。武当派道家正统怎会在一夜之间覆灭?连个活口都不剩。 有些断然不信者,不惜策马百里来到武当山一探究竟。结果可想而知,只看到了那堆积成山的森森白骨,以及初生杂草野花的断壁残垣。 若非瞅见山门两侧苍劲有力的“一气三清道传九州黎庶,离龙坎虎修升万劫金仙”对联,还以为是寻错了地方。怎能想这般凄惨之地竟是被誉为“仙人洞天”的武当派。 而那些与武当派交好的世家门派,在一番悲愤之后,自行进行哀悼感怀,也无丝毫寻仇正道之意。 灭绝武当派的是北斗神教,北斗神教有七大星君坐镇,莫说被张天师拼死几个,即便只余一人,也非它派得罪的起。况且今日北斗神教又与五岳派结为联盟,一派有难,另一倾力支援。五岳派自合并以来,蒸蒸日上,投奔之人络绎不绝,自然是招惹不起。 数月过后,武当派灭门方才渐渐淡出,虽是再度提起免不了一通感伤,但也不如前些日那般捶胸顿足。 历经数月调休,张羡瑜的伤势也痊愈如初。伤病期间,在脑海中反复推敲与上官青云一战不足之处,勤加修炼改正,剑术武功又是随之更上一层楼。 随手虚空一剑刺出,威势超于从前。 前些日子,听闻武当派灭门惨事,在房屋中足足憋了一日未出。心中浮现出武当弟子的音容相貌,想到其皆数化作尘灰,不禁隐隐作痛。 武当派惨事,数百弟子杀尽,却无人敢报仇雪恨。 北斗神教又何妨?七大星君又何妨?既然武林名门正派无人敢寻仇,那这仇,我张羡瑜接下来了! 当年去武当派拜访之时,门中弟子道长对自己一行人礼遇有加,盛情款待。如此恩情,哪有不报之理?今日武当遇难,有责任挺深而出。 张羡瑜将为武当派报仇之事深深埋藏于心中,未与任何人提及一字,包括端木凤阳。 张羡瑜既然重伤痊愈,日日珍贵,端木凤阳一行人也再无于周府留宿不离之理。 端木凤阳与青书、张羡瑜一齐拜谢周伯文这些日来的款待之恩。周伯文意向高远,平日不过是些饭食钱财,自然将其未放在眼中,连连摇手道“无妨。” 在周府借宿数月,未花耗一分银两,皆是家主周伯文自掏腰包。端木凤阳心中也是过意不去,坦言道:“他日若逢家父,定将此事说于他听。” 此话才是周伯文最想听闻,虽然心中生出欢喜之情,但仍是淡声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端木尚书大人日理万机,莫要以此小事耽误宝贵时间。” 端木凤阳知晓这乃客套话,非周伯文真实所想,也不去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分离 端木凤阳一行人拜别周伯文后,回房收拾行囊,离开借宿已久的周府。 三人在金陵街头行有百步,望见前路乃狭长水道,无法行走,只得寻找停靠乌篷船,乘船而行。江南水乡名不虚传,金陵即便在城中,也是多水路,如此布局,乌篷船自然随处可见。 端木凤阳一行人乘坐在小船之上,船家撑杆借力划行,船悠悠而动,圈圈碧绿水纹自周边扩散荡漾开来,水面平静,船稳前游。 在金陵城中数月,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先是张羡瑜交手武林第一奇才上官青云,接着端木凤阳在街头偶遇“铁杖罗刹”夏慕白前辈。前几日,又是听闻武当派惨遭北斗神教灭门灾祸。 这每一件事皆是骇人惊异,如今再来回想,仍是感慨万千。 端木凤阳与张羡瑜相伴近两年之久,二人已到了金陵城内,张羡瑜也了却了远行心愿,迎战上官青云。且二人彼此皆身有事要办,再无不散之理。 两年来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每当遇险遭难,张羡瑜皆是挺身而出,一把长剑拦在身前,为好友阻去凶险,一人承担所有,不惜落个内外俱伤。 在他身上,端木凤阳看到了真正江湖侠客的模样。一壶清酒,仗剑天涯,嫉恶如仇,平天下不平之事。 沉默半晌,端木凤阳终是缓缓开口问道:“离开这金陵城后,羡瑜兄有何打算?” “先返回太行派。”张羡瑜回道。抬眼看向端木凤阳,轻声问道:“端木兄呢?” “我先前从未远行,如今已离家两年之久,也该回汴州端木世家探望叔父了。” 提起叔父,端木凤阳不禁想到家父端木安与三叔端木流芳等家中族人。离家已久,不知他们还好吗,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当年习武之初,也亏了三叔的悉心教导与指点,才将自己引入武道正途。出门闯荡之事,也是端木流芳大力支持,写信与端木安商议此事,极力促成。 如今游历千里,横越十几州,各类高手都有见识,不乏端木擎苍、宋之昂、连沧海此等超凡之辈,确实在此之中受益匪浅,武功进步远超从前。 张羡瑜怀抱长剑,听闻端木凤阳回答,轻轻点头,应声附和说道:“端木兄外出离家多时,家中长辈也必然牵挂担忧。” 端木凤阳轻应一声,说道:“你此次回太行派也要面见剑仙李前辈了,还请代我向其问好。如有机会,我一定要登门拜访,亲自去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太行剑仙是何等风采。” 张羡瑜在心中想到:闻名天下……怕是要大失所望了。此一时非彼一时,师傅如今整日醉酒,将自己困于桃林不出,哪还有当年“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的绝世风姿。 虽是如此想,但张羡瑜未曾流露出来,仍是轻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舟在水上行有一小会儿,前面一座拱桥从蒙蒙薄雾中逐渐隐现。此时天色正好,桥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在少数。 人来人往,无人凭栏驻足。 端木凤阳双眼直直望向这座石拱桥,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挺立,目视桥人路人。 行舟水道,无意中又见这座石拱桥,睹物思人。那日,桥上人稀,却有心中之人;今日,桥上人密,但再难见伊人。 柳清,也许这辈子都难以忘却,行也思,君卧也思君,别时更是相思。 端木凤阳想到此处,愁叹一声,眼神落寞,转身又回到座位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根女子发簪,轻柔抚摸。 这簪子正是在金陵城街头小摊贩处所见,端木凤阳当日离去之后,总觉得要留些念想才好,便又专程出门将其买下,一直将其放入怀中,极少拿出。 青书见公子如此模样,知晓其心中所想,轻声慰言道:“公子莫要神伤,来日方长,你与柳清姑娘必会有重逢之日。” 端木凤阳未出言回应,又是轻叹一声,将那根做工精美的簪子重新小心放入怀中,不再去想。 乌篷船行到尽处,三人付取铜钱,道谢之后离船上岸。 一行人来到城门前,端木凤阳三人同时驻足。 张羡瑜脸上无丝毫因分别而悲伤之色,对着端木凤阳抱拳作揖,洒脱道:“端木兄,自此一别,你我分道上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再见。” 端木凤阳毕竟乃性情中人,生离死别之事经历不多,如今遇逢老友分道,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舍,说道:“羡瑜兄若有闲时,可来汴州端木世家寻我,必将盛情款待。” 张羡瑜笑脸盎然,回道:“一定,我有空一定前去贵府叨扰。” 端木凤阳听后此话,落寞神情才有所舒缓。对张羡瑜抱歉行礼,重重说道:“保重。” 天下无不散筵席,相伴两年的老友,彼此共历险阻,同享福气,终是在金陵城前分离开来,各自东西。 金陵城门前进出人口不到一千,也有八百之数。二人不过是千百行人中毫不起眼的一处,很快就隐没于人流中,再也不见了身影。 金陵上官世家 一名丫鬟从外匆忙跑进上官采芷庭院闺房,见到小姐伏在桌前无所事事,手中反复把玩着写有“张羡瑜”姓名的布偶。她来到身边,怯声道:“小姐,张公子走了。” 上官采芷娇躯猛地一哆嗦,手上动作停滞,抬头双眼直视这名丫鬟,疑声道:“张羡瑜走了?” 那名丫鬟重新提了提气息,躬身说道:“张公子离开了金陵城。” 此话一出,上官采芷手上的布偶拿握不稳,脱落掉在地上,沾染尘土。她脸色骇然,心神无主,眼中噙着泪水自语道:“他走了,怎得不来看我一眼……” 自己为张羡瑜付出了那么多,不惜顶撞父亲、求情表哥,却从未换来过其半分回报。虽然也从未想过回报,但这份情谊他又可曾挂在心中? 张羡瑜是否只对朋友兄弟有情有义,可为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而对于女子垂念,只是淡然处之,从不放在心头。 上官采芷凄然摇头,泪如梨花,泪水顺着白玉一般脸颊缓缓留下,不断滴落在华服衣襟之上,余下点点泪痕水印。 那只布偶静静地躺倒在地上,无半分情感与知觉,也不知何时才会被再度拾起安放。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寺 少林武当,大燕江湖门派的泰山北斗,人人提起,无不敬畏有加。 少林寺位于中岳嵩山,由于朝廷推崇发扬,平日上山烧香拜佛香客络绎不绝,紫烟悠悠悬顶,从无间断,到了除夕上元更是可达万众。反观那同属武林顶尖名门的武当派,虽皆为宗教祖庭,却极少与世间尘嚣接触,也不如少林香火旺盛。 武当灭门之后,少林寺主持觉远大师在与达摩院一番商议后,宣告少林寺退隐江湖,不问武林争霸称雄。只愿在嵩山密林打坐参禅,感悟佛法,恪守本心。 此消息一出,武林上下震惊。武当灭门不久,少林又宣告隐退。如此一来,武林顶尖门派着实所剩不多,只余下了北斗太行,端木上官世家,以及那合并不久的五岳派。 少林寺此番作法,在武林成名数十年的顶尖高手眼中,说好听了叫做“无意争雄,不慕名利,安于佛法。”若是说的难听些,就是“苟且偷生,恐怕落个武当一般的下场。” 这也难怪,武当屹立数百年不倒,一朝之内惨遭灭门。即便少林寺有觉远觉慧两大神僧与十八铜人坐镇,也没有把握能在风波中安身不晃。 毕竟无人比得上武当派那位活了百岁的老神仙,就连张天师都能被斩杀,又有何人敢说声无人能敌? 少林寺与武林其他门派有着差距,其余名门再如何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民间杂流。而少林寺背后可是有着朝廷的扶植撑腰。每年岁末朝中大臣都会奉旨来寺祭祀上香,祈求一年风调雨顺。 至于黄金白银,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单是殿中金佛罗汉筑体,就有近十座之多。前些日子,还曾听闻朝中传言,燕帝有意封少林寺主持觉远大师为“梵圣无量禅师”。如此的丰实富足,少林寺也毫无必有去与江湖它派争夺“天下第一”的虚名。 数月之内,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均是退出江湖,北斗神教自然是乐意见之,少了二派阻挠,争霸江湖指日可待。 洛州白马寺 白马寺建于洛州郊外,乃名副其实“天下第一古刹”,曾在一千年前大汉王朝建寺。 那时香火不绝,僧众过千,主殿“大雄宝殿”雄据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之上,琉璃彩瓦,金碧辉煌。大殿檐角,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一晃千年,沧海桑田,当年的天下第一名刹历经风雨,如今只剩了个占地十亩的小破庙,围墙破旧,房顶漏空。满寺上下僧侣三辈,不过五人。 若非那寺中还供奉着一尊泥制的“释迦摩尼”像,估计谁也不相信这堆破旧瓦房就是“天下第一古刹”白马寺。 香火一说,更是少的可怜。一旬之中能有个几名香客拜佛,就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了。恐怕连这为数不多的香客也是洛州城临近百姓,逢些喜事,不愿远去烧香,就近在这白马寺点上两根将就凑合一下。 既然无人烧香拜佛,寺中进账近乎为零,方丈也是无奈,只得号召全寺五位和尚开垦出一片田地来,种些蔬菜瓜果之类的,以此维持生计,提供饭食。 这日,天气清朗,万里无云。 白马寺的主持空见和尚身穿磨烂麻衣,正挽着袖子,在地中除草。若非那顶光溜溜的光头,瞧着那熟练手法,说是乡间老翁想必也无人质疑。 堂堂一寺主持,且已年过古稀,竟在田间地头除草,说来也是可笑。 对于江湖民间嘲讽,空见也从不放于心中,淡然一笑,转身便忘却。若非生活所迫,谁会愿意顶着烈日下地劳作? 不过十余岁的空相小和尚日常参禅后,挥臂舒展筋骨,迈步走出房门,恰好见到师兄劳作之景。 师兄身着灰色残破麻衣,小和尚空相看在眼中,不禁心中隐隐作痛。 白马寺全寺唯一一身浅红袈裟被自己外出穿着,此袈裟若是放在其他寺院也不过是一件寻常之物,但对于日子惨淡的白马寺,珍贵至极。 空相本想将其留于寺中,但奈何不了师兄的百般劝说“出门在外,需穿着体面,才不辱寺庙颜面。”在义安县,空相小和尚偶遇饥寒死于街角处的乞丐,心生悲悯,不忍其尸骨暴露天地间,便将这件袈裟取下披于乞丐尸首之上,以免风寒侵袭。 对于全寺唯一袈裟的失去,空见听闻后只是一笑而过,又继续转身埋头劳作,并未去责骂师弟半句。在空相小和尚眼中,无论是何等大事,师兄皆是平常心处之,从不显波澜。 空相小和尚缓步来到师兄身前。空见主持见着师弟,嘿嘿咧嘴一笑,伸出手将额头冒出汗珠擦去,却也沾上了些泥痕,更像是乡间的庄稼汉。 然后就絮絮叨叨说道:“寺里那两个小徒孙还真是悟性极差,《金刚经》整学了大半年,也未悟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有小师弟的千分之一,我也不会如此费心了。” 空相微笑慰言道:“二人毕竟年幼少知,对于佛法经道感悟尚浅,师兄无需心急。” 空见笑道:“此言也是有理。毕竟白马寺如今沦落到这般惨状,比起那被灭门的武当派也差不了多少。能有人愿意在此出家,已是不易,我又何必挑肥拣瘦。” 提起武当灭门一事,小师弟眉头紧蹙,面色稍稍板起,对师兄道:“师兄可知前日少林寺宣告退隐不出之事?” “有所耳闻。若是白马寺也有朝廷源源金银相助,那我也同样不愿去理会那些江湖纷乱。”空见打趣道。 空相小和尚面色不改,依然凝重:“少林寺毕竟乃如今大燕第一名刹,寺中武林高手繁多,江湖遭逢劫难,武当灭门,它不去挺身救世,反而起了退隐之心,实在有愧其声名。” 空见看小师弟正色相对,也不再去嬉笑,收起笑颜,回道:“此话不错。” 空相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句令空见骇然之话“这些日来,我晚间在床铺上辗转反侧,久难入眠,终还是无法容忍此事。思索多日,决心再度出门,远行嵩山少林寺,言劝那帮武僧出世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师兄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兄请说。” 空见方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师弟虽辈分不小,佛法见解颇深,但毕竟年纪尚浅,且如今我白马寺声名远不如从前。恐怕少林寺不会接待。” “师兄所言极是,少林寺那群和尚个个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听从他人意见。所以,我也不会打着奉劝的牌子去少林寺。” “那你准备如何?” “论禅!就论一论这遁世避祸、不解灾民可与所修禅法相通。”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破天 端木凤阳与青书离开金陵城后,驱马北上,行有上百里路,来到寿州。 二人穿过城洞,下马牵缰前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瞧着前方临街正立一座酒楼,便打算进入歇脚。 酒楼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店中就看到这位华服公子朝着方向走来,赶忙利索的跑到门前招呼贵客。这酒楼人满为患,伙计已是这般精明,食客繁多也在情理之中。 端木凤阳和青书见着一楼食客拥挤,便随着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让店家弄些酒楼拿手的好酒好菜。 在离开金陵城前,周伯文周侍郎还特意送了些银两作为路上盘缠,现全在青书背负的包裹中,鼓囊囊的。自然二人也不会为了钱财之事而发愁。 在等待上菜期间,端木凤阳闲来无事,坐位靠窗,视野开阔,他透过窗户将半条街道事状尽收眼底。 寿州城虽不及金陵那般富足,也不如汴州规模弘大,城高五丈。但此时街头却也人来人往,各色各样,摩肩接踵,一片热闹之景。 一群人自街道经过吸引了端木凤阳的目光,这群人皆是挂剑带刀,且个个身材壮悍,眼如闪电锐利,端木凤阳只一看便知其乃习武之人。如此一行在寻常百姓中穿过,实在显眼,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这行人穿过人群,也陆续进入酒楼。一楼拥挤无桌可坐,自然是上了二楼。 酒楼伙计见着这群人携带武器,心中难免有些发怵,也不敢怠慢了,急忙躬身含笑招待,问各位大爷想吃些什么。 这行人点过饭菜后,将武器取下放在桌上,便开始谈论私语,或许是习武之人有声音洪亮的共性,让那窗户边上的端木凤阳一桌听了个清晰明白。 “五岳派那帮狗娘养的,只会欺软怕硬。那副掌门梁山也真够心狠手辣的,一连杀了十多名咱们门派的弟兄。” “也得亏了咱们洛总舵主三剑就破去那梁山的防御,为帮派挽回颜面,狠狠地打了五岳派那帮兔崽子的脸。” 此时,端木凤阳的菜肴已经上齐,满满一桌。青书在进城以前就已饥肠辘辘,看到饭食两眼发光,迫不及待开始填报肚子。 端木凤阳却是不急,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轻饮,对那一桌武夫的谈论甚感兴趣,便继续倾听。 梁山自己虽不曾见过,但五岳派之名在江湖中无人不晓,梁山身为五岳派副掌门自然也是不凡。这群人口中的洛总舵主居然能三剑破去梁山的防御,定然是个一流高手。 在端木凤阳脑海中,自己认识的洛总舵主也只有在凤尾坡斩杀三环金吾卫的天地会总舵主洛以牧。 洛以牧也是用剑不假,但应该还没达到三剑破去五岳派副掌门的境界,若是三十剑还差不多。 那群人的酒菜也已上齐,饭桌上一行摆有十多坛酒。每人拿来大碗,将酒碗倒满,开怀畅饮,几碗清酒下肚,酒劲上来,也没了拘束。 “五岳派与我天地会皆是合并而来,我们天地会有‘飞天遁地’闻至极、‘玉面书生’蒋秋雨与‘雪影刀’易真三大堂主,且门派弟兄数千人。依我看来,比那五岳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主要的还是咱们天地会有洛总舵主他老人家坐镇,管他对手是谁,一剑斩出,谁敢不服?” “听说洛总舵主背的那把剑可是大有来头,好像叫什么‘太阿’,还上了听风阁的神兵排行榜。” “我说呢,我从前离着洛总舵主站的近,相隔十步就感受到了那柄剑的寒气逼人,浑身都不自在。原来是把神兵啊,怪不得呢!” “宝剑陪英雄,太阿剑配着总舵主这等英雄好汉,也是值了。” 这行人越聊越欢畅,声音响彻整个二楼,不时还起身举碗碰酒,好不热脑。 端木凤阳这时候也已听出来了,这行人乃天地会的帮众,普天之下“太阿”绝无仅有,口中谈论的洛总舵主,正是自己曾在凤尾坡结识的洛以牧。 天地会的帮众门提起洛总舵主,皆是满口夸奖,不吝赞赏,心中敬仰至极。这帮派自成立至今不过一年,洛以牧就已在天地会赢得了如此名望,属实了得。 这时候,从二楼墙角一桌悠悠传来一声“洛以牧不过是仗着手中有‘太阿’才能到处显威,若是没了‘太阿’,就好像老虎没了牙齿,估计连兔子都不如。” 天地会一群人本在兴头上,忽然听到这句话,顿时无了兴致。回首看到那墙角处有一后背木匣的约摸四五十岁男子独自饮酒,也未点菜,桌上除了一坛酒一个碗,便再无他物。 都是练武之人,气血旺盛,天地会其中一人抄起短刀霍然起身,来到那出声嘲讽洛以牧人前,猛挥一刀将一整张桌子劈成两半,顿时酒坛摔碎,酒水洒落一地。 天地会这人怒气冲冲道:“若是你胆敢再对洛总舵主无礼,我就将你的脑袋同这桌子一样,劈成两半!” 这背匣男子将手中仅剩的半碗酒饮去,将酒杯小心放在一旁完整的桌子上。平静说道:“天地会真是好大的威风,别人说些什么也要管。” 话音刚落,背后木匣光芒乍现,无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道寒光射出。那名天地会帮众手中拿的短刀便顿时断裂成了数截,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木匣光芒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端木凤阳等在场之人见状,皆是骇然,都未看到那背匣男子出手,这刀就断成了几截,实在惊人。 那桌天地会帮众虽是有所畏惧,但同伴有难,也没有不救之理,纷纷抄起武器来到背匣男子身前,为同伴壮威势。 这背匣男子环视众人,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有功夫与你们这帮虾兵蟹将浪费时间。若想报仇,就让你们的洛总舵主亲自来。” 说罢,便是缓缓起身从人群之中穿过,也未有人胆敢阻拦。他一路下楼而去,留下了自己的姓名“燕破天”。 端木凤阳听闻姓名,低头思索,从未听说过大燕江湖有这么一号高手。“上官鹏举端木擎苍李长歌”都是知晓,但这“燕破天”确实是不知道,况且又是这么个霸道名字,让人听一遍就难以忘记。 只燕破天刚刚露的那一手,就已不在洛以牧之下。 酒楼店家听到二楼有打斗之声,急忙奔跑上楼,一眼就看到了桌子砍断酒坛打碎的狼藉之竟,不由大叫惊呼。 那群天地会帮众毕竟为事由来源,无奈彼此钱财也不宽裕,只能掏出些铜钱,互相凑了凑来赔偿桌子的损失。 店家拿了钱财,点数几遍之后才就此罢休,吩咐几名伙计收拾打扫,莫要因此影响酒楼生意。便下楼而去,招待一楼食客。 若是洛以牧在此,端木凤阳倒是可以上前一番交谈,但这群人只是天地会的寻常帮众,且也不熟识。 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酒足饭饱,付账之后,便不在停留,起身下楼,牵来马匹上马离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寿州杨家 自古寿州出高官,近大燕近百年来,自寿州入仕进朝的官宦就有数十人之多,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也都出了两位。 曾有段时间,寿州官员在朝堂之上结党互助,排斥异类,倒也弄了些明堂。但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就被它党上书弹劾压制,流放的流放,罢免的罢免,没落个好下场。 朋党之争,在朝中已是屡见不鲜。朋党就如同漩涡般,将文武百官卷入其中,只要入朝就休想独善其身,孤身一人寸步难行。寿州党没落,也是朋党争斗中的一个小小缩影。 寿州毕竟处于江南地区,江南是出了名的多读书人,因此寿州即便多高官,却也皆是文官儒生,打打杀杀的莽夫还不曾听闻有过。 如今寿州有四大家族,其中名气最盛的就数杨家。 杨家家主为当朝国子监祭酒杨颐斐,寿州杨家声名最盛,并非家主多么位高权重。而是因那杨家主家妻为汴州端木世家族人端木婵。端木世家多位族人在朝做官,且家主端木安位居二品户部尚书,谁人都想去攀附上这根高枝。 端木婵虽是旁系,却也因才貌双绝深得老家主喜爱,尤其那双玉足广名大燕,有“缓步金莲移小小,持杯玉笋露纤纤”美誉。丈夫杨颐斐最爱将其放入手中细细把玩,可谓爱不释手。 杨颐斐本就官品不低,才华出众,又与汴州端木世家交好,自然在朝廷中是如鱼得水,声名显赫。寿州的四大家族,也有隐隐推举作领袖的苗头。 端木婵乃汴州端木世家族人,端木凤阳又为端木世家大公子。论辈分,得称杨颐斐一声“姑父”。 既然路经寿州城,作为晚辈后生,端木凤阳也无不到府中登门拜访之理。况且杨祭酒对于经史深有研究,当年于金陵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论辩旧朝法规,令无数心高气傲读书人不得不折腰信服。端木凤阳早就想见识一番,这位声名远扬的巨儒姑父了。 杨颐斐如此名望,杨家府邸也轻易可寻,端木凤阳与青书便一同前往杨府,去拜访姑父。 杨府 这位国子监杨祭酒正坐在书房中,手中捧着一本著书 此书分为“内政”“外交”两大部分,讲求以仁治国,宽厚待民,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说。这点倒与杨颐斐的治国理念不谋而合。 此书乃汝州一名寒士朱楸所作,前些日几经上报传入朝中,百名文官都有读阅。无一例外,皆是赞不绝口。 杨颐斐这几天拿到此书,翻看之后,对书中主张观点深感赞同,未曾想一介布衣竟有如此见解,实在难能可贵。 若无意外,朱楸将会被吏部破格择选,入朝效力。 杨祭酒眼中尽是赏识之色,一手持书,一手去拿起桌案上女婢沏好的茶茗,轻啜一口以润嗓提神。 此时,门外管家匆匆进屋来报“端木世家大公子端木凤阳门外求见。” 杨颐斐闻言一惊,此地与汴州相距千里,这位从未谋面的大侄子怎会突然来访?人既来了,杨颐斐便吩咐官家迎客入厅,自己随后就到。 杨祭酒恋恋不舍地讲手中书作放下,反扣在桌面上,方便下次读阅。 缓缓起身,双臂张开伸了个懒腰,迈着轻缓步伐,出门而去。口中吟诵道:“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当杨颐斐来到正厅时,见到家妻端木婵已然与侄儿端木凤阳畅谈一起。 原来端木婵听闻端木凤阳访见,心中欣喜万分。对于这位侄儿,虽是在端木世家接触不多,但也知晓其宽厚仁礼,心中好感。迫不及待出门迎接,于大厅中与其交谈聊些家常。 端木婵见到夫君前来,夫妻情深,亦不拘礼,微微一笑就作招呼。 端木凤阳却不敢怠慢,急忙从椅子上起身行礼,恭声道:“侄儿端木凤阳见过姑父。” 上下打量这位侄子,器宇轩昂,风度出众,果然非同一般。杨颐斐显露出笑脸,说道:“凤阳无需多礼,来姑父这里就当作是回家一般,不必拘束。” 端木凤阳还笑,抱拳谢过。 杨颐斐寻座坐下,亲切问道:“此地与汴州相隔千里,凤阳怎么独身来的?” “我也非孤身一人,一路上还有青书陪伴。”端木凤阳抬起手指了指一旁侍立的青书,笑回道:“近年来习练武功,因在府中难有长进,便出门远游历练,以求提升。” 杨颐斐作为国子监祭酒,有着江南读书人通病:看不起武夫。他们认为文乃高雅,武为野蛮,整日只识些打打杀杀。如能文定,绝不武平。 杨颐斐脸色微变,说道:“曾听闻凤阳在文学上颇有造诣,莫要因修炼拳脚体术而误了读书,切忌因小失大。” 端木凤阳虽不认同其观点,但毕竟杨颐斐乃长辈德高望重,也不愿出言争辩,惹得不悦,便乖巧点头答应。 杨颐斐见到侄儿顺从,心满意足,伸手捋捋长须,又说道:“他日若在经史方面有所不明之处,大可来找姑父询问。我虽才疏学浅,但在这方面也有几分薄见。”提起经史,杨颐斐敢道纵观朝廷上下,江南诸州无一人可胜己一毫,在这方面乃权威。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端木凤阳也知其经史功底深厚,曾在金陵舌战群儒,辩倒无数读书人,便是连忙伸手作揖拜谢杨颐斐。 杨颐斐轻轻摆手,说道“无妨。” 二人又交谈一会儿,杨颐斐对眼前这位侄儿甚是满意。若非早已知晓其生于燕北汴州,听其言论观其举止,怕是只当做江南州县的本地书生。 端木凤阳曾在金陵城中见识过号为“江南第一雅士”的柳家家主柳林客。柳家主才高八斗,博闻广识,一番谈论之后,端木凤阳对其深厚才学佩服的五体投地。今日又在寿州相仿当朝国子监祭酒杨颐斐,杨颐斐精通经史,虽不及柳林客那般学识渊博,但也是远超常人,非浪得虚名。 见此二人,端木凤阳心中暗自想到:江南多书生之话果然不假。无论是杨颐斐还是柳林客,若放在燕北绝对是百年不遇的大才硕儒,文坛领袖人物,但今日却同时出在这江南之地。燕北武功体魄还好,如要与燕南比拼学识,那便相形见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姑侄亲情 杨颐斐与端木凤阳交谈之时,端木婵坐在一旁并未出声插言,倾倾静听。 她抬起春水般的眸子打量座前这位侄儿,端木凤阳虽为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但因自己远嫁他乡,平日极少返汴,因此二人交往甚少。 上次见面,还是在那年中秋比武大会上,端木凤阳战平端木丈亭。这一战可谓令在场族人皆是骇然,均未曾想端木凤阳一介文弱书生竟能与身负举鼎神力的端木丈亭平分秋色。端木婵虽为女流之辈,不谙武功,但对此结果也是在意料之外。 杨颐斐为文雅之士,不喜武夫,但汴州端木世家半数族人自小习武,若无这些人为家族鞠躬尽瘁,又怎会有端木世家今日的辉煌?就如那端木世家老家主“只手摘星辰”端木擎苍便是一介武夫。 对于侄儿端木凤阳文武双修,端木婵自然也是乐意见得。若他日进朝为官,仕途不顺,作名浪迹天涯的江湖游侠未尝不可。 端木婵柔声关切问道:“凤阳闯荡江湖这些日子,武功可有突飞猛进?” 端木凤阳听闻此话,笑回道:“正如三叔所言,外出游历历经风雨,方才有所得。此行可谓收获颇丰。” 端木婵娇躯向前坐正几分,点头笑道:“愿闻其详。” “曾在路途结交太行派李长歌首徒,幸得传授太行剑法。北青湖畔受田文义老前辈指点武功。于苏州城又遇‘江南第一画师’马一鸣,获赠画作。”端木凤阳将自己如何战黄海楼,交手上官青云,观战连沧海等事粗略于姑姑讲述。 平日端木凤阳不常回望往事,今日受姑姑端木婵询问,方才去回想这两年来的种种,旧事在脑海中浮现,感慨良多。两年之中,自己实在是经历了太多。 端木婵听后端木凤阳讲述,也是心惊。不曾想这孩子竟在期间历经了这么多。自己虽为女子之身,且对于江湖武林高手门派不甚了解,但太行剑仙李长歌大名也是有所耳闻,没想到端木凤阳竟能得到李长歌的剑法秘籍,实在难得。 端木婵娇笑道:“这两年你可真是满载而归。” 端木凤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端木婵又道:“听闻家中来信,当日你的对手端木丈亭这两年来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深得‘金身不破’端木弘德的真传。如今不仅力大无穷,且身如金铁。” 端木丈亭被誉为端木世家的武学奇才,端木凤阳自然不会认为他这两年会停滞不前,获得如此成绩也在意料之中。 端木凤阳挥手笑道:“无妨,若他日相逢,也可较量一番。” 端木婵见侄儿不服输,投去赞许目光。端木凤阳毕竟乃家主端木安之子,端木安在世家名望极佳,端木婵也对其颇有好感。如若端木凤阳与端木丈亭较量,她自然是站在端木凤阳一边。 杨颐斐身为文官,对于端木凤阳与端木婵姑侄二人所谈武道之事一窍不通,况且心中还牵挂着书房桌上那本朱楸著作。他便借口有公事要办,吩咐端木婵好生招待侄儿,离座先行离去。 端木婵看着杨颐斐渐渐远去的身影,对端木凤阳轻声嘱托道:“若无意外,依我端木世家规章,你应是会入朝为官。你姑父虽品级不高,国子监祭酒,却也在朝中有些威望人脉,门生不少。他日若遇困境,大可向其寻求帮助。” 端木凤阳知端木婵是好意,真心为自己着想,不由心生一股暖意,连连点头道谢。 姑侄二人悦谈半个多时辰,彼此亲情在不知不觉中增进几分。 名门世家,血脉繁杂,族人为争权夺势而尔虞我诈,相互算计是常见之事。但端木婵却能真心相待,也是难得。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那天际的最后一缕红晕也消散。 端木凤阳在姑姑端木婵的盛情挽留下决定在杨府留宿一夜,待得明日天亮后再出发北向,返回汴州。 晚宴,端木凤阳与杨颐斐夫妻二人一同用膳。杨家主夫妻二人如今尚未有自子嗣,因此饭桌之上也仅有这三人入席,身后十余位侍女恭立伺候。 杨府毕竟乃寿州名门望族,今日又逢侄儿端木凤阳来访,膳夫算是下了大功夫准备吃食。 各类可口饭菜二十盘,摆满桌子,形味考究,皆是历经数道工序才制作而成,个个精巧,入口余味也是不大相同。 尤其是那盘青花瓷盘的西湖醋鱼,令人一口吃罢便难以忘怀。西湖醋鱼选材精细,选自西湖清水一斤半上下草鱼。烹饪完后,外浇盖一层糖醋。成菜色泽红亮鱼肉嫩美,带有蟹味,酸甜可口,别具特色。 燕南之地菜系味道普遍偏甜,与燕北喜盐之风不同。但端木凤阳也在江南居住了半载,逐渐适应口味,今日用饭,也未有不适。只是连连赞叹其美味鲜甜,唇齿留香。 杨颐斐听得端木凤阳这般大家公子称赞自家饭菜,不禁欣喜万分,笑道:“若是喜欢,便多吃些。等到了汴州,可就再难吃到了。” 端木凤阳含笑称是,稍稍放开,不再那般拘束。 杨颐斐与端木婵见状也皆是相视微微一笑。 酒足饭饱之后,杨祭酒特意吩咐管家安排上好客房于侄儿居住。端木凤阳谢过之后,随家仆引路入屋歇息,明日需要早起赶路,今晚也不宜晚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嵩山少林 少林寺乃“天下第一名刹”,坐落于嵩山腹地茂密丛林之中。本为西域传经使者所建,建时唯有一处小院,经历百年发展,数代扩修,才有了今日占地数百亩,佛殿上千间恢宏景象。 大燕崇尚释学,大小佛寺遍布南北,但少林寺却在此中脱颖而出,力压百家,成为公认禅道禅宗祖庭。因其声名显赫,上山烧香拜佛之人络绎不绝,常年香火冲天不绝。 本为佛门清净之地,却是因这来访形态各异香客,而多了些许尘世气息。 少林佛法高深,武功玄妙。少林寺藏经阁所收本门秘籍七十二绝技,其功夫讲求禅武合一,精奥至极。若是能精通一两个绝技,就足以资本行走江湖。 今日,天色还算明媚,一名身着麻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步行于少室山山路之上。 这少室山三十六峰山势陡峭险峻,奇峰怪岩比比皆是。诸峰簇拥起伏,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峰峦参差,峡谷纵横,颇为壮观。有“太室如卧龙,少室如凤舞”之说。 还未曾见得少林寺山门,就在山路一侧遇到数量繁多的碑铭。碑铭本就不易见到,今日又逢如此数量,实在难得。 这小和尚也是心生好奇,朝着方向走上前去查看。 这琳琅满目的奇碑珍铭杂乱拜访,一番查阅后发觉其皆是历代王公贵族、有为之士书赠,刻字书法如龙似蛇,精妙绝伦。 见此景象,麻衣小和尚不禁在心中啧啧赞叹。 这些石碑珍贵无比,若是白马寺能幸得其一,定然好生供奉,恐生磨损。但少林寺却将这般珍宝随意丢弃与山野,任由其风蚀雨打,可见其财大气粗。 白马寺的麻衣小和尚空相轻轻叹气,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又上行了几里山路,空相毕竟非习武之人,长途跋涉,难免身体劳累。腿脚酸痛,不由步速放缓,想着寻一处阴凉之地歇息歇息,再上路不迟。 前走复行数十步,一座面阔三间单檐石坊赫然出现。 这座石坊高四丈有余,前置一对精雕石狮,雌雄相对,傲然坐立,气势磅礴。 空相走近,看到石坊匾额正中题字“嵩山少林”四个大字。 此字功底平平无奇,较比先前那山路碑铭相差甚远。 空相本欲出声惋叹,却无意间扫到了这行书法正上方刻写“天子御笔之宝”六字印玺,顿时不敢再发言。 未曾想这“嵩山少林”四字竟乃燕帝陛下亲题!可谓饱受荣光。 空相小和尚不觉摇头感叹,少林寺果然深蒙圣恩,就连这山门匾额便是燕帝题写,只此一点,其它诸多佛庙就望尘莫及。 再看这山门左右对联“地在天中,四海名山为第一。