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
季沉歌并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穿着老款西装,梳着一丝不苟大背头，虽然气质斯文儒雅，但眼角已经出现数道皱纹校长正用邵玦口吻跟他说话。
“我们就订半个小时后那一场怎么样？学校到电影院需要步行二十分钟,足够了。看完电影后正好去超市给你买点日常用品。”
他娴熟地使用季沉歌手机订好了位置，甚至熟练地输入支付密码,又把手机塞回季沉歌口袋里。
季沉歌全程面无表情。
校长声音低沉悦耳，邵玦说话时特有韵律巧妙地融合进去,听得季沉歌大脑隐隐作痛。
五分钟前，他们在周围学生窃窃私语中硬着头皮离开了校门口。
“是校长唉,哇,开学至今我就见过他两次呢。”
“那是谁啊？学生？”
“不会是校长儿子吧？”
“有可能唉……你看他们长得都那么帅。”
“校长儿子？他确实有点帅哦……卧槽,不对啊,那是我们新闻院一年级学弟！”
季沉歌在学院里其实还挺出名。
原因无他,主要是长得太帅了。
他来学校报到第一天,他名字和一张帅到模糊照片就在学院各个小群里被学姐们疯传了一遍。
新闻院不大不小，阴盛阳衰,学姐学妹居多且感情和睦，不过一天,大家就都知道今年学院里来了个帅到能原地出道学弟。
军训时还有不少学姐慕名而来，抱着饮料箱前来慰问，然后优先往季沉歌手里塞饮料。
朋友问：“你认识他？”
那位新闻院学姐肯定地点点头：“我认识呀,那是我们学院今年大一新生。”
“卧槽,不愧是别人院学弟！”
“我在迎新晚会上还跟他说过两句话呢，记得他叫——”
季沉歌加快脚步,愈走愈远,把背后讨论声远远抛在身后。
他不敢想象,一天之后学院里会有多少人知道他跟“校长”出去“约会”事情。
始作俑者校长从容抬脚，迈步跟上。
季沉歌向着电影院方向麻木地前进，校长安静跟在他身后，诡异沉默了半晌后，季沉歌终于开口：“……你这是想干什么？”
“约会啊。”校长耸了耸肩：“只是借用了他身体而已，师兄何必大动肝火。”
季沉歌脚步一顿，质疑道：“借？”
校长轻笑一声，走上前，跟季沉歌并肩而行。
他语气轻松，“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他把我身体埋进了后山，那我当然要借用他身体。”
“……”季沉歌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出：“你是碰瓷。”
确是碰瓷。
虽然校长二十年前狠心杀了举报他贪污教师一家，但天地良心，邵玦可真不是校长杀。
只是有一天开会回来，校长办公室就忽然多了一具尸体，校长做贼心虚，怕招来警察翻出二十年前陈年旧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邵玦也埋进了后山。
他这段时间重新开始关注后山，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邵玦缘故。
为什么办公室会莫名其妙出现死人？谁干？谁搬过来？幕后人有什么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会不会跟二十年前事情有关系？
校长很焦躁，焦躁得直掉头发，这次灵异小队三人组也算是正巧撞在枪口上。
季沉歌冷眼看他，“你就想用校长身份跟我约会？”
邵玦很无辜，他特意看了看自己着装，明知故问：“有哪里不妥么？”
季沉歌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与其说是挑不出错，不如说不妥地方实在太多，反而槽多无口。
他叹气，“我回宿舍了。”
说着，脚下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邵玦一把拉住季沉歌手臂，无奈道：“好好好，我不闹你了。”
下一秒，校长身体忽然倒在原地，人事不省，阿飘邵玦“脱”掉校长皮囊，转了转脖子，语气嫌弃道：“他颈椎不太好。”
季沉歌：“……”
