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正在哭泣的女孩,就是蕾蕾了。而躲在树背后偷看的这个男孩,就是陈大山。

    原来陈大山的脑中正在回忆蕾蕾遭遇到暴力的事情,可是他只能躲在一旁看着,蕾蕾的家里有人,他不敢进去。

    难怪陈大山的眼里会露出哀伤的神色。看得出来,他心里着急、心疼,他想帮助蕾蕾。

    只是看到这里,朱一旦还是不太清楚,陈大山为什么会在蕾蕾家的周围出现,他是什么时候认识蕾蕾的,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亲戚吗?朋友?还是私下约定的情人?

    正想着,朱一旦眼前的画面又切换了,他的视线突然暗了许多。

    他看见陈大山坐在一张椅子上,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像是在发呆,突然传来了几声咚咚的敲门声。

    朱一旦顿时明白了几分,这是在一间没有开灯的屋子。

    不过现在应该不是在晚上,即便屋里没有开灯,他仍旧能够看清陈大山,还有陈大山坐着的那把椅子。

    陈大山站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吱呀一声,那扇木门被打开了,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原来这是一个艳阳天。

    而门口站着一个个子小小的人,那人被阳光从背后衬得发光,是蕾蕾。

    朱一旦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忍住了没发出声响,静静地看着陈大山继续回忆。

    朱一旦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仍旧是一张麻木的脸,只是因为始料未及而微微地抬高了眉头。

    “你好,我路过这里,外面要下雨了,我可不可以进来避一避?”

    “下雨?”

    陈大山抬头看看门外,原本还是艳阳高照,忽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对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大山似乎没有防备,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把门打开,示意她可以进来。

    女孩开心地笑了,她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提了一个篮子,篮子上面用白布盖着。蕾蕾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茅草屋,小而简陋。除了一张可以睡觉的床以外,就只有两张凳子和一个放物品的木柜。

    她倒不嫌弃,指着其中的一张凳子,笑着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陈大山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嗯。”

    “谢谢你让我进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二狗。”陈大山说出了别人称呼自己的外号。

    “二狗?你的名字好特别啊,我叫蕾蕾。”蕾蕾又看了看四周,“你好像很穷啊。”

    大山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什么。

    蕾蕾却笑了:“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我也没有不喜欢这里。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比我家里好多了。我家里有电视、冰箱,什么都有,可是我却觉得那里比地狱还可怕,我根本不想待在那里,你这里挺好的,小小的,但是感觉更安全。”

    大山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蕾蕾。

    “你家里很可怕?”陈大山终于开口询问起蕾蕾的事情。

    “嗯,其实我很想离开那里,但是我不知道离开了那里能够去哪里,会不会饿死。我还想上学呢,我妈妈答应过我,等过了今年就让我去上学的。”

    “上学好。”大山简短地回答着她。

    “谢谢你。妈妈肯定不知道我躲在这里了,不然她会打我的。哦,对了,我是出来帮家里买包子的。”说着话蕾蕾就把那块盖在篮子上的白布拿开。

    “我要来你家避雨就是为了这些包子,要是淋湿了,我肯定要挨揍的。来,你拿两个去吃吧。”蕾蕾拿出一张手帕,抓了两个包子递给大山。

    大山忙摆手,不肯接下。

    “你别客气,我买了好几个包子呢,少两个他们不会发现的。”

    在蕾蕾的坚持下,大山收下了包子。

    包子抱在怀里还是热的,冒着香气。他把其中一个包子递回给蕾蕾,同时拿起另一个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你让我一起吃?”

    大山点点头。

    蕾蕾接过包子,一咬就是一大口。

    两个人看着对方吃得油腻的嘴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应该是两人最初相识的情景。

    怎么这个陈大山回忆是倒叙的?或许他总在不经意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蕾蕾的情形。

    那么那日他站到蕾蕾家门口的大树后面偷看的事情,应该是在他认识蕾蕾以后发生的。

    就在这个是哦户,眼前的画面又切换了。

    依旧是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户透进了冰冷的月光。陈大山躺在自己那张刚好能够睡下他一人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却还没有睡着,他的眼睛看向床旁边的那两张凳子的方向。

    朱一旦顺着大山的视线,看向其中的一张凳子,身子微颤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那张凳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着大山的微笑,居然是蕾蕾。

    朱一旦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蕾蕾不在自己的家里,跑来大山的家里干什么。她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做,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大山,大山也笑着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看着许久,也不言语。

    “你天天都来看我好吗?”大山问她。

    “好啊。”蕾蕾笑着答应。

    看到这里,朱一旦已经瞠目结舌了。

    只听见陈大山的声音缓缓传入了朱一旦的耳朵里。朱一旦知道,这是大山在催眠的作用下,开口诉说他认识蕾蕾的经过。

    “从那日以后,蕾蕾就常来找我。每一次见到她,我都很高兴,好高兴,好高兴。直到有一天,我打开门口看见她不再笑了。”

    画面再次切换。

    仍旧是在陈大山的屋子里,又是一个明媚的白天。大山听见了熟悉的敲门声,他赶紧打开了门,蕾蕾站在门外。

    只是这一次的蕾蕾没有了往日的灿烂笑容,她的嘴角向下撇着,眼睛里泛着泪花,头发散乱着,脸上和手臂上裸露出来的地方印着好几道血红的印子。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拳头里,还有两样东西:三个稻草人,一个锥子!

    朱一旦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看到了关键处。

    “怎么了,蕾蕾?”

