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来不及一一理会,跟着伏德屁股后面急行,他是想马上见着伏完,看看他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刚进内院,便见一口黑漆棺材停放在耳房屋檐下格外醒目,看来主人家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荀彧心头微震,急促的步子骤然松驰下来,他的手在颤抖,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凉感席卷而来。
帘帐掀开处,伏完惨白的面色浮现在他面前,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那日晚上生龙活虎的屯骑校尉大相径庭,看来这种疫病潜伏时间非常短暂,攻击力如此快狠,世所罕见。
“文若兄...”话没完,两行热泪跃出眼眶,伏完的声音微弱无力,像是饿了好几的乞丐。
“伏将军,别急,慢慢!”看着誓死效忠子的老臣疾病加身命悬一线,荀彧眼里跟着闪出泪花,现在看来,计划不便实施还不是最坏的事情,国家失去栋梁更加可怕。
“我..不能...为陛下尽忠,你...等要仔细...斟酌,不可害了陛下,拜托...保护好我的家...人!”伏完挣扎着尽量使自己的语句完整清淅,他己经没有时间仆写遗书了,只能将更多不完的话带到另一个世界。
荀彧此时不知该些什么好,只能一个劲点头,将死之人,无论提出何等要求,尽量都要满足,他这一生,也许只有到死的这刻才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
完最后一个字,伏完连闭眼的力气都没能聚集起来,坚持到现在,无非就是在等荀彧的到来,如果他刚才要是没有及时甩开吉本,或是路上由于某种原因耽搁了几分钟,只怕是听不到忠臣最后的嘱停
“父亲!”一旁书写方子的医师跌落了毛笔,他心里清楚,回光返照只有一句话的时间,六个儿子齐刷刷跪在地上,痛哭和哀嚎声响彻院内。
荀或反复念着伏完的遗言,恍恍惚惚走出院子,外面的空乌云密集,春雷滚滚,这是大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等马车调转马头奔向许昌宫的时候,城内大街上空荡无人,就连街边要饭的,也躲得远远的,他们害怕的不是瘟疫,而是传播瘟疫的人。
尚书台议事大厅内,各区官员像炸了锅的蚂蚁,四散着来回转悠,哀叹之色爬满脸上,他们都在等待。
“来了,来了!”守在门口的官员大声呼喊,里面的人纷纷站好队,荀令君此时无异于成为克制瘟神的神仙。
荀彧在门外整理好表情,身为尚书令,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朝廷的稳定,他若是先慌了,岂不下大乱。
大厅静如死灰,连个咳嗽声都没有,十几双眼睛死盯着荀彧,让人感到不安。
“现在各区情况如何了?”再大的事,也要按章程来办,无论急缓,都要一步步分析处置,坐镇后方这么多年,这是荀令君总结出来的处事原则。
“刚刚报上来的数据,全城伤病者已达一千二百余人,东南区情况最为严重,达五百六十余人!”太医令作为太医院的主官,掌管许昌城五十万人口的健康,对数据的敏感程度极高,虽然如此,统计的精准度尚且只能达到十位数。
就这么一个来回,多出二百余人,荀彧不禁打了个寒颤。
“必须将这些发病的人集中起来冶疗,免得他们慌乱之中四处奔走!”一让病,必然会祸及家门,就连那些串门探病的人也不能幸免,礼仪之邦,忠孝之心比命更值钱,没人能阻止人们对亲友的关牵
“这样做是正确的,好在这个病发病期短,最快一见生死,慢的也不过五六!”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太医院似乎已经掌握此次疫病的某些规律,但仍然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便是事实。
“现在需要做出决定的是,这么多病人,堆放在哪比较合适?”其实吉本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苦于没有决定权,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别人。
荀彧顺着这个思路想,突然灵光一现,似乎对某件事情并不甘心,可以借这个时机,再次创造一些机会。
“来人,去请曹真将军!”门口两位待从接到口令,急着打开大门,曹真此刻应该在青州兵将军府内,现在正是入夜十分,他们思考着此时过去打扰是否不方便,但令君的命令更不方便违抗。
“不用请了,我来了!”大门开处,一人甲胄齐全而入,正是卫戌将军曹真。
“来得正好,此刻正有一事相商!”荀彧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坚毅中充满未知的恐惧,这种人,十数万敌军掠阵都不怕,为何会有如此表情。
“没出去打仗,守个许昌城就折了一位屯骑校尉,两个门候,二百多位兄弟,真憋屈,只要能扼制这该死的役情,你让我干啥都愿意!”曹真也是一时气愤,所以撂出狠话,刚刚回营这一统计,此番是真的怕了,疫情如猛虎,见人就吃。
曹真那里吃紧慌乱,原本是荀彧最期盼的,不过他又提及屯骑校尉伏完,心里不免衍生刺痛。
“荀令君...”曹真都表态了,荀彧这一迟顿,让吉本感到意外。
“好,我们准备征用青州军南北两个校场作为集中收冶病饶临时冶所,曹将军应该没有异议吧!”多亏吉本这一提醒,荀彧差点让人看出自己藏有心事。
“可是可以,只是营房和武库都在校场周围,我的士兵去哪过夜,总不能让他们露宿大街吧,离武库太远,万一城中生变,让他们赤手空拳,如何平乱!”曹真摸着胡子,这件事不是干就能马上办成的。
“曹将军,此时正逢大疫,城门己封,不用考虑其它杂事,你们帮我守护好各处粮仓更为紧要,真的闹起事来,无非先从粮食开始,粮仓内空余的库房足够你们居住,至于武器嘛,让士兵们随身携带短兵器便可,城中百姓闹不到那个地步!”仓曹司忍不住插话,根据以往的经验,大灾之年,首先受到冲击的便是屯粮之所。
“也是!”对方得有理有据,曹真没有理由反驳。
“这倒不失为应对之策,我看可以这么办!”荀彧跟着表态,众人纷纷点头赞许。
“城中光凭各府衙役不够,还希望军方能抽调士兵出来协助搬抬病人和物资!”荀彧觉得这样做尚且不足以削弱城防,不免想趁胜追击,扩大战果。
“行,我借你们尚书台五千精兵,包括屯骑校尉所辖三千骑兵,可以由兵曹暂时统领,让他们用战马伏物!”曹真是个爽快的人,毕竟荀彧是跟随曹公征战的老人,丞相经常在后辈们面前夸赞他为国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