山传言外,十方法教是祖元。”意指少林乃大乘佛教圣地,万释之宗。细细读来,只觉凌盛之气喷薄而出。 空相独身穿过山门,进入甬道,便被四名守门和尚提棍拦下。 这四名少林武僧,上下打量来者。虽是僧侣之像,却身穿破旧麻衣,与本寺暗黄僧衣大不相同,想来也是外人。 空相面色慈善,双手合十,恭敬作礼,说道:“小僧,白马寺空相。” 那四名少林守门武僧闻言,愣了一下,白马寺僧侣怎会来我少林?白马寺这些年传承落魄有目共睹,今日空相如此破旧打扮更是凄惨,若非那头顶的光溜溜,单看这番衣装还以为是街边乞讨的小乞丐。 虽是心中暗想,但也身处名刹,知晓礼数,终是合掌还礼。其中一名“玄”字辈法号玄德武僧发声询问道:“不知小师傅所来为何?” 空相顿了顿声,面色不改,平淡道:“小僧斗胆,想与贵寺师傅一论禅道。” 空相话音刚落,那四名武僧便是齐声大笑。少林寺禅道之宗,乃举世公认,有可厚非。而白马寺连传道就难以延续,又怎有资格与之相道?更何况看这小和尚充其量不过十余岁,一名十多岁的孩童怎可与少林大师坐地讲论?如此莫不是对少林禅师羞辱? 空相见此形状反应,也全在情理之中,心神平静,脸色未曾露出半分不悦。 待得武僧笑够了,玄德才缓缓劝说道:“小师傅,你还是回去吧。就凭你的资历,不可能与我少林大师平气论禅。” “师傅,莫要以年纪论禅境。佛法讲求终生平等,我与贵寺禅师结为出家之人,又哪有高低之分?”空相平静道。 玄德听闻空相出声反驳,自己好言相劝却不被接受,心中有所不悦,板起脸道:“我无暇与你争辩,少林师傅也不可能与你这小辈论禅,还请速速离去,休要在此白白耗费时辰。” 空相再次出言争取道:“少林寺胸襟宽广,容纳百法,还望师傅通报一下。” 这四名武僧却依旧不同意,其中一人甚至伸出棍棒,作驱赶之势。 空相无奈,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四名少林和尚见此状,想是知难而退,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未曾想,空相前步数十步,回身盘腿坐下,以地履作蒲团。正坐在这少林寺山门“嵩山少林”的匾额之下。 他双手合十,眼睛缓缓闭起,口中念诵佛经,心神入定,大有常坐之势。 这等冥顽不化之人,四位少林和尚也均是头一次见到。既然这小和尚乐意坐等,那四人也就由他去了,既然想等就等,无论盘坐多久,此门也不得允许其通过。也借此恰好看看白马寺和尚毅力如何。 正值中午,烈日当空,山门之下又无阴凉遮蔽,日光直直射向空相瘦小身躯。但空相丝毫不受影响,心如止水,渐入沉境,口中轻声佛经道念。 “非佛作心。不厌娑婆而造十恶。非心作佛。不欣极乐而行十善者,凡夫也。佛外有心。知苦集而观察三界如牢。心外有佛,慕灭道而不信他方刹土者,二乘也。是佛作心。度众生而不住涅槃,是心作佛……”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子坐庙,白马当兴! 白马寺空相小和尚盘腿坐在“嵩山少林”石坊之下,双眼紧闭,口中念诵佛经。 心神入定,外物如何,却不为所动,只安本心。 转眼间,数个时辰一晃而过,映在地上影子随之东移。天色渐晚,日暮西山。 那守门的四位“玄”字辈武僧看着这小和尚一坐就是一下午,如今黑夜降临,凉风萧瑟,莫不是要在此极寒交迫待整一晚上? 虽是曾经也有听闻得道高僧入定打坐,可数月不吃不喝,但今日见闻这清秀小和尚盘坐不动,依然惊异。况且那高僧入定是在暖房之中,不受冷寒之苦。而这小和尚却是打坐在天地之间,还需经风刮寒透,飞沙走石。二者难以相论。 虽同为出家人,四位武僧心中也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却因身负守护少林山门之重任,保卫众师兄弟安稳,所以不能轻易放外人入寺。 四人又瞧了一眼远处那一动不动的瘦小身躯,轻叹一声。终是提起手中哨棒,入寺休息而去,不再理会这白马寺小和尚之事。 空相小和尚静坐修行,身上本就穿着破旧麻衣,不御寒冷。衣边随风吹而动,夜寒轻易侵身。他又不曾习武,自然不识运转真气吐息暖身,几潮风刮,冻得瘦弱身子瑟瑟发抖。 山路之旁,树枝落叶片片飘下,飞舞着遗落在那锃亮的头顶上,覆上一层枯黄。落叶配旧衣,更显凄惨寂寥。 历经难苦,空相这不过十余岁的孩童却不为所动。他内心坚定,心中有佛,释光普照,可抵外界灾邪。 空相三岁便入禅道,被上代白马寺主持收为关门弟子。说来他与这佛门也是有缘,自小便生得菩萨容貌,面目慈悲,且对花草等生灵之物也甚是爱护,天性向善。 虽然年幼,却对佛法释经触类旁通,入门不至一年,便通晓三十二章《金刚经》,再观同龄小和尚,连打坐都难以安稳,更不要说领悟高深佛经之类。因此,空相曾一度被称为“佛陀转世,菩萨轮回。”其师傅上代白马寺方丈也有言道:“此子坐庙,白马当兴。” 可这位老方丈在收了空相第二年,便坐地圆寂。一年中,只是将其勉强领入佛门,也没有教他些什么。 师傅死后,空相便跟随接任掌教之位的师兄空闻修行。空闻与空相虽然年差整一甲子,但毕竟同为一辈之人,也无尊卑长幼之分,空闻平日未教授空相什么高深佛法,全凭其自己领悟修炼。 “此子坐庙,白马当兴。”本来空闻对此话不屑一顾,白马寺破败了十代,又怎能单凭这一介黄口小儿便重振兴盛?但在与小师弟相处几年中,空闻方知师傅智慧,此言不虚。 空相佛性禅心,黄卷青灯。本就天赋异禀,又一心向佛,还不至十岁,便已五蕴皆空,修得塑体金身,不惧世间妖邪污秽。 长夜漫漫,终是点滴而过,迎来清光破晓,照射大地。 玄德等守门少林武僧起床再至山门时,竟是看到这样一幕:这白马寺小和尚历经一夜纹丝不动,依然盘腿端坐,头顶肩头却已然覆满枯黄落叶,麻衣身上也沾染了一层薄尘。 一整夜纹丝不动,任凭风沙侵袭,落叶扰乱。 若非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不过十余岁的小和尚竟有如此境界! 新朝佛光,不动如山! 少林寺虽有“天下第一名刹”之称,寺内僧人数以千计,却无一人胆敢说能在这年纪达到如此境界。 玄德在感叹之余,见着空相狼狈之状也是于心不忍。拿来扫帚,走到身前,轻轻将那身上落叶尘土拂去,留他洁净之身。 做完这些后,才重新提棍返还原位。 白马寺空相少林论禅打坐不动之事,终究还是被少林寺得道高僧所重视。 空相乃白马寺“空”字辈僧人,与当代年过古稀的空见一辈,德高望重。且经打听得知“此子坐庙,白马当兴。”之事,也自然不敢小觑了这小童。 少林方丈觉远此时坐镇寺庙,觉远虽身为少林方丈,统领闻名天下的十八铜人,却在禅道佛法方面与其师弟觉慧神僧相差甚远。 如今觉慧外出不归,又有释门白马寺空相坚守山门,觉远神僧只得搬出早已隐退寺院后山的师兄觉安,同师弟觉慧首徒广志一同出寺迎论。 为了一名尚且十余岁的小和尚,觉远方丈一连派出两大佛法高僧,如此作法在少林弟子看来,实在大材小用,不可谓不抬举了这白马寺的空相和尚。 觉安大师得令后,欣然接受,从未因空相年幼而生了轻蔑之心。 再反观广志大师却无这般心态,这白马寺小和尚何德何能与自己平坐论道?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虽是这样去想,但觉远方丈在少林寺德望甚高,广志作为觉慧徒弟,也不敢有违觉远师伯意愿。 觉安与广志二人一同来到山门处,四位“玄”字辈武僧见到这两位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急忙主动上前行礼招呼。 觉安辈份整整大了他们两辈,自然无需还礼,他微笑点头,便作答应。 二人在玄德引路下,前行数十步,瞧着了那不远处盘腿打坐的白马寺小和尚空相。 上下打量这小和尚,生得眉清目秀,慈悲面容,墨眉之间有佛光隐现。觉安大师遁入空门一个多甲子,知晓相由心生并非无稽之谈。这空相小和尚面貌佛性,应是心道不浅。 玄德受广志之令,上前摇晃空相肩膀,将其叫醒。 空相小和尚双眼渐渐睁开,模糊之中看到身前伫立着两名满脸皱纹,白须白眉的老和尚。他伸出小手轻轻揉了揉眼睛,视野逐渐清明。 觉安始终佝偻着身子,含笑看着眼前这名清秀孩童,面目尽露慈祥之色。 而广志却是无这般好脸色,心中本就不愿前来,又瞅着这幼儿之貌,更觉怒气。他冷声喝问道:“你就是那白马寺的空相?” 空相从地上起身,盘腿打坐一夜,四肢也是有些酸痛之感,他忍下不适,双手合十行礼道:“小僧正是白马寺空相。” 觉安闻言,乐呵呵介绍回道:“老衲乃少林寺觉安,身旁之人乃师弟觉慧首徒广志。我二人来此,特意与小师傅辩论禅法。” 空相年幼,见识浅薄,觉安神僧在空相尚未出生之时便隐居不出,不问世间喧嚣。空相自然不知眼前这位慈祥老爷爷是何许人也,亦不知广志为何。 但他毕竟曾身入凡尘,游历江湖,知道“天下第一名刹”嵩山少林寺有觉远觉慧两大神僧。而今日这位老和尚自称“觉安”,与少林方丈同属一辈,广志又为大名鼎鼎觉慧大师的首徒,自然均非凡人。 空相为“空”字辈僧人,若是按辈分,不比觉安低。但毕竟年纪差距过大,长幼有别,也不能不敬,他恭敬说道:“两位大师能来此论禅,小僧感激不尽。” 言语由衷,谦和宛如春风。 觉安大师闻言,也不托大,合掌还礼,以示尊重。却轮到了广志大师不动也不礼,负手而立,冷面颔首,就作是应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僧论禅,出隐之争。 觉安大师派遣玄德等武僧于寺中取来三个草编蒲团,将其放置在“嵩山少林”御笔牌匾之下。 他朝着空相小和尚伸出干枯的老手,作了个“请”的动作,与广志一同盘腿坐于草编蒲团之上。 空相小和尚双手合掌行礼,谢过觉安神僧后,缓缓来到二者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与少林寺两大神僧相隔十步,相望而对。 天清气朗,慧风和畅。数片树叶自枝头飘落而下,摇曳掉在土地。 只见广志大师率先出言道:“你不远百里,行程嵩山论禅,确实不易。那就开始吧。” 空相小和尚颔首道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佛道讲求救人,解苍生于水火,甘于为人而入地狱。敢问二位大师可有异议?” 觉安含笑摇了摇头,广志思索片刻也是不可置否,说道:“没有。” 空相又道:“贵寺作为天下公认名刹,释道高庭,是否理应顺应佛法?” “那是自然。我少林广博大乘佛法,以修本心。”广志大师不屑道。 “如今北斗神教肆虐横行于江湖,武林门派置于水火之中,道教祖庭武当又是惨遭灭门。贵寺既然顺应佛法,慈悲为怀,又为何不入世救人?反倒闭世不出,欲独善其身,这怎是佛门弟子所为?”空相说道。 广志听闻此番询问,也总算是明白了。这白马寺的空相和尚此番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论禅,实在兴师问罪,逼迫少林寺重入江湖。 广志双眼微眯,说道:“北斗神教也好,武林其它门派也罢,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势。而我少林乃佛门圣地,清幽古雅,自然无意与那些门派抢夺财利,只愿一心向佛,求取大道,因此隐世不出。” 广志也不愧为少林神僧觉慧大师首徒,深得真传,不假思索,脱言相辩,且话语头头是道。 二人交锋之时,觉安神僧便未出言,始终佝偻着身子坐在一旁,微笑看着两名后生争论。仿佛此番前来不是助阵,而是看戏。 空相小和尚想了想,平淡道:“大师此言差矣。江湖之争虽根于权利,但涉及门派却与其无争。就如那武当山武当派偏安一隅,炼丹修道,不问凡尘。作为道教祖庭,本无半分私心,却被卷入此番百年未有之浩劫,惨遭灭门。” 广志大师眉头渐紧,本以为这白马寺十余岁的小和尚年纪尚轻,胸无真材,仗着自己数十年的功底,只需三言两语便可将其辩的哑口无言。最后再传个少林圣僧力压白马寺,实在美哉。 可未曾想,这小和尚竟是如此能言善辩,句句有理,使人难以反驳。 广志轻咳两声,缓缓回道:“我少林乃佛庙之顶,又怎能与武当之状相提并论?”广志话音刚出,略微一想,便觉得此言不妥,急忙闭嘴不再出声。 空相正色道:“武当派为国为民,不吝玄妙武学,将太极拳法传扬于世,供百姓修身养性。掌教张天师百岁老神仙,德高望重,受天下人所景仰。巍巍武当,谁人不敬,又怎么不能与贵寺同论?” 这一席话说的广志语塞,老脸憋的通红,数次想要奋起反驳,却因无合适理由只得作罢。 就在此时,始终未发言的觉安大师开口说道:“武当派道教祖庭,武学博广,道法精奥,我少林自然仰慕万分。广志先前说话,并非所言武当不如少林,而是想说武当与少林二者情状不同,无法共提比较。” 在广志危败之时,觉安神僧出言相助,也为他解了围。 “愿闻其详。”空相小和尚回言道。 觉安大师继续道:“有目共睹,我大燕兴盛佛教,武当虽道法深奥,却也只是支流,难盛于世。我少林寺慈悲在心,自然不忍见黎民受苦受难,但若是入世杀敌,也不敢说不受损耗。如果不幸传承惨遭断绝,那时我百万大燕百姓将心途迷失,恐怕再无明路。以这江湖万人安危来与大燕百万作比,孰轻孰重,相信你也十分清楚吧。” 觉安此话乍一听言之有理,但细细揣摩又觉话语不适,但一时也难以反驳。 广志见到空相小和尚低头不语,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一介古寺小僧又怎能与我少林高僧相媲美?可笑至极。 想到此处,广志出言喝道:“若是无言以对,那便抓紧时间下山回你那白马寺,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觉安神僧脸色稍稍冷厉,对广志道:“觉慧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空相乃白马寺高僧,我少林需以礼相待,不得出言不逊。” 觉安神僧一向以笑脸示人,今日有些动怒训斥,身为后辈的广志也不敢不听,连忙行礼道歉,在蒲团上盘腿端坐,不敢再作造次。 空相过了许久,抬起头来,回道:“少林寺既然乃佛门领袖,大燕百万黎民心灵指引,便是理应作出表率。出世平定江湖风雨,铲除邪恶,传扬美名,才可令百姓更加心悦诚服。倘若避世不出,见死不救,只是白白丢了少林美名,传授佛道也难以令百姓心服,此才为百万作重。” 觉安大师闻言低头不语,一旁端坐的广志和尚气急败坏反问道:“你既如此理直气壮,深明事理。那白马寺为何不率先投身于风雨,解救黎民?反倒行程百里来我少林大费口舌劝说?” 空相正色说道:“倘若我白马寺有少林一半底蕴,绝对首当其冲。奈何全寺上下不过五人,老幼参半,有心救世无力为之!” 空相小和尚自草编蒲团上起身站起,向少林寺两位高僧渐渐走来,厉声道:“大难临头,少林寺不仅不思如何驱魔,反倒说些歪理推脱,如此作为,实难令人心服!” “反倒是我这一白马寺和尚整日忧心江湖,少林寺难道不羞愧吗?如何担得起这‘天下第一名刹’的名号!” 空相小和尚自小修佛,生性平和,心性极好,从未动气,今日却是因为少林此番作为而生怒。 觉安与广志这两位万人敬仰的佛门大师却是这般被一名十多岁的小童训诫,二人坐在草编蒲团上一言不发。 广志终是难以忍受屈辱,抬起头来,狠狠道:“小和尚,你休要如此猖狂,我少林寺怎能由你放肆!” 空相小和尚怎能受得这般恐吓?冷哼一声,说道:“我无所畏惧。” 广志咬紧牙关,连说三个“好”字。举起手来,握紧作拳,大喝一声,集全身真气于拳锋,雷霆之势向前打出,赫然是少林寺的独门武功“伏虎拳”。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论禅落幕 觉安大师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位师侄竟会突然出手,他见状惊得纵身跃起,欲阻拦这一拳,却因拳速过快,事先没有料想,难以拦下。 广志毕竟乃少林高僧,武功超凡,拳携破风,威势不弱。 空相小和尚被这“伏虎拳”硬狠狠的打在小腹上在空中连翻几周掉落在地上,口鼻出血不止。 他双手撑地,挣扎许久,才艰难爬起。 觉安大师再难以抑制内心怒火,回身对广志大吼道:“你再干什么!身为少林僧人怎能恶意伤人!” 广志本以为空相说“无所畏惧”是因其有所凭仗,或是有武功防身方才不惧。却未曾料想,空相却是半分武功都不会。 自己虽心中恼怒,但这一拳也是收了五分气力。但就是这五分气力,就将空相小和尚打成如此惨状。 广志眼神空洞,身躯不住颤抖,看着不远处满脸血迹的空相小和尚,终究是低下头来,轻声说道:“贫僧无礼,还望大师海涵。” 广志再也不去小觑这位白马寺十多岁的小和尚,恭敬称道“空相大师”。 空相强忍伤痛站立身躯,深吸一气,缓缓道:“无所畏惧并非我身强力壮,而是由于小僧我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空相虽是年纪尚轻,但禅心坚定,四大皆空,已然是胜过年长数十岁的广志大师。 空相被“伏虎拳”拳锋所伤,此时面如白纸,不住咳出殷红血沫。 此时,只见觉安大师一个闪身便来到空相小和尚。 他不假思索伸出手掌,抵在空相身后为其疗伤,源源不断真气输入空相小和尚体内,缓缓修复震碎经脉。 觉安大师虽是隐居山林多年,武功略有生疏。但毕竟身为少林寺觉慧觉远两大神僧师兄,修行一个多甲子,内力深不可测,宛如一个无底洞,连绵不绝沿着手掌向空相输送。 师侄广志恶意出手打伤白马寺空相,此事若是传出去了,少林千百载名声恐当不保。论禅之事输而无妨,但伤人之事难以容忍。 觉安作为少林德高望重高僧,此时也是在第一时间出手疗伤,最大程度减少负面影响,挽回少林寺声誉。 空相小和尚只觉背后热气腾腾,真气缓缓进入体内,五脏六腑皆是暖洋洋的,不一会儿便是面红耳赤。 渐觉伤痛减轻,呼吸舒畅,神色也好了许多。 觉安一出手便使出了全力,且多年不运转功力。此番疗伤不过数息,但却是额头上布满大小汗珠,气喘吁吁,再无先前神采。 觉安神僧出手相救,空相自然知恩图报,伸出双手合十,弯腰行礼恭敬谢过觉安大师。 却被觉安一抬手架着空相胳膊,将其缓缓抬起,歉意笑道:“此事是我少林有愧于你,若是行礼,理应是我向你行礼赔罪。” 说罢,便欲弯腰鞠躬。觉安身为少林寺方丈觉远高僧师兄,武功德行皆是当世一流,辈分之大也是无人能及。 这般高僧,何时向他人行过礼?更何况是一名不过十余岁的小和尚。但就在今天,觉安大师朝着面前空相恭恭敬敬鞠了三躬。 空相见状也是惊呆了,楞楞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即使空相佛法修行极高,能言善辩,却说到底终究还是一名孩童,今日见着年纪远长于自己的少林寺大师向自己行礼,也是头一次,自然束手无策。 觉安鞠躬站定之后,对着面前惊魂未定的空相小和尚笑呵呵说道:“白马寺有此等人才,定当重兴。恢复千载之盛,指日可待。” 说罢,又补了一句:“此番,论禅是我少林寺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至于出世救生之事,我将去于方丈商议,也请放心。” 这般结果,谁人都未曾料想,天下第一古刹两大神僧竟然败给了白马寺的一名小和尚!若是传入江湖,定会引起一波谈道。 空相对此结果也是欣喜。自己当时一腔热血为天下请命,不惜拖着瘦弱身子翻山越岭,奔赴嵩山少林与大师论禅。又可曾想过后果如何? 此时,空相已然面目难掩喜色,合掌归一,连忙笑回道:“多谢觉安大师!” 觉安眯眼含笑,皱纹自眼角向两侧延伸,他轻轻摆了摆手,回道:“无妨。” 此次少林与白马两寺之争也落下了帷幕,已白马大胜为结。 自今日之后,白马寺小和尚空相名号将传遍燕国大江南北。相信不多时,世人皆知“次子坐庙,白马当兴。” 白马当兴,兴在空相。心如金刚,禅压神僧。 事落之后,空相小和尚既然已达目的,便不再逗留。告辞离开“嵩山少林”石坊,孤身一人远去下山。 觉安神僧见着那清瘦身影渐渐隐去,轻叹一声,也回身向着少林寺内迈步行去。 玄德作为少林寺守门四名武僧之一,有幸目睹此次两寺论禅的全过程。不敢想日前被拦在山门外不得进的小和尚竟然连挫少林两大神僧。 他瞅着觉安神僧迎面而来,快步迎去。觉安神僧高了自己两辈,只是曾听闻过其传奇事迹,平日根本难以见着真容,今日遇到,内心难免忐忑。 玄德小心出言,试探问道:“大师佛法高明,智通九州,怎会败于那白马寺的小和尚?” 觉安闻言,缓下步伐,淡然说道:“我少林闭世不出本就有违佛道,纵然我等巧舌如簧,也难以颠倒黑白。况且这白马寺空相小和尚言语过人,天赋异禀,论禅胜出也在情理之中。” 此话说出,玄德内心才稍稍有所宽慰。觉安大师修行数十年,败于一小僧之手,并非是技不如人,更大原因是此次论战,少林本就理亏。 觉安与广志两位返寺之后,论战种种也已向少林寺方丈觉远大师一一回报。 广志和尚因为出手打伤空相,违背寺归,而被达摩院惩戒。 杖责三十后,被喝令于后山思过崖面壁一年不出,以改其过。 觉安也是重新归隐少林,继续安享晚年,作那闲适恬雅的林中客,不去理会寺中大小事务。 他本就不愿参与凡尘世事,此次出山,也是因为方丈师弟力劝为之,既然事罢,那便是又归于平淡。 第一百二十章 乱石之地 端木凤阳与青书拜访杨颐斐及端木婵后,策马离开寿州。 这些天来,二人在路途中除却住店歇脚,酒馆饭食外,也未曾作过多停留。 坐下马匹品种较好,日行数百里,仍是没有疲惫劳累之色。不过数日,端木凤阳与青书二人便是骑出了千里之外,离开了久待的江南道。 白马寺空相小和尚远赴少林论道之事,也在此期间传扬开来。 “嵩山少林”御书石坊之下,不过十余岁的小僧连挫“天下第一古刹”少林觉安广志两大神僧,以己禅胜彼禅。 白马寺,这座已然被世人遗忘的千年古刹自此又重新焕发生机。“此子坐庙,白马当兴”一句也是渐入人语。 大燕江湖风云变幻,对于少林寺如此泰山北斗危难之际隐世不出,武林人士莫不扼腕长叹,却因其盛势,无人敢于声张。 空相身为落魄古寺的小童竟然挺身而出,以自身高深释道佛学使同属佛门的少林高僧心服。其国民胸怀,仁道之心实在令人敬佩。再没有人敢小觑了这位小和尚,他日遇见,恐怕无论尊卑都得恭恭敬敬称上一句“空相大师”。 如今,武当灭门,北周金吾卫入燕,北斗神教欲称霸江湖。灾祸之事,屡屡发生。空相的作为,无疑是令天下人久久高悬的心平稳了几分。 时势造英雄,此言不假。 端木凤阳与青书在客栈住店之时,偶然间听闻空相远赴少林论道之事。 那日,端木凤阳在义安县偶然间相逢空相。空相为了一条再卑贱不过的性命,不惜舍去全寺唯一的袈裟来换取肉包。虽是最终乞丐仍是饿死在街头,但空相慈悲之心显露无疑,一举一动尽是禅,这才为高僧之状。 如今再回想起来,依然感慨良多。 端木凤阳对青书道:“义安县时,我便发觉空相大师绝非凡人,如今看来,确实乃得道高僧。” 青书回道点了点头,回道:“觉安与广志皆是少林寺神僧,二人成名数十年。空相竟然以十几年的修行力克这两位大师,完全出乎意料。” 端木凤阳又道:“嵩山论禅之后,白马寺恐怕将强势崛起,再现旧日之光。” “空相大师,以一己之力,及全寺百载兴衰。”青书随声附和道。 这等人物,纵观大燕几百年滚滚历史长河,恐怕也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如此作为,李长歌不行,端木擎苍与上官鹏举也不行。足已与百年前独辟大道的“剑圣”陆寻雪相媲美。 更何况,空相仅有十多岁,还是个孩子。若是再给他一甲子修行时间,到了觉安觉远的年纪,释道修为将更加深不可测,有望成就千年禅师第一人。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不禁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大燕,武道出了上官青云,释道出了空相这般人才,各领风骚,使同辈他人望尘莫及。” 端木凤阳离开汴州外出游历期间,路途遇见了不少天骄之辈。再反观自身,虽是文武俱学,但皆不登顶,与之相比,仍有不足。 文道也好,武道也罢,自己还是差的太远太远,若非苦修勤练,难以达到柳林客那般才高八斗,端木擎苍那般只手撼乾坤。 端木凤阳心中想着:回到汴州端木府邸之后,若是老家主也在,定要再求教一番。学个几招“江澜印”或是“擒燕控鹤”此类绝世武学,使自己武功能够更上一层楼。 想法已定,端木凤阳也回房歇息,养足精神,以对路途奔波。 次日 端木凤阳与青书主仆结算价钱,离开客栈。 翻身上马,骑出数十里。 二人瞧着不远处地势起伏崎岖,乱石凸起,若是骑马前行,难以正常通过。端木凤阳与青书无奈,只得下马牵缰步行。 如此地形,也是难见,端木凤阳一路而来,见过如同武当山之类的七十二峰朝大顶巍峨山岳,也见识过奔流不息声如雷震的长江波涛。但今日在这种平地之上,崎岖怪石四起景象也是头一回见。 二人小心缓慢前行,凸起的石尖锋利,一个不小心便可划破皮肤。端木凤阳与青书虽然能将尖锐之处尽数避过,但所牵马匹身躯较为庞大,且灵智不高,极其容易在通行中受伤。 复行近千步,端木凤阳二人处于密密麻麻乱石之中,向前远眺仍是怪石四起,也见不着边际,不知何时是个头。回身望去,仍是此状。 正在这时,端木凤阳隐隐听到斜前方传来金器敲击碰撞之声,毕竟外出江湖多时,见识广博。此声入耳,端木凤阳便是得知有人在这乱石之中持兵器打斗。 随着声音,向方向走去,又行了几十丈的距离,兵器敲击声增强。 端木凤阳猜想不假,果然是有武林人士在此处交手。 只见着交手二人身形极快,饶是端木凤阳这种眼力,也是难以睹见其清晰面容。只能看到两道身影时分时合,随之寒光四溅,影芒缠绕。 那二人身处脚踩之处地面平旷,唯有余下点点碎渣石块。想是原本凸起乱石被其对拼真气余波震碎裂开,在周身方圆才开辟出了这么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 如此雄浑内力,端木凤阳自问难以做到。由此看来,这交手二人的武功应均在自己之上。 青书公子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身形疾速,心中难免胆战心惊。悄悄地扯了扯端木凤阳的衣袖,轻声道:“公子,这两位在这里打斗,我们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免得徒生祸端。” 端木凤阳伸手甩开青书,回道:“这两位身形诡异,内力高深,在我此行所见之人中无几人能够与之媲美,如此两位高手过招,实在难得遇见。且这二人如今均需全神贯注,因那输赢只在一瞬间,应是无暇顾及外人。” 端木凤阳生性略有执拗,他决定的事,青书作为一名家仆也不敢轻易忤逆,只能顺从答应。虽然身子在旁边站定,但内心早已忐忑不安,唯恐遭遇不测之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松生三,苍翠孤寒。 二人体内磅礴的真气向四周喷涌而出,端木凤阳与青书虽距离战场有数十丈远,但仍是感受到那自方向传来的呼呼烈风。 若是再前行个百步,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余波掀翻出来。 只见那两道身影一记腾空对招过后,同时借着掌风向后回撤,以卸去余力。 一人如同落叶般,向后悠悠飘荡。再反观另一人显然略逊一筹,身子不听使唤直线下落,即便踩在地上,仍是向后退了三步才勉强站稳。 这人稳下身子,用手中的玄铁棍撑地,体内血意翻涌,在外人眼中自己不过是卸力之状狼狈了些,却也未有过多败色。但唯有自己知晓,彼此内力武功终究是差了不少,虽然殊死力搏,却还是难有获胜希望。 想到这里,不由死死紧咬牙关,向着对面之人喊话道:“吴子鹿,你身为名门五岳派掌门,居然作出如此勾当!就不怕有辱了五岳数百年的美名?” 吴子鹿闻言,淡然一笑。此笑若是放在英俊公子脸上倒可称得上迷人,奈何吴子鹿面黄肌瘦,全无半点俊俏之颜。 他缓缓说道:“陆凌然,你说笑了。五岳派如何盛名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陆凌然面色愕然,提起玄铁棍重重磕地,出声道:“你乃五岳派掌门,千百弟子之首,五岳兴亡又怎会与你无关?” 吴子鹿将长剑握在手中,负手而立,冷声道:“我不过是五岳派当代掌门罢了,倘若去心忧门派盛衰,还不如先来关心自己。” 这般说法,在陆凌然眼中,根本就不可能出自一派掌门之口,更何况是五岳派这般名门。他沉默半晌,顿声道:“吴子鹿啊,吴子鹿,你就不配做这五岳掌门,这般言语与那贼子何异?” “废话少说,快把万圣无相功交出来,我兴许可以饶你不死。” 那陆凌然大义凛然道:“万圣无相功乃我夏家世代守护之物,怎会交于你这小人之手!” “果然是世代守护啊!监守自盗,凭此神功才成就了那剑圣陆寻雪之名。”吴子鹿满脸鄙夷回道。 听闻此话,陆凌然面露愠色,怒声说道:“陆家家门不幸,出了这般贼徒。休要再与我提起!” 说罢,他强忍下体内剧疼,挥舞起手中上百斤的玄铁棍飞奔迎向吴子鹿。 吴子鹿大喝一声“找死!”又抽出长剑与那陆凌然战在一起。 二人武功差距不小,陆凌然先前就已是背水一战,仍是落了些许下风。如今交手百余招,不过是强弩之末,吴子鹿自然不惧。 遥遥望到二人起身再战,端木凤阳又重新提了提精神。 由于不希望打搅两大高手对决,所以端木凤阳站位相距甚远,先前二人谈话,也不曾清晰听见。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什么“吴子鹿”“神功”之类词语。 吴子鹿,他也是认识的。 毕竟乃五岳派掌门人,纵观大燕江湖其名号广为人知,与北斗神教七大星君、太行派掌门李长歌、少林寺掌门觉远大师皆是同在一个层次。 既然是为五岳派掌门,那有这等功力境界也在情理之中。 吴子鹿长剑接连突刺,施展泰山剑法。泰山剑法剑招他修练十余年,早已是得心应手。 锋芒剑气将陆凌然笼罩,一剑分七式,剑光闪烁,剑身嗡嗡作响,七点同刺。 陆凌然挥舞着这上百斤的玄铁棍费力抵挡,此等重物倒是伤起人来威力不小,一混砸去,皮裂骨折。但若是防御起来就没有那般轻松了,每次挥发对都需耗费不少气力。 二人又是相对数十招,吴子鹿剑招狠辣,招招逼人要害,陆凌然难免有些吃不消。玄铁棍横竖格挡,只守不攻,纵是如此,也不由步步倒退 吴子鹿出言嘲讽道:“陆家,就这点能耐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要我看并非是你等把陆寻雪逐出家门,而是陆寻雪瞧不起家族势弱,自己叛独而出。” 陆凌然被他这一番话有些激怒,咬紧牙关,也不顾防守,双手握紧玄铁棍用力前顶,欲将此人一棍捣烂。 吴子鹿先前发言明摆着是“激将法”,引陆凌然主动进攻,使自己有可乘之机。 显然陆凌然中计了,他不如吴子鹿这般狡诈自私。辱骂自己可以容忍,但若是嘲讽陆家,便难以咽下这口气。管他什么五岳派掌门,即便拼着命,也得把吴子鹿击毙在玄铁棍下。 吴子鹿嘴角微微上扬,长剑倏地刺出,一连三剑,每一剑的剑招皆苍然有古意。 这套剑法招数古朴,内含奇意。三剑相连,剑意绵绵不休,作名“长松生三”。 一瞬间,陆凌然似乎听到了泰山玉皇,苍松深处的古钟震鸣,悠长不绝。手上玄铁棍出招不由停滞了少许。 长松生三,苍翠孤寒。 剑招在刺出的时候,便已决定了陆凌然败北的结果。 陆凌然只觉剑芒入身,胸口剧痛,一股压抑之感油然而生。奋力举棍抵挡,但已是徒然。 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他用手捂住胸膛,不停喘着粗气。平日使得虎虎生风的上百斤玄铁棍,这时在手中也觉重达千斤,青筋暴起才勉强抓牢,以致于不脱手掉落在地上。 吴子鹿回剑收气,说道:“看样子你还是太傻,空守着这般神功却不修炼。倘若练成了这万圣无相功,我又怎会是你的对手?你也不会落得个这般田地了。” 话音刚落,他又补了一句:“在这方面,你就不如你那陆家先辈陆寻雪。” 吴子鹿虽不乘胜追击,但这席话堪比利剑,直直刺进陆凌然心中。他仰天抬头,感觉嗓子一甜,顿时一道血水狂喷而出。 口吐鲜血,身体虚弱至极,面如白纸。他再也无法握紧百斤的玄铁棍。手掌一松,只听“铛”的一声,铁棍掉落在地上,少了兵器,自此再无反抗可能。 吴子鹿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向前几步,走到垂死的陆凌然身前。他本就身材高挑,此时陆凌然因身体受伤,躬身站立,吴子鹿更是要高出他一大截来。 俯视对手,俨然胜利者之态,伸出右手,淡淡道:“交出来吧,万圣无相功。”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圣无相功 看到吴子鹿这副得意的嘴脸,陆凌然张开嘴,露出沾满鲜血的银牙,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休想。” 已是沦落到这等田地,竟是还不屈服。吴子鹿见状,怒极反乐,用手捂着额头居然在此大笑起来,笑了许久才作罢。 手臂放下,露出阴沉的面色,对着那身前的陆凌然挺出一掌印在其胸膛之上。 陆凌然被此掌打的爆射而出,撞在乱石之上才稳下身形,碎石迸溅,又是口中喷出一道血柱。 他只觉胸中剧疼撕裂,如百虫嘶食,伸手一把将胸口衣物扯下,竟然发现在皮肤上出现一道乌黑的掌印! 这种歹毒功夫,怎会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五岳派掌门所修! 陆凌然强撑破败不堪的残躯,双眼直勾勾盯着这位名门掌教。他已经是看不透此人底细,冷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吴子鹿闻言,轻笑道:“我是谁?我当然是五岳派掌门,大燕武林的顶峰人物,吴子鹿。” 这种说法,陆凌然自然不信,但他也知道吴子鹿老谋深算,绝对不会去主动交代底细。却就凭这适才的阴毒一掌,他就不单单是五岳派掌门这么简单。 端木凤阳与青书本是相距吴子鹿二人甚远,两人对战交手,一心全在对方身上,也未曾发觉远处还有他人观看。 此时端木凤阳看到吴子鹿突下狠手,本以为只是寻常切磋,未曾想这位道貌岸然的名门掌门竟会如此动作,心中不由一惊。身体未有觉察,不住向后后退两步。 但此地怪石嶙峋,地势极其不整,端木凤阳后退一脚踏空,“哎呀”惊呼一声,差点跌倒。 也幸亏一旁的青书眼疾手快,前身一把扶着公子,支撑身体,才以防其摔落。 端木凤阳虽是无恙,但其喊叫一声,在这空旷之地传播极远。 吴子鹿也好,陆凌然也罢,皆是武功高深之辈,视听感觉远超常人,自然都清晰听得端木凤阳这一声。 吴子鹿本想先下杀手,再从陆凌然死尸身上搜寻万圣无相功。但突生变故,听闻他人在场,也是身形猛然一滞,不敢再轻易出手。 这二人不约而同向那声音方向望去,看到了端木凤阳与青书主仆。 端木凤阳与这两大高手六目相对,心中忐忑不安,暗叫不好。却仍强作镇定,对其轻笑两声。带着青书,向二人迎面缓步走去。 走到离有三十步距离,端木凤阳不敢再前,害怕若是遭逢不测,自己连反应之机都无。他立定站好,对着吴子鹿与那倒地垂死的陆凌然拱手作揖,恭敬说道:“拜见两位前辈。” 吴子鹿眼睛微微一缩,上下打量端木凤阳。看这后生顶多不过二三十岁,即便武功不俗,也绝不是自己对手,想到此处,心中也是稍稍松懈几分。 他出言问道:“你是何人?” 此刻,也唯有道出家底,才能有所威慑。端木凤阳抱拳回道:“在下汴州端木世家端木凤阳。” 吴子鹿闻言,双眼一眯,心中暗自想到:这突然出现的小子居然是端木世家中人。端木世家那位老头儿自己还是惹不得的,但若是将此子击毙于此,神不知鬼不觉,那老头儿即便想要寻仇也无处可寻。为了神功,一切都是值得的。 本着不打草惊蛇的原则,吴子鹿面露笑容,柔声道:“原来是端木世家啊,我与你家端木擎苍老前辈曾有一面之缘,对其可是敬仰的很。”其语气亲切至极,宛如自家长辈。 端木凤阳本是见着吴子鹿如此凶残,内心有所防备。但这时听得其态度和蔼,只道是畏惧端木世家势大,不敢得罪,稍稍放松了几分警惕。 吴子鹿瞧着端木凤阳紧绷的身体松懈几分,心中不由窃喜。向前试图迈出几步,欲渐渐接近此人,将其一掌击毙。 就在这时,那一旁身受重伤的陆凌然不顾气弱,聚声大喝道:“小兄弟,莫要被这贼子所迷惑了!