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海喜欢下棋,他的一位棋友,是永安伯府的女婿。
文官与勋贵是两个圈子,想要比街头巷尾的百姓多知道一些消息,那就要从勋贵圈子里打听。
于是祁文海找那位女婿下棋的时候,便多问了几句。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个令他极为反胃的消息。
长平侯霍展鹏有一个表妹,姓程,程表妹虽然是老长平侯夫人的外甥女,可是家境却不好,程表妹一家常到长平侯府打秋风。
这秋风打着打着,表哥表妹就到了一处。
长平侯老夫人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一来,两家不但门第相差太多,而且程家的家风不好,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长平侯府的女主人,决不能是这种人家的女儿;
二来,程表妹毕竟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哪有让外甥女给自家儿子做妾的,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若是被御史们知道了,一定在朝堂上把长平侯府说得畜牲不如。
因此,长平侯老夫人给程表妹寻了一门亲事,又出了一笔嫁妆,让程家把女儿远远嫁了出去。
可是谁也没想到,霍展鹏先娶冯氏,与冯氏成亲仅一个月,便扔下妻子,独自一人跑到并州,去找他的小青梅了。
冯氏一怒之下,便回了娘家,后来老长平侯亲自去了卫辉,却也只带回一纸和离书。
老长平侯回到京城,霍展鹏也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还带回了程表妹。
他在并州,和程表妹私会时,被邹家人撞上,邹家一纸休书,把程表妹休了。
这下子霍展鹏高兴了,也顾不上和邹家人理论,带着程表妹回了京城。
老长平侯看到站在霍展鹏身边,那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一口气没上来,便晕厥过去。
老长平侯在炕上躺了几日,最终没能救回来,撒手人寰。
老夫人气坏了,当即便让人拿着大棒子把程表妹赶出家门,又让人绑了霍展鹏,让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守孝。
谁也不知道程表妹去了哪里,但是没过多久,便传出定襄县主铁了心要嫁给霍展鹏的消息。
那些日子,京城的勋贵圈子整日看大戏,霍展鹏守孝也不消停,京城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孝期刚过,定襄县主就迫不及待嫁进了长平侯府。
然后,又有一出大戏开锣了。
失踪三年的程表妹抱着孩子找上门来,那孩子姓邹,可她是被邹家休弃的,这孩子又是在被休后出生的,邹家肯定是不认的。
然而,已经成为长平侯的霍展鹏,在问过这孩子的名字之后,就让程表妹带着孩子住了进来。
这孩子便是邹慕涵。
关于他的名字,勋贵圈子里的老一辈人都还记得,霍展鹏是小寒那天出生的,他的乳名,就叫寒哥儿。
这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霍展鹏开蒙之后,便没有人再叫他寒哥儿了。
但是身为青梅竹马的程表妹,那是铁定知道的。
这孩子叫慕涵,慕的是哪个涵,但凡知道霍展鹏乳名的,怕是全都能猜到。
而邹慕涵的身份,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还能被说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可是在勋贵圈子里,那就是一个笑话。
祁文海事无巨细,把这些事全都写在信里,明大老爷看完信,差点气得跳起来。
也就是说,那什么程表妹至今还住在府里,妻不是妻,妾不是妾,妹妹也不是妹妹,还有那什么邹慕涵,又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若是明卉嫁进去,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另外,祁文海还提到了霍誉。
霍誉的母亲冯氏在离开霍家时,便有了身孕,只是那时并不知晓,后来老长平侯找上门来时,她也刚刚诊出喜脉。
霍誉的名字是老长平侯取的,老长平侯去世之后,老夫人一直关注着冯氏的事。
后来得知冯氏生下一个男婴,老夫人还曾派人过去,想要带走霍誉,还是高子英出面调解,霍誉被养在了冯家。
霍誉的身世,老夫人知道,霍展鹏知道,就连定襄县主也知道。
因此,定襄县主所生的两个儿子,在府里一直被唤做“二郎”和“三郎”。
霍誉早在前年便回到京城了,仍在飞鱼卫,但是却没有住进长平侯府,他在京城名声不显,为人也很低调,若不是祁文海特意去打听,他都不知道京城里还有霍誉这号人物。
也是,长平侯府上有老花蝴蝶霍展鹏,下有名动京师的玉公子邹慕涵,自幼长在“乡下地方”的霍誉便太不起眼了。
明大老爷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把祁文海的这封信,抄了一份,送去了慧真观。
明卉看完这封信,差点笑出声来。
上次她听汪海泉说起长平侯里有位自幼便住在那里的表少爷时,她便想过表哥表妹的爱恨缠绵,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比她想过的还要精彩。
哎哟,京城人民幸福啊,天天免费看大戏。
不过,想到霍誉下个月就要来商议婚事了,明卉便又笑不出来了。
次日,汪安便来到了枣树胡同,明大小姐看完那封信,便口吐鲜血,卧病在床了。
明大老爷一听就急了,想不到妹妹的气性这么大,却见汪安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明大老爷瞬间反应过来,小妹是在装病。
装病好啊,只要小妹一直病着,霍誉总不能把人从病榻上拉起来拜堂成亲吧。
明卉从那天开始便病了,她住的小院子里药香弥漫,这药香一直飘到京城来的媒人来到保定,有个同来的婆子特意到慧真观,她要见明大小姐,慧真观的坤道便将她带到了明大小姐住的小院子。
还没进门,婆子便闻到了药草的味道,她吸吸鼻子,这当中夹杂着艾草的味道啊。
院门打开,一个丫鬟探出头来,听说是来看望明大小姐的,丫鬟点点头,却递过来一条帕子。
然后又拿出一条帕子,系在自己脸上,遮住了口鼻,婆子不解,也学了她的样子,把帕子系在脸上。
进了屋,撩开床榻上的厚厚幔帐,婆子吓了一跳,床上这个面如黄蜡、骨瘦如柴的活死人,就是明大小姐?
“明大小姐这是什么病啊,怎么脸这么黄?”从屋里出来,婆子压低声音问道。
丫鬟抹了把眼泪,回屋取了一张方子出来,婆子通些医理,一看便知这是正气不足之症,是肝病!
想到明大小姐发黄的脸色,再看自己和丫鬟脸上的帕子,还有这满院子的艾草味道,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大小姐的病,是会过病气的。
婆子告辞,回到保定府,与媒人汇合,快马加鞭回京城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