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出锅不久,并未失了松脆。
柳轻心不似顾落尘和翎钧般嘴刁,吃惯了顺口的,就吃不下孬的,而且,她也真的是饿的厉害了。
三两口吃完一块点心,填了下自己抗议的肚子,柳轻心才是有了闲情逸致,研究这点心,不是“非常好吃”的因由。
在翎钧讶异的目光下,柳轻心又拈起了一块,他认为难吃到无法入口的点心,品茶般的,细嚼慢咽起来,就好像,那点心到了她手里,就立刻变得好吃起来了一般。
咕嘟。
翎钧本能的咽了口唾沫。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有这种反应,是因为觉得点心美味,还是正在吃点心的柳轻心,秀色可餐。
“少了芝麻。”
“蜂蜜,应再多加半勺。”
慢悠悠的“尝”完第二块点心,柳轻心终于确定了,这点心,不够美味的根源。
她并不贪嘴,寻常里,食量也较寻常女子略少,再加上,她本不喜欢,在晚间进食过多,这两块点心下肚,竟也就不觉得饿了。
“刚才那个,是厨子?”
提起饕餮,柳轻心便想起了,被用到了他身上的那个,她从未亲见过的,治疗痨病的方子。
当即,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了使良医坊婆子缝钉的小册子和炭笔,低头,在上面记录了起来。
她打算,等饕餮祭拜完了父亲回来,再与他攀谈一番,聊一下,诸如,他服用了那方子之后的反应之类的各种情景。
这,可是珍贵的医学史料记录机会,说是千载难逢,都不为过。
“他叫饕餮,是个对厨艺痴迷到癫狂的家伙。”
“之前,在江南的时候,我跟你提过。”
翎钧轻轻的点了点头,对柳轻心的问题,认真作答。
他知道,柳轻心的那本小册子,是做什么用的,亦清楚,她对医道一途,有多认真执着。
“听他说,曾在多年前,遇到一个老道,跟他说,他此生,会遇到三次,于他厨艺精进有益的机缘。”
“那疯子,竟为了那所谓的机缘,甘愿自卖为奴。”
提起自己多年前,在人市与饕餮相遇的情景,翎钧不禁莞尔一笑,“你见过,身上还有价值几千两银子的‘交子’,却只把自己买几两银子的人么?而且,还往自己的脖子上,挂了块木牌,在上面写着,只当厨子!”
听翎钧说着“闲话”的工夫,柳轻心已记录好了,自己已知的情景,收起了小册和炭笔。
“听你说的,他应是在你这里,遇到了他想要的机缘了?”
低头,把目光落回翎钧脸上,柳轻心便忍不住,伸手给他按摩起了头上的穴位来。
这几日,她未在他身边,他也真是,够不珍重自己的。
她是大夫,只瞧着这额头上,青筋微凸,下眼皮青乌的模样,便可知晓,他这几日,定没睡好。
“我带了他进宫。”
“让他在御厨房里,观摩了几日。”
柳轻心的按摩,让紧绷了好几天翎钧,本能的放松下来。
安心和舒适,总会催疲累到了极致的人合眸。
而翎钧,恰正是这种情景。
他一边跟柳轻心说着,饕餮的事儿,一边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哈欠,然后,不知不觉的,酣然入梦。
……
翎钧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这是他这几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轻心?”
想起昨晚还陪在自己身边的柳轻心,翎钧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起身轻唤。
昨晚,他睡得太“措手不及”,连使人搬被褥进来,都忘了吩咐,而以她的性子,定不可能在大婚之前,跟自己同睡一榻才是……
也不知,她昨晚,是怎么歇息的?
往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儿,未见柳轻心身影,内间的床铺,也整齐的不似有人用过,翎钧剑眉微拧,翻身,下了小榻。
门外,传来的孩童咿呀学语声音,掺杂着几个成年人喝彩的聒噪。
翎钧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小宝,成功“俘虏”了大部分人的结果。
低头,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添了许多褶皱的袍子,翎钧推门而出。
这不是他的房间,自不会备,他换洗用的衣袍。
他打算,趁众人把目光落在小宝身上的档儿,去楼到这份儿上,翎钧纵是个傻子,也不可能还不明白,九叔是怎么个意思了。
脸上微微一红,往旁边让了半步,给他瞧屋内情景。
“昨晚,轻心照顾着我睡下,就离开了,我们,我们没……”
“等等!”
“九叔,昨儿晚上,你,你没给她安排住处么?!”
未及解释完,翎钧突然意识到,他家娘子,竟是在自家地方上,遭了委屈。
“没,没啊!”
“昨儿晚上,你媳妇儿,一直没出门来啊!”
被翎钧这么一问,九叔顿时一愣。
跟他,翎钧没必要撒谎。
可是,可是他的的确,的的确是,没见着,柳轻心从房间里出来啊!
就在今儿早晨,有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家伙,在乱嚼舌根,说柳轻心不知检点,未大婚,就与翎钧同裘共寝云云,还让他朝屁股上踹了几脚,这……
听九叔这么说,翎钧哪还顾得上,去楼,若语嫣今日不提,他怕是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知晓。
还好,这话尚未传至他家娘子耳中,不然……后果,他不敢想,也不愿想,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便是,此事,必须严惩!
“九叔。”
翎钧没有直接出言,令已站到了他旁边,因愤怒而手扶剑柄的十五,处置语嫣指出的那五人。
他看向了九叔,向他索要,对此事的解释。
“他们清晨时议论的。”
“我……斥责教训了他们……”
九叔轻轻地咬了下唇瓣,显然,是打算跟翎钧求情。
这些人,都是翎钧死忠。
会看不惯柳轻心“所为”,也是因为,太看重翎钧的名声儿。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翎钧不要对他们太过苛责,以免,凉了人心。
但……柳轻心,这三皇子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亦不可乏了权威,否则,待她与翎钧大婚完毕,治家,便会举步维艰……
这是个两难抉择。
或者说,根本就无法抉择的抉择!
“哦?”
“斥责教训?”
“如何斥责教训的?”
对九叔的回答,翎钧显然并不满意。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前堂正中,那五个,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人,皮笑肉不笑的眉梢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