为了神功,他才不会去忌惮端木世家!” 陆凌然好言提醒也令端木凤阳清醒不少,适才吴子鹿所作之事尽收眼底,是非慈善之辈。他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又重新与吴子鹿拉开距离。 吴子鹿见状,心中有所恼怒,本欲得逞,却又是这陆凌然坏了好事。所幸转过身来,准备一剑了解这位对手,以免再生事端。 陆凌然见吴子鹿提剑而来,面目凶恶,自知命不久矣。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本黄页书来,对着不远处的端木凤阳急声道:“少侠,此乃神功秘籍!你拿着快走,莫要落入吴子鹿这贼子之手,祸害天下!” 说罢,用尽气力朝其方向猛然一抛。 端木凤阳见状,伸手接下这本黄皮书籍,粗略望了一眼封面“万圣无相功”字样,便将它小心藏入怀中。 天下武学何其多,但千百年来能称得上是神功的屈指可数。神功秘籍,练至大成可开山填海,作用天象变幻,日月无常。 五环金吾卫张阁的“极冥封天寒”与五环金吾卫陈昌的“金莲般若掌”皆是勉强能称得上神功。 而剑仙李长歌的“太玄剑法”与端木擎苍的“江澜印”也仅能算大半个神功秘籍。 吴子鹿见此变故,怒发冲冠,自己费心费力欲得的万圣无相功居然轻易落入了这小子手中。他也不再去顾及陆凌然死活,猛地提起真气奔向端木凤阳,想要抢夺回来。 端木凤阳见状大惊,不敢再作逗留,领着青书拔腿就跑。 吴子鹿不知内力高过自己多少倍,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直接使出全身真气施展轻功提速,欲逃出生天。 吴子鹿见端木凤阳逃窜,急忙运功追赶。却是刚迈出几步,就觉着右腿被什么东西缠绊,难以正常行进。 他转身去看,一眼看到陆凌然正死死的抱着自己大腿,不让前进。 一切变故皆是由此人而生,现又执意阻挠自己追回神功。吴子鹿再难以容忍,提起手中长剑,剑身一抖,一剑贯穿了陆凌然头颅,留下碗口大的血洞。 一代豪杰,就此故去。百年陆家,断绝传承。 吴子鹿随意一脚将那具死尸踢开,不再耽搁时间。右脚踏地,顿时尘烟四起,身如离弦之箭向那端木凤阳逃离方向追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疾速逃亡 端木凤阳曾于北青湖畔随田文义习练踏水而行,轻功也是颇有长进,此时全力运功提速,一个瞬息便可越出数丈远。 但令端木凤阳惊异的是,青书虽未曾修行过功夫,却始终跟随其后,不离尺寸。只端木凤阳这般步移速度,同辈一代便算得上是上等存在,青书未被甩去,实在难得。 此时处于逃亡期间,端木凤阳一心全在这双足之上,也无闲功去思索为何青书不落左右。 若是长途跋涉,当然骑马代步要远胜于双足轻功,但毕竟马为牲畜,也不敢保证危难时刻是否会出了岔子。且此时位于乱石群中,石尖锋利,马蹄圆钝,着实不如人力。 因此端木凤阳第一时间选择弃马逃亡,试图在昏暗中寻觅一丝生机。 怀中揣着万圣无相功,只觉心头热乎乎的。这一切着实来的太过突然。端木凤阳想着:若是此次能逃出生天,修炼此法,相信不多日便可登临上流高手境界,武功飞速提升。 端木凤阳与青书离开之后,吴子鹿便飞速追来。 吴子鹿内力浑厚无比,如涛涛大河连绵不绝,轻功流星奔月,一步十丈,丝毫不显疲色。步速只进不退,当下他一心想着夺回神功秘籍,并将那端木世家的小兔崽子挫骨扬灰。 此地虽是乱石杂生,密密麻麻,但皆是不足一尺高,视野远望也算开阔。 吴子鹿轻功行进有不足半柱香的功夫,便是隐约看到了前方端木凤阳二人的身影。 既然看见二人,吴子鹿心中更生急切之情,再难压抑怒气,不觉间又是提速,夹杂着巨大破风之声朝端木凤阳袭来。 端木凤阳忽然听闻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响,便是回头望去。 这不看还好,看了属实吓了一跳。只见五岳派掌门吴子鹿竟现身在距离百步,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虽也料想凭借吴子鹿的高超轻功会追赶而上,但未曾想只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就已是赶到。终究端木凤阳还是低估了这位大掌门的实力。 几个呼吸的时间,端木凤阳脑门上便布满汗珠,吴子鹿二人间距也是愈来愈近。 既然跑不掉,所幸就不再逃,还能保下些体力。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骤然止步,转身对着飞奔而来的吴子鹿,高声叫道:“吴掌门……” 吴子鹿却是根本不想与他啰嗦废话,还未等其话语声落,运起一掌就向其打来。 吴子鹿先前真气尽数用在双腿双足,骤然停速不及回收,此时出掌内力难以尽数灌注。虽是如此,但毕竟刻苦修行数十年,仍然威力不凡。 端木凤阳见吴子鹿不留情面,迎面就打,也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全力运功接掌。 面对五岳派掌门,自然不敢丝毫大意。回望出汴一行,此人乃所对最强者,远超那日交手的泰山派副掌门黄海楼。 面对这掌,端木凤阳不加思索直接施展出“江澜印”来化解。江澜印算是自今掌握的最强掌法,曾多少次展现其骇人威力,此时端木凤阳以此掌对彼掌,试图接下攻击。 双掌相对,两股真气相交,吴子鹿掌风稍稍受滞,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惊异之色。此番停滞却也仅是片刻又席卷而上,飓风呼啸,掌力通天彻地。 端木凤阳只觉一股威压铺面而来,顿时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如同排山倒海般,势不可挡。 端木凤阳被这一掌打得倒飞而出,在地上连滚三圈,弄得灰头土脸,甚是狼狈,哪还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模样。 但却是这滚的几圈,卸掉了吴子鹿的大半掌力,才免去一掌重伤打成的下场。 端木凤阳刚刚从地上踉跄爬起,就听得不远处吴子鹿寒声调侃道:“这江澜印确实名不虚传,可惜了是你这小子来施展,连半数威力都打不出来。若是你家那老头子亲自打出,恐怕就得换做是我支持不住了。” 听到吴子鹿提起端木擎苍老家主,端木凤阳随即承接说道:“你杀了我,难道就不怕五岳派遭受端木世家的报复?” 面对端木凤阳的威胁,吴子鹿冷笑道:“五岳派与我何干?只要我能得到万圣无相功,莫说死几个门派弟子,即便是全派如同武当一般惨遭覆灭,也心甘情愿。” 往日江湖众人只瞧见这位五岳派掌门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可谁又能料到他背地里竟是如此丧心病狂,为了一己私利,甘愿拿整个门派上千人性命作代价。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端木凤阳也不再多费口舌。从剑鞘抽出冰魄剑,寒气散发,大喝一声提剑杀向吴子鹿,妄图抢占先机,从中得势。 吴子鹿双目如电,空手接剑,游刃有余。也并非是他天性自大,而是这小辈不过二十余岁,与自己武功差距鸿沟,单内力便是其数倍之量,实在无需出剑。 端木凤阳咬牙施展剑招,一招一式皆是用到了熟练极致,横扫有力,刺挑声势。剑始终不离胸口方寸,寒芒四溅萦绕周身。 所使剑招变化莫测,时而霸道刚猛,时而又飘逸柔动。饶是吴子鹿这武学宗师,也不禁在心中啧啧赞叹。 先前只是听闻金陵上官世家出来个武功天赋异禀之辈,今日又见着端木世家的小子,观其出招恐怕不比那上官世家的差到哪去,又是个武学奇才。 端木凤阳双眼锐利似电,看见吴子鹿在对敌之时心神略有恍惚,自然不愿错过机会。抓着空挡,剑身一抖三震,真气灵动围转,周围震散,只听他在口中朗念道:“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不错!此剑式正是“剑仙”李长歌所创太玄剑法!曾经张羡瑜悉心传授。 面对这位成名已久的高人,若是使寻常剑招,怕是非但难以伤敌,还会白白耗费了气力。在此危难时机,端木凤阳脑海中只浮现出“太玄剑法”。或许,也唯有这剑仙绝学,才能使自己与吴子鹿有一战之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危难关头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端木凤阳手拿冰魄剑,剑出寒气,白芒时聚时散,飘忽不定。华服衣边随风呼呼扬起,黑发武动,大有谪仙之风。 端木凤阳眼微微一缩,大喝一剑劈出,集真气于剑身,凝剑气于一尖。 端木凤阳太玄剑法虽不及张羡瑜那般得心应手,但由于其如今剑招大涨,配以深厚内力,威力也丝毫不比张羡瑜所使逊色。 吴子鹿作为五岳派掌门人,武林中数得着的高手,纵横江湖几十年,自然见识过“剑仙”李长歌的太玄剑法,更何况这招“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又是此法之最强招,更是广为人知。 吴子鹿虽不知眼前这位端木世家的小子怎么会和李长歌扯上关系。但剑招一出,他已确信无疑,绝对为太玄剑法,没错了。 三十年前,李长歌彻悟剑法真谛,以一己之力交手五岳派五大掌门而不败。那时,吴子鹿作为一名泰山派刚入门的小弟子有幸在场,李长歌的潇洒风采,于平日高不可攀的五大掌门中穿梭自如,在吴子鹿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少年皆爱英雄辈。 吴子鹿小时也曾幻想有朝一日剑道独尊,成为李长歌那般人物。可长大些,历经的多了,方才知晓李长歌只有这一个,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一个,任凭如何努力也难以成就下一个李长歌。 吴子鹿看着眼前一剑劈开的端木凤阳,恍惚间似是瞧着了李长歌的影子,心中一震。手中不禁握紧长剑,双眼迷离,狠狠道:“来吧,李长歌,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长剑倏地刺出,转眼间一连刺出三剑,且每一剑的剑招皆苍然有古意。剑法招数古朴,内含奇意。三剑相连,剑意绵绵不休。 一瞬间,端木凤阳耳边似乎响起了泰山玉皇,苍松深处的古钟震鸣,悠长不绝。 长松生三,苍翠孤寒。 端木凤阳既然使出太玄剑法,那吴子鹿便以“长松生三”这纯正泰山剑招来对。 三十年前,太玄剑法败泰山剑法。 三十年后,这份耻辱,也是时候该偿还了! 端木凤阳看到吴子鹿剑生长松,心中暗声大叫不好。 适才吴子鹿如何用其击败陆凌然一幕,端木凤阳也是亲眼所见,这时此招用在自己身上,恐怕凶多吉少。 太玄剑法剑锋未至,便被长松生三第一层化解大半。如此下去,莫说是砍伤吴子鹿,就连自己全身而退都成难事。 端木凤阳想到此处,不再任由剑气突刺,手持冰魄剑挺剑而上。愈到近处,剑进愈难,待得五步之远,咬碎牙关,青筋暴起也是未曾剑入一分。 太玄剑法被长松生三两层震散,吴子鹿的第三剑正刺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一心只想进取,无暇顾及,慌忙之中胡乱挥舞冰魄剑。但也是凑巧,剑身在随意劈砍中,竟是正好接下吴子鹿的剑招,也令自己未受损伤。 虽是如此,但吴子鹿毕竟内力浑厚非常,剑气中内劲极大,一招打在剑身之上,激起大幅颤动。 端木凤阳只觉虎口酸软,一个不留意,手指把握不住,冰魄剑脱手而出,摇摇晃晃斜插在不远处石缝之中。 端木凤阳既已长剑离手,怎有再战之力?只得施展身法,噔噔噔接连往后倒退。 吴子鹿见一剑便定了胜负,脸上不禁露出轻蔑笑容。心中暗想:太玄剑法又如何?不还是被一剑轻松破去。小辈还是小辈,再如何天赋异禀,与武林当今高手之间依旧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 端木凤阳趁机连忙后退,妄图脱身而去。但他身负万圣无相功这般绝世功法,吴子鹿早就眼馋已久,不惜追赶数里,此时又怎会令其轻易逃走? 端木凤阳无剑在手,又与自己武功相差甚远。吴子鹿已然是将其万圣无相功看作囊中之物,他不屑笑道:“莫要再做些徒劳之功,不如乖乖将神功秘籍交于我手,说不定大发慈悲还能饶你一命。” 端木凤阳闻言,权当做没听见,一声不吭,全身只顾向后逃避。 吴子鹿见状,不由心生怒气。这小子已是落得这般田地,竟然还不束手就擒,那也无需顾及其它。 既然如此,他便不再多说废话,重新举起长剑,运功聚气,向端木凤阳直刺而去。 只闻巨大破风之声,长剑又出,剑气炸裂爆破,震动天地。 端木凤阳大惊,不假思索施展“自在逍遥踏”,身形疾动,瞬息万变,一人闪过,留下多重残影。 饶是如此,才勉强是避过吴子鹿的倏然出剑,不觉间端木凤阳额头上生出豆大汗珠。 费了不少气力才闪过一剑,若是吴子鹿剑招连起而出,一剑接上一剑,那凭自己的微末招法恐怕是难以再难躲避。 思索之时,吴子鹿手腕微微抖动,剑招再出,此剑比较前招更为凌厉毒辣,剑指咽喉,此势意在一剑毙命。 剑气极快,只一眨眼功夫,便能看到剑尖近身。端木凤阳双眸盯着愈来愈近的寒芒,身子竟是再不听使唤,双脚难以挪动分毫。 他脸露惊恐之色,口中不由轻声念道:“我命休矣……” 还未修炼绝世武功,问鼎武林。也未曾入朝为官,安治大燕平定周蜀之乱。 就此死去,不甘心啊! 心中纵有无限不甘,但在绝对力量面前,端木凤阳还是显得太过渺小,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千钧一发,就在吴子鹿刺出长剑欲挺入端木凤阳咽喉之时,只闻“铛”的一声,剑招还是被人从一侧拨挡而开。 剑锋偏离两寸,擦着脖子划过,还是在端木凤阳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鲜血从划痕中缓缓渗出,疼痛感令其清醒几分,身子也逐渐掌控。 端木凤阳用手捂着脖子上新留下的血痕,飞速向后退了几步,尽量与吴子鹿拉开距离。 与吴子鹿近上一分,离黄泉便是近上一分。 他先前是双眼紧闭,听天有命,也未曾知晓是何人为自己挡下这绝命一剑。 伸头环顾四周,除却自己与吴子鹿,青书之外便再无他人,也无想象中的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绝世高手。 端木凤阳回首又重新望向吴子鹿,却是发现吴子鹿不曾再顾及自己,他双眼从身上掠过,直勾勾的看向端木凤阳的身侧。 端木凤阳不解,也顺着眼光向身侧望去,看到了一人,一个在熟悉不过的人。 但此时这位相伴近十年的熟人,又不再那么熟悉,其神色面眸让端木凤阳感觉有些陌生,只觉得看不透。 是青书! 只见青书手拿长剑,静静站立在端木身侧,与不远处五岳派掌门吴子鹿面面相对。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之别,青书舍身。 此时,青书右手提剑,双目微泛冷光,瘦弱的身躯之上似有不弱真气流转,一改常态。 这一刻,一切都不言而喻。端木凤阳也非庸人,顿时间他明白了许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挡在身前之人。 他终于知晓了为何首次出门游历,端木流芳三叔不去担忧安危,仅是派以小小书童青书伴随。 猜到了为何青书在汴州端木府邸,时常难见真人,不知所踪。 也知道了为何他一路走来,虽然始终躲在一旁,却又腰挂配剑。 也明白为何自己施展轻功,提速飞身,青书总能跟在左右,不离半步。 这一切的一切,便在今日有了答案。端木凤阳从未想到,青书居然会武功! 端木凤阳低头思索青书平日种种,若是细细揣摩,理应是早就猜到端倪。但自己却是从未往这方面多想过,迟迟没有发觉,实在不该。 但话又说回来,青书即便会些功夫,毕竟年纪尚小,与自己相仿,又怎能与名满天下的高手吴子鹿相争锋?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不禁抬头去望向那道熟悉的身影。虽说瘦弱,却毅然而坚决,给人以安全感,这才令端木凤阳心中的忐忑渐渐平稳了几分。 一路走来,每至危难之刻,青书皆是躲在一旁观战不出,全凭端木凤阳一人扛下所有。可曾想过,今日竟轮到了青书一剑挡在前面,以弱小之躯直面赫赫有名的五岳派掌门。 此时,只见青书微微回首,柔声说道:“公子,我只能抵挡吴子鹿一阵,你趁机快走。” 端木凤阳闻言,心中不禁一酸,轻声呼唤:“青书……” 青书却是不拘小节,豁达大笑,许久笑罢,说道:“这一天始终要来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说罢,语气骤转,一改前态,厉声大喝道:“公子快跑!” 话音刚落,青书骤然真气外溢,手中提起长剑,一脚踏石借力,如闪电一般射出,飞奔袭向吴子鹿,欲先发制人。 一剑全力劈出,瞬间周身乱石炸裂惊空,剑气席卷激射,威势不小。 吴子鹿虽是一惊,但手上功夫丝毫没有停滞,先是踏空而行,腾起跃升,避过了这威力一剑。落地之后,随即施展剑招,与这位清瘦少年打斗在一起。 二人刚一交手,还未曾有十个回合,青书便被这位五岳派掌门人稳稳地压在了下风。左右吃力格挡,方才勉强接下吴子鹿的凌厉剑招。 吴子鹿也不愧是武林顶尖门派五岳派的掌门人,先是斩杀陆家余脉陆凌然,后一招“长松生三”击败端木凤阳,现今又将来势汹汹的青书压在剑下。 三战接连,却是愈战愈勇,丝毫不显疲色。 若是换作他时,见识了这位绝世高手的风采,端木凤阳定然是要拍手叫好。可今日,这吴子鹿一心全在斩杀自己,端木凤阳自然也再无可能有观战兴致。 吴子鹿手上剑招愈加狠辣,剑剑直逼要害,真气扫荡而出,所过之处,碎石无数。这般厉害,青书纵使全力以赴,也是抵挡不得。一时间满头大汗,只得不断后退。 吴子鹿倏然刺出一剑,虽是虚空一刺,但一样猎猎作响,剑气激射,只余威便在地上留下丈尺裂痕。 青书大叫不好,以剑尖相对,全身腾空旋转卸力,尽力散开纵横余波。虽是如此,仍还被那道剑芒硬生生的震出十步余远。 吴子鹿冷眼相视,嘲讽道:“就这点本事吗?比起那端木家的小子也没什么长处。倘若只是如此,那么莫说救人,就连救己都已是奢望。” 青书闻言,咬牙不答。头稍稍后侧,一眼看到端木凤阳在不远处痴痴地看着自己,无任何逃离之状。 青书不由对其怒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逃命啊!”如此不敬言语,实在不该出自一名小小家仆之口。但此时青书不仅说出,且理直气壮,毫无半分犹豫。危难之际,又何谈主仆? 端木凤阳遇其斥责,不曾动怒,而是急声回复道:“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青书听了这话,虽是心中生出一阵暖意,但仍是面不改色,厉声骂道:“迂腐至极!你这般畏首畏尾,以后怎成大器!” 话音刚落,吴子鹿剑锋便是横扫而来,青书反应不及,被抽的虎口震裂,鲜血淋漓。但他却毫不在意,今日已然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一点伤口又有何妨。 “快滚!休要让我的命白白丢了!如若你还顾及我等十年情义,便离去后苦修大成,再来为我报仇!”青书继续喊话道,声音已然嘶哑,喉咙似要被喊破。 青书所言不假,端木凤阳即便留在此地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快快离去莫要辜负了青书的一片心血。 但毕竟二人朝夕相处十年之久,平日无论何时,青书总会相伴左右。端木凤阳并非铁石,乃有血有肉之辈,又怎会轻易放下这份深情厚谊。 更多时,端木凤阳将青书不再视作家仆下人,而是看作朋友相待。心中话语,也会愿意与其倾诉。 人生最为悲凉之事,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只身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青书被吴子鹿剑招刺的遍体鳞伤,已然成了一个血人,甚是凄惨。他手中死死握着长剑,剑身也是浸满血水,但此血并非吴子鹿之血,而是自己右手出血一滴一滴随剑滑落而至。 即使青书落得这般惨状,仍是不忘呼唤端木凤阳“快逃。” 端木凤阳终究是咬牙狠下心来,拾起石缝之中插着的冰魄剑,运转内力提速离开此地。每走一步,心似刀割,剧痛无比。 青书伤在肉身,而端木凤阳却是伤在内心! 自己的好友,终究是为了护卫周全,死在了他人剑下。 端木凤阳飞出百步,却始终不曾回头再看最后一眼。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怕倘若回首看到了青书惨状,自己于心不忍,难以狠心离去,再白白辜负了青书性命相救。 天下无情之人又有几何?更多的还是有情有义之辈。 吴子鹿见着端木凤阳逃离,面露急切之色,自己苦心追寻的万圣无相功好不容易要得手,又怎能功亏一篑? 他本想奋起一剑,直接将这死死挡在前面的小子杀死,再去追赶端木凤阳夺回神功。但正在举剑之时,突然发觉青书的气息徒然大变,一改先前奄奄之状。 吴子鹿修行多年,对真气运作已达出神入化,他能清晰感知到青书体内剩余真气皆数汇聚与双臂。原本弱小如同蝼蚁一般,竟是散发出令自己都稍稍感到胆怯的威压。 战局有变,吴子鹿也不敢托大,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双眼直勾勾盯着这清瘦青年,以防突生不测。 只见他身体内力极速运转,注入剑身,真气向四周迸发而出,汇成一道乳白色的光柱,直冲天际,破散流云,惊慌飞鸟。 吴子鹿就凭这一手,非凡人所为,已是远远将无数习武之人甩在身后。 “管你如何变幻,一介小童,难不成能与我堂堂五岳派掌门相争!”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剑诀,青书殇。 青书双臂之间依稀可见青芒缠绕,且这几缕青芒愈加凝重增大,不过几息时间,便是粗壮如同碗口,威势骇人。 青书本就内力远不及吴子鹿雄厚,且与之对敌多时,也是所剩无几。却在这危难之间,能够崩发出这般气息,亦是远出吴子鹿意料。 本是瘦弱如柴的小臂,此时青筋根根凸起,肌肉讯速膨胀,变得健壮大比寻常。青书身子骨瘦嶙峋,却是配上了壮硕的双臂,显得极其不搭。 青书双目通红,布满血丝,手中紧紧握着长剑剑柄。浑身不曾有一丝真气显露,反倒是剑身之上剑气冲天。 这般小子,就直着身子挡在五岳派掌门正前方,使其难越雷池一步!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气势磅礴。 吴子鹿面色凝重,冷冷看着相隔不过数十步的青书。 青书此时早已双臂膨胀异常,随之而来的事真气也高涨到了极点。 如此招数或许在他人眼中玄妙奇特,闻所未闻。但吴子鹿毕竟活了半辈子,年轻时走南闯北,也见识不少。此时,心中也是隐隐猜出了青书所使之招。 他向前探出一步,真气汇聚的乳白色冲天光柱也是跟着前移几寸。吴子鹿沉声道:“你胆敢去使一剑诀,当真不要命了?” 青书闻言,圆睁怒目,沙哑着嗓子缓缓道:“命?要它作甚?护卫公子周全便是我的命!” 吴子鹿本也不太确定青书所使为“一剑诀”,毕竟此招过于稀有,江湖中掌握之人不超一手之数。因此,他才出言试探一番。经过其答话,也已确认了招数。 转念细想,端木世家汴州府邸中建有那天下闻名的“问道楼”,珍藏武功秘籍心法,不计其数,号称“一如此楼,遍问大道”。 如此想来,这小子为端木家中人,会使“一剑诀”也不足为怪。 “一剑诀”顾名思义,只有一剑。冒着血脉经络崩溃之险,挥出超凡之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剑过后,若是运气好,可留下姓名,但经脉皆数震断,此生练武无望。若是运气稍差,极有可能全身寸裂,登时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武林中少有人会这功夫,不仅是因其稀有寡见,更多原因是其代价过于沉重,多数人难以承受。 乱石峥嵘,尖锐丛生。 飓风大作,对立二人,身材一高一低,衣袖疯狂挥动。 二人都未曾再彼此交谈一句,耳边余下的唯有风声呼呼作响。 一剑诀,只有一剑,但一剑亦是足矣! 终究还是青书先动了,他向前踏出一步,脚碎乱石,只这一步便将地面踩出个近尺深的大坑来。 仰天长啸一声,将心中压抑多时的闷气呼出。他咬紧牙关,将那已有树干粗壮的双臂奋力向前挥出。 只听得“噼里啪啦”关节响声,一道约摸长有丈余的巨大剑气生成从剑身甩出。剑光照天,耀眼如日。 这道剑气如同一条青龙回旋迎去,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所到之处乱石崩云,雷霆大作,威势不凡。 这一剑虽说仅是名一二十岁的青年所出,但其惊人气势,已然不输江湖中的得道高手。 即便是吴子鹿如此功力,此时也不由心中一颤。饶是先前有所准备应对,若是凭空剑去接,极有可能被这一剑留下不轻伤痕。 青芒剑龙毫无畏惧,硬撼通天白柱,轰然撞去,吴子鹿也是被一击得中,不禁晃了晃身子。 青龙重振锋芒,舞转再上。吴子鹿再不堪重负,宽大袖袍尽数震碎,身体也向后微退了一步。 二撼之后,这道丈余的青芒剑气终是威势减弱大半,锋锐渐散。 吴子鹿见此良机,亦不再退缩,身为五岳派掌门人,被一介无名小辈逼到这般境地,若是传出去,恐怕将引得万人讥笑。 他提息踏步而进,一步一气涨,踏到第三步时时,已然气贯苍穹。 借那乳白通天柱之威能,震臂挥剑,接连三剑齐出,剑气连绵不绝,剑剑直刺苍龙。 三剑过去,那条由剑气汇聚而成的青龙,也是势能不足,烟消云散,挥灭于天地间。 狂风趋缓,一切又归于平静。 一剑诀既破,再看青书,已是全身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双臂也是恢复了先前粗细,且肌肤之间仍在渗出鲜血,显然为经脉断裂之状。 吴子鹿提剑走到青书身侧,瞧着他口鼻冒血,双眼紧闭,也再难查鼻息,俨然暴毙身亡。 青书,卒。 见着这般情状,吴子鹿才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安几分。 青书虽死,却也给端木凤阳提供了充足的逃脱时间,纵然吴子鹿轻功远超,但也再无可能追上了,况且也不知其是何方离去。 青书以命,终是换取公子平安。 万圣无相功本是触手可及,修炼大成之后,吴子鹿武功定然会突飞猛进,到那时即便李长歌端木擎苍之流,也是不惧。重整五岳派,率众千百弟子,问鼎武林,指日可待。 这称霸江湖的美梦,却是被这身旁倒地的小子给硬生生搅黄了。吴子鹿想到此处,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即便杀了他亦难解心中之恨。 他在怒气驱使下,手中长剑朝青书尸体狠狠挥舞,以泄心火。 寒光肆虐,几剑之后,便是再难见原样,只余下断裂而开的残尸。血水流淌,自乱石缝隙之间横穿过。 可怜青书一心为主,死后也难得全尸。 但其虽是惨死,却也了却了救主心愿。端木凤阳成功逃脱,青书即便九泉之下也得安息。 吴子鹿砍累之后,心中怒火散去了大半。 他轻易不下泰山,好不容易,不远千里来此击杀陆凌然,妄图抢夺神功秘籍。却是被突如其来的端木家小子给扰乱计划,后又被这换作“青书”的小辈使得一剑决逼退,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子鹿将长剑剑刃血渍擦去,重新挂于腰间。愁叹一声,黯然离去,只余下那暴尸乱石间的青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忆九皇 端木凤阳提着真气,疾速飞奔,一口气跑出了五十多里才敢稍稍放缓速度。 他已是离开了那乱石之地,周边地形渐趋平整,视野开阔,一目可远眺千步。 回首望去,早已是不见了吴子鹿的影子,端木凤阳这才安心几分。 本是心中一昧只想逃命,其他也尚未去考虑,如今刚一停下止步,便是千万思绪涌上心头。 虽是意外得到了万圣无相功这般绝世神功,青书却因保护自己周全而丢了性命。 神功秘籍又如何?即便练到了天下第一又如何?可是青书死了啊! 自汴州端木府邸至今,青书始终侍奉左右,不曾离开,悉心照顾端木凤阳日常起居,点滴小事,从未有过半分差错。 此时,端木凤阳脑海中也不由浮现而出一幕幕往事。 寒彻江涛,水波冰冷蚀骨,青书却不曾思索,毅然一跃而入,势与公子共存。 乱石林中,面对当今五岳派掌门,青书又是以命为注,寄心血于一剑,来保公子周全。 …… 青书将前十余年光阴皆数奉献给了端木凤阳,最后连命也没有放过,一并给了他。 想到此处,端木凤阳如此个八尺男儿,此时却已然是泪眼朦胧。 青书的音容笑貌始终在眼前隐约留存,那一声声“公子”在耳边反复回荡,挥之不去。 他长叹一声,眼角垂泪,戚戚然道:“终究还是我负了你。” “若有来世,你我莫要再分主仆,同作兄弟可好?”端木凤阳自言自语道。 青书已逝,自然无人答应。 但端木凤阳也不知是否真有来世,佛学讲求如此,自己也对释道心有信服,那便是寄以些许希望。 他挥袖轻轻拂去眼角泪痕,身子稍微挺直几分。 青书已故,但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需得和吴子鹿好好的算一算。 纵然吴子鹿为五岳派掌门,不仅武功大燕少有匹敌,且位高权重,一呼百应。 但端木凤阳毕竟也乃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大燕两大世家“南上官,北端木”之说可是浪得虚名?不仅如此,端木凤阳今日又收获了万圣无相功,相信经过勤奋修炼,假以时日,武功也定不会在其之下。 吴子鹿既然胆敢蔑视端木世家之威,斩杀青书,那端木凤阳也必定有朝一日寻上泰山玉皇顶,当着五岳派千百弟子的面,讨回公道! 端木凤阳精神重振,眼眸中也隐约焕发出光亮。青书之死虽是挫折,但远未达到击垮自己的地步,反而是成为了激励不断前进的动能。 他不再此地逗留,大踏步向前走去。道路平整,端木凤阳心神已定,步速自然也是不慢。 不过半个时辰,端木凤阳便是走出了五十公里,路途之中也渐遇来往零散行人,偶然能见着几处村落,炊烟袅袅,鸡鸣犬吠。 眼看着天色已晚,夕阳垂暮,再走也无意义。端木凤阳便寻着一处村庄借宿一宿,养足精神,明日再作赶路。 村子房中老翁未曾婚娶,虽是年过花甲,且右腿残疾,听到端木凤阳扣门求宿,也是爽朗应下。 若是换做他人,如此状况,孤身一人,深夜为防歹徒不测,大多便是闭门不开,透过门缝喊话“寻个他家”。 但这老翁曾在大燕军中担任马弓手,胆子颇大,如何血腥场面都有见过。面对尸骨遍野,血流成河,也没有丝毫胆怯之色,自然不惧匪徒行凶。 端木凤阳刚进入房门,便是一眼瞅见了那墙上悬挂的木弓,瞧模样想必是有些年份了,木漆过半脱落,木纹中夹杂着些黑灰。 老翁见这年轻人眼神盯着木弓,咧嘴一笑,露出口中掉的差不多了的黄牙,在一旁讲解道:“这木弓曾追随老子南征北战,至少得有过十人死在铁箭之下。老子当年也是军队的神箭手,五十步内,利箭可穿膛而过。” 军中退伍老卒,大多爱怀念军旅生活,想外人大肆吹嘘自己战绩如何了得,这眼前的瘸腿老卒自然也不例外。 端木凤阳随声赞叹几句,略表敬意,又出言问道:“老伯这瘸腿可是战争所致。” 此话一出,瞬间激起了这老卒的兴致,他伸手拍了拍瘸腿,说道:“正是!那三十三年前九皇山之战,老子一把硬弓不知了射杀多少蜀国贼子!但也可惜未曾留意敌人近身,被一蜀国贼子挥刀砍于马下。虽是从阎王爷那捡回来一条命,但这腿也是没保下来……” 话音刚落,瘸腿老翁又补了一句:“若非老子腿断了,定然要再杀几个蜀国杂碎!” 三十三年前,燕蜀九皇山问鼎之战,当朝大将军洪贤率领黄金甲,一万甲破十万甲,坑杀蜀国十万主力,使之元气大伤,至今不敢贸然东犯。 这战,史书足费上万字去描写大燕军队如何雄壮,端木凤阳自然也是知晓。他惊喜问道:“老伯可是黄金甲?” “老子是当年的接应人马,并非黄金甲。”这瘸腿老翁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我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但对黄金甲是真的服气。当年西蜀十倍之数压来,可那黄金甲硬是没人退却一步,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向前冲,死了一个,后面的人马上接上去,愣是连我这燕国士卒也看傻了,更不要说西蜀那群怂包,早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直往后退。” 端木凤阳虽是未曾亲眼经历九皇山那一战,但听闻这瘸腿老卒绘声绘色的讲述,三十三年前那恢宏场面也是逐渐浮现在眼前。他不禁感叹道:“黄金甲实乃大燕之幸。” 对于端木凤阳此话,老翁也是赞同,仰起头说道:“若是世间尚寸黄金甲,岂能轮到周蜀如今这般猖狂?胆敢于我大燕疆土撒野!” 瘸腿老卒本就平日孤身一人,也难逢有人提起昔日的铁血封烟,村庄之中村民皆是安分的庄稼人,自然也无兴致去耐心听其讲述战争的打打杀杀,先填饱肚子才是要事。 今日恰好遇着端木凤阳愿意去与自己探讨此类事情,心中欢喜的很,从始至终面露笑意。甚至还从柜子里取出了珍藏多年,平日有喜事才倒上一杯的好酒,要与端木凤阳一醉方休。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若非治国平天下,枉称男儿大丈夫! 这瘸腿老卒将酒坛小心翼翼抱出,放置于木桌之上,把坛口密封的红布揭下。顿时一股浓郁酒香自中散发而出,香逸满堂。 还未倒入碗中,这瘸腿老卒便已酒瘾难耐,不住砸吧嘴。他对端木凤阳笑道:“小老弟,这坛酒是一江湖侠客借宿,为答谢而留,也有些时间了。今日,老哥与你聊得痛快,特地抱出酒坛,来一醉方休!” 瘸腿老翁看样子应是年过一甲子,而端木凤阳才不过二十余岁,二人年纪相差悬殊,这瘸腿老卒确是不嫌以兄弟相称,可见其心中愉悦之情。 端木凤阳以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为由,推脱饮酒。 但这老翁再三相让,端木凤阳瞧着他已是这般年纪,平日也少有快乐之时,为国捐了一条腿,也算是英雄人物了。便是一心软,答应了对饮之邀。 那老头得偿所愿,咧嘴嘿嘿一笑,将桌子上两个陶瓷碗倒满酒,说道:“想当年,我在军中,那可是一流的神箭手,不知多少人特意花银子请我喝酒。” 端木凤阳一旁陪笑,没有去质疑此话,因为这已是一个退伍老兵余下的最后念想与荣耀,端木凤阳也无意去戳破。 那老翁将凳子从桌下抽出,颤颤巍巍坐上,看着眼前的酒碗早已是迫不及待了,举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好多天都不曾饮酒解瘾,但年轻时也就爱这一口。 随军大小战役,浑身上下早已千疮百孔,刀剑伤痕不计其数,虽是疼痛,却若有好酒相饮,那痛感便是感觉减轻许多。以酒作药,以治心病。 这老卒闲聊道:“昔日黄金甲统领洪贤作了如今的大将军,便是畏首畏尾。我虽隐居于田间,但也常听人说,周蜀屡次犯境,洪将军却是毫不作为。” 端木凤阳回道:“身处不同位置,所思亦然不同。洪贤如今手握兵权,乃燕国大将军,不比曾经执掌黄金甲,只识授命作战便好。还需思虑如何内政外谋,安邦定国。” 老卒挥挥手,不以为然道:“老子也没读过几天书,不知些道理。只知今日洪贤与曾经沙场上的,已然不是一人,心中不忿,为那一万黄金甲不平。” 端木凤阳未出声,但心中暗自想到:几十年,变了样的又何止一个洪贤?话又说过来,朝堂明争暗斗,朋党勾结私会,步藏杀机,比起沙场凶险有过之而无不及。洪贤若还是当年那个只知听命的莽夫,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也不会坐上今日之位。 