路人们愣了愣，慢半拍地尖叫一声：“有人晕倒了！”
还有热心肠路人走过来询问季沉歌，“这是你认识人吗？”
季沉歌只能说：“这是我们校长。”
“啊？校长？他不会有脑血栓吧？哎呀，快叫救护车啊！”
在路人们关怀之下，季沉歌只能掏出手机打了120，五分钟后，救护车到达现场，等医护人员把校长搬上救护车，却发现这位患者无人陪同。
季沉歌和邵玦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邵玦赤着脚走在去往电影院路上，心情不错，季沉歌看着他莫名雀跃背影，警觉地问：“你除了借他身体，还干了什么事？”
邵玦勾唇一笑，“我还写了篇日记，回忆了一下二十年前杀人现场，压在办公桌抽屉最底下。”
他自顾自感慨道：“我发现我还挺有写小说天赋。描写完成三杀心路历程时格外有代入感，如果有人发现了那本日记，肯定会认为他是一个心理扭曲变.态。”
“……”
谢谢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到达电影院，季沉歌去自动售票机前扫了二维码，取了票，还没看清自己座位在哪儿，就被邵玦推着去买爆米花，还非要买情侣套餐。
——两杯水果茶，再加个大份巧克力爆米花。
季沉歌表示抗拒，“你又吃不了。”
“我没有和我吃不了完全是两码事。”
季沉歌假装没有听到。
邵玦等了一会儿，见季沉歌真不打算帮他实现“愿望”，于是委屈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医院找校长，再用他身体打车来电影院跟你看电影。”
季沉歌无奈地瞪了邵玦一眼。
五分钟后，他拎着两份当红网红水果茶和爆米花去排队检票。
水果茶很美，晶莹剔透水果在透明杯子里相互碰撞，折射出五颜六色光，无论水果茶实际味道如何，颜值都是相当过硬。
爆米花也是刚做出来，巧克力香和奶香巧妙融合在一起，难得勾起了季沉歌食欲。
季沉歌注意到周围人在偷偷看他们。
准确来说，是在看他。
普通人是看不到邵玦。
“这么帅帅哥居然一个人看电影……”
“不是吧，你看他买了两份饮料，他女朋友应该是上厕所去了。”
“……或许是刚刚才分手呢？”
“草，你是魔鬼吗？”
季沉歌：“……”
他一脸淡然垂下眼睛，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而被他们议论“女朋友”邵玦，此时正站在季沉歌身边百无聊赖打哈欠。
跟猛鬼约会坏处却远远不止这些。
季沉歌夹在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情侣们之间，终于熬到了电影开始检票时候，他在工作人员好奇眼神里泰然自若地进场，并停在了放映厅最后一排位置前。
他拿着两张票，反复确认。
邵玦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又笑着收回了视线。
在票上座位号上确认了七八遍后，季沉歌沉着脸问：“情侣座？”
邵玦理直气壮，“宽敞。”
“我一个人坐情侣座？”
邵玦道：“你还有我呀。”
季沉歌彻底没脾气了。
据他所知，光是他们新闻b班，就有很多女生喜欢来这里看电影，更何况是最近热度正高《蔷薇之约》。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入座，只希望别在这里遇上认识人。
坐在季沉歌两旁情侣们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但电影开场十分钟后，他们发现季沉歌还是一个人坐着。
年轻女孩戳了戳男朋友，“哎，你看我们旁边帅哥，一个人唉！”
男孩倒是不怎么在意，“女朋友没来吧？”
女孩问：“难道是吵架了？”
男孩耸肩，“谁知道，反正是被放鸽子了。”
女孩痛心疾首，“草，好惨一帅哥，我都想坐到他旁边安慰他了。小哥哥这么帅，怎么能忍心放他鸽子！”
“……我他妈才是你男朋友。”
默不作声听完了来自隔壁窃窃私语，季沉歌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躺在他腿上邵玦。