    大山觉得情况不妙。

    蕾蕾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面前抬起手来,把那三个稻草人举起在大山的面前,另一只手则拿着锥子猛地朝着这三个稻草人刺了下去。一遍又一遍,她刺得越来越用力,眼泪也终于从眼眶中抖落。

    她的动作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我知道了,我知道想要我怎么做了。”大山握着她的双手,这才停止了她疯狂的举动,“我看到过她们是怎么对你的,你想让她们遭到报应对不对?”

    蕾蕾一边抽泣,一边点头。

    “我会让她们遭到报应的,等她们遭到报应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我们一起离开。”

    蕾蕾听了这话才渐渐停了抽泣,她把手上的稻草人和锥子都递给了大山。

    大山接过这两样东西。

    他分明感觉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分重量。他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背负了一个责任,这是蕾蕾托付自己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是要我用这个来对付她们吗?”大山举起手里的锥子询问蕾蕾。

    蕾蕾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神情变得冰冷,她冷漠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对不起,我杀错了人,我把这件事办砸了。蕾蕾,对不起……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那个坏女人,他不应该活着!”

    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大山突然大声地咆哮了起来,固定在桌上的手铐被他拉的咣当作响。

    陆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情绪失控,歇斯底里了起来,他得用一些办法让大山平静下来,忘记自己刚才在催眠中的回忆。

    只见他喊得越来越大声,甚至大哭了起来,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着:“抓我吧,来抓我吧,不要去找蕾蕾,也不要告诉爸妈……”

    就在他的情绪几乎失控的时候,朱一旦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地抚摸他的背,在他的耳畔不停轻声地念叨,发布指令,尽量让陈大山放松下来。

    看见情况不妙,站在一旁的警卫想要上前帮忙,朱一旦却转头对他说了一句:“去找吴警官来。”

    警卫听罢,赶紧打开门去叫吴警官。只见吴警官就站在门口,正要进来,手里拿着手机朝门里望着。

    吴警官招收,想让朱一旦现在出去。

    朱一旦示意吴警官再等等,吴警官看到里面事情不对,便走了进来。朱一旦在吴警官旁边耳语了几句,便继续专心地对陈大山做最后的催眠唤醒,而吴警官则走出门外,又拿起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朱一旦才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的事,我找人去办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吴警官第一个迎上来问道。

    “他现在清醒过来了,情绪也比较稳定,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想起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的。他在催眠中已经基本交代了他作案的动机和缘由,但途中可能吐字不清,我可以再给您说说。至于蕾蕾究竟算不算共犯,这个由你们警方来定夺,不过从刚才的催眠来看,他们相互认识,并且共同参与了这件事应该是没错的。”

    朱一旦想着这回吴警官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哎。”没想到吴警官又叹气了,“我刚才就是为这事要叫你出来。邢酒肉来电话了,她刚才去找蕾蕾了,问蕾蕾认不认识这个叫陈大山的男孩,还给蕾蕾看了一张大山的照片。可蕾蕾摇头,说自己不认识他。”

    这个消息对朱一旦来说有些突然,不是因为邢酒肉去找了蕾蕾,而是因为蕾蕾的回答。

    他低头想了想:“她是不是说谎了?”

    这是朱一旦的第一反应,但很快朱一旦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带回这个消息的人不是别是邢酒肉,她没有理由会出错。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两头供词都不一样,总有一方是说了谎的。”吴警官倒是赞同了朱一旦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并且表示要带蕾蕾来警局一趟,做一次测谎的检验,想必蕾蕾现在已经在来警局的路上了。

    “好了,朱一旦,今天真是辛苦你和邢酒肉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等明天看蕾蕾的检测结果就知道了。还有我刚才看你已经把陈大山的情绪控制住了,为什么还要我找一位精神科医师来呢?”

    先前在陈大山情绪失控、朱一旦安抚他的时候,吴警官再门口准备叫陆然出去,可是陆然却招收让吴警官进来,还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去请一个精神科医生过来。”

    “您不知道,虽然我把他的情绪安抚好了,但是他曾经有一刻几近失控,可以说他吓到我了。我没有想到这个催眠会唤醒他这么多的回忆和情绪,他的思绪和情感是很跳跃、很不稳定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想有必要找一个医生来看看。”

    “好,就听你的。我派人送你回去。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

    “好的。”

    又过了几日,朱一旦又接到了吴警官的电话。

    “朱医生,我想,我们已经大致搞明白了这个事情。”

    “大致?”

    “嗯,可以说明白了也可以说不明白,或许只有你能完全地明白,不过这已经不是罪紧要的了。”

    “怎么说?”

    “他们两人人都没有说谎。”

    吴警官简短的结论让朱一旦不禁略带外地抬起了眉头。

    “哦?”

    “蕾蕾的测谎结果如你们所预料,也和先前邢酒肉判断的一致,他没有说谎,所以问题是出在陈大山的身上。不过他的问题不是说谎,经过精神科医生的鉴定,他有一定程度的妄想症。这个你比我了解,说是属于精神分裂的症状之一,所以整个案子是他一人所为,这点已经基本确定了。”

    “那天他的确是要杀害蕾蕾的养母、大姨和二姨,只是二姨和邻居胡雪梅住得近,夜里没有看清便失手了。事情是清楚了,只是因为陈大山的这个毛病,我不确定那天他在审讯室里说的口供,哪句是真哪句是虚的。”说到这里,吴警官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