二人又饮了半晌,端木凤阳数十口也不曾饮尽一碗,但反观那瘸腿老卒,平日难逢时机解馋,今日饮酒自然得喝个痛快。一口而过,不说一碗见底,至少大半碗便已进了肚子。 不多时,这老卒便已独自倒了四五碗,却是未曾有丝毫醉熏之意,仍是精神抖擞。 瘸腿老卒又问道:“小老弟虽是生得文雅,却瞧着身体矫健,可有从军报国之愿?” 端木凤阳闻言,回道:“好男儿,为国献身,怎敢不愿?” 老卒听后自然欢喜,大声道了几个“好”字,称赞道:“不愧是我大燕儿郎!老子此生是再没机会入疆场了,只愿你能多杀几个北周西蜀的贼子,拒敌城外,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端木凤阳坚定说道:“定然不负期望。” 端木凤阳如今闯荡江湖,习练功法,一切之事还是为那他日入朝作基。若有朝一日能统兵百万,拒敌千里,护大燕百年兴旺,也了却了心中宏愿。 周蜀联军,屡次犯境,这身处乡间的瘸腿老翁都嫌不平,端木凤阳身为汴州端木世家大公子,又怎能忍下这口气来?朝中大势,党派分化他早也已是在十余年的学习中均了如指掌,只待机会成熟,入朝为官,大展身手。 若非治国平天下,枉称男儿大丈夫! 月挂枝梢,天色已晚。 酒局尽后,瘸腿老翁毕竟年纪不轻,精力远不如不及从前,况且如今轻易不吃酒,也无海量一说了。在不觉中喝了近十碗后,终于还是扒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端木凤阳将其小心扶到床上,安置妥当后,才返回自己的卧房。 他不过喝了两碗,较起老翁十碗之数相差甚远,此时也是不感醺意。 将床边木窗轻轻推开,夜风入户,拂面而过,更觉精神,也无了睡意。 确认四下无人,端木凤阳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书封正写着“万圣无相功”五个大字。 不错,此书正是自那吴子鹿手中抢夺而来的神功秘籍。 陆氏一族守护这本书数百年之久,期间不知死了多少人命,青书也是为了这秘籍才白白搭了性命。 泛黄的纸张上,似是沾满了鲜血。都是人命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端木凤阳小心翻开第一页,只见正文写到“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圣道众相,天地玄黄,是谓无相,乾坤之法不离相,知一相而明二相,相相俱通,化大道为玄渺,即是万相。” 大致阅读后序言,再向下去看,便是练功口诀“真气联通任督运转一周天,气通八脉,串八合一……” 端木凤阳身随眼动,眼随心动,体内真气与秘籍要诀缓缓运行,打通穴位,畅穿脉络。 神功秘籍虽说隐晦难懂,一句之中数处难以正常习练。但端木凤阳毕竟天赋不浅,几番摸索推敲之后,倒也将这几句练了个大概。 单只练了一段口诀,端木凤阳便已后背冒汗,衣裳浸透,大口喘着粗气。 不禁心中暗想:万圣无相功不愧为神功秘籍,果然名不虚传。修炼不过一段而已,便耗费如此心力,若是将这整本书练至大成,难以想象要花多少春秋。 但话又说回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普天之下武林顶尖高手,哪个不是经得勤修苦练,才有了今日之境地?更何况这万圣无相功声名在外,自然难练,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也是操劳一天,心神俱疲,白天又历经了青书之殇。若是再一昧练下去,恐怕收获不多,事半功倍。 端木凤阳便不再刻意修炼,将秘籍重新贴身放于怀中,躺下歇息,明日再重新上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夏龙雀 次日 端木凤阳自梦中醒来,伸手轻揉惺忪睡眼,昨夜饮酒,修炼过晚,如今仍是带有睡意。他习惯发声说道:“青书,去将外衣取来。” 话音落后,足足半晌无人应答。整个屋中除却端木凤阳,又怎会有第二人?自然无人答应。 端木凤阳睁开眼来,环视周围空荡荡的,根本不见口中青书踪迹。 此时,也突然意识到,青书不在了,再无人于先前般清晨伺候更衣。 顿时内心悲情生起,端木凤阳无了困意。哀叹一声,自己从床铺上坐起,自床头拿起外衣披上。 昨夜随瘸腿老翁闲谈中探知,自此北去五十里,为谯州。 谯州至汴州路程不算遥远,端木凤阳打算先前往谯州,于城中补充些干粮后,再一气回往汴州。 想起离家数年,又将回汴州,心中难免欣喜,只愿早日归乡。 待瘸腿老翁起床后,拜谢招待之恩,端木凤阳便是重新上路,踏上归程。 不过,此次与往日不同之处,在于无人相伴,只孤身一人行走于空旷原野,凉风萧瑟,稍显寂寥。 五十里若是寻常人等,需得步行近一日,方可到达。但端木凤阳毕竟习武,身轻如燕,踏地如飞,不至半日,便是来了谯州城。 进入城中,在往来行人中行进,端木凤阳无意中自他人交谈中依稀听闻一江湖大事。 武当灭门后,风云剧变,武林之中天大的事情,也再难以引起群雄波澜。但今日此时,确实也有些意思。 前几日,天地会总舵主洛以牧遭人挑战,听说此人自称名为燕破天,背负五尺木匣。 二人于牛头山,借天险,踏断崖,飞身于峰峦之处相战。 两人先以赤手空拳对搏,相互交手上百回合不分秋色,后洛以牧率先拔出太阿剑,欲终结此次比武。但那燕破天也不甘示弱,自身后背负木匣中飞出一把利刀,对拼太阿剑。 太阿乃千古名剑,剑中王者,寻常刀剑根本难以承受其迸发剑气,更不用说是对拼。若执意去硬扛,到最后只得落个兵碎器断的地步,但燕破天木匣飞刀却能与太阿剑斗得有来有回,实在震惊。 听闻这燕破天虽是名不显赫,但这匣中利刀可是大有来头,器锐精利,乃咸百炼为龙雀大环,号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在听风阁的神兵榜上排行第六。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中州听风阁曾有排出如今三国出世神兵,天下兵器多如牛毛不可胜数,但上榜兵器只有十件,故为神兵,断瀑开山,穿杨炸江,皆为易事。 其中神兵榜十件神兵之中,利刀只有两件。除却那曾在段九鼎之手,现在遗落西蜀唐门的鬼刹外,便是这燕破天背负木匣之中的大夏龙雀。 但大夏龙雀榜上之名还胜于鬼刹一名,名列第六。 天下两大神兵利器,平日难得一见,却是同时聚集于牛头山,太阿对拼大夏龙雀! 传闻手拿太阿剑的洛以牧与执掌大夏龙雀的燕破天站得有来有回,刀光剑影,乱石崩塌,山中千百草木不抵锋芒一掠,自根处斩除飞散。 鉴于二人彼此内力有限,不经挥霍,驱动太阿与大夏龙雀拼了十招后,双方兵器归鞘,此次两大神兵的惊天一战才落下帷幕。 至于最终结果孰胜孰负,江湖之中众说纷纭,也没有个准确答案。天地会帮众自然是宣扬本帮帮主获胜,原因为洛以牧本就武功盖世,且太阿于神兵榜排行第二,远超大夏龙雀,因此得胜。 而又有人说道洛以牧年纪尚轻,剑招内力皆未到化境,驱动太阿剑极为吃力。而燕破天应是早已与大夏龙雀相契合,人刀相配,刀法如同行云流水,远不是洛以牧可媲美。 孰强孰弱,虽无定论。但两大神兵齐出之事,在江湖中倒是引起不小反响。 众人纷纷猜测,大夏龙雀与太阿已然出世,那神兵榜上其余八件神兵可有重聚之日?倘若当真有那一日,定然是天翻地覆,千古难闻。 洛以牧也好,燕破天也好,这二人端木凤阳有幸见过,但皆是一面之缘。 洛以牧剑招潇洒宛转,曾与凤尾坡力战群雄,以太阿剑斩杀北周金吾卫,夺得天地会总舵主之位。 燕破天先前在寿州酒楼中对天地会帮众出手,背后木匣刀光激射,不见全影出鞘,便将数把刀剑碎断,实在霸道至极。 对于二人强弱,端木凤阳在心中也无定论。二人武功均是不俗,且都有绝世神兵护身,着实难以比较,分出高下。 刚入谯州城,端木凤阳便自行人口中探听到了如此惊人消息。他心中不断回想此事,也未注意前路如何,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一处宅子门前。 突然,耳边传来阵阵辱骂与打斗之声,端木凤阳收敛思绪,抬头朝着声音方向望去。 只见一赤裸上身的乞丐正蹲坐在府邸正门之前,讨要饭菜,却被那守门两名护卫一次次无情殴打驱逐。 豪宅门前有人乞讨,莫说是谯州城,即便是在大燕京都也乃常见之事。如今天下并不太平,燕蜀周三国战乱不断,难民灾民南下逃荒,多少穷者露宿街边捡食剩物。 朝堂百官大谈仁政之说,主张救济百姓,下发粮银。但终究这些拨款能真正落入百姓口袋中的不足三成,超过七成被地方官员所贪污私吞。便是如此,即使一年数次赈济,国内穷者之数却迟迟不见减少,反有增加之势。 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私吞救款,朝中那些大臣怎会不知?但即便知晓,也是无益。 纵观大燕万里江山数十州,千百地方官,哪个没有傍上个朝中靠山?人人皆有党有派,一旦遭遇不测,朋党之友自然全力相助,因此纵然大燕官吏贪污成风,但正在治罪获罚的也无几人。 此时,这府邸门前的乞讨之状倒是平常可见,但这乞讨之人却是奇特。 端木凤阳瞧着这人上身裸露,纹有“墨麟踏云”之图。虽是污渍遍身,却也难以遮盖墨麒麟威武霸气,睛目怒睁,麋身龙鳞。身子每一晃动,那纹身层云也随之流缓,活灵活现,甚是奇特。 若只是寻常灾民穷人,又怎会纹身如此霸气之物?端木凤阳不禁心生好奇,便不由迈步向那府邸门前蹲着的乞丐缓缓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第一百三十章 武当 安秉道 麒麟乃四灵之首,百兽之王,身纹麒麟之人,岂是庸辈? 但这宅府之前的两位守门家丁显然未意识到这点。不断挥舞棍棒驱赶这乞丐,狠狠向其上身抽打,毫不留情。恐怕是将平日受气,皆数发泄在了这乞丐身上。 在如此乱世,本就是草菅人命,更何况是沿路一名穷寒乞丐,纵然是棍棒无情将其活活打死,也无人为他申冤。 再瞧这乞丐虽是遭遇无情打骂,却也未曾动怒反击,只是蹲坐在地上爬滚躲避。 虽说闪躲姿势极为不雅,却也能将那棍棒攻势化解大半。即便是偶然被打中个一棍,也没能落下伤疤。 此状,端木凤阳尽数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称奇。 那两位守门家丁一番挥棍下来,虽是破风声不断,却压根就没打中几下,还累的气喘吁吁。二人难免心中窝火,咬牙道:“好要饭的,可是要累死爷爷了。” 那纹身乞丐咧嘴一笑,露出排牙,回道:“在下不过是想讨要个饭食,两位爷何必动怒。” 守门家丁其中一人闻言,讥讽回道:“讨要饭食?你爷爷我在这门前,顶着大太阳站上一整天,也才换个一日三餐。你这要饭的动不动就想轻易吃饱,天底下哪有这般美事?” 这乞丐缓缓爬地站起,皮肤抖动,那纹身流云也随之流转,极为好看。他嘴里嘟囔道:“世事莫测啊,若不是门派被灭,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沦落个如此地步。” “哦?”守门护卫饶有兴趣道:“没想到你这要饭的,来头不小啊!还是个武林人士啊?瞧着那刚才躲避棍棒的身法,想必也会些武功吧。” 这乞丐嘿嘿笑道:“武功嘛,略懂一些。” 这两名家丁整日在门前护卫,极为无趣,今日偶然逢着这一名要饭的自称武林人士,也是来了精神,又问道:“你师出何门啊?” 纹身乞丐沉默片刻,缓缓回道:“武当。” “武当”两字一出,那两名护卫家丁顿时心惊,二人面面相觑。 即便是再孤陋寡闻,也是知晓武当的名号,前些日子武当被北斗神教灭门,这哥俩听说后还好一阵扼腕叹息,如此的道教祖庭,武林北斗就这样没了。 此时,听闻这门前蹲坐半晌的乞丐竟是来自武当山,难免心中骇然。 但在二人心中,武当道士可是仙人般存在,平日炼制灵丹妙药,修行长生之法,斩妖除魔,镇卫大道,好不风光。 即便不是那种仙风道骨,也得生得红光满面吧。 再瞧瞧这乞丐,蓬头垢面,不修边幅,除却上身“墨麟踏云”的纹身精美之外,又有哪点像是武当山出来的道长? 一人轻咳两声,一脸难以置信道:“你当真是武当山的道长?” 这乞丐闻言,摸了摸满是污渍的脸颊,腰板不禁也挺直几分,朗声说道:“如假包换!” 但另一守门护卫却是死活不信,对同伴说道:“莫要被这要饭的给骗了,我瞧他冒充武当派中人,是想要博得你我尊敬,从而骗取些饭食。就这般模样,还武当道长?若他是武当道长,那我就是剑仙李长歌了!” 这麒麟纹身乞丐撇了撇嘴,回道:“贫道乃武当派掌教天师座下三弟子,安秉道:“你等若是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 端木凤阳本是见着三人交谈,止下脚步,远远听闻,未去打扰。 此时听说这眼前的乞丐乃武当派掌门张天师座下三弟子,难免心生惊异。 武当惨遭灭门之后,门派竟是还能余下这般辈分的道长!天不亡道啊! 端木凤阳心中惊喜交加,快步走上前去,径直来到安秉道身边,激动问道:“道长大师兄可是长虹剑宋之昂宋大侠?” 不知从哪冒出的青年竟然一下说出大师兄名讳,安秉道不禁愣了一下,但很快缓过神来,回道:“正是,在下二师兄乃白越泽。” 白越泽在江湖中名气远不如师兄宋之昂,所识名号之人也不多,这安秉道能一口说出二师兄姓名,想必确为武当派张天师门下三弟子。 既为武当道长,德高望重,端木凤阳也不敢不敬,伸手作揖恭敬道:“在下端木凤阳,拜见安道长。” 安秉道听闻“端木”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一抹便过,端木凤阳自然也未察觉。 安秉道面不改色,挥了挥手,一副毫不在意模样,慵懒说道:“既然报过名号,我也记下,你可以离去了,莫要妨碍我在此谋食。” 再反观那守门的两名家丁,本是对这乞丐为武当派弟子一事半信半疑,但瞧着这突然走出的华服公子恭敬行礼,心中也难免受其影响,默认此为武当派道长安秉道。 二人相继躬身低头作礼,惭愧不安道:“适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长神威,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安秉道眯着眼睛,笑嘻嘻说道:“本道长大人有大量,可以不与你等一般计较。但你二人需得去做一事。” “敢问何事?” “本道长饿得很,你等马上去准备些酒食,以充我空腹。” 这守门护卫本以为是何等要求,原来只是弄些吃食,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下,连连点头答应。 端木凤阳在一旁听闻此言,哭笑不得,身为道教祖庭武当道士,却是半句不离饭食,也是有趣。他便出言说道:“若是安前辈不弃,在下可愿寻得城中酒馆,请道长小酌几杯。这两位兄弟守门不易,也不劳其再前后奔走了。” 安秉道上下打量端木凤阳,华服玉饰,金冠碧带。想是若他准备酒菜定要强于那两名家丁数倍,于是,伸手抓了抓瘙痒头皮,轻轻颔首应下此事。 “多谢道长赏面。”端木凤阳微笑抱拳道。 那两名护门家丁听到这位华服公子要将武当道长领走,心中顿时如释重负,也朝着端木凤阳抱拳连连道谢。 端木凤阳领着安秉道离开之后,府邸其中一名守门家丁对另一人调侃道:“你今日也算是当了一回剑仙李长歌了。” 这人回想起先前所说妄言“若安秉道为武当道长,那自己便是太行派李长歌。”脸色通红,羞愧难当,久久不曾言语。 第一百三十一章 醉仙居 醉仙居为谯州城最负盛名酒楼,每至正午或晚上饭点,即便是三层建筑,仍挤满了用食饭客。 醉仙居广为人知的就数那醉仙鸭。拿上好白条鸭作主料,配以十余种珍贵中药材腌制一日。次日将腌好鸭子放入炸炉,炸制金黄酥脆,方可出出锅。 如此美味,即便天上仙人,也得低眉求食。 因此,即便谯州城中达官贵人日日醉仙鸭,却也不曾听闻有吃烦了的。宴席之上,若是无一道醉仙居大厨的醉仙鸭,便不足称作佳宴。 如此供应,醉仙居每日需得炸鸭上百之数,方可满足客人所需。 此时,已至未时,醉仙居客人渐渐散去。 饭尽人空,却仍有四五只炸好的醉仙鸭未曾上桌。作饭食的,总得宁多勿少,每日总会余下些。 这般鸭子刚出炉之时为最佳口感,倘若是等到晚上,脆皮渐凉,便没了焦酥可口之味。醉仙居也只得半价低售,将其处理。 此时,本非饭点,却是从门外走进一身着华服的公子。瞧这穿着打扮,绝非庸人,想必是哪家的权富少爷。 店小二满脸堆笑,快步向那公子迎去招呼。刚刚走到身边,却是发现这少爷身后又跟了一人。 这人满身污渍,披头散发,上身裸露纹有麒麟刺身,俨然一副街边要饭模样。 距离十步,醉仙居店小二便是闻到了这乞丐身上一股酸臭味儿,如同早已腐烂的死鱼散发般,使人不圆靠近。 再反观那华服公子哥却是波澜不惊,不曾嫌弃,反倒是主动伸手扯着这要饭模样的人,朝酒楼中牵引而来。 天差地别的两人,今日却是同行同往,看样子还是那位锦衣公子主动些,那乞丐反倒脸色略有不愿之意。 这般情境,可真是这辈子头一次见闻。 这一同二人,正是端木凤阳与安秉道。 端木凤阳自小生在华贵世家,对安秉道如此肮脏自然也是心生抵触。却奈何他为武当道长,乃长辈,自己身为晚辈也不能不敬。 店小二本着“来者是客”之道,硬着头皮上前招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二人安排到座位,对端木凤阳问道:“公子,来些什么?” 端木凤阳还未出声,身旁的安秉道由于自己被无视,不禁接话道:“怎得不问我想来些什么?狗眼看人低。” 饶是店小二在这醉仙居多年,如何性情的人都有见识,练就了一番平和之心。若是换做他人,被一个邋遢模样的乞丐出言辱骂,恐怕早已怒斥回驳。 店小二轻吸一气,仍带笑容,转身对安秉道问:“是小的考虑不周,还望海涵。敢问这位爷想吃些什么?” 瞧着店小二脸上假笑,安秉道心生厌恶,本想出言再讥讽一番,但此时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咕作响。他轻叹一声,此事先暂且搁置一边,填饱肚子才为当务之急。 于是,安秉道便出声道:“来两坛好酒,半斤牛肉。”说罢,停顿一下,又问道:“你这里可有什么招牌菜?” 店小二闻言,心中即刻想到了那正午余下的醉仙鸭。但又上下打量安秉道穿着打扮,捉襟见肘,饶是醉仙鸭仅有原价一半,也不是这种乞丐可以担负得起。 就在此时,眼神余光瞅着了那从始至终一声未吭的端木凤阳,店小二心中不禁自责:只顾这要饭的了,居然忘了还有这等富家公子哥。于是,便是发言推荐道:“本店的醉仙鸭乃谯州一绝,鸭皮酥脆金黄,肉质鲜嫩,大爷可是要上一只?” 店小二话音未落,安秉道便是大声急呼:“要!赶紧上来一只!越快越好!” 店小二闻言,点头哈腰,连声答应,便匆匆离开这桌去准备饭菜。走远之后,深呼一气,将适才那吸入酸臭之味尽数呼出,这才神情有所好转。 店小二离去之后,安秉道无所事事,伸手去搓脖子里的泥渍,动作粗鄙至极。将端木凤阳晾在一边,也无主动交谈或是对于豪爽请客的答谢之语。 端木凤阳对身前这人心中充满好奇,正是因此,才提议请客吃饭。但武当道士在印象之中,皆为风雅之貌,谈吐之间尽显仙姿,与安秉道所作所言相差甚远。 若非其无意中躲避棍棒显露出一手功夫,并说出师兄白越泽的姓名,端木凤阳还真是以为其乃假意冒充。 端木凤阳缓缓开口,试问道:“敢问安道长来此谯州城有何打算?” 安秉道头也不抬,眼不视人,仍是与那脖子中的灰渍过意不去,他悠悠回了四个字:“路经此地。” 端木凤阳仍不死心,问道:“贵派惨遭百年未有之浩劫,安道长可是于此战之中逃出生天?” 听到提及“武当灭门”一事,安秉道才收起了那粗鄙之状,身体稍稍端正,说道:“我受师傅之命下山游历,未能与门派共存亡,待得回武当山后,门派已遭逢北斗神教毒手。” 对于安秉道,端木凤阳亦是叹惋。走时,武当人旺香盛;归来后,只剩下了满目疮痍,几抔黄土。 他轻叹一声,缓缓道:“那安道长今后有何打算?” 安秉道沉默片刻,心中浮现出武当山门处的断壁残垣,尸骨累累。咬牙切齿道:“北斗神教杀我恩师,屠我兄弟,此仇不报,枉为生人!” 戾气弥漫,一改先前凡庸之状,上身刺青麒麟舞爪,凶神恶煞。 店小二上菜之时,瞧着安秉道此态,竟是一时吓得不敢轻易靠近。 端木凤阳担忧道:“北斗神教除却死在张天师飞剑之下的天权星君,还有六大星君坐镇。如今又与五岳派永结盟友,二者相扶相依,除却千百弟子不说,但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就已超过十位之多。如此阵容,安道长如何能报得了仇?” 此刻,那久负盛名的醉仙居的醉仙鸭也已端上桌面,面对琳琅满目的佳肴,本就饥肠辘辘的安秉道竟是不为所动。 他若有所思道:“这些我自然也知,但凭我一人之力,纵然万劫不复也难报大仇。北斗神教肆意屠戮无辜,如今唯有联合武林中正派名门,方有一线希望。” 话音落下,安秉道又补充一句:“听闻天地会总舵主洛以牧嫉恶如仇,以义为怀,我此行便是去天地会,寻得帮助。” 近年来,天地会合三十六派为一,洛以牧坐总舵主,设数位堂主,门派欣欣向荣,无数武林高手闻讯前来投靠。 如今,饶是安秉道这般昔日公认泰山北斗武当派弟子,也是想到了前往天地会寻求帮助。 天地会总舵主洛以牧武功自然没得说,又身负天下名剑太阿,前些日与燕破天大战于牛头山巅,不落下风。 但除却这位总舵主,端木凤阳回想起当年凤尾坡见识的几位天地会堂主,武功便无如此惊艳。顶多能与五岳派几位副掌门一战,且难以取胜,更不用说对上北斗神教几大星君以及五岳派的掌门人吴子鹿。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独善其身 端木凤阳善意提醒道:“天地会虽说近年如日中天,且总舵主洛以牧武功高强,但毕竟成立时间尚短,恐怕难以与五岳派、北斗神教这般存在千年的一方巨擘争锋。” 安秉道闻言,低头一声不吭。 端木凤阳提议道:“若是想报武当血海深仇,在下认为还是应联合少林太行这等名门,方可与北斗神教五岳派想抗衡。” “前些日子,白马寺空相小和尚远赴少林论禅,以天下为任,劝其入世。少林大败,传闻觉安大师也已同意此求,愿护武林太平。少林寺倒是可以前往一求,请其出手援助。”安秉道抬头叹气道:“但那听说太行派李长歌自从丧妻之后,便日渐消沉,武功大不如前,想必也不会去费神理会他事。” 端木凤阳此言在理,因其当年曾上武当山,与黄一章等小道士结缘,见识宋之昂等诸位道长,颇有好感。如今武当遭逢灭门之变,于心也该建言献策,尽己所能去讨回公道。 当日端木凤阳与张羡瑜青书三人一同上山,白云苍狗,物是人非。青书已然不在,张羡瑜也远离而去,此行只剩下了端木凤阳一人。 安秉道叹气道:“即便少林寺与天地会皆愿出手相助,但整体实力与那北斗神教、五岳派还在伯仲之间。且武当灭门终为外事,少林天地会也不可能倾力出手。” 饭桌之上饭菜坛酒早已上齐,香气四溢,特别是那道醉仙鸭,鸭皮金黄,油光凝聚下滴,甚是诱人。 如此佳肴,安秉道与端木凤阳却是均无动筷之机,皆端正而坐,面露愁色。 店小二看到这一幕,也是好奇。何止这二人来此只为了交谈聊天,为何点了满满一桌子饭菜迟迟不吃,直待饭食变凉,口感不在。 端木凤阳突然说道:“少林武当,北斗太行,五岳其并,上官端木各一方。大燕武林,除却少林太行天地会,如今尚在,且能与北斗一较雌雄的也只余下上官端木两大世家。” 安秉道闻言,面色阴沉,撇了撇嘴,沉默不语。 端木凤阳接着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汴州端木世家中人,安道长如若不弃,我回世家之后,定会上报家主,力争助您一臂之力!” 安秉道出乎意料,并未答应此事,而是冷声回道:“不必了。” 端木凤阳还道是安秉道不相信自己能够劝动端木世家,便笑道:“安道长,您放心。我乃端木世家大公子,在世家之中也有些威信。替武当报仇一事,我定当竭尽全力促之。” 端木凤阳如此热情相待,尽心出言,仍是只换得了安秉道冷眼。 安秉道沉声道:“江湖人人皆道,南上官北端木。上官世家倒是不知如何,但你汴州端木世家,实在妄为所称。” 端木凤阳纵然再为性情温和,听得此人公然小觑端木世家,也是难免心生怒气,面露愠色。 安秉道终是端起桌上的一碗早已冷却的老酒,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本想着端木擎苍老前辈威震天下数十载,侠义凛然。在武当惨遭灭门之后,贫道先去的便是汴州,去寻得端木世家主持公道。” 端木凤阳从未曾想,武当大劫,安秉道竟是第一时间想到远去汴州拜访端木世家。 安秉道冷声道:“在我进入端木府邸之后,受世家三爷端木流芳接待。却当在说明来意后,却被那端木流芳下了逐客令。我身负血海深仇,自然不愿如此作罢,再三恳求,端木三爷依旧是不为所动。” “三叔侠肝义胆,怎会如此!”端木凤阳听到此处,不由惊呼道。端木流芳悉心教导自己武功,在心中,乃至亲之人,怎会相信做出这般无情之事。 安秉道亦不答话,接着自顾自道:“如此薄义之辈,怎能担得起武林人士的称赞。本道气不过,便出手与端木流芳斗在一起。” 端木凤阳听到安秉道与三叔还曾交手,心中更是震惊。 “端木流芳武功确实不俗,但本道也是师承张天师,自然亦不逊色。我二人拳来脚去,在大厅之前过招近百回合,未分出胜负来。”安秉道说道。 端木凤阳本是听说安秉道乃武当道长,未敢有小觑之心,这时听闻其能与端木流芳交手近百回合不分伯仲,更是叹服。 “在我与端木流芳交手之时,被不知何处打来的凌空一掌击中,未曾留意,身形连退十步。当缓过神来,发觉那不远处端木流芳身旁,竟是出现一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经交谈方知,这白衣老者正是我苦苦追寻,欲求主持正道的端木擎苍!”安秉道讲述道。 端木凤阳不禁插言道:“端木擎苍老家主想是得知安道长来意后,应回给予帮助。” 安秉道不屑道:“本来我想也是如此,但可惜是我异想天开了。那端木擎苍老头儿听闻我武当派寻求支持,竟只是回应‘端木世家无心插手此事’,接着便挥起一袖震拂,爆发而出雄浑真气,将我硬生生的轰出府邸!” 端木凤阳听完安秉道一席话,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去说。 先前还信誓旦旦称端木世家会挺身而出,为武当报仇。下一刻,便是得知了武当道长安秉道被端木擎苍与端木流芳一同赶出府邸之事。 安秉道出言嘲讽道:“这便是江湖之中人人极力推举的汴州端木世家,也可算是让贫道我大开眼界了。” 说罢,安秉道又是独自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却是依然未去碰那满桌丰盛佳肴。 端木凤阳也随之掂了一坛酒,将碗中倒满,举起而饮。 一口喝的见底,伸手抹去嘴角酒渍,缓缓道:“安道长所历之事,也是令在下瞠目结舌,不知所言。江湖早已不是从前的江湖了,如此翻天波澜,端木擎苍老祖却只想独善其身,不去插手武林纷争,实在有愧其名。” 安秉道听到端木凤阳这位端木世家评价,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许,但却仍是没有接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离去 这闻名谯州的醉仙居的醉仙鸭,此时正在桌子正中央摆放,渐渐散去温热。 那店小二在一旁看着端木凤阳与安秉道只顾彼此饮酒交谈,不知吃菜,心中也是惋惜。“好好的鸭子,就这么被糟蹋了。” 端木凤阳重声说道:“武当之仇,乃武林之仇,天下之仇!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攘除奸邪,还武林一片安宁。” 安秉道亦是脸色暗沉,幽怨道:“武当兴时,诸派不远万里,上山来拜。而今惨遭灭门,却是再无人问津,世态炎凉,莫过如此。” 他轻饮一口,又苦笑道:“可惜恩师一生为国为民,以生民安康为己任。大力传扬门派绝学太极拳法,修身养性,使万民安体长寿。所作一切,未图回报,到头来,还是无人记得,实在可笑又可悲。” 端木凤阳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安秉道肩膀,安慰道:“安道长莫要神伤,我此次返回汴州,定要向端木世家为武当请命。” 安秉道转头看向端木凤阳,望其双眸坚定之色,绝非戏言。缓缓点头,从口中吐出一个“好”字。 端木凤阳终究为一介外人,武当兴亡,与其压根无关。但他却是事事尽心,自始至终,建言献策,为武当之仇操劳。 安秉道作为武当本门弟子,亦是被其感动,再无先前冷漠之色。 虽说端木凤阳乃端木世家中人,但他以侠义为怀,平天下不平之事。与端木擎苍所作独身其身,保全世家之法大相径庭。 安秉道也是认识到,即便为一家之人,亦不可一概而论。 安秉道亲自为端木凤阳斟酒,将酒碗递于手中,赔礼道:“先前是贫道有所不恭,还望端木公子莫要一般见识。” 端木凤阳恭敬接下此碗,一饮而尽,笑道:“是我端木世家只识苟全,不对在先,应是我向安道长赔罪才是。” 安秉道闻言哈哈大笑,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意。 此时,桌上摆满的饭菜早已冰凉,味道可口不及先前一半。 安秉道本就饥肠辘辘,又与端木凤阳相谈多时,更感饥饿。也不顾菜品味道如何,只顾埋头一顿狂吃,以填饱肚子。 此刻无论何种酸涩饭食,在安秉道眼中皆是山珍海味。不顾形象,低头扒饭之状,再配以残破不堪的衣物,俨然便是街边乞丐模样。 先前是只管聊天,对于佳肴一眼不见,而今却是狼吞虎咽。如此差距,也令一旁无事的店小二瞠目结舌。 端木凤阳几乎为动筷,只是独自小酌了几杯清酒。 桌上饭菜被安秉道一人,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清空。在他人看来,怕是饿死鬼投胎,几百年未曾吃过饭,方才有如此气势。 一炷香功夫过去,安秉道酒足饭饱,那原本干瘪的小腹明显圆润起来。 他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摸着独自,面色甚是舒畅。也不知从何处要来了一支细竹签,叼在嘴中,悠然自得。 余光瞥见端木凤阳,也自知行为不雅,讪讪一笑,解释道:“贫道生性不拘小节,与门派师兄弟高雅之风相差甚远。尊师也是见我这般不堪,才常遣我下山独自修行。” 端木凤阳摆了摆手,连说“无妨”,善意回道:“安道长真性情,何错之有?比起有些虚伪狡诈之人,要强过万倍。” 安秉道闻言,爽朗大笑,亦是不顾仪态。 二人又交谈有半个时辰,便欲彼此离去。端木凤阳此行一路向北,返回汴州。安秉道则是南下去寻天地会求援。 端木凤阳见着安秉道一身打扮极为狼狈,若是到了天地会,怕是还没进山门,便要被守门弟子当作行骗乞丐乱棒轰出。 于是,他便是从怀中摸出十两银子来,递给安秉道。 安秉道本是不愿接受,特别是这种无功之财。但端木凤阳执意相让,并拍了拍上身华服,说道:“安道长莫要再让了,难不成看我像是缺钱之人?况且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而已,不足为道。” 安秉道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回拒,哈哈笑道:“汴州端木氏怎会缺钱?既然如此,那贫道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便道了谢,伸手接下端木凤阳赠予的银两。 安秉道身负仇事,不再久留。拜谢过端木凤阳宴请与增银之恩后,一人先行离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安秉道离去之后,端木凤阳暗自想到:毕竟安道长乃一介凡人,非神非仙,以一人肉身去承受满门血债。沦落个这地步,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换作他人,恐怕早已神体俱垮,还不如安秉道。 端木凤阳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反抗北斗神教。不单单是因为侠义之心,不忍见天下不平之事。还有更深的原因,埋在心中。 北斗神教盟友五岳派掌门人吴子鹿杀害青书,这件事怎能轻易了解?血债血还,这笔账,端木凤阳必须要与吴子鹿,与五岳派来算,还青书一个公道! 他日,也能仰望苍天,安心地说上一句:“青书,你好走……” 只可惜青书死无全尸,身体被吴子鹿用剑砍得七零八落。兢兢业业为端木凤阳奉献了十余年,最后连处坟墓都没有,更别谈祭奠一说,实在令人心痛。 端木凤阳将酒坛中最后一滴清酒饮尽,确认再也倒不出半滴之后,大声喊来店小二而来。掏出银两结了满桌的酒菜的账钱。 他双手撑桌借力,从凳子上起身,晃晃悠悠离开此处。 天色不早,凉风习习,端木凤阳一人行走于街道之上,与两边来往行人互不相容。明明是身处人群之中,却莫名又带有一丝孤寂之色。 冷风拂面,醉意稍稍解去,也清醒了许多。望着远处夕阳西下,便随便寻了路边的一处旅店,今夜借宿一晚。 来到客房之中,褪去外衣,将双靴踢去,盘腿坐在床铺上。 端木凤阳自知如今武功还是太弱,比起武林一流高手,如同鸿沟之距,就这点本事,怎能为青书报仇?又怎能向武当支持? 于是,他从怀中小心掏出万圣无相功,借助还算明亮的烛光,细细翻阅。 即便此刻心神不佳,若是修炼,事半功倍。但端木凤阳也不忍浪费了大好时光,难以修炼,翻阅感悟功法,亦乃可行之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重境界 夜近阑珊 客房之中,微弱烛火摇曳。若是有江湖高手在场,五感过人,可感知到这客房内丝丝真气流转。 只见端木凤阳盘腿坐于床上,低头小心翻阅万圣无相功,了解其中大致武学轮廓。 经近半个多时辰的浏览,也是得知此万圣无相功修炼境界分为三层。 分别乃第一层“大转金轮”、第二层“万圣归宗”以及第三层的“不动明王”。 三重境界,修炼难度逐级递增。第一层“大转金轮”只需下得苦功夫,略有天赋,便可入门。修得这万圣无相功第一重,即便乃寻常武林人士,亦可与高手有一战之力。威力可碎金石,能抵刀剑。 端木凤阳喃喃自语道:“若是修成了这神功秘籍的第一重,再遇吴子鹿也不会像那日狼狈。” 他想到这里,轻叹一口气,继续翻书换页,向后读看。 这万圣无相功的第二重“万圣归宗”方是真正展现出神功之威。若是练成,可在滔天滚滚江水中开取一线,能将巍峨高山劈出一痕。这般能力,已然远超武林中的那些高等功法。 但此境界比起那“大转金轮”修炼要难过数十倍,书成千百年来,也唯有剑圣陆寻雪到达了这第二重。 他将剑法与神功相融,彻悟剑道玄妙,人剑合一,以手掌作利剑,气贯长虹。那赫赫有名的“万剑归宗”绝技,便是依仗万圣无相功而创。 看到第二重境界“万圣归宗”,修炼极为苛刻,端木凤阳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修成。但若非天赋绝伦或是遭遇奇缘,单凭一腔热血与日夜苦练,怕是永远也难以如愿以偿。 一旦踏入此等境地,端木凤阳便可双脚稳稳迈入武林一流高手之列。即便是李长歌、谷正罡和端木擎苍这些数十年修为的超一流高手,也是丝毫不惧。凭此神功,能与之平分秋色。 至于那第三层的“不动明王”,才是遥不可及。千百年来,无人能至,即便号称天纵奇才的剑圣陆寻雪,穷其一生,也是连边缘都未曾触碰到。 传言,如果修炼成功万圣无相功第三重“不动明王”,一人可抵千军,万人军中取上将首级亦似探囊取物。雄浑真气可向天地开一线,与日月争华辉。武功水平,稳压三国群雄,可坐天下第一! 对于这第三重境界“不动明王”端木凤阳也只是一眼而过,毕竟距自己太为遥远,且其修炼难度不亚于上登九重天,下探幽冥十八层。纵然端木凤阳自负天赋异禀,也不由望而止步。 端木凤阳大致了解了万圣无相功的“大转金轮”“万圣归宗”与“不动明王”三重境界,也是切实感受到了何为真正的神功秘籍,何为以人力去对抗天力。 此等功法倘若流落武林,必然将引起一阵血雨腥风,多少隐世不出的高手也会出手抢夺,不顾身份,大打出手。 