“非要来看电影，来了你又不看。”
邵玦清楚地感受到季沉歌糟糕心情，恶作剧得逞般轻轻笑起来。
“师兄，人鬼情未了，总好过油腻老男人潜规则清纯大学生？”
清纯大学生：“……行了，你闭嘴吧。”
邵玦靠近季沉歌耳边，问他：“师兄为什么不喜欢我借用他身体？反正灵魂都是我，用谁皮囊约会都是一样。”
季沉歌懒得吱声，只能装作在全神贯注看电影。
“唔，我明白了。”邵玦声音里透着不怀好意笑意，“原来师兄喜欢只是我身体，而不是我灵魂。我只是换了个身体，师兄就不再爱我了。”
这样低级激将法没能让季沉歌动容。
邵玦再接再厉。
“我这么有趣灵魂都不能打动师兄心么？师兄可真是铁石心肠。”
季沉歌心道要真是铁石心肠那也挺好，不至于被你时不时强词夺理气得肝疼。
被持续冷处理邵玦装出恍然大悟样子。
“原来师兄生气了？”
“……”
邵玦用胳膊肘捅了捅季沉歌，“师兄，直说吧，你是不是嫌他丑？”
“……”
平心而论，校长并不丑，相反还是个气质上佳美大叔。
然而季沉歌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邵玦披着校长皮囊，还兴致勃勃地跟他约会，他就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邵玦低低一笑，状似随意地问：“师兄。如果有一天……我也变得满脸褶皱，年华不在，可你却青春依旧，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季沉歌和邵玦都是经历过天雷洗礼又被系统绑定人，早已脱离生死轮回。
就算是在他们相遇之前，邵玦也独自生活过数百万年，他实际年纪已不可考，反正给季沉歌当祖宗都绰绰有余了，哪怕如此，邵玦看着也没比季沉歌大多少。
季沉歌不解道：“邵玦，有话直说。”
邵玦直说道：“经历世界越多，你我之间差距便会越大，你可曾想过，被你远远甩在身后我该如何自处？”
季沉歌怔了怔。
半晌后，他问：“你在担心什么？”
邵玦眼神闪烁，开口却只是道：“担心？唔，就当我是在担心吧。或许……我是在担心自己将来会配不上师兄？”
季沉歌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一刹那间，他似乎察觉了邵玦真正意图，却又来不及抓住。
他沉默片刻，答道：“不会。”
哪怕系统天天把强制离婚证怼到他脸上，还要给他“破碎婚姻”成就，并奖励1000积分，他也从来没想过跟邵玦离婚。
他们这些年过得挺好，没有这个必要。
“不。”邵玦说，“我支持离婚，我们离婚就能白嫖一个‘破碎婚姻’成就，有1000积分奖励呢，大不了之后再婚嘛。”
季沉歌：“……”
竖着耳朵偷听系统：[……
系统愤怒了。
[宿主！跟他离！跟他离！渣男！
季沉歌默默把系统按回识海里，“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想告诉我事情？”
邵玦歪了歪头，“那倒不是，这场约会只是心血来潮。”
季沉歌没再开口。
直到电影结束，他们离开楼顶电影院，邵玦问题还缭绕在季沉歌心头。
——你可曾想过，被你远远甩在身后我又该如何自处？
邵玦戳了戳季沉歌，“师兄。”
季沉歌抬头，看见邵玦指向商场售卖甜筒窗口，各种口味甜筒冰激凌第二份半价，正好小情侣一人一个。
季沉歌：“……看见我们情侣套餐了吗？”
他晃了晃手提袋里一口没动水果茶和爆米花。
刚刚散场时，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好几个新闻学院;学生，就是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没有。
邵玦面露遗憾。
“不如我还是提前起尸好了……对了师兄，机会难得，要跟我去开房吗？”
季沉歌：“……”
一个人买情侣座，一个人吃情侣套餐，一个人去开房……这种举止已经可疑到该去看精神科了吧？
季沉歌语气平静：“邵玦，你知道不知道你快要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