陆家以数十代族人以生命去守护万圣无相功,才以免其落入恶人之手,危及天下安危。 但沧海桑田,未曾想千百年过后,那人丁兴旺的陆家家业逐渐衰败。即便是偶然出了陆寻雪千古这类奇才,也因偷学功法之罪被逐出家门。到如今,整个陆家上下也仅剩下了陆凌然这一根独苗。 也正是陆家沦落到今日这等境地,才让吴子鹿有了可乘之机。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在即将要得手之时,端木凤阳突然从中出现闯入,将其苦心计划毁于一旦,拿到了人人眼红的万圣无相功。 此刻,夜色已浓,皓月当空。桌上的蜡烛也已燃过一大半,底座蜡油凝固一大片。 端木凤阳也是渐觉困意,便将万圣无相功书本小心放回怀中,把蜡烛吹灭,在黑暗中躺在入梦。 一切又归于平静,依靠在床头,除却窗外风吹树叶的簌簌之声,便再难听见其它声音。 次日 端木凤阳醒来,结算后客房,简单吃些早饭,便是趁着天色大好,出了谯州城。 这谯州城距离汴州城已是不远,端木凤阳于街边买下一匹马,想来马上行程不出三日便可回到汴州。 他牵马走出城门,到了郊外空旷之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手勒缰绳。只闻一声高亢的嘶鸣,马儿四肢撒开,向前飞速狂奔。 这三日行程,端木凤阳除却借宿休息,酒馆用饭外,未遇到些其他事端,也没有做过多停留。 但在沿途县城歇脚时,听闻路上有人窃窃私语。说是陛下近些日来身体不佳,且因北周与西蜀军队犯境骚扰次数频繁,也难以得到充分休息,数次于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晕倒在龙椅之上。 如今武当派被灭门,燕帝本也崇佛厌道,皇宫中自然也无调养身体,养神补气的道家丹药。只能凭借太医把脉开出的药汤,来疗养身子。 毕竟燕帝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且日益操劳,殚精竭虑,身体远不如寻常之人。到了这个时候,太子的声望与拥护便是一路高升,朝中至少有过半官员在暗地里想方设法的讨好太子,以保哪一天燕帝突然西归,自己还能继续掌权作势。 而那些未费心思讨好太子的大臣,就例如金陵的上官世家,也是依附于三皇子,一直暗中默默支持三皇子,壮大其朋党势力。 上官世家乃当今大燕的两大世家之一,在朝中影响声望颇大,且三皇子生性机智,样貌俊郎,深得燕帝喜爱。近些年来,三皇子一党势力迅速扩张,加入官员逐日递增,大有与太子党争锋的势头。 如今燕帝身体每况愈下,以上官世家为首的三皇子党,也是纷纷加大力度,以求燕帝能够改立三皇子为太子。但众官员大多为朝中老臣,更不乏有三朝元老的存在,深谙官场之事,也是知晓需得使太子犯下些不小过失,才有废太子之机。 因此三皇子一党官员近些日子来个个用心竭力,想尽办法去打压太子党,并牵引祸水于太子之身,以求燕帝尽快重立太子。若是他日燕帝突然离世,太子顺理成章继位,便再无翻盘的可能了。 如此便是“不成功,便成仁。” 端木凤阳如今未入朝为官,还能站在局外,以旁观者角度去观看这场暗地里的争斗,去讥笑或是赞许其得失。倘若他日入仕,也必然要卷入其中,勾心斗角,想尽办法,去与敌党争权夺势。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回汴州 端木凤阳策马骑行又走了一整日,到了第二日上午,终于是瞧着不远处城墙巍峨而起。 城高约摸十丈,且城头插满玄黑旌旗,高处风急,数十条黑旗在剧烈抖动,景色也是壮观。 其它暂且不说,便是这十丈高的恢宏城墙,飞鸟不掠,猿猴难攀,纵观整个燕北之地,也就一手之数。且大多是建在那燕蜀、周蜀边境处。 腹地高城,只此一处,便是声名显赫的汴州城。 端木凤阳当望到城头那“汴州”二字之时,心中莫名一股激动油然而生。 离家近三年,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辗转千里,总算是回来了,也不知如今端木世家的亲朋可好。无论身在何处,心中总是牵念家乡,此时看见汴州高城,亦是些许心安。 端木凤阳翻身下马,手牵缰绳缓缓步行走入城门。 城门前戒卫森严,有近百持械官兵在来回巡逻,以保城池百姓安定。 大燕国数十州,全国各方兵力约有八十万左右,但是这汴州城,便是屯兵七万。在借以十丈城墙,易守难攻。即便是边塞被破,敌军行进至此,亦是难以轻易拿下汴州。 除此之外,城中更是有端木世家多位武林高手坐镇,个个功夫高强,以一当百。 虽是离家三年,毕竟在此生长近二十年,自然依旧清晰识得回府之路。 走了有不到半个时辰,前方街道人气稍有不足,不及他处摩肩接踵。街道两侧建筑却是金碧辉煌,异兽玄纹,富丽程度远胜别处,此街正是寸土寸金的汴州城第一大道“玄武街”。 端木凤阳来到端木府邸正门前,望着那琉璃瓦屋檐下匾额上的“端木府”三个大字,心神恍惚,缓缓伸出手来轻扣大门,一切仍是如此不真切。 片刻过后,大门吱呀从内打开,门缝中探出一头来,这人生得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几率发丝自然垂耳。 斜眼撇了一眼端木凤阳,瞧着面生,但观其锦衣想也是权贵子弟,于是便稍稍柔声问道:“此处乃端木府邸,敢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端木凤阳看着从门缝中伸出的头,面容生涩,自己在府中生活了二十年,也没见过这号人物,就出声问道:“敢问阁下为何人?” 花白头发的老汉听闻这种问题,一声嗤笑,接道:“我在端木世家府邸,自然是端木世家的家丁。难不成这位公子不知此处为何地?”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屑。 “这是我家,我当然知晓此处为何地。”端木凤阳不顾其言语嘲讽,轻笑答道。 “你家?”花发老汉反问道:“我在府中看门三年之久,端木世家上下族人也算是皆有见识,怎得从未知道有你这一号人?” 端木凤阳含笑道:“我三年前便已是离家而出江湖游历,你不过守门三年,自然是未曾见过我面。” 花发老汉瞧端木凤阳神情自若,声中含笑,不似说谎之相。微微轻咳一声,轻声问道:“你到底为何人?” “端木凤阳。” “端木凤阳?”花发老汉用手抓了抓头发,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似是曾听他人说过,但又不记得是何时何地听闻。 但毕竟此人复姓端木,普天之下似乎也只有汴州这一大家复姓端木,先前所说之话应是不虚。况且端木世家威震武林上百载,声名显赫,即便借十个胆子,闲杂人等也不敢冒名入内。 花发老汉虽说不识端木凤阳身份,但终究还是推开大门放他入内。端木凤阳伸手抱拳连连道谢,迈腿走进府邸。 进府前走数十步,便是见着了数个熟悉面孔。 他人见到端木凤阳先是驻足一愣,不敢轻易相认,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端木凤阳却是丝毫没有不悦,皆是对来者微微一笑,面目温和,和蔼可亲。 众人这才确认了眼前之人乃离家数年的世家大公子,再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行礼问候。 端木凤阳来者不拒,含笑点头答应便当作还礼。毕竟世家家规森严,尊卑有别,端木凤阳再是仁厚有礼,身为端木世家大公子,也不可能去弯腰还礼。 复行几百步,便是来到演练场。端木凤阳本想着去三叔住处,先拜见端木流芳。但此刻从演练场中传来阵阵呐喊之声,声浪叠层,响彻云霄。 端木凤阳也是好奇,料想是此刻应是又有人在演练场比武切磋。虽说自己离家多年武功突飞猛进,但也想去看上一看端木世家族人武功是否有所长进,想到此处,便迈步朝着方向走去。 临近场地,看到周围挤满了观战族人,端木凤阳亦不声张,瞧着一处人群略微稀疏,走过去站在此处人群身后,眼睛自缝隙中去观看台上时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场中二人,一人生得五大三粗,手脚刚硬,乃是号称是“金身不破”的端木弘德。 而另一人,面容坚毅,身材壮硕高大,丝毫不逊色于端木弘德。端木凤阳紧盯许久,也是认出其名,从口中缓缓吐出四字来。 “端木丈亭!” 三年未见,端木丈亭的变化可不谓不大。本就从小身强体壮,远胜常人,如今更是虎背熊腰,手如蒲扇,身长足有九尺。面容依旧是带有坚毅之色,不过比起先前相貌成熟了许多,五官也稍稍有所改变。 端木丈亭站立在空旷的演武场中,宛如一座铁塔压在每个人心头难以呼吸,使人不由生出畏惧之感。他鼻息喘气粗重,即便是远隔数丈,也是能清晰听到。 数年前,端木丈亭便是身负举鼎之力,可凭单手将千年铜鼎撑起。如今光阴飞逝,白云苍狗,端木凤阳远远望着他那壮硕的身子,耳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心中便是隐约猜测到,端木丈亭武功比起当年也是进步颇大,恐怕不再自己之下。 演武场之上,端木弘德与端木丈亭两座如同山岳般的身躯轰然硬撼在一起,瞬间自二人中间真气对碰扬起尘土。对面两人皆是勇往直前,不肯退后半步。 当年,端木弘德受家主端木安之命调教端木丈亭,几年功夫一闪便过,如今这师徒二人也是在此演练场中交手切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师徒切磋,端木丈亭战端木弘德! 端木凤阳看着演练场中两道魁梧身形猛烈碰撞,心中暗想:端木丈亭虽说早年就被誉为“端木世家第一武学奇才”,但毕竟年纪尚浅,修炼时间不长,比起成名几十年的端木弘德,之间差距应是颇大。 场上身影同时受真气对碰反冲向后倒退,端木丈亭与端木弘德皆是向后退了十步。 场下众人见状,还道是二人第一次交手平分秋色,纷纷大喊叫好。 端木凤阳在江湖游历期间路遇不乏端木擎苍、吴子鹿等顶尖高手打斗,观战无数,如今也是眼力极佳。 端木丈亭虽说与端木弘德皆是后退十步稳下身子,但他心中知晓端木丈亭一上来便是使出全力相迎,而端木弘德明显留有不少余力,在退步之时的游刃有余便可看出。 只见端木丈亭刚刚稳下身子,大喝一声,蹬地借力飞射而出,顺势挥舞碗口大小的拳头向端木弘德打去,破风之声颇大,想来这拳劲不弱。 端木弘德双手抬也不抬,不见格挡之势。他深吸一口气,真气弥漫,在肌肤之上流转,宛若覆上了一层薄膜般。 在场众人见这情形,也是猜到了端木弘德使出其成名绝技“不破金身”,准备以肉身去硬接端木丈亭的雷霆一拳。 端木弘德的不破金身即便是遇上寻常刀剑都不惧,能凭血肉将器刃顶开。如今硬撼端木丈亭的空手来拳,自然也绰绰有余。 端木丈亭一拳正中其前胸,端木弘德顿时怒目圆睁,真气随之骤然迸发,将那拳中暗藏劲力尽数化解,再看他的身子也不曾退后一步。 端木丈亭见状大惊,及不得势,急忙回收一拳聚力再打。 但端木弘德怎能令其轻易得逞,将肌肤上附着的真气散去,猛然伸出大手,直接将端木丈亭那空中打出的力拳接下。 端木弘德手掌如同钳子般,死死握着端木丈亭的拳头,且力道极大,抓地吱吱作响。 端木丈亭瞬间痛的呲牙咧嘴,真气从拳中向外四射,力图撑开端木弘德的大手。 但端木弘德此时亦然内力翻涌,一只大手汇聚澎湃内力。端木丈亭爆发出的真气如同石牛入海般,遭到尽数化解,无论如何也难以将手抽脱出来。 端木丈亭既然无法退后抽手,便反其道行之。咬牙向前迈出几步,转眼间来到端木弘德身前,顿时二人相距不过一尺之远。 端木丈亭冷哼一声,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把抓住端木弘德的衣襟。只见其仰天喊了一个霹雳,竟妄图是将端木弘德整个人举起。 端木丈亭力大无穷,十余岁时便是身负举鼎拔山之力,此时举托一个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端木弘德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双腿分开,身子微微下顿,摆好驾驶试图去维持平稳,卸去端木丈亭的蛮力。 但毕竟端木弘德其中一手紧握对方拳头,源源不断输出真气,身子难以去再抵抗端木丈亭力拔千钧的神力。 思虑片刻,他轻声叹气,只得松开了那钳子般的大手,放弃端木丈亭的拳头,先保自身安全。 在松手的那一刻,端木丈亭身子得到释放,力道尽处,压抑数千斤神力爆发。端木弘德九丈之躯在这一瞬间,竟是微微离地凌空。 但他毕竟纵横江湖几十年,切磋交手无数,经验丰富。在端木丈亭神力爆发之初,身子刚刚离地,便腰身弓弯,向后腾越翻转,以此卸去这骇人力道,并凭借这一招与端木丈亭拉开了距离。 端木丈亭连续几招都没有得手,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大口喘着粗气。那只先前被端木弘德钳制的通红的手,此刻也是不顾疼痛,紧紧握拳。 远处的端木弘德此刻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开口说道:“与人对敌,何时何处,皆需静心平气,莫要急躁妄动。” 端木弘德与端木丈亭这次演练场切磋,并非是为了分出高下,而是师徒之间的训练,想要令端木丈亭在实战中领悟知识,收获经验。因此,端木弘德见徒弟心急,便是在第一时间出言提醒,教导指正。 端木丈亭闻言,对其轻轻颔首点头。深吸一口气,抑下心火,渐渐心情平复下来,冷静思考对敌之法。 端木凤阳在场外密切观看场中发生一切,见着端木弘德在切磋之中出言教训,指出不当。心中也是隐约明白,为何端木丈亭这几年来武功进展神速。 本身便是天赋异禀,又遇到这样个好师傅,自然是功夫一日千里。 这时候,演练场上的端木弘德再次说话“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对上年长二十余年的端木弘德,无论是内力深厚还是实战经验,端木丈亭皆是相差甚远,即便是功法招数,也远不及其掌握丰富。 但即便如此,端木丈亭仍有一长胜过端木弘德。 那便是与生俱来的千斤神力。 端木丈亭此时也是隐隐明白,唯有借助自身的拔山举鼎之力,才方有一线胜机。 还未等其想出制敌之法,便被飞身而来的端木弘德一脚踹开。 端木丈亭始终再低头沉思,反应不及,身子一个踉跄,被踢到在地。 “敌人不会留给你思考的时间。”端木弘德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提腿去狠踩那端木丈亭的倒地之身。 端木丈亭惊呼一声,急忙翻滚躲避,虽是姿态狼狈不堪,衣裳沾染灰尘,但也好歹是逃过一劫。 他双手一齐撑地,借力顺势站立而起。在其额头之上,此时也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晶莹剔透,虽阳光照射闪闪发光。 再看端木弘德一脚踩空,踏在演练场的青石板上,踩的石板碎裂,向下凹陷,赫然是一脚踏出个大坑。 端木丈亭双目盯着那个大坑,心有余悸。若是这一脚硬生生踩在自己的肉身之上,筋骨寸断,即便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这一脚本不应该出现在师徒切磋教学之中,但端木弘德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踩出了这惊人一脚。这也令端木丈亭意识到,即便是切磋,端木弘德依旧不会留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见端木流芳 端木丈亭脚步向前一挪,随之手掌疾出,在虚空之中接连打出数掌。虽说不见掌形,却是可以清晰听闻掌气猛烈破风。 端木弘德听声辨位,头微一侧,耳朵轻动,手上功夫也不停留,同样是虚空几拍。只见那凭空荡出几阵波纹,便是将端木丈亭的蓄力掌法尽数化解。 端木弘德见对手已是穷头陌路,便主动前攻,这九尺之身便是如同鬼魅一般,轻盈无比。在演练场中几次瞬移,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便是来到端木丈亭正前方。 一招端木世家祖传功夫“风波掌”前射而去,直打面门。 端木丈亭刚反应过来,便是眼前见着了这突如其来的“风波掌”,下意识歪头闪躲。 但毕竟他习武多年,天赋异禀,动作极快,也是将这要命一掌勉强躲过。 掌锋蹭着脸颊滑去,虽说未正中面门,却也是在其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正当端木弘德手掌之际,端木丈亭毫无意料地突然发力,一把抓住其正欲收回的手臂。 端木弘德大惊,另一只手也向其打出以求脱困,却同样被端木丈亭钳制。 端木弘德苦笑不得,心中暗想“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先前他是手掌紧抓端木丈亭,令其难以逃脱,捏的剧痛难忍。此刻,端木丈亭却是效仿他法,将端木弘德的手臂紧紧擒拿。 台下观众见状,纷纷大声喝彩,也是令端木弘德如此长辈感到脸面全无。 只见他双肩一抖,随之肩带双臂,振幅渐大,剧烈震动摇摆。 端木丈亭虽是有九牛之力,但因先前手掌被端木弘德握伤,如今仍隐隐作痛,自然把持不住,被对方双臂摇晃震开。 端木弘德既已脱困,亦不再费时,突抬重腿,小腿就直接压在端木丈亭肩膀之上。 端木丈亭还未来及反抗,骤然只觉一股大力,双腿一时支撑不住,竟是被压的径直跪倒在地,还将那场地面青石板砸裂出了几道细纹。 原本是端木丈亭双手钳制对方手臂得势,瞬间端木弘德力挽劣势,不仅甩开了双手,并且一腿猛压,将端木丈亭砸倒在地。 战局在不过几个吐息的功夫,便是发生了反转,令台下众人不禁唏嘘。 端木弘德咬紧牙关,不断挣扎。却是因切磋时间过长,气力不足一半,此时被端木弘德一只腿死死压在肩上,动弹不得。 眼看胜负已分,端木丈亭也放弃抗争,深深叹息,眯眼垂首。 端木弘德见状,才将重压在其肩上的腿拿下,伸手将跪倒在地的端木丈亭搀扶而起,语重心长道:“你这般年纪,能抵挡我五十余招,已是不易。但若是能学会如何运用这天赋神力,即便是抵挡百招也有可能。” 台下观战众人闻言,在心中暗自惊叹,端木弘德在过招之时仍能一心二用,还清晰查数施展招数,不可谓不厉害。 那人群末处的端木凤阳瞅着胜负已分,也是不禁轻声道了一句“好一个一招定胜负。”端木丈亭与端木弘德此次切磋实在精彩绝伦,招数变幻,险象环出,看得人啧啧称赞。 端木凤阳虽说游历江湖,向张羡瑜习得剑仙李长歌自创“太玄剑法”,又临摹品味“江南第一画师”马一鸣的《寒山古刹图》领悟刚柔并济剑道。前些日子,意外习练万圣无相功这般神功秘籍。收获良多,武功已然是今非昔比。 但今日见得端木丈亭如此勇猛,面对不破金身端木弘德依旧不曾退却半步,以九牛之力将其钳制半晌。端木凤阳也是心惊,不敢揣测若是自己与之对上,是否能够获胜。 他从人群队尾默默离去,未惊动一人,也正如他悄悄来时一般。 端木凤阳离去演练场后,左拐右拐经过几个长廊,便是来到了端木流芳居住庭院。 他缓缓推门而入,院中装饰典雅,草木长势极好,与三年前景观无异。看到这里,心中亲切之感也是油然而生。 穿过庭院,刚刚走近房门。站在门前,还未来及敲门,便是清晰听见从屋中传来的声音“谁啊?” 这声音来向之人正是三叔端木流芳,他竟在数丈之外便已感受到了门外端木凤阳的真气波动,其感官灵敏度实在恐怖如斯。 端木凤阳吞咽口水,勉强压抑下激动之情,平声回道:“是我,凤阳。” 话音刚落,不过数息时间,便是房门吱呀一声自内向外推开,迎面而来的正是端木流芳! 端木凤阳见到三叔,一时间竟是眼眶湿润,心中感动不绝上涌,缓缓才开口,轻声呼唤道:“三叔,我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端木流芳,三年未见,容貌变化也不太大,只是下巴多生了些胡须。身体仍是健朗,神元气清,双目含光。 端木流芳见到来者竟然是那远游的侄儿,亦是又惊又喜,将手轻轻搭在其左肩之上,虽是多次张嘴却也未发出声来,许久才回了一句:“原来是凤阳啊。” 端木流芳将端木凤阳引入房屋之中,取来椅子,命家中下人泡茶倒水。 二人对面而坐,四目相对,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过了半晌,端木流芳率先说话:“凤阳,三年未见,你长大了。” 端木凤阳本以为端木流芳会上来询问其近年来经历,却未曾想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含笑点了点头。 端木流芳感慨着道了几声“好啊。”接着道:“青书那小子也不随你前来,可是先下去歇息了?” 听到“青书”二字,端木凤阳原本见到亲人的愉悦之情顿时烟消云散,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压地自己喘不过气来。 每每提起青书,端木凤阳眼前便是浮现出乱石丛中的那一幕幕,青书如何以瘦弱身躯去抵挡吴子鹿的刺剑,未保自己安全竟是被残忍分尸。 他沉重叹了一口气,似是将心中的忧愁尽数呼出,慢声回道:“青书不在了……” 端木流芳闻言,也未流露出半分惊异之色,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他闭口不语,耐心倾听端木凤阳继续说话。 “青书为了救我,被五岳派掌门人吴子鹿斩杀,死无全尸……”端木凤阳话声愈来愈小,到了最后“尸”字之时,已然是无了半点声音。 他只觉嗓子被什么东西堵塞,又痛又闷,每多说一个字,都是煎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怀天下 端木流芳见其苦涩,不禁伸手拍了拍端木凤阳,以示安慰。 接着又询问道:“如今五岳合一,势头正盛。你二人又怎会招惹上了吴子鹿?” 端木凤阳低头思索片刻,终是未将万圣无相功之事交代出来,只是道:“我二人路逢吴子鹿与人相斗,念其武功高强,便想着观战以获感悟。但怎知这吴子鹿取胜之后,见到我二人在一旁,非要杀我等灭口。” 端木流芳听后,面露疑惑,自语道:“吴子鹿平日在武林名声不差,若非是干了亏心事,又怎会着急杀人灭口。” 话音刚落,他又对端木凤阳道:“你可与他说了你乃我汴州端木世家中人?” 端木凤阳连连点头,回应说道:“我见那吴子鹿武功深不可测,想来不是他的对手,便与他说了我身份一事。” “吴子鹿得知后已然誓不罢休?” “正是!吴子鹿听后不仅未收手,反而杀气更重,势要斩杀我与青书二人,使此事难以泄露,令我端木世家无法搜寻凶手。” “好大的胆子啊!” 端木凤阳话音未落,霎时间一股雄浑真气如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翻涌。家具皆是遇之移位,桌上盛满茶水的瓷壶应声炸裂开来,碎片乱溅飞射。 端木凤阳猝不及防,也是身子一个不稳,差点向后仰倒。但毕竟其反应迅速,急忙上身使力,方是稳下身形。 即便是他如今武功大涨,已然与三年前有着天差地别,仍是真切感受到了端木流芳的深不可测。 “吴子鹿既知你的身份,竟仍下杀手,真是不知死活!”端木流芳冷声道:“莫非他是妄想凭借那五岳派就与我端木世家为敌?” 端木凤阳心中暗想:若是平时吴子鹿自然不愿招惹端木世家,但牵连万圣无相功之事,无论是谁,都有可能会挺而走险。 端木凤阳虽是心中这般想法,但表面上也是丝毫未流露出来,回道:“若是换作几年前吴子鹿只不过是一个泰山派掌门人,我世家自然不惧。但如今合五派为一,且与北斗神教永结联好,因此有恃无恐。” 端木流芳此时心神渐缓,不再如先前那般暴躁,皱着眉头道:“是有些棘手。五岳合一,确实是令其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 若是换作从前,纵然民间将五岳五大门派与端木世家齐名。但对于端木世家来说,打心底不屑其说法,就五岳那般末流,何德何能和叱咤朝野与武林的端木世家匹敌? 但如今五岳齐并,单是门下弟子就有上千之多,又与七大星君坐镇的北斗神教联盟,如日中天,连端木世家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虽说五岳派势头正猛,但我端木世家也不是好惹的,此事我会说与擎苍老祖宗,再商议对策。”端木流芳说道。 说到端木擎苍,端木凤阳突然想起了安秉道来汴州求援,被端木老家主出面一袖轰出去。 那日在醉仙居拍着胸脯答应他,要为武当讨回公道,今日回到府邸,自然不能食言。 端木凤阳酝酿许久,方才轻声试问道:“三叔可认识一个名叫安秉道的武当道长。” 端木流芳闻言猛地一愣,也不知自己这侄子是怎么结识安秉道的。他停了片刻,缓缓回复道:“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安秉道可是被三叔与老家主赶了出来?” 端木流芳不可置否,轻“嗯”了一句,语重心长教导道:“凤阳,你年少气盛,容易被外事所影响。武当被灭,我端木世家上下也为之哀婉,但终究是无法改变什么,也没有必要再去因此事而与北斗神教大动干戈。” 端木凤阳听了此话,从椅子上猛然站起,厉声争辩道:“我端木世家口口声声说以武林大义为己任,当今北斗神教肆意妄为,我等便是有责讨之!” “若是武当尚存,我等自然可以大义一说,去助其诛魔。但武当已亡,为了世家长久兴盛,不去擅管此事才乃上策。”端木流芳平淡道。 端木凤阳也算是听明白了,武当若存,自然可以出手支援,以结友缘。但武当灭门,也是无了利用价值,自然在没多管闲事的必要了。 在得知世家居然如此势利之后,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鄙夷之笑。 端木流芳却不以为然,接着劝道:“我也好,端木擎苍老家主也好,皆是身处峰顶,需以家族为重,统筹各方得失。若是一昧义气办事,便是对端木世家族人的不负责。” 端木凤阳却是不听其辩解,沉声道:“民间凡夫也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端木世家作为大燕一方巨擘,竟是处处顾忌,妄图独善其身。以我看来,连那市井莽汉都被不如!” 也得亏此话是出自端木凤阳之口,若是换作他人来说,怕是早就被端木流芳一巴掌拍死了。 “武当派灭门事已至此,已没得商量,即便你去与端木擎苍老家主讲道,也是无用。”端木流芳淡漠道。 端木凤阳如同掉入万丈冰窖中,只感心寒,半天说不出话来。此刻也是将长幼之道皆数抛在脑后,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端木流芳亦不挽留,依然背靠坐在椅子上,坦然望着端木凤阳隐去的背影。 端木凤阳自小到大,端木流芳便已看出他顾大舍小之性。为了虚无缥缈的天下大道,仁义之事,不惜牺牲小我,奉献整个端木世家。 若是他作为一名朝中官员,自然是心怀天下的明官,处处为民着想,赢得千古流芳。但若是他来做这一家之主,必然难以统领世家长盛不衰。 因此,早在几年前,端木安与端木擎苍、端木流芳等端木世家高层,说明了端木凤阳一事。无论如何,即便其武功盖世位极人臣,也不能任端木凤阳为家主。 知子莫若父,既然父亲便这般说,他人作为外人也自然无所异议,均是点头同意了端木安的建议。 但此事,端木凤阳还是浑然不知,家中长辈也不忍让其知晓。毕竟心藏河山,怀济黎民也非错事,大可不必将其抑制。且如今端木凤阳已然长大,有了自己的荣辱道德辨别能力,无需他人说道。 一百三十九章 端木桐华 端木凤阳黯然一人回屋之后,还未来及独自神伤,便是听得家丁通报有人来访。 端木凤阳也暂且不顾武当之事,急忙起身开门迎进,只见一男一女映入眼帘。 这男子瞅着外貌与端木凤阳年纪相仿,约莫二十余岁,样貌生得还算俊俏,锦衣一身更显气质,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脸颊两侧长了对招风耳。 再反观这名女子,身材高挑,脸庞五官精巧,秀眼清澈透亮,眉如新月,最令人可爱的莫过于那挺直的翘鼻。如此佳人,即便是放在汴州端木世家这般当朝大族,亦不多见。 这男子见到端木凤阳,面露喜色,一把握着端木凤阳的手,激动道:“适才听闻有人说大哥回府,我还不信,便特意跑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端木凤阳反手握着此男子,含笑回道:“桐华,都这么大了,怎得还如此孩子气。” 这眼前男子正是汴州别驾端木白玉之子,端木桐华。端木桐华与端木凤阳一致,在早年皆是被选为家中读书之人,习诵四书五经,虽随先生探求治国之法。但由于无端木凤阳如此过目不忘的天赋,至今仍在汴州默默无闻。 端木桐华小时与端木凤阳由于互为直系堂兄弟,且皆为读书之人,彼此之间关系极好,平日端木桐华遇逢不惑便会前往其住处求解。 因此,当听闻端木凤阳游历返府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前来探访。 端木凤阳与端木桐华两兄弟寒暄之后,目光便是转移到了其旁始终一声不吭的女子身上,这女子瞧着面生,应不是端木世家族人。于是,便开口问道:“敢问这位是?” 端木桐华嘿嘿一笑,摸着头,回复道:“此乃内人刘嬛。” “未曾想我离家三年,你都已然成亲了!”端木凤阳闻言,惊喜道。 刘嬛也是通情达理,听到端木桐华向家兄引见自己,向前小步,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胸前,行了个福礼。 “小女刘嬛见过堂兄。” 端木凤阳上下打量刘嬛,举止典雅,谈吐大方,俨然一副大家闺秀模样。柔声道:“听闻鸿胪寺卿刘仁大人有一独女,名为刘嬛,天生丽质,引得无数京都公子富少竞相追求。” 刘嬛闻言,俏脸微红,略带一抹娇羞,甚是可爱。轻声道:“家父正是刘仁。” 如此回答也在端木凤阳意料之中。端木世家作为当朝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常以联姻之道来壮大势力,族中子弟嫁娶,非富即贵。端木桐华又是作为汴州别架端木白玉之子,户部尚书端木安的亲侄子,自然不会娶寻常人家女子为妻。 端木凤阳笑赞道:“你二人真当是天作之合。” 端木桐华夫妻二人闻言,皆是含笑不语,却是双手暗地里已然悄悄牵在一起,尽是甜蜜。 三人于屋中坐下,屋外酷暑,便唤佣人取来凉茶以解渴。 端木桐华轻啜一口凉茶,问道:“堂兄如今可有心仪之人?” 话音刚落,端木凤阳脑海中便是现出金陵城石拱桥上那道倩影,时至今日,还是未能自心中将柳清除却。 虽说相见不过几面,其音容笑貌,却是早已深深烙印在端木凤阳心中,时过多日,也难以忘怀。 但终究二人之间交集甚少,更难谈婚嫁之事。 他半天才是回道:“外出路经落花山庄时,与庄主之女周婵绮曾订下婚约。” 端木桐华嬉笑道:“我就说堂兄如此超卓之人,应早是心有所属。” 端木凤阳只是轻轻陪笑,并未再说他言。 周婵绮之事终究是自己过于莽撞,未经深思熟虑,便草草定下终身之约。如今想来,实是不该。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许诺,端木凤阳自然也得遵循。 虽说如此,如青书生前所说,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情理之中。倘若二人不合,再娶妻纳妾也是未尝不可。 端木凤阳不愿于此事再作探讨,便是出声寻了其它话题,说道:“今日回府,守门之人乃一花发老汉,此人从未见过。我不识他,他亦不认我,在门前解释好一阵子,方才入府。” 端木桐华听后此事,不住拍手大笑,噙泪道:“端木世家大公子回府被拦于门外,此事若是传出,可为天下再添一趣事。” 许久,方才平复心情,坦言道:“这守门老汉乃原本府中二管家亲弟,二管家回乡之后,便才令其顶替。此人在府中伺候也就三年,正值你游历时段,自然不识。” 回望府中二管家,总能在锦鲤湖畔望着他佝偻的身子,沿着湖岸无事闲逛,无论碰到何人,皆是恭敬哈腰作礼,态度甚是谦和,也深得府邸族人爱戴。 还记得,端木凤阳一次晚间偷入问道楼,偶遇沿河赏景的二管家,却也未被其揭发领赏,只是慈祥欢笑,皱纹褶皱一起,颤巍道:“学武好啊,是好事。”便也将此事隐了下去。 当年他便已年近古稀,七十岁对于习武之人,仍是壮年,例如那武当派掌教张天师,活了一百岁已然身子骨硬朗,健步如飞。 但这年纪若是在寻常人身上,实在算得上衰弱之龄。也饶是二管家平日待人和善,声名极好,若是换作其他佣人,如此年纪,恐怕早已遭世家辞退。 岁月不饶人,三年光景,也终究是撑不住了,无奈只能告老还乡,令亲弟来顶替位置。 端木凤阳此时也不禁感叹时光飞逝,物是人非。短短几年,看似不长,却足以改变许多了,无论是府中的老管家,还是端木凤阳对世家的态度看法。 端木桐华与刘嬛夫妻二人又与端木凤阳聊了半个多时辰,便是起身告辞离去。 端木凤阳亦不挽留,起身想送,将其二人送至小院门外,方才回房。 如今虽说自己年过弱冠,却仍是无法参与家中大事决策,且话语亦不受重视。 入朝为官,时机未到,端木凤阳别无他法,只得继续修炼,力图提高功夫,以求在此有一席之地。 他将屋门关好,确认四下无人。从怀中取出万圣无相功,盘腿而坐,体内真气成一大圆,流转不息,不断灌注经脉穴道,以使之充盈。 虽说至今端木凤阳仍为破进万圣无相功第一重境界“大转金轮”,但自从修炼神功以来,可明显感受到平日内力的点滴积攒增加,百川归海,修行速度亦是较其先前大有长进。 第一百四十章 北斗神教临太行 自打掌门李长歌不理世事,独自隐居后山十里桃林,太行派便是一日不如一日。 先前还能硬撑着忽悠天下人道“剑仙余威犹存”,但毕竟纸包不住火,渐渐李长歌心死武衰的消息逐渐传播开来,武林中人也尽是知晓曾经名满天下的太行派一去不复返。 太行派乃书十年前李长歌独战五岳掌门后,以一己之力所创。 因此,门中亦无师兄弟一辈,除却掌门人,辈分最大的便是大师兄张羡瑜了。 前些日,聂良平接到大师兄来信,再过些时日便会回到太行派主持大局。如此消息,也令其欢喜不已。 李长歌为门派掌门,平日高高在上,不与弟子亲近。但张羡瑜却是不同,作为大师兄,毫无架子可言,对师弟师妹极为关怀,如同亲生大哥般,爱护无微不至。因此也是博得了门中上下弟子的好感与拥护。 张羡瑜即将归来一事,足以令宗门上下沸腾起来,也是使整日人心惶惶的太行派安心不少。 既然大师兄要回来,聂良平作为师弟早已安耐不住,这日天刚刚破晓,便是主动拿着大扫帚去山门前清扫。 “要让大师兄看到个干干净净的太行派!”聂良平提着近一丈的大扫帚,在山门外石阶处扫净落叶灰尘。 山门乃一派颜面所在,平日皆有专门弟子打扫,以保其不染尘埃。 但太行派如今门中萧条,掌门隐居,这打扫山门之事也就疏忽了。张羡瑜回门,也是令聂良平重提精神,一大早就来用功。 这扫帚以竹竿所止,长近一丈,足重数十斤,寻常青年纵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也只是勉强活动,能做到聂良平这般提放自如,实属难得。 他手臂摆动,数十斤重的扫帚在其手中恍如无物。臂每挥一下,石阶便是荡起一阵尘土,弥漫四周。 尽管聂良平身处其中,沙尘弥漫,但待得散去,其身上衣物不曾沾染一粒一子,皆数被真气缓缓滑开。单只从这细微一动作,便是看出了太行派弟子的内功扎实。 正在聂良平扫地之时,耳中传来一语“不愧是剑仙弟子,即便是扫地这般粗事,动作亦然逍遥飘逸。”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令聂良平瞬间停下挥动的手臂,随即抬起头来,寻着声音方向望去。 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虽说只是一人所言,但望去的却是一队人,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约摸有近百人之多。 如此一群人靠近太行派,聂良平却是只顾埋头扫理石阶,未曾查觉。 聂良平皱眉打量着这近百号人,个个生得虎背熊腰,气足神满,绝非寻常之人。且每人皆是佩戴武器,或刀或剑。 聂良平再看为首四人,服饰一致,均为身着,头戴白袍阴森森的铜面,衣服身后纹有北斗七星图案。细细探查,真气尽数被收敛入身,居然闻不到半丝真气涌动之状,如同凡人。这等掌控之力,恐怖如斯! 看到这里,聂良平心中不禁一颤,身形一个不稳,蹬蹬蹬向后连退几步。 即便其很少下山,却也是知道如此装束,普天之下除却北斗神教,再找不到第二家,这四人不用多想,也必然乃北斗神教的四大星君。 前几个月,北斗神教将武林泰斗武当派灭门之事,传遍大江南北,武林之中每每提起此事,皆不由哀婉色变。 聂良平听说这件事后,也是满脸骇然,许久说不出话来,日常经常所呼的“少林武当”中的武当派,竟是在一日之内覆灭,门派弟子被屠戮殆尽,房倒屋塌,空余下一片断壁残垣。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斗神教居然今日现身太行派。 平日北斗神教与太行派毫无瓜葛,井水不犯河水。聂良平不知他们此次所来何事,也不敢妄加揣测。 看到这行人,心中便是浮现出想象的武当被灭之景,尸横遍野,满山哀嚎。聂良平吞咽了一口口水,迟迟未出声,双眼瞪圆紧盯北斗神教来人,尽是警惕之色。 先前那出声之人,再次问道:“你师傅可在门派之中?”语调慵懒,字句平缓。 此人胸前写有象征身份的“天枢”二字,聂良平看在眼里,字字扎心。 本是想北斗神教一下来了四大星君,却未料到竟然连其教主,北斗神教最强者,天枢星君亦是亲临! 聂良平只觉嗓子阻塞,说不出话来,未出声回应。脑子飞速运转,暗想:听传言,当日北斗神教一下齐出三大星君,才将武当派灭门。而今日却是四大星君同至,更胜武当。 刚刚想罢,聂良平便是自骂道:“怎得动不动想些这晦气之事,北斗神教来了四大星君可能是与师傅讨教武艺,自己如何能与武当灭门之事牵上关系。” 天枢星君瞅着这太行派的弟子许久不曾发言,眉头微皱,寒声喝道:“如此无礼,李长歌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此话一出,瞬间将聂良平的思绪拉回现实,引得身子一哆嗦,急忙上前躬身赔礼,恭恭敬敬答道:“弟子未曾见识过星君雄风,今日一见,难免失神,还望见谅。” 天枢星君依旧是冷声道:“你还未曾回答本座的问题。” 聂良平不敢怠慢,头压地死死的,无胆抬眼正视,连声道:“家师在门派之中,在门派。” 天枢星君闻言,又道:“在门派何处?” “如无意外,家师应是在后山的十里桃林,陪伴师母坟墓。” 天枢星君当着聂良平的面,直接无忌嗤笑道:“李长歌好一个痴情汉啊,恐怕是剑仙要变情圣了。”身后的北斗神教中人也是纷纷附和大笑,一时间,近百人一齐在太行派山门处,嘲笑掌门人李长歌。 如此笑声,在聂良平听来,心中极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其声大嘈杂,扰乱心神,而是由于所笑之人,并非他人,乃自己平日里敬重无比的恩师李长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行之灾 如此放肆笑声,便是被突如一大喊打断“休要讽笑吾师!” 聂良平终是再难以忍受,手掌死死紧握扫帚,抓得吱吱作响,脸色也是涨得通红。若辱自己也可以,但有辱恩师着实难忍。 虽说只简单一句话,却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喊出。毕竟面对是武林中威名远扬的北斗神教天枢星君,若寻常小辈站在其身前,恐怕早已胆战心惊,更莫要说同聂良平这般作出忤逆之事。 天枢星君即便笑声被端,但面目讥色不改,不屑道:“我今日,不仅要辱你师尊,还要杀你师尊!” 话音未落,自其掌中爆发出一团凝练真气,随之向前猛然一拍,速度快如疾电,转瞬便至。 聂良平顿时呼吸急促,压抑之感扑面而来,根本难以生出反抗之意。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中,五脏俱损,经脉也皆数震碎。 身子不听使唤地倒飞而出,在空中画出弧线,落在地上蹭一长道淋漓血痕,使人看着难免触目惊心。 天枢星君内力浑厚至极,对着小辈出手已是杀鸡牛刀。根本不必去瞧,他对自己有绝对自信。凭此力道,那太行派的弟子必死无疑。 事实上,聂良平也确实是死了,被北斗神教天枢星君一掌毙命,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这么被震杀了。终究还是未等到心心念念大师兄归来的那一日。 天枢星君一掌打死聂良平,内心毫无波澜,转身朝着身后北斗神教近百人轻轻向前挥手。 众人领命,一齐浩浩荡荡向前进发,拿着武器,面色淡漠,迈入太行派山门之内。 这日,本是天朗气清,却莫名的蒙上了一层阴霾。 太行山本是草色青葱,繁华似锦,却是沾染了点滴腥红。 北斗神教近百人在太行派中肆意屠杀,众弟子纷纷誓死反抗。奈何年纪尚轻,修炼时间过短,根本无法与整日游走于生死之间的北斗神教相提并论。 纵然个个剑法使得熟练应手,却是少经生杀之事,见得敌人这般狰狞面目,弑杀招数,便已是吓破了胆,不知如何是好。被对手寻得一个空子,直接一刀洞穿胸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登时毙命。 门派上下,刀光剑影,哀嚎不绝。张羡瑜还未曾等来,等来的却是北斗神教的屠刀。 所来天枢、天璇、玉衡、天玑四大星君所向披靡,遇人便是一掌击毙,毫不拖泥带水,尚未遇到半分有力抵抗。太行派之中,除却掌门李长歌,也无人能与这四人有一战之力。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四人掌下不知击毙了多少的青年弟子,沾染多少鲜血。 这压根不是两个武林大派的彼此争雄,而乃单方面的疯狂屠杀。 天玑星君右手作抓,飞掠到一名太行派弟子身前,运功稍稍使力,便向抓西瓜般,将其头颅直接抓烂。双指摩擦,将指缝间的残肉剔除,摇头道:“太行派就这点能耐?羞于与其齐名!” 不远处的玉衡星君,一拳将前方持剑弟子轰出数丈之远,也是随声附和道:“这些连塞牙缝都不够,难寻人能挡我一拳之威。”说罢,又是提气运起一拳,将先前被轰飞的太行弟子彻底打爆,血肉四溅,甚是骇人。 此时,北斗神教教主天枢星君慵懒道:“这些小辈只不过是开胃菜,待得遇到李长歌,希望你等还有如此气势。” 玉衡星君伸出碗口大的拳头比划几下,不屑说道:“李长歌早已今非昔比,武功不及全盛时期七成。一会儿若是碰到了,想来也难敌我冲天拳劲。” 天枢星君不以为然道:“此时说大话,待会儿莫要退缩便好。” 玉衡星君真气自体内爆出,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周围一切人物皆数掀翻。回道:“教主可是小看不起我?” “李长歌即便是只余七成功力,仍不容小觑,本座只是提醒你莫要轻敌误事。”天枢星君平淡道。一身白袍被玉衡星君荡起的真气吹的呼呼作响,但身如定海神针般,挺立于狂风之中,任由如何肆虐,始终巍然不动。 不过半个时辰,太行派弟子几近被屠戮殆尽,放眼望去尽是尸身残剑,横七竖八,叠在一起,血流细汇大河。 反观北斗神教一行,近百人死伤加起来总计不过四五十人。二者如此比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当然,太行派皆为年轻弟子,内力根基不劳,武功低劣。而北斗神教有四大武功高强的星君坐镇,在其中也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北斗神教所余众人,寻到太行派后山。后山草色青新,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偶然可见山涧细流,水声潺潺,清冽凉爽。太行山本就景色优美,后山更为精髓所在,即便比起那誉为“仙人洞天”的武当山亦不逊色。 但北斗神教这数十人却是无心赏景,前行脚步极慢,环视周围,唯恐出现人影。 虽是听得消息李长歌因爱妻早逝而一蹶不振,以防万一,又像听风阁花重金购得相关消息,以验真伪。 但李长歌毕竟号为“剑仙”,独领剑道风骚数十年,使得“太玄剑法”如银河九天下泻,玄妙莫测,纵横江湖难逢敌手。曾以一己之力独战当世五位五岳掌门,即便那从西蜀唐门全身而退的“剑绝”谷正罡,也是被其一剑斩退近十尺远。 俗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李长歌远不如前,北斗神教众人打心底里也是有所忌惮。 天权星君已是在武当一役中,被张天师飞剑钉死在墙上,此乃前车之鉴,谁也不知李长歌死前会不会绝地反击。 北斗神教众人在向前走,便是一片桃林映入眼帘,根据先前被天枢星君在山门外打死的聂良平所述,李长歌当是独自隐居在此十里桃林。 既见桃林,李长歌也应不远。 想到即将要与当年剑道独尊的李长歌一决雌雄,玉衡星君身形便是不受控制的猛烈颤抖。 “李长歌啊,李长歌。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这一天终于到了,今日我便要与你决出胜负,将这世人景仰的剑仙踩在脚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剑仙力战三大星君! 北斗神教数十人缓缓向前进发,行路脚步极轻,皆是一声不吭。除却风吹桃树叶沙沙声,与细微蚊虫振翅,再听不到其他半点声响。 复行上百步,瞧见不远处桃林空地之中,立有一石碑。此处风景怡人,鸟语花香,若是死后能葬于这地,也乃幸事。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加急脚步,朝着那七尺石碑方向走去。 走近,看到石碑后小土坡稍稍隆起,原为他人坟墓。 只见石碑之上刻字“爱妻阿娇之墓”字字苍劲有力,透出利气,宛若游龙。石刻之字,粗壮异常,似非刀剑所雕,其字体粗细反倒与人指相当。 再看落款“李长歌”,众人此时也皆是明了,原来这坟墓便是那聂良平生前交代的李长歌爱妻之墓。 仗剑策马行天涯,醉酒折花主生杀,一代剑仙李长歌,正是因这土中掩埋之人,而一蹶不振,再无往日风采。 天枢星君负手感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李长歌不曾遇见阿娇,想来至今仍是那敢以长剑弑天下的剑仙。” 玉衡星君却是插言道:“这乃李长歌劫数,遇到阿娇是一劫,今日遭逢我等又该是一劫。李长歌命中注定,要折于此处。” 玉衡星君说罢,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石碑,自顾自道:“既然是李长歌之妻,那就不能留存。” 话音刚落,只见他提起一掌,运转体内真气,啪的一声,打在石碑之上。七尺石碑如同朽木般不堪一击,被玉衡星君一掌直接自中间轰然震碎开来,碑上刻字也顿时分裂四散。 天枢星君见其行状,不禁责骂道:“你这莽夫,其妻本就身亡,又何必毁其坟冢?干些自损阴德之事。” “这般碍眼之物,毁了就毁了,教主又何必为之动怒?莫说其妻,今日就连李长歌本人都得生死于此!”玉衡星君拍了拍手,打去手掌沾染的碎石尘土,不以为然道。 天枢星君还未来及回应,便是察觉左侧有破风之声。 急忙回身,看到一个葫芦形酒壶迎面飞来,如同蓄力之箭,速度极快,只一眨眼功夫就已是飞到面前。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还是小觑了这酒壶中蕴含的劲道。在触碰的一刹那,手掌瞬间发麻,被硬生生震退数寸。 但酒壶也未再进,直接自空中破开,壶中酒水洒落飞溅。 天枢星君躲避不及,白袍之上也是沾染了一大片酒渍。 根本不曾有时间去理会白袍不幸沾湿的水渍,听得那酒壶原先飞来方向,传出一声长啸,声音尖锐刺耳,响彻云霄。 北斗神教武功稍弱的弟子已是感到耳膜疼痛,下意识去捂着双耳,以绝厉声。 但此乃徒劳之功,啸声暗藏数十年雄浑内力。穿体而过,流云惊散,鸟兽震惶,又岂是单捂耳便可化解的? 余音回荡,鲜血从耳洞中流出,透过手缝,顺臂而下。再看这北斗神教弟子,皆是双眉紧皱,面目狰狞,一脸痛苦之色。 随长啸之声而来的为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此人生得甚是风雅俊俏,剑眉星目,八字胡须,单是自外貌来看,应是只有而立之年。 玉衡星君见到这白衣男子,霎时间脸色大变,双目睁圆,声音急促,惊呼道:“李长歌!” 身旁的天枢星君反倒是平淡如水,面色仍然不变,慵懒说道:“李长歌,咱们有好久都没见过面了。” 李长歌却是未去与他们寒暄,看到不远处那碎断一地的爱妻墓碑,心如刀绞。顿时怒发冲冠,磅礴真气自身体中向外爆发而出,如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起,桃树花叶遇之皆是散落而开,山石也应声炸裂。 阿娇乃一生所爱,生前自己只知与天下奇才一较高下,追逐剑道顶峰,有愧于她。 死后,便将其小心安葬于最爱的桃林深处,建一座茅房。舍弃了毕生追求的剑术,不再过江湖之事,只愿陪她到老,整日守候在墓碑之前。 平日,门派弟子若是离阿娇坟墓近些,便会遇到无情斥责。今日,为爱妻立的石碑竟是被歹人一掌打裂,遭到糟蹋。 如此欺辱,如何能忍? 李长歌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双眼之中布满血丝,面目全非,蹬着眼前的北斗神教众人,恶狠狠道:“今日,你等都要死!” 说罢,右脚猛然蹬地,宛若离弦之箭,流星下坠,携万钧之势冲向人群。 玉衡星君见状,也是不甘示弱,咬牙大喝道:“莫要说大话了,今日谁死还不一定呢!” 话音未落,便是直身迎面而上,正对疾冲过来的李长歌。 玉衡星君独自一人对上剑仙李长歌,天权星君已是被武当张天师飞剑穿身而过,天璇天玑两大星君生怕玉衡星君重蹈其覆辙,急忙飞身轻功随后赶到,去助同伴一臂之力。 当世四大顶尖高手,瞬时碰撞在一起! 一面是号为天下剑道第一人的剑仙李长歌,另一面是北斗神教声名显著的三大星君。 李长歌一心只想将这三人击毙,来为爱妻讨回公道。一上来便是全力出手,杀招屡现,雄浑无底的内力如同大浪一般翻滚而去,双拳如同疾风骤雨,悉数打向三人面门。 李长歌不惜一切进攻,几十年修为其实浪得虚名?一时间将北斗神教三位星君压的喘不过气来,只得节节败退,以求喘息之机。 玉衡星君一边吃力抵挡着李长歌潮水般的拳锋,一边咬紧牙关,面色涨得通红,暗骂道:“好家伙,没想到还有如此功力!” 见着李长歌占据上风,天枢星君却仍是未有动手之意。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观望四人交手,仿佛一切胜负与其无关。 他乃北斗神教教主,能胜任此位,不仅武功出众,见识眼力也是超卓。 天枢星君知晓:李长歌号为剑仙,剑法乃当今一绝。但此时他被愤怒冲昏了头,手中无剑,只以赤手空拳来袭。纵然攻势凛冽,却也难以长久,想必再过些时刻,战局便会有所改变。 因此,他不急于出手,先以三大星君来消耗李长歌的气力,也不失为良策。 纵然李长歌不敌,临死反扑,天枢星君真气未曾耗损一丝一毫,身心俱盛,亦能应付得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桃枝作剑 李长歌怒狠交加,来势汹汹,以一己之力独战北斗神教三大星君亦是隐占上风。 雄厚内力喷薄而出,一拳一腿之间皆是引得树叶凋散,大地开裂。 三大星君见其势头正盛,倘若一昧硬碰也讨不到半分好处。便是不约而同以退为进,暂避锋芒,只运功抵挡,不急于一时之利。 三人皆知,李长歌消颓多年,武功早是大不如前,能留下七分已为不易。 况且此时其只凭空手来攻,无剑无刀,想来优势难以维持长久。内力终有耗尽一刻,待到那时便为北斗神教反攻之机。 李长歌杀招,已有多年未曾如此竭力而出,心中想的只是将眼前众人杀掉,来为亡妻报仇。 自己本是鲜衣怒马,风华绝代,世人听闻“剑仙”之名,无不仰慕至极。但却是甘愿为了阿娇归隐山林,封剑不出,整日守候在其墓前。 阿娇生时已亏欠她太多太多了,待得离自己而去,方才知道珍贵,却是为时已晚,后悔莫及。只得将其安葬在此山清水秀处,在她生前最爱的十里桃林,与她为伴,厮守终生。 今日,北斗神教中人妄然打碎爱妻之墓,令李长歌实在暴怒。 李长歌本为潇洒风流,对于世事如何,皆是一笑而过,从不放于心头。一壶清酒,烦事散去,一柄长剑,恶事斩尽。 但也是阿娇死后,他变得喜怒无常,不再从前那般飘逸之风,常因些小事而动怒,特别是牵扯亡妻之事。 此刻,李长歌不再似其名号“剑仙”那般,有仙人飘逸灵动之风,反倒宛若地狱杀神。 黑发散开,肆意漂扬,双眼圆睁通红,怒视对手。双手青筋也根根暴起,甚是骇人。周身弑杀之气弥漫,所出之招,无一留手,皆不离敌人咽喉方寸,势不可挡! 只见李长歌手臂顺势转动聚气,以肉眼可见风汇右拳,一招“碧水东流”向玉衡星君打去。拳劲所到之处,林地泥土震裂外翻,纷纷向外裸露。 玉衡星君不惧反勇,早就想与这众人仰慕的太行剑仙一绝胜负了。他大喝一声:“来得好!” 同样是挥拳迎面而上,将周身真气,汇聚与碗口大的拳头之中。拳疾如风,动如雷震,也是不逞多让,力图硬撼李长歌的“碧水东流”! “倒是要看一看,是本座的拳头硬,还是你李长歌更胜一筹!” 两股拳势宛若两条青龙,汹汹向袭,声势浩大,恍若地动山摇!二者周身数十步粗壮桃树,受风波祸及连根拔起,自中间撕裂开来,露出其中圈圈残纹。 只听轰隆一声,两拳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玉衡星君还未来及输送内力以对拼,只停顿片刻,便感到似有千钧之势一齐传来。 整个人毫无防备,霎时被李长歌一招“碧水东流”轰飞出去! 身形化作一条直线,根本不受控制,倒射而出。接连撞断数棵桃树,引得无数枝叶断折,才不再后射,重重摔在地上。 玉衡星君整个人竟是一下子飞出了数丈开外! 再看玉衡星君一身白袍被拳风撕裂小半,所戴的青铜面具上也透出点点血痕。想来是被李长歌一拳打的伤及内脏,而吐出的鲜血。 他不顾自己狼狈模样,勉强从地上踉跄爬起。 这还不算完,李长歌没有丝毫饶恕之意,提气飞冲而生。妄图再补一拳,将玉衡星君活活打死,来泻心头之狠。 但他在半空之中,便是被天璇与天玑两大星君齐齐拦下。 先前是对李长歌有些小觑,以为其手中无剑,不足为道,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但看到玉衡星君被其使拳轰飞而出,便也不再留手,纷纷全力以赴。 天璇天玑两大星君皆是双掌齐出,真气自掌中宣泄喷涌,宛若两股无尽旋风,呼啸肆虐。 今日北斗神教四大星君齐至太行派,倘若四人出手还未将这李长歌拿下,传出去怕是要被武林各门各派笑掉大牙。 天璇天玑星君两大绝顶高手一齐出招,双旋长贯,来势凶猛。 李长歌也是气力难续,一时不敌,被二者硬生生震退,向后滑出一丈余远。 此时玉衡星君也是恢复过来,来到天璇天玑两大星君身边,三人并排而立,宛若三座大山,阻挡在李长歌身前。 李长歌此时被发招震退,与其拉开些距离,心神也是较先前冷静许多,可沉定思索,不再冒然对拼。 扫视这三人,皆为当世绝顶武功高手,若单打独斗,即便是自己武功较从前有所减损,也是丝毫不惧。但此刻三人齐上,便甚是棘手。 目前手中无兵器,对敌北斗神教三大星君,纵然底牌尽处,也毫无胜率。况且不远处,还有随时可能出手的天枢星君。如是此状不改,恐怕不仅无法为阿娇报仇,连自己的命也得白白搭里。 想到这里,李长歌不禁颓然摇头轻叹。 早年自己已然练成了人剑合一,即便手中无剑,以手为剑,依旧斩山断海,威力不俗。 但自阿娇死后,便是一蹶不振,剑道境界大跌,原本修成的人剑合一也消散殆尽。 倘若自己正值盛年,剑道巅峰,怎俱这几个贼子来袭?管他是谁,皆可一并斩之! 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李长歌已然不是从前的李长歌,太行派也不是往日的太行派,方才是被北斗神教逼到这般田地。 “若是识相,大可自尽,我等也敬你为武林豪杰,留取全尸。”玉衡星君见李长歌之状,不禁出言叫嚣道。 李长歌闻言,握紧了紧拳头,缓缓抬起低下的头。无论何人,都没有资格令李长歌低头!只因其乃天下公认的剑道第一人。 李长歌弯腰自地上,捡起一条先前对拼震落的桃花枝。 虽说无剑可使,但这满地桃枝枝尖锋锐,形如长剑,此刻千钧一发,只得以此来应对,去搏上一搏。 玉衡星君看着李长歌弯腰拾起桃枝作剑,便是大笑不止,好似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嘲讽道:“你怕不是被本座打昏了头?天底下竟有这等傻子,死到临头还以桃枝作剑。自今以后,你那剑仙的名号可以改一改了,在剑仙之前再添两字,就叫做‘桃枝剑仙’李长歌。” 如果是调教徒弟,或是与武功剑法远不及的人比剑,以桃枝作剑也未尝不可。 但李长歌此刻已是穷头陌路,面对势头正盛的三大星君,仍是选择用桃花树枝当剑来使。在他人看来,如此长剑,其一身剑法能发挥出几成?能有五成就不错了。 也难免玉衡星君会借机讥笑,嗤笑其这番作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枢星君出手 李长歌虽是无剑在手,却拾取掉落桃枝作剑,亦然较之先前气势大增。 山巅风声呼啸,李长歌单手轻握五尺桃枝,傲然挺立。一身白衣随风抖动,在此满是打斗疮痍的桃林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如此姿态,睥睨众生,宛若剑仙现世! 三大星君见着李长歌气机同洪水般外涌,亦不敢再做讥笑,纷纷收起小觑之心,正色相待。 此时,一滴天水正巧落在李长歌桃枝之上,将那本是干枯的残枝湿润了几分。 天水而过,天雷便是随之而来,一道闪电霹雳啪啦划破长空,将原本有些黯淡无光的天色,照亮一瞬。 就在这一瞬之间,李长歌与北斗神教三大星君同时闪身,四人霎时间聚在一起。四股粗壮的浑圆真气也狠狠地碰撞,迸发出一阵余浪,将周边草木山石横扫。 如此境界的交手,北斗神教帮众根本难以插手,只靠近数十步之内,便是被剧烈真气将整个人掀翻而出。 李长歌身形侧转,手臂顺势横挥出来,带动桃枝抽打,他高声道:“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这一气,似是把将胸中挤压愤懑尽数呼出,此啸声极大,大有把滚滚天雷盖下之势。 太行山本巍峨高耸,李长歌长啸之声由山巅传出,在天地间回荡不绝。 此刻,那脆弱的桃枝恍如千锤百炼的精钢长剑,剑气自枝干中挥洒。 一道长约三丈的剑气自此凝练而成,宛若流星划破九天,狠狠抽在北斗神教三大星君身上。 虽眼疾手快,彼此皆有防备,但仍是被击退。身子向后滑出十步之远,泥泞土地留下了三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苍穹像是被先前李长歌一声长啸喝破了一个大窟窿,天水自其中倾盆而下,大雨瓢泼,千万雨点滴嗒在太行山巅。 李长歌一枝抽退三大星君,气势不减,向前在动,身体真气一步一高涨。 在踏出第十步之后,已然是俱了冲天之威,将周身雨水震落打散。纵然大雨倾盆,一身白衣未曾沾湿分毫。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李长歌桃枝再舞。赫然还是那威震天下,令三国剑士神往的“太玄剑法”。 李长歌一脚踏出,溅起零星水花。体内气机牵引流转,雄浑剑气贯入桃花枝条,桃枝一振,似有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剑心虽死,但剑身犹存。敢借天仙三尺剑,寒霜阴曹十九重! 李长歌既盛,在一旁观战的天枢星君岂有不动之理?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动了身形。 只见天枢星君脚步加速,提气飞身到李长歌身前,直接横在其与三大星君之中。透过青铜面具,传出嗡鸣声音:“就让本座来领教一下剑仙之威。” 话音刚落,天枢星君挥动双臂,由外至内画了一个浑圆,双掌汇接之时一齐向前打出,正是那成名绝招“天狗食日”! 李长歌的太玄剑法与天枢星君“天狗食日”自中间相撞。瞬间天打雷劈,紫色天雷竟从九霄直引而下,将一棵合抱之木从中炸断,即使风雨交加,仍是烧得黝黑! 如此雷霆,饶是百丈余高的太行山,也被轰击的微微摇晃! 李长歌与天枢星君中间积水,被对拼余波炸的四处飞溅,洒落一片。 初次交手,李长歌终不胜当年,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 再看天枢星君,巍然而立,一步不退。却是双臂袖袍不堪重负,被余波震毁,只余下了半截。 天枢星君身后的玉衡星君见状,不禁微微皱眉,暗叹道:这李长歌剑心已死,竟然仍能与我等战到这般地步。需得速战速决了,赶紧将其斩杀,莫要再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此处,玉衡星君对身边天璇星君与天玑星君喝道:“此子过于猖狂,我等一起出手,强势将他镇压!” 天璇天玑两大星君闻言,亦是点头答应,起身飞越到天枢星君身侧,助其一臂之力。 豆大的雨点落在李长歌身上,留下片片水渍,他注视这四大星君,难免脸露愁容。 虽说早年曾一人力战五岳派五大掌门而不败,但北斗神教星君论武功足以稳压五岳门派掌门一头,二者难以相提并论。况且如今剑道下跌,非同往日。 但此刻也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与这四人一战。想尽办法,拼了命,也得为阿娇报仇。 莫说是四人,即便是面前有手持干戈的千军万马,他李长歌也得上!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真气狂涌,终是使出了太玄剑法的最强杀招。 李长歌冒着狂风骤雨,脚尖一点,身体前倾,横枝趁势扫出。这一扫,至少蕴含了数十年的功力在内! 山间飞流暴雨吸引,竟是在数息之间汇成了一条青龙,长贯太行上空,摇曳龙尾,汹汹袭去。龙过之处,雷云滚滚,紫电闪空,下坠雨水也竟在此刻有所停滞。 面对张牙舞爪的青龙,北斗神教四大星君均无惧色,不约而同出手抵挡。四股真气自手中发出,融为一处,化作天然屏障。 青龙凝聚剑气与太行天雨,虽说其势甚大,但终究还是难以奈何得了北斗神教的四位当世高手。 龙身俱损,剑气消散,如此一招太玄剑法,还是被抵挡化解,也未能伤敌半分。 “倘若是几年前,我北斗神教尚且俱你太行剑仙三分,但今日你沦落到如此地步,也再无威慑可言。”天枢星君真气外放,说道:“李长歌,你已是穷途末路,也该让我等送你一程了!” 话音未落,四人脚尖点地,身如鬼魅,几次前闪,穿梭于雨水之间。待再次现身时,也是径直出现在了李长歌的身前。 四大星君顷刻间全力尽处,真气如山岳般威压,顿时压地李长歌喘不过来气,手上功夫也不禁迟缓了几分。 刚刚交手不过十余招,便是被打的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一昧挥打桃枝,勉强来抵挡狂风骤雨般袭来的招数。 四位星君边出招边挺进,反观李长歌,却是边出招边后退。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但话又说回来,当世之中,能有资格使北斗神教一下子出动四大星君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桃枝已断,命可久矣? 只见李长歌桃枝折回反挡,先是将玉衡星君的来攻架住。眼疾手快,另一只手不忘前出与那天璇星君对掌,抵其袭击。 二手皆有敌手,再无他手可用。 被天枢星君瞅着漏洞,飞起一脚狠狠踹在胸口之上。脚劲霎时间穿入体内,在身体经络中肆虐开来。 李长歌只觉嗓子一甜,未忍住便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身子也是被这天枢星君的一脚踹出数丈远来。 双拳难敌四手,一虎难敌群狼。李长歌刚与这四大星君交手不过二十招,便是被其打伤。 他自是不甘,无论是阿娇之仇或是自己的威名,也不该此刻轻易倒下。他强忍疼痛,手中握紧目前唯一的凭仗桃枝,咬紧牙关又重新挺起身来。 如今暴雨倾盆,本是一世风流潇洒的太行剑仙,也尽是被大雨淋湿,一头黑发塌在头上,自发尖缓缓滴落水滴。此刻,他也是全然无心去顾及样貌,只求能将对方杀伤几人。 李长歌长啸一声,真气迸发炸翻积水。一瞬间,将以自身为周围五步之内的雨水尽数震开,其势可与九霄滚滚天雷相争锋。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桃枝在手掌之中作圈旋转,又是施展的太玄剑法,以进为退,以攻作守。 太玄剑法带有逍遥之风,李长歌早年便是白衣胜雪,一手提酒壶,一手舞剑,嘴中念诵诗句以出剑招。在打斗之余,还不忘举起酒壶酣饮一口,其风姿潇洒自在,因此被世人以“剑仙”为号。 但此刻,李长歌哪还有半分逍遥之风,手中桃枝横扫突刺,只顾伤敌,却是忘却了当年创太玄剑法时的心道。其威力也自然大减,虽是看着势头不弱,但也空有金玉其外。 五人缠斗在一起,又交手了二十招,李长歌还是不敌,被玉衡星君突起一拳硬生生地直中腹部。 玉衡星君拳势刚猛,有镇虎降龙之力,平日练功,一拳便可将千斤巨山轰成粉尘,甚是骇人。 此时,李长歌一不留神挨了玉衡星君重拳,又只顾进攻,未有真气防身护体。被这一拳直接打飞出去,宛若离弦之箭,足足倒冲出近十丈远。 坠地后,那雪白的衣袍在泥泞土地中翻滚几周,沾满了污渍,再也看不出其原样来。 再看李长歌,嘴角不停的有鲜血流出,脸色苍白如蜡,像是被适才一拳震断了不少经脉,以致受了内伤。 玉衡星君负手而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到李长歌这般惨样,嘴角不禁上扬。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一天将“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的剑仙李长歌逼到如此地步。 “李长歌,阻挡在剑道之上的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我今日也就将这座山踩在脚底下,死死的踩在脚下。”玉衡星君自言自语道。 李长歌试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便是在这脆弱之时,无真气灌入,只听得“咔嚓”一声,手中的桃枝就不小心从中折断,断为两半。 被视作最后凭仗的桃枝,就在此刻无情的断折开来。 以桃枝作剑,桃枝已断,命可还久矣? 李长歌看着手中断裂的桃枝,笑了。 不错,他笑了,确确实实的仰天大笑!眼角不停有水流下,也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可一世的太行派掌门人,剑仙李长歌,在北斗神教四大星君的围攻之下,如此的不堪一击,就宛若这手中的桃枝一般,轻易便可折断。 曾以为自己武功已臻化境,不说是天下无敌,但也难逢敌手。便是在这一山之中以剑为本,开门立派,创建太行派,与天下诸门相争。 在创派的那一天又可曾想到会有今日的这一幕? 李长歌将手上断作两半的桃枝一把丢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面对着四大面戴青铜面具的北斗神教星君,他依然大笑不止。 死到临头了,居然不悲反乐,李长歌此状自然不是北斗神教愿意看到的。 玉衡星君皱了皱眉,迈脚前走一步,斥问道:“你笑什么?” 李长歌不理其言,依旧在笑。笑的放肆,笑的讽刺,又笑的有一丝丝说不出来的凄惨。 一旁的天璇星君说道:“估计是在拖延时间而装疯卖傻,莫要理会,抓紧时间诛杀他才是当务之急。” 玉衡星君闻言,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四大星君齐进,李长歌却在此刻疾退,再无先前那般不要命了的先前冲。 因为他也知道,若是再勇往直前,便是莽汉所为,不仅难以杀敌,反而害己。 李长歌聚敛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提速后撤,拔腿狂奔,一步便是能闪出几丈之远。 四大星君见着李长歌逃离,好不容易将其重创,自然也不能放其逃脱。 个个奋起直追,如同流行逐日般,只见残影不见人形,化作道道横线,追逐李长歌。 天璇星君在后喊道:“李长歌,你这是在做无用之功,原本便是真气近乎耗尽,又怎能逃得掉呢?” 李长歌闻言不语。 玉衡星君见状,亦是喊话道:“李长歌这懦夫,妻子坟碑被毁,爱徒遭屠杀殆尽,你却只顾逃命,可有半分情义可言?” 李长歌听后,脚下猛地没站稳,一个踉跄,但终究是连忙稳下身子,没有摔倒。 也就是因这片刻的停滞,与四大星君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分。 五人便是在这太行山巅之上,进行了你追我赶。所到之处,带起一阵疾风,扫荡而起无数雨水。 五人又是向前掠出百步之远,前面的李长歌率先停下脚步,后面追赶的四大星君也是随之停下。 不知不觉中,李长歌与四大星君已是飞出了近千步距离。 李长歌突然毫无征兆的止步,四大星君向前观望一探究竟,原是此时五人已至悬崖边上,在前几步便是万丈深渊。李长歌无路可进,也只能停下来。 只见那深渊之中布满云雾,不见渊底,纵使飞鸟也在众人脚下的悬崖中盘旋。如此见来,至少要有百丈多高,人若是失足跌下,怕是必死无疑,就连尸骨也难以寻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坠崖 再进便是万丈悬崖,九死一生。李长歌下意识退后一步,将视线移开,转过身来面对北斗神教的星君。 看李长歌无路可退,宛若鱼肉一般正待宰割,玉衡星君便是出言嘲讽道:“李长歌,你跑啊,怎得不跑了?” 李长歌没有吭声,不去理会,头微微下垂,似是在思索什么。 此刻,天枢星君也是发言:“李长歌,一世剑仙,众人将你捧得太高太高,以至于摔下的时候很惨。” 李长歌闻言,双目神聚,抬起头来。由于先前受伤而显得有气无力,弱声回道:“怎得开始讲些大道理了?凭你们还没有资格来教育我。” 明明此时处于劣势的是李长歌,但他仍是作一副高高在上姿态,蔑视众人。 “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玉衡星君面露愠色道。 天璇星君接话道:“莫要再与他多费口舌,赶紧杀了便是心安了。” 先前武当派紫霄宫张真人以御剑之法斩杀天权星君,天权之死乃前车之鉴,无人能想到张俊在临死又拉了一个人来垫背。 天璇星君平日谨慎,因此始终催促抓紧时间斩杀李长歌,以防再生变故。 玉衡星君闻言,看着李长歌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也早已不爽,回道:“也好,此时送他去见阎王,也能令其与太行派那些弟子团聚。” 话音刚落,只见玉衡星君手臂一振,竟是自袖中飞出一支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李长歌。 世人皆知西蜀唐门暗器独步天下,不知北斗神教的玉衡星君暗器之法也是不俗,当年燕疆九绝中的力绝金典便是在“凉州之战”中死于玉衡星君暗器之下。 但可惜了朝中之人不识玉衡星君,也未见识过其暗器的厉害。想着周蜀联军,自然是那西蜀唐门中人下得毒手,又怎会猜到竟是自国门派通敌卖国。 李长歌本就负伤,又经适才持续提气逃亡,自然反应不及,未能闪躲过玉衡星君的突发袖箭。 被其一箭穿进胸膛,大声惨叫一声,身体向后仰去,重重跌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一切归于平静。 天璇星君看李长歌鼻息全无,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侧头对玉衡星君试探问道:“可是死了?” 玉衡星君笑道:“我这袖箭蓄力十二转,劲道颇大,一箭若是命中,寻常人等便是穿身而过,不死也得重伤。李长歌被袖箭正中胸膛,想是已然归西。” 说罢,玉衡星君缓缓走到李长歌尸体旁边,见到自己发出的袖箭深深扎入其胸。他于是伸出脚来,随意踢踹,皆是毫无反应。 玉衡星君这才放下心来,回过头对同伴吹嘘道:“我这暗器之法丝毫不逊于那西蜀唐门,莫说是这功力大减的李长歌,即便换作十年前,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正在其得意洋洋夸耀之时,脚下那具“尸体”竟是在此刻突然睁开了眼睛,李长歌还未死! 天枢星君反应及时,但相隔不近,难以出手相助,只是在察觉的第一时间连忙提醒道:“小心!” 但为时已晚,玉衡星君根本未料到李长歌会“死而复生”。在确认其身死的那一刻,他便是没了警惕,心沉了下去,大敌既亡,也无需再作提防。 玉衡星君又怎会想到李长歌会诈死?以身作饵。 在临近悬崖,走投无路之时,李长歌便知面对劲敌,再想着翻盘已是痴心妄想。 目前最好的便是结果便是,在自己死时亦能拉死一个星君作垫背,就如同武当的张天师一般。 李长歌从始至终都在赌,在赌自己经大战过后以肉身硬抗暗器之后是否还能挺住,在赌自己诈死后是否有人来检验。 但在他任凭袖箭扎身的那一刻,便无了回头路,只能一直走下去。 老天终究是给了他一丝机会,李长歌赌对了!玉衡星君终是放松警惕来到了自己身前。 面对这最后的机会,李长歌自然不会放过。 趁着玉衡星君始料未及,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用力将其拉倒在地。 玉衡星君双腿一软,便知大事不好,大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挣脱李长歌。 李长歌虽是此时已使出了余下的全部气力,但奈何自己过于虚弱,且敌人过于强大。玉衡星君猛力抖动几下,便是几欲将束缚的手臂撑开。 那北斗神教余下的三大星君,在此刻也是急忙飞身来援。 李长歌知晓自己难以承受多久,即便是再过一时半刻,无论是三大星君赶来,还是玉衡星君睁开双臂,自己的一切谋划皆付之东流。 他不能再耽误时间,立马咬紧牙关,用力去翻动身体,趁势连带着玉衡星君一齐向前滚动。 玉衡星君本是发力即将挣脱开来,突然遭其变故,力气稍稍松懈,也未能稳住身体,被李长歌带着前滚。 此处离万丈悬崖只有两步之遥,李长歌自看到深渊之处,便是暗自谋算是否能凭借地利而拖死一人。 两步之遥,禁不起二人身体向前翻滚两圈,就在三大星君赶到的千钧一发之际,李长歌与玉衡星君齐同滚下了万丈悬崖。 二人坠崖之后,疾速下落,只是眨眼功夫便隐没在了云雾之中,没了踪影。 就差一步,但凡三位星君早反应一刻,便能救下玉衡星君,斩杀李长歌。 如今,唯剩下翻滚的云雾,与回旋飞翔的鸟雀,玉衡星君与李长歌皆是二人尸骨无存。 天璇星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脚下的浮云,双眼迷茫无神,心中空落落的。 自开始他便是不断提醒,莫要令李长歌有反击之机,趁早斩杀,以绝后患。天权星君已死,不希望北斗神教再有其他星君伤亡。 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李长歌居然用“诈死”这招,使得玉衡星君没能反应过来,被其硬生生的一同脱下悬崖。 “玉衡之死,死于其过于莽撞。”此时,从天璇星君后方传来天枢星君的声音。 天枢星君又慵懒道:“看开点,以一个玉衡来换一个李长歌,不亏。”说罢,便是招呼着天玑星君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的已经达成,他人在天枢星君眼中只是旗子,是工具,促进其成就大业,生死无关,目标实现就好。 天璇星君听到此话,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其乃一教之主,自己也无法公然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待其走远,便是轻叹一声,再留恋的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朝着先前天枢星君离去的方向追去。 悬崖云卷云舒,将崖底一切尽数遮挡,谁也不知到底有多深。只能以太行山高来断定,很深很深,一旦掉入,唯有死路一条。 凤起长林最新6章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坠崖 再进便是万丈悬崖,九死一生。李长歌下意识退后一步,将视线移开,转过身来面对北斗神教的星君。 看李长歌无路可退,宛若鱼肉一般正待宰割,玉衡星君便是出言嘲讽道:“李长歌,你跑啊,怎得不跑了?” 李长歌没有吭声,不去理会,头微微下垂,似是在思索什么。 此刻,天枢星君也是发言:“李长歌,一世剑仙,众人将你捧得太高太高,以至于摔下的时候很惨。” 李长歌闻言,双目神聚,抬起头来。由于先前受伤而显得有气无力,弱声回道:“怎得开始讲些大道理了?凭你们还没有资格来教育我。” 明明此时处于劣势的是李长歌,但他仍是作一副高高在上姿态,蔑视众人。 “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玉衡星君面露愠色道。 天璇星君接话道:“莫要再与他多费口舌,赶紧杀了便是心安了。” 先前武当派紫霄宫张真人以御剑之法斩杀天权星君,天权之死乃前车之鉴,无人能想到张俊在临死又拉了一个人来垫背。 天璇星君平日谨慎,因此始终催促抓紧时间斩杀李长歌,以防再生变故。 玉衡星君闻言,看着李长歌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也早已不爽,回道:“也好,此时送他去见阎王,也能令其与太行派那些弟子团聚。” 话音刚落,只见玉衡星君手臂一振,竟是自袖中飞出一支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李长歌。 世人皆知西蜀唐门暗器独步天下,不知北斗神教的玉衡星君暗器之法也是不俗,当年燕疆九绝中的力绝金典便是在“凉州之战”中死于玉衡星君暗器之下。 但可惜了朝中之人不识玉衡星君,也未见识过其暗器的厉害。想着周蜀联军,自然是那西蜀唐门中人下得毒手,又怎会猜到竟是自国门派通敌卖国。 李长歌本就负伤,又经适才持续提气逃亡,自然反应不及,未能闪躲过玉衡星君的突发袖箭。 被其一箭穿进胸膛,大声惨叫一声,身体向后仰去,重重跌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一切归于平静。 天璇星君看李长歌鼻息全无,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侧头对玉衡星君试探问道:“可是死了?” 玉衡星君笑道:“我这袖箭蓄力十二转,劲道颇大,一箭若是命中,寻常人等便是穿身而过,不死也得重伤。李长歌被袖箭正中胸膛,想是已然归西。” 说罢,玉衡星君缓缓走到李长歌尸体旁边,见到自己发出的袖箭深深扎入其胸。他于是伸出脚来,随意踢踹,皆是毫无反应。 玉衡星君这才放下心来,回过头对同伴吹嘘道:“我这暗器之法丝毫不逊于那西蜀唐门,莫说是这功力大减的李长歌,即便换作十年前,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正在其得意洋洋夸耀之时,脚下那具“尸体”竟是在此刻突然睁开了眼睛,李长歌还未死! 天枢星君反应及时,但相隔不近,难以出手相助,只是在察觉的第一时间连忙提醒道:“小心!” 但为时已晚,玉衡星君根本未料到李长歌会“死而复生”。在确认其身死的那一刻,他便是没了警惕,心沉了下去,大敌既亡,也无需再作提防。 玉衡星君又怎会想到李长歌会诈死?以身作饵。 在临近悬崖,走投无路之时,李长歌便知面对劲敌,再想着翻盘已是痴心妄想。 目前最好的便是结果便是,在自己死时亦能拉死一个星君作垫背,就如同武当的张天师一般。 李长歌从始至终都在赌,在赌自己经大战过后以肉身硬抗暗器之后是否还能挺住,在赌自己诈死后是否有人来检验。 但在他任凭袖箭扎身的那一刻,便无了回头路,只能一直走下去。 老天终究是给了他一丝机会,李长歌赌对了!玉衡星君终是放松警惕来到了自己身前。 面对这最后的机会,李长歌自然不会放过。 趁着玉衡星君始料未及,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用力将其拉倒在地。 玉衡星君双腿一软,便知大事不好,大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挣脱李长歌。 李长歌虽是此时已使出了余下的全部气力,但奈何自己过于虚弱,且敌人过于强大。玉衡星君猛力抖动几下,便是几欲将束缚的手臂撑开。 那北斗神教余下的三大星君,在此刻也是急忙飞身来援。 李长歌知晓自己难以承受多久,即便是再过一时半刻,无论是三大星君赶来,还是玉衡星君睁开双臂,自己的一切谋划皆付之东流。 他不能再耽误时间,立马咬紧牙关,用力去翻动身体,趁势连带着玉衡星君一齐向前滚动。 玉衡星君本是发力即将挣脱开来,突然遭其变故,力气稍稍松懈,也未能稳住身体,被李长歌带着前滚。 此处离万丈悬崖只有两步之遥,李长歌自看到深渊之处,便是暗自谋算是否能凭借地利而拖死一人。 两步之遥,禁不起二人身体向前翻滚两圈,就在三大星君赶到的千钧一发之际,李长歌与玉衡星君齐同滚下了万丈悬崖。 二人坠崖之后,疾速下落,只是眨眼功夫便隐没在了云雾之中,没了踪影。 就差一步,但凡三位星君早反应一刻,便能救下玉衡星君,斩杀李长歌。 如今,唯剩下翻滚的云雾,与回旋飞翔的鸟雀,玉衡星君与李长歌皆是二人尸骨无存。 天璇星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脚下的浮云,双眼迷茫无神,心中空落落的。 自开始他便是不断提醒,莫要令李长歌有反击之机,趁早斩杀,以绝后患。天权星君已死,不希望北斗神教再有其他星君伤亡。 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李长歌居然用“诈死”这招,使得玉衡星君没能反应过来,被其硬生生的一同脱下悬崖。 “玉衡之死,死于其过于莽撞。”此时,从天璇星君后方传来天枢星君的声音。 天枢星君又慵懒道:“看开点,以一个玉衡来换一个李长歌,不亏。”说罢,便是招呼着天玑星君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的已经达成,他人在天枢星君眼中只是旗子,是工具,促进其成就大业,生死无关,目标实现就好。 天璇星君听到此话,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其乃一教之主,自己也无法公然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待其走远,便是轻叹一声,再留恋的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朝着先前天枢星君离去的方向追去。 悬崖云卷云舒,将崖底一切尽数遮挡,谁也不知到底有多深。只能以太行山高来断定,很深很深,一旦掉入,唯有死路一条。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天情报 汴州端木府邸 “什么!北斗神教将太行派灭门了!”端木流芳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双目睁圆,一脸难以置信盯着眼前之人。 此人一身黑衣,且以黑布遮面,不露真容,乃端木世家平日派出去专门搜集情报。一旦获取些重要情报,便会火速返回世家禀报。 此刻也是在得知太行派灭门后,十万火急赶回汴州来向世家汇报。 “此事千真万确,不仅太行派上下弟子皆遭屠戮,就连掌教李长歌也是被北斗星君打下悬崖。”那黑衣人双手抱拳,回报道。 端木流芳深吸一口气,缓缓又道:“就连李长歌也被打下悬崖……北斗神教好生厉害。” 黑衣人支支吾吾道:“听说……” 端木流芳板起面,呵斥道:“听说什么?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藏着掖着!速把你知晓的一切尽数上报!” 黑衣人见状,头又低了几分,连忙答“是”,恭恭敬敬说道:“听说北斗神教出动了四大星君围杀李长歌,最终只有三大星君返还,那余下的下落不明的玉衡星君似是命丧太行。但此乃传言,属下不知真假,方才不敢随意乱说。” 端木流芳闻言,面色方才缓和几分,说道:“此事应是属实,即便李长歌如今远不如前,北斗神教也得费些功夫才能将其斩杀,损折一个星君在情理之中。” 说罢,重重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可惜了这等武道天才却惨遭毒手,实为武林的损失,我大燕的遗憾。” 年少时端木流芳武功傲视同龄,打遍燕北之地,不可一世。听闻李长歌大名,心中甚是不服,便独自前去太行派与之切磋。二人虽说都为武道奇才,但之间仍有差距,最终端木流芳败于剑仙之手。 此败也令其痛定思痛,收敛些心中傲气,沉心修炼。这次交手,李长歌之威在端木流芳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剑如游龙,身如重云,不负仙人之名。 那打探情报的黑衣人见端木流芳眯着眼睛沉思,轻声试探道:“大人,属下所探消息已皆数上报,可还有吩咐?” 端木流芳挥了挥手,示意其可先行离去。 黑衣人得命,如释重负,躬身后步退走,将房门轻轻掩上。 房门重新关上,偌大的书房空荡荡的,唯剩下端木流芳独自一人。 先前为防情报外泄,端木流芳将屋中侍奉的佣人全部遣出。如今得知太行灭门后,脑袋一片混乱,心中上下起伏,也不愿他人再扰。 武当遭灭之时,武林便是掀起惊天巨浪,久久难以平静,议论之声随处可听。 如今,不过才有几个月的时间,北斗神教又对太行派下手,并将万人仰慕的剑仙李长歌打下山崖。 端木流芳一声叹气,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道:“北斗神教是要翻天了吗?先灭武当,再诛太行,如此行径,怎么能再去容忍……” 如此话语自端木流芳口中说出,平淡之中携有一丝担忧。 大燕江湖自五十年前与魔教断魂崖一战后,便再无大的风浪,各门各派形成默契,不约而同维护稳定局势。大家都不希望再爆发大规模的争战,使生灵涂炭,打破形成的秩序。 如今北斗神教所作所为实在有违江湖之约,武当与太行两大公认武林巨擘皆是覆灭,有怎知下一个遭受灭顶之灾的是不是自己。 端木流芳将桌上的一件精美翡翠玉雕拿在手中,反复摩擦把玩,翡翠的冰凉入手也令其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自言自语:“或许凤阳所提的联合抵抗北斗神教理应借鉴,若是在这么下去放纵北斗神教,武林便是要变成了北斗神教的武林。” 想到此处,端木流芳便是不再多做停留,从椅子上站起,推开掩着的屋门,向门外走去。 自归家的这些日来,端木凤阳在端木府邸上午固定随先生重温治国之法。 毕竟年纪较起先前长些,又外出游历归来,端木凤阳眼界开阔,见识广博,对于许多国家大事都有自己见解。 与先生意见不同之处,均据理力争,其看法独到新颖,一针见血,常引得拍手赞赏。 日子长了,二人亦师亦友,时常对坐饮茶下棋,不再似小时那般拘束,端木凤阳是以才学博得了先生的认可。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端木凤阳与教书先生闲来无事,便是在锦鲤湖畔的小亭子中手谈。 此亭方位极佳,临湖而建,下棋之余可观千尾锦鲤翻腾,水风自湖心拂过,甚是惬意。 端木凤阳自幼学习围棋,棋力不俗,教书先生难以匹敌,便是被让七子,执白子先行。 第一子落在天元,纵横十九道之中,无可厚非。玉石棋子敲击在檀木棋盘上,落子清脆悦耳,让人听来也为享受。 教书先生轻轻捋了捋不长的山羊般胡须,无意说道:“大燕如今外有周蜀二国虎视眈眈,内有民心不稳贪官横行,这国不好安呐。” 端木凤阳手持白子,头也不抬,回道:“本是家大业大,却奈何这代掌家人不争气,又能怪得了谁。” 先生自然能听得出来端木凤阳对燕帝所作不满,但也不能直言回复,便是教诲口气道:“身为臣子,朝中大家世族,此话万不可外说,实为不敬。陛下身负雄志,一心欲创下大事业,名存清史,却始终未遇到治世之能臣辅佐。” “依我看来,大燕落得这般情境,还是陛下只顾外敌,不理内政而造成祸端。在他心中,击败周蜀一统天下乃头等大事,而安邦安民却不值一提。”端木凤阳道。 教书先生回复道:“史书你也是通晓,穷兵黩武乃历代大燕皇帝通病,但万幸是先帝在时,不缺能臣名将。而到了陛下这代,放眼朝廷,真正可用的只剩下了智绝刘少牧一人。” 端木凤阳一子落盘,将一十八颗黑子连贯,活了条大龙,继续说道:“刘少牧虽说也才高干练,但如今天下英雄屡出,西蜀出了个叶知秋,北周又冒出王旸逍。刘少牧比起这二位来,便显得相形见绌了。” 先生手持白子,试图自中切断黑子大龙,说道:“叶知秋也好,王旸逍也罢,皆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刘大人自然不敌。但好在我大燕有百年积攒的雄厚底蕴,仍有资格与那周蜀而国一较高下。” 端木凤阳不以为然道:“借先人之光,非长久之计,大燕若兴,还需自强!” 黑子落下,终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一大片白子吃掉,占据了大半边地盘。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天情报 汴州端木府邸 “什么!北斗神教将太行派灭门了!”端木流芳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双目睁圆,一脸难以置信盯着眼前之人。 此人一身黑衣,且以黑布遮面,不露真容,乃端木世家平日派出去专门搜集情报。一旦获取些重要情报,便会火速返回世家禀报。 此刻也是在得知太行派灭门后,十万火急赶回汴州来向世家汇报。 “此事千真万确,不仅太行派上下弟子皆遭屠戮,就连掌教李长歌也是被北斗星君打下悬崖。”那黑衣人双手抱拳,回报道。 端木流芳深吸一口气,缓缓又道:“就连李长歌也被打下悬崖……北斗神教好生厉害。” 黑衣人支支吾吾道:“听说……” 端木流芳板起面,呵斥道:“听说什么?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藏着掖着!速把你知晓的一切尽数上报!” 黑衣人见状,头又低了几分,连忙答“是”,恭恭敬敬说道:“听说北斗神教出动了四大星君围杀李长歌,最终只有三大星君返还,那余下的下落不明的玉衡星君似是命丧太行。但此乃传言,属下不知真假,方才不敢随意乱说。” 端木流芳闻言,面色方才缓和几分,说道:“此事应是属实,即便李长歌如今远不如前,北斗神教也得费些功夫才能将其斩杀,损折一个星君在情理之中。” 说罢,重重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可惜了这等武道天才却惨遭毒手,实为武林的损失,我大燕的遗憾。” 年少时端木流芳武功傲视同龄,打遍燕北之地,不可一世。听闻李长歌大名,心中甚是不服,便独自前去太行派与之切磋。二人虽说都为武道奇才,但之间仍有差距,最终端木流芳败于剑仙之手。 此败也令其痛定思痛,收敛些心中傲气,沉心修炼。这次交手,李长歌之威在端木流芳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剑如游龙,身如重云,不负仙人之名。 那打探情报的黑衣人见端木流芳眯着眼睛沉思,轻声试探道:“大人,属下所探消息已皆数上报,可还有吩咐?” 端木流芳挥了挥手,示意其可先行离去。 黑衣人得命,如释重负,躬身后步退走,将房门轻轻掩上。 房门重新关上,偌大的书房空荡荡的,唯剩下端木流芳独自一人。 先前为防情报外泄,端木流芳将屋中侍奉的佣人全部遣出。如今得知太行灭门后,脑袋一片混乱,心中上下起伏,也不愿他人再扰。 武当遭灭之时,武林便是掀起惊天巨浪,久久难以平静,议论之声随处可听。 如今,不过才有几个月的时间,北斗神教又对太行派下手,并将万人仰慕的剑仙李长歌打下山崖。 端木流芳一声叹气,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道:“北斗神教是要翻天了吗?先灭武当,再诛太行,如此行径,怎么能再去容忍……” 如此话语自端木流芳口中说出,平淡之中携有一丝担忧。 大燕江湖自五十年前与魔教断魂崖一战后,便再无大的风浪,各门各派形成默契,不约而同维护稳定局势。大家都不希望再爆发大规模的争战,使生灵涂炭,打破形成的秩序。 如今北斗神教所作所为实在有违江湖之约,武当与太行两大公认武林巨擘皆是覆灭,有怎知下一个遭受灭顶之灾的是不是自己。 端木流芳将桌上的一件精美翡翠玉雕拿在手中,反复摩擦把玩,翡翠的冰凉入手也令其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自言自语:“或许凤阳所提的联合抵抗北斗神教理应借鉴,若是在这么下去放纵北斗神教,武林便是要变成了北斗神教的武林。” 想到此处,端木流芳便是不再多做停留,从椅子上站起,推开掩着的屋门,向门外走去。 自归家的这些日来,端木凤阳在端木府邸上午固定随先生重温治国之法。 毕竟年纪较起先前长些,又外出游历归来,端木凤阳眼界开阔,见识广博,对于许多国家大事都有自己见解。 与先生意见不同之处,均据理力争,其看法独到新颖,一针见血,常引得拍手赞赏。 日子长了,二人亦师亦友,时常对坐饮茶下棋,不再似小时那般拘束,端木凤阳是以才学博得了先生的认可。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端木凤阳与教书先生闲来无事,便是在锦鲤湖畔的小亭子中手谈。 此亭方位极佳,临湖而建,下棋之余可观千尾锦鲤翻腾,水风自湖心拂过,甚是惬意。 端木凤阳自幼学习围棋,棋力不俗,教书先生难以匹敌,便是被让七子,执白子先行。 第一子落在天元,纵横十九道之中,无可厚非。玉石棋子敲击在檀木棋盘上,落子清脆悦耳,让人听来也为享受。 教书先生轻轻捋了捋不长的山羊般胡须,无意说道:“大燕如今外有周蜀二国虎视眈眈,内有民心不稳贪官横行,这国不好安呐。” 端木凤阳手持白子,头也不抬,回道:“本是家大业大,却奈何这代掌家人不争气,又能怪得了谁。” 先生自然能听得出来端木凤阳对燕帝所作不满,但也不能直言回复,便是教诲口气道:“身为臣子,朝中大家世族,此话万不可外说,实为不敬。陛下身负雄志,一心欲创下大事业,名存清史,却始终未遇到治世之能臣辅佐。” “依我看来,大燕落得这般情境,还是陛下只顾外敌,不理内政而造成祸端。在他心中,击败周蜀一统天下乃头等大事,而安邦安民却不值一提。”端木凤阳道。 教书先生回复道:“史书你也是通晓,穷兵黩武乃历代大燕皇帝通病,但万幸是先帝在时,不缺能臣名将。而到了陛下这代,放眼朝廷,真正可用的只剩下了智绝刘少牧一人。” 端木凤阳一子落盘,将一十八颗黑子连贯,活了条大龙,继续说道:“刘少牧虽说也才高干练,但如今天下英雄屡出,西蜀出了个叶知秋,北周又冒出王旸逍。刘少牧比起这二位来,便显得相形见绌了。” 先生手持白子,试图自中切断黑子大龙,说道:“叶知秋也好,王旸逍也罢,皆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刘大人自然不敌。但好在我大燕有百年积攒的雄厚底蕴,仍有资格与那周蜀而国一较高下。” 端木凤阳不以为然道:“借先人之光,非长久之计,大燕若兴,还需自强!” 黑子落下,终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一大片白子吃掉,占据了大半边地盘。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神 此刻,先生看着棋盘之中黑子逐渐得势,也是不禁额头冒汗,一子落下,试图挽回败势,问道:“依你所言,大燕该当如何自强?” 端木凤阳思索片刻,缓缓回道:“攘外必先安内,当肃清吏治,整顿官员,设机构监察百官,以保政治清明,万民拥戴。如此,大燕富足强盛,再对外发兵,征讨北周西蜀二国。” 先生微微一笑,夸赞道:“好一个攘外先安内!” 随即又收起笑意,正色道:“此法虽说是对症下药,但朝堂文武百官又怎会无人想到整治吏治之事?只不过是无人敢提罢了。朝中朋党之风兴盛,关系错综复杂,罢免一人或是提拔一人皆会牵连其身后势力。” 对于眼前的年轻人,孺子可教,治国理政之道甚有奇才。先生本不愿与之所说朝中残酷事实,但毕竟其年纪已大,也该是时候认清面目。有些谋划改革提议甚佳,就是因触及权臣利益而难以推行。 端木凤阳眉头紧蹙,沉默半晌,终究是叹道:“朝中朋党过于强盛,官员间相互勾结包庇,需得陛下大力整治方可。” 朋党之难不除,即便有旷世之才也无济于事,难有施展之处。 纵然端木凤阳入了京都为官,但朝中党派林立,举步维艰,仍是难有一番作为展现才能。有些党派声势浩大,涉及多名朝中忠臣,即便是端木安这等官阶也不敢轻易招惹。 先生瞅着端木凤阳满面愁容,爽朗一笑,轻声劝慰道:“莫要多想了,此都乃后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愁来明日忧。来来来,先下棋。” 端木凤阳闻言,也知其好意,便随之嘴角微微上扬挤出笑容。不再提及此事,落子下棋。 先生终是未能断了端木凤阳的大龙,被其以风卷残云之势冲出一个大口子来,在方寸之中东破西突。白子经一番折腾,还是难以重聚再成气候。 先生见大势已去,也不再执念,便将放下手中旗子,开口认输。 虽是败于徒弟,却未显露半分羞耻之色,反而面色平淡爽朗。胜败乃常事,况且于不擅之处,更是无需挂在心上。 先生笑着调侃道:“看来你的棋技又有长进了,这次被让七子,却还是难逃一输。” 端木凤阳讪讪一笑,说道:“此次赢子乃侥幸。” “我还不至于因这点小事而久记在心,输了便是输了,又有何其它理由可寻。”先生哈哈大笑,用如枯树皮般的老手捋着那五寸胡须,回复道。 就在这时,突然从十步之外传来声音“你二人在聊些什么,聊的如此欢愉?” 端木凤阳闻声,扭头一看,便是看到了不远处一中年男子正迎面走来。 此人身材矫健,走路生风,身着一套金丝华服,虽是已过不惑之年,但未曾发觉一丝衰老之状。 这人正是端木流芳! 自前些日端木凤阳与端木流芳因武当之事起了争端,便是刻意减少与其面见时机,平时也极少有过多交谈,端木流芳对于此等现象也是充耳不闻,未有主动言和之心。 但今日,端木流芳却是主动来寻,也是奇怪。 教书先生瞧着端木世家三爷前来,不敢怠慢,连忙从凳子上站起,微微欠身行礼招呼。 端木流芳知其学识广博,乃汴州城数一数二的巨儒,亦是不敢托大,双手抱拳回礼。 端木凤阳虽说近些日子与三叔有所争执矛盾,但毕竟辈分在那,尊卑有序长幼有别。终究也是站起身来,双手作揖恭敬喊了一句:“三叔。” 端木流芳迈步来到桌前,看到桌上摆放的满盘黑白棋子,便是出声询问道:“此弈谁胜谁负?” 端木凤阳闻言,一声不吭,未去应答。端木流芳嘴角轻微抖动,讨了个无趣。 一旁的先生不忍其过于难堪,急忙笑应道:“大公子群力超群,让七子胜于老夫。” 端木流芳点了点头,对端木凤阳道:“可是还在生三叔的气?” 端木凤阳冷声回道:“天下有难,却袖身旁观,此事难道我应该忍让吗?” “武当之事,我这些日来细想,确实乃我等之失,我此次前来寻你便是因为这事。”端木流芳说道。 “哦?”端木凤阳闻言,心中有些惊讶,转过头面对三叔,疑惑道:“怎得想开了?” 端木流芳苦笑道:“若是再想不开,恐怕连同我端木世家也得一起跟着遭殃。” 端木凤阳听这语气,不同往日,于是试探问道:“近日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流芳本不愿告诉子侄太行派被灭之事,但想到此事过于惊天,根本难以掩盖,不出几日,整个江湖便会传的沸沸扬扬,便是开口说道:“北斗神教又出手了,这次将矛头指向太行派,门派上下被尽数杀尽,掌门李长歌也被四大星君一齐打下了悬崖。” 话音刚落,端木凤阳未曾料想,便是一个不稳,身子一晃,几欲坐倒在地,幸亏右手及时撑着身旁的桌子才未跌倒。 他双目失神,心中透凉,不忍接受这一事实,反驳道:“这不可能,李长歌剑道已近天下第一,自创太玄剑法玄妙莫测,又怎会被北斗神教所杀!” “李长歌经丧妻之痛,日益消褪,剑法大不如前,况且此次北斗神教一次出动四大星君,才会将其斩杀。”端木流芳说道。 端木凤阳根本不愿去相信此事,太行派被灭门,比起当时武当派覆灭更为震惊与痛心。 自从习武之初,便是将李长歌视为自己的一生所向,力图修炼有成与之一讨剑术大道。但还未能等到这一天,李长歌就被人杀害了。 端木凤阳提起最后一丝精神,有气无力的问道:“你确认太行派弟子被尽数诛杀,无一幸免?” “北斗神教做事一向狠辣,当年围剿武当便是屠戮满门,此次亦不例外。所领教众将太行派山门死死把守,自外向内推动屠杀,无人能够逃出生天。”端木流芳道。 端木凤阳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终究是破灭了,两腿发软不支,直接跌倒在地,任凭耳边先生与三叔的呼喊之声,也再无气力去回应。 双目已然朦胧,眼泪自眼角缓缓流出,滴落在地面石板砖上,印出一块不大的水渍。 此时,心中再无他想,唯余下一个名字。 “张羡瑜”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神 此刻,先生看着棋盘之中黑子逐渐得势,也是不禁额头冒汗,一子落下,试图挽回败势,问道:“依你所言,大燕该当如何自强?” 端木凤阳思索片刻,缓缓回道:“攘外必先安内,当肃清吏治,整顿官员,设机构监察百官,以保政治清明,万民拥戴。如此,大燕富足强盛,再对外发兵,征讨北周西蜀二国。” 先生微微一笑,夸赞道:“好一个攘外先安内!” 随即又收起笑意,正色道:“此法虽说是对症下药,但朝堂文武百官又怎会无人想到整治吏治之事?只不过是无人敢提罢了。朝中朋党之风兴盛,关系错综复杂,罢免一人或是提拔一人皆会牵连其身后势力。” 对于眼前的年轻人,孺子可教,治国理政之道甚有奇才。先生本不愿与之所说朝中残酷事实,但毕竟其年纪已大,也该是时候认清面目。有些谋划改革提议甚佳,就是因触及权臣利益而难以推行。 端木凤阳眉头紧蹙,沉默半晌,终究是叹道:“朝中朋党过于强盛,官员间相互勾结包庇,需得陛下大力整治方可。” 朋党之难不除,即便有旷世之才也无济于事,难有施展之处。 纵然端木凤阳入了京都为官,但朝中党派林立,举步维艰,仍是难有一番作为展现才能。有些党派声势浩大,涉及多名朝中忠臣,即便是端木安这等官阶也不敢轻易招惹。 先生瞅着端木凤阳满面愁容,爽朗一笑,轻声劝慰道:“莫要多想了,此都乃后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愁来明日忧。来来来,先下棋。” 端木凤阳闻言,也知其好意,便随之嘴角微微上扬挤出笑容。不再提及此事,落子下棋。 先生终是未能断了端木凤阳的大龙,被其以风卷残云之势冲出一个大口子来,在方寸之中东破西突。白子经一番折腾,还是难以重聚再成气候。 先生见大势已去,也不再执念,便将放下手中旗子,开口认输。 虽是败于徒弟,却未显露半分羞耻之色,反而面色平淡爽朗。胜败乃常事,况且于不擅之处,更是无需挂在心上。 先生笑着调侃道:“看来你的棋技又有长进了,这次被让七子,却还是难逃一输。” 端木凤阳讪讪一笑,说道:“此次赢子乃侥幸。” “我还不至于因这点小事而久记在心,输了便是输了,又有何其它理由可寻。”先生哈哈大笑,用如枯树皮般的老手捋着那五寸胡须,回复道。 就在这时,突然从十步之外传来声音“你二人在聊些什么,聊的如此欢愉?” 端木凤阳闻声,扭头一看,便是看到了不远处一中年男子正迎面走来。 此人身材矫健,走路生风,身着一套金丝华服,虽是已过不惑之年,但未曾发觉一丝衰老之状。 这人正是端木流芳! 自前些日端木凤阳与端木流芳因武当之事起了争端,便是刻意减少与其面见时机,平时也极少有过多交谈,端木流芳对于此等现象也是充耳不闻,未有主动言和之心。 但今日,端木流芳却是主动来寻,也是奇怪。 教书先生瞧着端木世家三爷前来,不敢怠慢,连忙从凳子上站起,微微欠身行礼招呼。 端木流芳知其学识广博,乃汴州城数一数二的巨儒,亦是不敢托大,双手抱拳回礼。 端木凤阳虽说近些日子与三叔有所争执矛盾,但毕竟辈分在那,尊卑有序长幼有别。终究也是站起身来,双手作揖恭敬喊了一句:“三叔。” 端木流芳迈步来到桌前,看到桌上摆放的满盘黑白棋子,便是出声询问道:“此弈谁胜谁负?” 端木凤阳闻言,一声不吭,未去应答。端木流芳嘴角轻微抖动,讨了个无趣。 一旁的先生不忍其过于难堪,急忙笑应道:“大公子群力超群,让七子胜于老夫。” 端木流芳点了点头,对端木凤阳道:“可是还在生三叔的气?” 端木凤阳冷声回道:“天下有难,却袖身旁观,此事难道我应该忍让吗?” “武当之事,我这些日来细想,确实乃我等之失,我此次前来寻你便是因为这事。”端木流芳说道。 “哦?”端木凤阳闻言,心中有些惊讶,转过头面对三叔,疑惑道:“怎得想开了?” 端木流芳苦笑道:“若是再想不开,恐怕连同我端木世家也得一起跟着遭殃。” 端木凤阳听这语气,不同往日,于是试探问道:“近日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流芳本不愿告诉子侄太行派被灭之事,但想到此事过于惊天,根本难以掩盖,不出几日,整个江湖便会传的沸沸扬扬,便是开口说道:“北斗神教又出手了,这次将矛头指向太行派,门派上下被尽数杀尽,掌门李长歌也被四大星君一齐打下了悬崖。” 话音刚落,端木凤阳未曾料想,便是一个不稳,身子一晃,几欲坐倒在地,幸亏右手及时撑着身旁的桌子才未跌倒。 他双目失神,心中透凉,不忍接受这一事实,反驳道:“这不可能,李长歌剑道已近天下第一,自创太玄剑法玄妙莫测,又怎会被北斗神教所杀!” “李长歌经丧妻之痛,日益消褪,剑法大不如前,况且此次北斗神教一次出动四大星君,才会将其斩杀。”端木流芳说道。 端木凤阳根本不愿去相信此事,太行派被灭门,比起当时武当派覆灭更为震惊与痛心。 自从习武之初,便是将李长歌视为自己的一生所向,力图修炼有成与之一讨剑术大道。但还未能等到这一天,李长歌就被人杀害了。 端木凤阳提起最后一丝精神,有气无力的问道:“你确认太行派弟子被尽数诛杀,无一幸免?” “北斗神教做事一向狠辣,当年围剿武当便是屠戮满门,此次亦不例外。所领教众将太行派山门死死把守,自外向内推动屠杀,无人能够逃出生天。”端木流芳道。 端木凤阳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终究是破灭了,两腿发软不支,直接跌倒在地,任凭耳边先生与三叔的呼喊之声,也再无气力去回应。 双目已然朦胧,眼泪自眼角缓缓流出,滴落在地面石板砖上,印出一块不大的水渍。 此时,心中再无他想,唯余下一个名字。 “张羡瑜”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返太行 端木凤阳平躺于屋中床铺上,恍惚之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大公子身子并无大碍,只需休息数日便可痊愈。” 他只觉浑身无力,勉强缓缓睁开眼来,自渐大的余缝中瞅见了床边立着许多人,皆是因见自己醒来而面色喜悦。 听闻端木凤阳在锦鲤湖畔昏倒在地,其弟端木桐华便是匆匆赶来,一眼看到了端木凤阳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自心中感到心痛。始终守在身边,等待好转。 此时,端木凤阳醒来,端木桐华愁容稍敛,三步并成两步,快步走来蹲在端木凤阳床铺边。 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太行派之事三叔也给我说明了,你莫要多想,先静静修养几天。” 端木凤阳闻言,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无论世家如何,我端木凤阳与北斗神教势不两立。”随着话音渐进,握着端木桐华的手也不禁紧了几分。 端木桐华另一只手拍了拍躺着的端木凤阳,轻叹一声,说道:“我也不懂武林中这些恩怨情仇,单若你要反那北斗神教,我也定会跟在你后面。” 端木凤阳歪过头来,眼光看着这位族弟,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是令其恼怒的心火平复了几分,眼中只感湿润。 在端木世家皆对北斗神教之事不管不问时,端木桐华却能说出此话,始终站在身后,实在令自己感动。 端木凤阳柔声的“嗯”了一声,握紧的手也是松缓了几分。 端木桐华见状,微微一笑,柔声道:“好生休息,我先让他们都先行离去,不打扰你疗养。” 说罢,端木桐华先是令郎中与家丁多加悉心照顾,如遇意外之事第一时间需向自己汇报。 交代完一系列事后,端木桐华便将闲杂人等皆数遣散,将端木凤阳屋门带上。为其留下清净的环境,以便休养。 北斗神教屠戮太行派,张羡瑜乃太行派弟子,自然也难逃一死。端木凤阳一想到此,便是怒火攻心,经脉受冲而损伤,头一晕,才晕倒在地。 张羡瑜乃端木凤阳在江湖中结交的第一位朋友,二人一路走来,携手战黄海楼,向田文义求教,与上官青云切磋,经历多少风风雨雨。 每逢危险,张羡瑜总是一马当先,也不顾自身安危,一把长剑挡在端木凤阳身前,为其阻隔敌人攻击。其侠义之心,豁达之情,也影响端木凤阳良多。 在端木凤阳心中,张羡瑜宛如亲兄弟。 曾三人一同仗剑走天涯,饮酒折花,如今青书为护自己周全,被吴子鹿打死,张羡瑜又遭逢不测,曾经三人行,也只余下端木凤阳一人。 端木凤阳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心中早已凉透,眼角噙泪,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张羡瑜的音容笑貌。那一身白衣,未曾束发,爽朗的笑容,举止大方不拘。一时间,仿佛如在眼前。 可惜,这一切恐怕已化为灰烬散去,自己也再见不到张羡瑜了。 与此同时 太行山山脚下,一道白影飞速而上,轻功了得,一步飞出丈尺远,如同猿猴般在山石间攀缘飞跃。 不一会儿,千丈太行山,便已爬过了大半距离,却是丝毫未曾有减速之势,反而还有提速之状,迎山直上。 这人终是在太行派残旧的山门前停下脚步,来到倒塌的牌坊前。从地上拾起一块断裂匾额,上有“太行”二字,且沾满了大块鲜血,就如同现在的太行派处于一片血泊之中一样。 这白衣之人,披散着头发,正是才赶回来的张羡瑜! 张羡瑜昨日于城中听闻有人议论北斗神教突袭太行派,将门派弟子屠杀殆尽,连掌门李长歌也被打下悬崖。 他听后甚是震惊,顿时也顾不得吃饭歇息,急忙马不停蹄的赶往太行山,以求是否为真。 一路上张羡瑜未曾停留片刻,整宿未眠,今日上午才回到门派之中,便看到了这般惨状。 张羡瑜双目呆滞,将手中残破牌匾扔下,再继续向前走,来到门派之中。 他便是一眼望到尸体遍地,刀剑乱插,地面上浸透已晒干了的血渍。 顿时,张羡瑜头脑“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身子摇摇晃晃。立在原地停留许久,才慢慢重现视野。 此时,只见到不远处一只金钱豹正在埋头啃食尸骨,脚下的太行派弟子尸体早已被咬不成样子,支离破碎。 听到声响,抬起豹头,面目狰狞,咧开嘴露出数寸的尖牙,从喉咙中发出沉闷低吼,试图吓退对方。 张羡瑜也无俱意,咬碎牙关,从腰间拔出长剑,向着金钱豹方向,大喝一声,喝破山林,挥臂蓄力一掷。 只听巨大破风之声,一道银光划破天际,饶是金钱豹的反应速度也没能躲过这一剑,被张羡瑜用剑穿透肩胛骨,登时鲜血喷出。 那只金钱豹被一剑穿中,哀嚎一声,再无进攻之意,也无胆停留,迈开矫健的四肢撒腿就跑。 一溜烟跑进山林之中,花色皮肤与树木相融合,几个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金钱豹离开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唯余下遍地的死人碎尸。 自来到山门之前,看到“太行派”三字破碎开裂,沾满血迹之时,张羡瑜便是在忍。极力克制,强忍下心中的悲怒之意,自我安慰“或许只是匾额受损,而门派师弟师妹们无恙。” 当进入门派,看到尸横遍野之状,张羡瑜再无法欺骗自己,太行派确确实实被灭了,门中无人生还…… 张羡瑜再难以压抑,登时精神彻彻底底的崩溃,双眼迷离。 他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如同孩童一般无声抽泣。 每抽一下,身子也随之抖动一下。他便是如同坠进冰窟中,无法控制的颤抖不止。 此时,心底透凉,又好似携有针扎般的刺痛,这种滋味难以常人难以承受。 张羡瑜再难以支持身子,转跪为躺,蜷缩在地上,从嗓子眼儿中卡出哀呼“师傅,师弟师妹……” 勉强呼出来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太行山中,却是无人相应。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返太行 端木凤阳平躺于屋中床铺上,恍惚之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大公子身子并无大碍,只需休息数日便可痊愈。” 他只觉浑身无力,勉强缓缓睁开眼来,自渐大的余缝中瞅见了床边立着许多人,皆是因见自己醒来而面色喜悦。 听闻端木凤阳在锦鲤湖畔昏倒在地,其弟端木桐华便是匆匆赶来,一眼看到了端木凤阳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自心中感到心痛。始终守在身边,等待好转。 此时,端木凤阳醒来,端木桐华愁容稍敛,三步并成两步,快步走来蹲在端木凤阳床铺边。 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太行派之事三叔也给我说明了,你莫要多想,先静静修养几天。” 端木凤阳闻言,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无论世家如何,我端木凤阳与北斗神教势不两立。”随着话音渐进,握着端木桐华的手也不禁紧了几分。 端木桐华另一只手拍了拍躺着的端木凤阳,轻叹一声,说道:“我也不懂武林中这些恩怨情仇,单若你要反那北斗神教,我也定会跟在你后面。” 端木凤阳歪过头来,眼光看着这位族弟,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是令其恼怒的心火平复了几分,眼中只感湿润。 在端木世家皆对北斗神教之事不管不问时,端木桐华却能说出此话,始终站在身后,实在令自己感动。 端木凤阳柔声的“嗯”了一声,握紧的手也是松缓了几分。 端木桐华见状,微微一笑,柔声道:“好生休息,我先让他们都先行离去,不打扰你疗养。” 说罢,端木桐华先是令郎中与家丁多加悉心照顾,如遇意外之事第一时间需向自己汇报。 交代完一系列事后,端木桐华便将闲杂人等皆数遣散,将端木凤阳屋门带上。为其留下清净的环境,以便休养。 北斗神教屠戮太行派,张羡瑜乃太行派弟子,自然也难逃一死。端木凤阳一想到此,便是怒火攻心,经脉受冲而损伤,头一晕,才晕倒在地。 张羡瑜乃端木凤阳在江湖中结交的第一位朋友,二人一路走来,携手战黄海楼,向田文义求教,与上官青云切磋,经历多少风风雨雨。 每逢危险,张羡瑜总是一马当先,也不顾自身安危,一把长剑挡在端木凤阳身前,为其阻隔敌人攻击。其侠义之心,豁达之情,也影响端木凤阳良多。 在端木凤阳心中,张羡瑜宛如亲兄弟。 曾三人一同仗剑走天涯,饮酒折花,如今青书为护自己周全,被吴子鹿打死,张羡瑜又遭逢不测,曾经三人行,也只余下端木凤阳一人。 端木凤阳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心中早已凉透,眼角噙泪,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张羡瑜的音容笑貌。那一身白衣,未曾束发,爽朗的笑容,举止大方不拘。一时间,仿佛如在眼前。 可惜,这一切恐怕已化为灰烬散去,自己也再见不到张羡瑜了。 与此同时 太行山山脚下,一道白影飞速而上,轻功了得,一步飞出丈尺远,如同猿猴般在山石间攀缘飞跃。 不一会儿,千丈太行山,便已爬过了大半距离,却是丝毫未曾有减速之势,反而还有提速之状,迎山直上。 这人终是在太行派残旧的山门前停下脚步,来到倒塌的牌坊前。从地上拾起一块断裂匾额,上有“太行”二字,且沾满了大块鲜血,就如同现在的太行派处于一片血泊之中一样。 这白衣之人,披散着头发,正是才赶回来的张羡瑜! 张羡瑜昨日于城中听闻有人议论北斗神教突袭太行派,将门派弟子屠杀殆尽,连掌门李长歌也被打下悬崖。 他听后甚是震惊,顿时也顾不得吃饭歇息,急忙马不停蹄的赶往太行山,以求是否为真。 一路上张羡瑜未曾停留片刻,整宿未眠,今日上午才回到门派之中,便看到了这般惨状。 张羡瑜双目呆滞,将手中残破牌匾扔下,再继续向前走,来到门派之中。 他便是一眼望到尸体遍地,刀剑乱插,地面上浸透已晒干了的血渍。 顿时,张羡瑜头脑“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身子摇摇晃晃。立在原地停留许久,才慢慢重现视野。 此时,只见到不远处一只金钱豹正在埋头啃食尸骨,脚下的太行派弟子尸体早已被咬不成样子,支离破碎。 听到声响,抬起豹头,面目狰狞,咧开嘴露出数寸的尖牙,从喉咙中发出沉闷低吼,试图吓退对方。 张羡瑜也无俱意,咬碎牙关,从腰间拔出长剑,向着金钱豹方向,大喝一声,喝破山林,挥臂蓄力一掷。 只听巨大破风之声,一道银光划破天际,饶是金钱豹的反应速度也没能躲过这一剑,被张羡瑜用剑穿透肩胛骨,登时鲜血喷出。 那只金钱豹被一剑穿中,哀嚎一声,再无进攻之意,也无胆停留,迈开矫健的四肢撒腿就跑。 一溜烟跑进山林之中,花色皮肤与树木相融合,几个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金钱豹离开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唯余下遍地的死人碎尸。 自来到山门之前,看到“太行派”三字破碎开裂,沾满血迹之时,张羡瑜便是在忍。极力克制,强忍下心中的悲怒之意,自我安慰“或许只是匾额受损,而门派师弟师妹们无恙。” 当进入门派,看到尸横遍野之状,张羡瑜再无法欺骗自己,太行派确确实实被灭了,门中无人生还…… 张羡瑜再难以压抑,登时精神彻彻底底的崩溃,双眼迷离。 他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如同孩童一般无声抽泣。 每抽一下,身子也随之抖动一下。他便是如同坠进冰窟中,无法控制的颤抖不止。 此时,心底透凉,又好似携有针扎般的刺痛,这种滋味难以常人难以承受。 张羡瑜再难以支持身子,转跪为躺,蜷缩在地上,从嗓子眼儿中卡出哀呼“师傅,师弟师妹……” 勉强呼出来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太行山中,却是无人相应。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少主 北斗神教覆灭太行派,江湖之中又掀起一阵滔天风波。 先诛武当,后灭太行,如今已到了这种地步,其狼子野心,又有谁人不知? 终是天地会率先对外宣布,欲倾举派之力讨伐北斗神教,为武当太行讨回公道,保大燕武林正义长存。 大燕境内,帮派教会何其多,犹如海畔石沙,夜天繁星,不可胜数。其中也不乏少林寺、端木世家、上官世家这般底蕴深厚,实力顶尖。 但于北斗神教兴风作浪之事,谁人也未曾想到竟是天地会这刚刚成立不过数年的帮派率先响应。 即便是深谙本门与北斗五岳之流相差甚远,依旧为保天下安宁,不惜拿门派兴亡为注,冒灭门之险,公然跳出反抗。 其总舵主洛以牧为人,不禁令人敬佩。武林风云再起,腥风席卷,人人担惊受怕,唯恐自己遭逢不测。 洛以牧的出现无疑是令惶恐不安的众人,心神安稳了几分,原来除却李长歌、张天师、觉远……还有洛以牧这般俊才。 俗言道“时势造英雄”,洛以牧或许便是这乱世中需要的英雄吧。 一人若领,必有应者。 天地会宣布与北斗神教为敌之后,嵩山少林寺觉远和尚也是履行了与白马寺空相小和尚的约定,以救民为己任,反对北斗神教肆意杀戮,诛讨妖邪。 一时间,北斗神教连续遭逢武林两大名门围攻。 在五岳派合并之时,便是与北斗神教签订永结同盟的合约,如今北斗神教陷于不利之地,作为盟友自然也无袖手旁观之理。 吴子鹿也是仗义,见着北斗神教有难,在第一时间,就向武林宣布五岳派支持北斗神教,愿携手共抗大敌。 数十年都未曾历经大风大浪的的武林,在武当灭门之后屡遭波涛,如今不过短短几月又是分化为二股势力。 一派是以天地会、少林寺为首,打着攘除奸邪名号;另一派则是以北斗神教、五岳派为首,以求自卫。 泰山玉皇顶 本是泰山派山门,如今匾额却是换做了“五岳派”,金边银底,兽纹镶嵌。“五岳派”三个字更是写的洒脱不拘,锋芒显露,仿佛在这天地间已无不惧。 五岳合并,弟子突增,权财暴涨,泰山门派内建筑自然也是大规模翻修重建。 原顶唯有东西两座配殿,现在南北两侧又各建一殿,以成东西南北四方称应之势。 在山巅太清宫西侧十余丈距离,一座鎏金朱墙大殿赫然拔地而起。 角檐瑞云飘忽,四面霞光。屋顶竖起一丈余银针,穿过层层云雾,直入天际。 每至阴雨天气,天雷滚滚。此银针便是可上引九天紫电入体,乍现蓝芒霹雳,恍如雷公电母齐下凡,地仙坐地飞升景象,壮观非常。 此大殿取“大荒之中,有山名大荒之山,日月所入。”之中“大荒”二字,其名恢宏大气,又意海外仙人之所,唤之不禁心潮澎湃。 此时,五岳派掌门人吴子鹿便是坐在大荒殿之中。 他微微向后倚靠,身体的每个一部位都放松下来,双眼之中略显疲惫。 在其对面坐着的人,一身纹绣北斗七星的白袍,脸戴青铜面具,不见真容,胸口之上写有“天璇”二字。 此人正是北斗神教的天璇星君。 面对天璇星君,吴子鹿毫无丝毫拘束,一举一动皆是随意。只见他缓缓道:“如今北斗神教终于与天地会、少林寺对上,我等数十年谋划总算是见着了曙光。” 天璇星君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回道:“若非少林寺端木世家等过于爱护羽毛,计划到了今日怕是早已完成大半。” 吴子鹿悠悠说道:“这倒不急,已经等了几十年了,又怎差这几个月。” 说罢,停顿片刻,又随机接道:“但那天地会洛以牧率先宣战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天璇星君闻言,不以为然,不屑道:“只是一不知名的人物,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无需放于心中。” “此言差矣。”吴子鹿摆摆手,反驳道:“此人有太阿在手,不容小觑,恐怕武功不在我下。” 天璇星君虽有意见,却也未敢说出口,只是道:“天地会新立不久,弟子武功普遍不入流,各方面还是难以匹敌北斗神教。” 吴子鹿语重心长道:“数十年筹划,谨慎为好。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天璇星君闻言,自椅子上站立而起,竟是对着面前的吴子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只见他,低下头顺从答道:“遵命,少主。” 吴子鹿见状,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天璇星君坐下,笑道:“我早已说过,无需再喊我少主。如今本派怕是仅余下你我二人,不必去刻意分别,以免生分了。” 天璇星君得令坐下,但语气之中却仍是含有敬意,回道:“本派虽是凋零衰退,但也曾为武林第一大派。自断魂崖逃生之后,小人便早已下定决心要一生效忠少主,兴复我门。” “快了,快了,相信再过些时日,你我的理想便可实现。”吴子鹿双眼看向远方,心中也不禁暗自思索筹划。 此时,他似是心中想到了什么,眉头凑在一起,牙齿咬地吱吱作响,恶狠狠道:“可惜了其中重要一环遭逢不测,若非半途冒出个端木世家的小子,怕是我早已得到了万圣无相功,也不会再俱天枢、觉远他们分毫。” 万圣无相功乃绝世神功,凭吴子鹿数十年积攒的武功功底,在加以勤奋修炼,怕是如今早已经冲破了第一重“大转金轮”。武功境界也定然突飞猛进,即便对上端木擎苍这般纵横武林的顶尖高手,也能与之平分秋色。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是势在必得的万圣无相功,就这样被一个小鬼抢去,每每想起此事,吴子鹿都难免捶胸顿足,心如绞痛。 天璇星君见状,出言柔声安慰道:“少主无需恼怒,此次武林之乱,端木世家也受牵连。先前北斗神教玉衡星君已然在连沧海与端木擎苍交手切磋之时下手偷袭,但可惜未能得逞。他日若有机会,必将这老家伙斩杀,以泄您心头之恨。” “端木擎苍杀不杀都无关紧要,但端木凤阳这小子必须得死!若是被我逮到了,定然将其扒皮抽骨,碎尸万段。”吴子鹿面目狰狞,双手死死紧握,像是将端木凤阳攥在手中,要将其活活捏死。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少主 北斗神教覆灭太行派,江湖之中又掀起一阵滔天风波。 先诛武当,后灭太行,如今已到了这种地步,其狼子野心,又有谁人不知? 终是天地会率先对外宣布,欲倾举派之力讨伐北斗神教,为武当太行讨回公道,保大燕武林正义长存。 大燕境内,帮派教会何其多,犹如海畔石沙,夜天繁星,不可胜数。其中也不乏少林寺、端木世家、上官世家这般底蕴深厚,实力顶尖。 但于北斗神教兴风作浪之事,谁人也未曾想到竟是天地会这刚刚成立不过数年的帮派率先响应。 即便是深谙本门与北斗五岳之流相差甚远,依旧为保天下安宁,不惜拿门派兴亡为注,冒灭门之险,公然跳出反抗。 其总舵主洛以牧为人,不禁令人敬佩。武林风云再起,腥风席卷,人人担惊受怕,唯恐自己遭逢不测。 洛以牧的出现无疑是令惶恐不安的众人,心神安稳了几分,原来除却李长歌、张天师、觉远……还有洛以牧这般俊才。 俗言道“时势造英雄”,洛以牧或许便是这乱世中需要的英雄吧。 一人若领,必有应者。 天地会宣布与北斗神教为敌之后,嵩山少林寺觉远和尚也是履行了与白马寺空相小和尚的约定,以救民为己任,反对北斗神教肆意杀戮,诛讨妖邪。 一时间,北斗神教连续遭逢武林两大名门围攻。 在五岳派合并之时,便是与北斗神教签订永结同盟的合约,如今北斗神教陷于不利之地,作为盟友自然也无袖手旁观之理。 吴子鹿也是仗义,见着北斗神教有难,在第一时间,就向武林宣布五岳派支持北斗神教,愿携手共抗大敌。 数十年都未曾历经大风大浪的的武林,在武当灭门之后屡遭波涛,如今不过短短几月又是分化为二股势力。 一派是以天地会、少林寺为首,打着攘除奸邪名号;另一派则是以北斗神教、五岳派为首,以求自卫。 泰山玉皇顶 本是泰山派山门,如今匾额却是换做了“五岳派”,金边银底,兽纹镶嵌。“五岳派”三个字更是写的洒脱不拘,锋芒显露,仿佛在这天地间已无不惧。 五岳合并,弟子突增,权财暴涨,泰山门派内建筑自然也是大规模翻修重建。 原顶唯有东西两座配殿,现在南北两侧又各建一殿,以成东西南北四方称应之势。 在山巅太清宫西侧十余丈距离,一座鎏金朱墙大殿赫然拔地而起。 角檐瑞云飘忽,四面霞光。屋顶竖起一丈余银针,穿过层层云雾,直入天际。 每至阴雨天气,天雷滚滚。此银针便是可上引九天紫电入体,乍现蓝芒霹雳,恍如雷公电母齐下凡,地仙坐地飞升景象,壮观非常。 此大殿取“大荒之中,有山名大荒之山,日月所入。”之中“大荒”二字,其名恢宏大气,又意海外仙人之所,唤之不禁心潮澎湃。 此时,五岳派掌门人吴子鹿便是坐在大荒殿之中。 他微微向后倚靠,身体的每个一部位都放松下来,双眼之中略显疲惫。 在其对面坐着的人,一身纹绣北斗七星的白袍,脸戴青铜面具,不见真容,胸口之上写有“天璇”二字。 此人正是北斗神教的天璇星君。 面对天璇星君,吴子鹿毫无丝毫拘束,一举一动皆是随意。只见他缓缓道:“如今北斗神教终于与天地会、少林寺对上,我等数十年谋划总算是见着了曙光。” 天璇星君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回道:“若非少林寺端木世家等过于爱护羽毛,计划到了今日怕是早已完成大半。” 吴子鹿悠悠说道:“这倒不急,已经等了几十年了,又怎差这几个月。” 说罢,停顿片刻,又随机接道:“但那天地会洛以牧率先宣战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天璇星君闻言,不以为然,不屑道:“只是一不知名的人物,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无需放于心中。” “此言差矣。”吴子鹿摆摆手,反驳道:“此人有太阿在手,不容小觑,恐怕武功不在我下。” 天璇星君虽有意见,却也未敢说出口,只是道:“天地会新立不久,弟子武功普遍不入流,各方面还是难以匹敌北斗神教。” 吴子鹿语重心长道:“数十年筹划,谨慎为好。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天璇星君闻言,自椅子上站立而起,竟是对着面前的吴子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只见他,低下头顺从答道:“遵命,少主。” 吴子鹿见状,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天璇星君坐下,笑道:“我早已说过,无需再喊我少主。如今本派怕是仅余下你我二人,不必去刻意分别,以免生分了。” 天璇星君得令坐下,但语气之中却仍是含有敬意,回道:“本派虽是凋零衰退,但也曾为武林第一大派。自断魂崖逃生之后,小人便早已下定决心要一生效忠少主,兴复我门。” “快了,快了,相信再过些时日,你我的理想便可实现。”吴子鹿双眼看向远方,心中也不禁暗自思索筹划。 此时,他似是心中想到了什么,眉头凑在一起,牙齿咬地吱吱作响,恶狠狠道:“可惜了其中重要一环遭逢不测,若非半途冒出个端木世家的小子,怕是我早已得到了万圣无相功,也不会再俱天枢、觉远他们分毫。” 万圣无相功乃绝世神功,凭吴子鹿数十年积攒的武功功底,在加以勤奋修炼,怕是如今早已经冲破了第一重“大转金轮”。武功境界也定然突飞猛进,即便对上端木擎苍这般纵横武林的顶尖高手,也能与之平分秋色。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是势在必得的万圣无相功,就这样被一个小鬼抢去,每每想起此事,吴子鹿都难免捶胸顿足,心如绞痛。 天璇星君见状,出言柔声安慰道:“少主无需恼怒,此次武林之乱,端木世家也受牵连。先前北斗神教玉衡星君已然在连沧海与端木擎苍交手切磋之时下手偷袭,但可惜未能得逞。他日若有机会,必将这老家伙斩杀,以泄您心头之恨。” “端木擎苍杀不杀都无关紧要,但端木凤阳这小子必须得死!若是被我逮到了,定然将其扒皮抽骨,碎尸万段。”吴子鹿面目狰狞,双手死死紧握,像是将端木凤阳攥在手中,要将其活活捏死。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功显威 万圣无相功作为绝世神功,修炼难度乃逐级递增,其第一境界名为“大转金轮”。入门较为容易,在武学方面有些天分,再加以多加勤修,便是可破入这第一重。 千百年来,有幸得到万圣无相功并修炼此法者,无一例外,皆是修成了“大转金轮”。 但境界之间宛若鸿沟,能迈入那第二重“万圣归宗”境界,满打满算,也仅有被世人尊为“剑圣”,偷学神功秘籍而被逐出陆家的陆寻雪。 陆寻雪练成“万圣归宗”,一步登天,剑道武道随之均步入当世顶峰,以神功为引,心剑合一,改为绝技“万剑归宗”。 只此一招,传说可将那百里奔腾不息的江水自中划破,分隔而来,足足数息才重新翻滚相汇。 那时无论如何厉害之人向其挑战,皆是在陆寻雪手中走不出五十回合来,使出浑身解数,终究还是难逃败于心剑之下的结果。 正因如此,剑圣之名方才传遍九州,江湖中人闻之,无不如雷贯耳,战战兢兢。 端木凤阳自然也属于武学天赋异禀,所取万圣无相功近年来,每晚悉心运功参悟,也是在近日身子痊愈之后总算将经脉打通。 汇内力集于天灵盖,运转九九八十一个周天,总算是破入了第一重,修成“大转金轮”之法。 端木凤阳只觉双眼清明,浑身神清气爽,走路之间也是步伐轻盈无声。一拳一腿,内含暗劲,较之以前,皆是有力不少。 他推开房门,阳光自外面射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气尚好,心情也是畅快,端木凤阳向外四肢伸开舒展,活动筋骨,只听噼里啪啦的骨节发出声音。 院内扫地的家丁见着公子出房,急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迎上去点头哈腰问好。 端木凤阳平日在府中出了名的和善,无论身份如何,都是温和有礼。见到家丁主动问好,也是对其微微一笑,以示回礼。 端木凤阳出了所居庭院,缓步穿过数重朱红长廊,独自一人来到锦鲤湖畔。波光粼粼,水光潋滟,透过水面亮光金可隐约看到水下数百尾锦鲤欢腾游动。 湖面水平开阔,微风自湖心外向吹上岸,轻轻拂过端木凤阳脸颊,吹扬起下垂的乌发,清新之气尽吸入口鼻中,不由感到心旷神怡。 瞧着周边无人,端木凤阳便深吸一口气,吐纳之间双手合十,默默运转万圣无相功。 真气自双手手心中相互交通,并于手掌之中逐渐汇聚轮转。 此时,手背微微泛出黄铜色光芒,正成一道圆环,圆环之内隐约有复杂纹路显现。 其纹路若隐若现,自小变大,自大又缩小,动中含静,静中似动,变幻之中带出残影。 突然,只见端木凤阳收手瞬间分开,那道手背之上黄铜色圆环也随之收缩,环内纹路较之先前更为清晰明了。 端木凤阳双手伸出,正对锦鲤湖。黄铜色圆环以肉眼可见速度转移到其手掌之中,不断围绕旋转,金气流转。 突然,端木凤阳猛然双臂一振,那道不断旋转的纹路黄铜色圆环随之向前印出,由小加大,神圣之感自此迸发而出。 锦鲤湖中的百条鲤鱼受其压迫之感,游动速度也不由减缓,纷纷无力去挣扎,渐渐沉下水底。 圆环渐大,直径近两丈,金光闪耀,势与天上艳阳争辉,直接硬生生轰入锦鲤湖中。 锦鲤湖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被炸的水花四起,波浪疯狂涌动翻腾,犹如怒涛狠狠的拍击湖岸。将岸边较近的花草席卷冲刷,连根拔起,带入水中。 再看那入水之处竟是被炸出来一个巨大的水洞,足足数息才是金光逐渐散去,湖水自四周涌入炸出的水洞之中,将其填平,恢复如初。 端木凤阳见到如此威力,不由啧啧感叹,万圣无相功不愧被誉为神功,实在恐怖如此。 若是自己用尽全力向湖中虚空打出一掌,也可炸出些水花四溅,但能有如此惊天威势却不现实,更不用说硬生生的在湖中轰出一个巨大水洞,久久湖水未能灌流。 这也仅仅是端木凤阳刚刚步入第一重境界,倘若加以时日巩固奠基,并不断磨砺,使之得心应手,其威力又将更上一层楼。 端木凤阳看着双手,面露喜色。如此神功,怪不得会引得吴子鹿这般高手掌门人亲自抢夺。若是真正夯实了这第一重“大转金轮”,就算是再遇到吴子鹿,又何尝不能一战? 端木凤阳见着此时周边仍是无人,便悄悄的飞快离开此地。 端木凤阳在锦鲤湖搞出这么大动静,端木世家的诸名高手自然也有察觉,在第一时间便赶往此处。 但可惜来到之时,锦鲤湖便已是空荡无人,端木凤阳施展完万圣无相功后,就运转轻功飞速离去。 众人自然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得围绕湖边飞身绕转了几圈,再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便各自悻悻离去。 与此同时,端木府邸第一高阁七层摘星阁中的最高层正坐有三人。 分别为老家主端木擎苍,端木流芳以及端木世家的大供奉王恺。 雄霸燕北百年的端木世家当代若是算武功,端木擎苍当之无愧能排第一位,而大供奉王恺则是紧随其后,至于端木流芳则是可入前五之列。 王恺如今年过六十,已在端木世家效力十年有余,平日极少出手。生活极为悠闲,与市井老人无异,闲来无事便是在端木府邸随便散散步,寻得一处阳光明媚,坐下晒晒太阳。 此人极为低调,佝偻着身子,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口的大黄牙,样貌亦不出众,不知情者还以为其乃寻常府邸家丁。 王恺内家外家功夫了得,年轻时极擅腿法,腿疾如电,在一瞬间便可接连提出十余下,且力道十足,令对手防不胜防,江湖人称“风神腿”。 饶是如今年纪大了,腿脚功夫不及当年,仍是在武林中能算得上顶尖高手。 《凤起长林》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功显威 万圣无相功作为绝世神功,修炼难度乃逐级递增,其第一境界名为“大转金轮”。入门较为容易,在武学方面有些天分,再加以多加勤修,便是可破入这第一重。 千百年来,有幸得到万圣无相功并修炼此法者,无一例外,皆是修成了“大转金轮”。 但境界之间宛若鸿沟,能迈入那第二重“万圣归宗”境界,满打满算,也仅有被世人尊为“剑圣”,偷学神功秘籍而被逐出陆家的陆寻雪。 陆寻雪练成“万圣归宗”,一步登天,剑道武道随之均步入当世顶峰,以神功为引,心剑合一,改为绝技“万剑归宗”。 只此一招,传说可将那百里奔腾不息的江水自中划破,分隔而来,足足数息才重新翻滚相汇。 那时无论如何厉害之人向其挑战,皆是在陆寻雪手中走不出五十回合来,使出浑身解数,终究还是难逃败于心剑之下的结果。 正因如此,剑圣之名方才传遍九州,江湖中人闻之,无不如雷贯耳,战战兢兢。 端木凤阳自然也属于武学天赋异禀,所取万圣无相功近年来,每晚悉心运功参悟,也是在近日身子痊愈之后总算将经脉打通。 汇内力集于天灵盖,运转九九八十一个周天,总算是破入了第一重,修成“大转金轮”之法。 端木凤阳只觉双眼清明,浑身神清气爽,走路之间也是步伐轻盈无声。一拳一腿,内含暗劲,较之以前,皆是有力不少。 他推开房门,阳光自外面射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气尚好,心情也是畅快,端木凤阳向外四肢伸开舒展,活动筋骨,只听噼里啪啦的骨节发出声音。 院内扫地的家丁见着公子出房,急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迎上去点头哈腰问好。 端木凤阳平日在府中出了名的和善,无论身份如何,都是温和有礼。见到家丁主动问好,也是对其微微一笑,以示回礼。 端木凤阳出了所居庭院,缓步穿过数重朱红长廊,独自一人来到锦鲤湖畔。波光粼粼,水光潋滟,透过水面亮光金可隐约看到水下数百尾锦鲤欢腾游动。 湖面水平开阔,微风自湖心外向吹上岸,轻轻拂过端木凤阳脸颊,吹扬起下垂的乌发,清新之气尽吸入口鼻中,不由感到心旷神怡。 瞧着周边无人,端木凤阳便深吸一口气,吐纳之间双手合十,默默运转万圣无相功。 真气自双手手心中相互交通,并于手掌之中逐渐汇聚轮转。 此时,手背微微泛出黄铜色光芒,正成一道圆环,圆环之内隐约有复杂纹路显现。 其纹路若隐若现,自小变大,自大又缩小,动中含静,静中似动,变幻之中带出残影。 突然,只见端木凤阳收手瞬间分开,那道手背之上黄铜色圆环也随之收缩,环内纹路较之先前更为清晰明了。 端木凤阳双手伸出,正对锦鲤湖。黄铜色圆环以肉眼可见速度转移到其手掌之中,不断围绕旋转,金气流转。 突然,端木凤阳猛然双臂一振,那道不断旋转的纹路黄铜色圆环随之向前印出,由小加大,神圣之感自此迸发而出。 锦鲤湖中的百条鲤鱼受其压迫之感,游动速度也不由减缓,纷纷无力去挣扎,渐渐沉下水底。 圆环渐大,直径近两丈,金光闪耀,势与天上艳阳争辉,直接硬生生轰入锦鲤湖中。 锦鲤湖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被炸的水花四起,波浪疯狂涌动翻腾,犹如怒涛狠狠的拍击湖岸。将岸边较近的花草席卷冲刷,连根拔起,带入水中。 再看那入水之处竟是被炸出来一个巨大的水洞,足足数息才是金光逐渐散去,湖水自四周涌入炸出的水洞之中,将其填平,恢复如初。 端木凤阳见到如此威力,不由啧啧感叹,万圣无相功不愧被誉为神功,实在恐怖如此。 若是自己用尽全力向湖中虚空打出一掌,也可炸出些水花四溅,但能有如此惊天威势却不现实,更不用说硬生生的在湖中轰出一个巨大水洞,久久湖水未能灌流。 这也仅仅是端木凤阳刚刚步入第一重境界,倘若加以时日巩固奠基,并不断磨砺,使之得心应手,其威力又将更上一层楼。 端木凤阳看着双手,面露喜色。如此神功,怪不得会引得吴子鹿这般高手掌门人亲自抢夺。若是真正夯实了这第一重“大转金轮”,就算是再遇到吴子鹿,又何尝不能一战? 端木凤阳见着此时周边仍是无人,便悄悄的飞快离开此地。 端木凤阳在锦鲤湖搞出这么大动静,端木世家的诸名高手自然也有察觉,在第一时间便赶往此处。 但可惜来到之时,锦鲤湖便已是空荡无人,端木凤阳施展完万圣无相功后,就运转轻功飞速离去。 众人自然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得围绕湖边飞身绕转了几圈,再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便各自悻悻离去。 与此同时,端木府邸第一高阁七层摘星阁中的最高层正坐有三人。 分别为老家主端木擎苍,端木流芳以及端木世家的大供奉王恺。 雄霸燕北百年的端木世家当代若是算武功,端木擎苍当之无愧能排第一位,而大供奉王恺则是紧随其后,至于端木流芳则是可入前五之列。 王恺如今年过六十,已在端木世家效力十年有余,平日极少出手。生活极为悠闲,与市井老人无异,闲来无事便是在端木府邸随便散散步,寻得一处阳光明媚,坐下晒晒太阳。 此人极为低调,佝偻着身子,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口的大黄牙,样貌亦不出众,不知情者还以为其乃寻常府邸家丁。 王恺内家外家功夫了得,年轻时极擅腿法,腿疾如电,在一瞬间便可接连提出十余下,且力道十足,令对手防不胜防,江湖人称“风神腿”。 饶是如今年纪大了,腿脚功夫不及当年,仍是在武林中能算得上顶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