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在夕阳的余光中步入黑暗,尚书房点起烛灯,分管户、粮、兵等各曹的官员们低头批阅大公文,尚书令荀彧甚至推掉内宫的例行汇报,埋头于各处发来的紧急文书。
“粮,粮,又是催粮!”左仆射毛玠看着眼前的文书嚷嚷道,最近光催粮的贴子就收到十几个,而且都是标着紧急、加急、特急之类的字样,看着都让人心累。
“据报上来的数据统计,今年各地的收成还不错,只是河北三州拖了后腿,我看应当修书发往邺城,问问具体是什么情况,上缴税粮还不够当地驻军吃的,哎!”右仆射陈群皱了皱眉头。
“文和在长安,现在冀州的政事都落到崔琰身上,不如我修书一封给他吧,问问河北的情况!”荀彧见两个手下都在发牢骚,心里不是滋味,但事实摆在那里,他们的都没错,也无从责怪,只能把事揽到自己身上。
“果然是公子哥,还想着问朝廷要粮食振灾,荀令君,你看这个该怎么回复?”毛玠又翻出一书,看得头疼,此饶文书又不得不回,他站起身来,把帖子呈到荀彧面前。
接过打开来细看,要粮三万担,月内就要,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淮南的赈灾粮不是上个季度便发下去了么,曹植公子这是何意?”陈群似乎看到荀彧脸上有为难之色,也跟着凑过来,当看到内容时,不免发问。
“荀大人,丞相府主薄司马懿求见!”府兵进得尚书房殿内,向前拱手报号。
“他来干什么?”满屋子人停下手里的活,都把头抬起来,目光盯着荀彧。
“今就到这里吧,大家早点散班回去休息,除了特急的文书都放到我案上,其它的事明再!”看看色也不早,荀彧缓缓站起身,朝满殿的人拱手,然后举步出殿,走到隔壁的会客处。
司马懿正悠闲地端起送上来的茶杯,环望四周,还是宫里的环境好,宽敞明亮不,陈列摆设尽显豪华,比丞相府高档许多。
一串脚步声挨着墙根过来,红漆木大门被推得嘎吱响,一道黄昏的光晕射在地面上,中间映着人影,司马懿急切放下手中器具和二郎腿,正襟危坐。
“仲达兄,你都跑宫里头了,敢问有何赐教?”丞相府主薄可不是个简单的职位,荀彧自当礼让三分,特别是这位司马仲达不是好惹的主,精明,细致,让人感觉后背发麻。
“昨日收到丞相的密信,有件事情,恐怕需要劳烦荀令君亲自办理,丞相府这边不太适合!”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次让丞相府的人来求尚书房,他们手头的权势足可无所顾忌,不受皇权的限制,有什么事还需要尚书令代为办理。
荀彧脑子一转,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司马懿都觉得难办的事必然不是什么事。
“噢,还有这等事,连司马主簿都办不聊事,您能确定我荀彧有那本事?”
“也不是大事,就是我不好出面而已,只能麻烦您了!”司马懿斜出右臂,示意荀彧坐下来话,这件事还需细细道来。
“不妨来听听!”荀彧用手摸了摸椅面,看来当差的打扫的很干净,一屁股坐上去,将后背靠在椅背上,趁机休息一下。
“喏,你看看吧!”司马懿毫不避讳地从怀里掏出曹操的密信,装出很自然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直在琢磨这样做合不合适,哪些内容是不能轻意让他看的,不过东西已经递出去,明没有多大问题。
荀彧接过信纸在对方面前故意掂拎,意思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不急时制止,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
“看吧看吧!”司马懿扬扬手,就算有什么批漏也是丞相的笔墨有问题,错不在他司马懿,若是不将此信交给对方,谁能信得过这件事是曹操的真实想法。
“唔!”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面雷击一般,没想到子前些刚刚密见的太常,曹操今日便要废罢,难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我吧,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毕竟人家兢兢业业,没有犯任何错误,丞相这道密令我很难执行也没有这个权力,毕竟堂堂太常超出了我的管辖范围,这可是掌管子祭祀的官,只有...”
“仲达的意思是要我向子请旨?”
“请不请旨你看着办,丞相要做的事情,那是覆水难收,为了避免君臣不愉快,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从中斡旋不是!”司马懿把话完,这时才心安理得的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像是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那是自然,这事恐怕不能急,就算是陛下要罢免杨彪,也要找个理由不是,朝廷大臣,岂能免就免,况且他的儿子杨修...”到这里顿了顿,荀彧很想告诉曹操的人,杀了人家的儿子还没算帐,现在又要动人家老子,欺人太甚。
“荀令君,明人不暗话,丞相此番作为,正是因为杨修此人,你想啊,杨彪表面上不置一词,大义灭亲,谁能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如何想,此人若是再放到朝堂之上,风险太大,丞相不放心呐!”
“嗯,话都到这份上,丞相的心思我自然理解,那我明日便去面圣请旨!”和土匪讲道理,没有任何益处,荀彧不想浪费口舌,再司马懿在这件事上只是个跑腿的,跟他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
“好,越快越好,这事像颗千斤重的大石头,一直压在丞相心里,我怕拖久了影响前方战事,那就得不偿失了,最好是让他早点知道结果,好安心指挥打仗,你我也算尽了各自的职责吧!”司马懿喝得不过瘾,两手端起杯子倒了个底朝,甚至伸出右手食指将剩作的茶叶划到嘴里嚼起来。
“好茶好茶,那我先走了!”司马懿硬生生把茶叶吞下去,满意的站起身。
“那就不送了!”荀彧坐在位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微闭着双眼,像是有些不适。
“告辞!”留下两个字后,那人一转身,大步逍遥地离去,留下越来越暗的会客室和陷入沉思的荀彧。
“岂有此理!”待司马懿的背影消失得远远的,荀彧憋在心里的恶气突然爆发,手臂横扫处,那只茶杯碎在地上,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始终想不明白,杨修都死了好几个月,曹操当时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还夸赞杨彪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何现在旧事重提,这后面,到底是谁搞的鬼,莫不是宫门深处,没有打扫干净,陛下的身边,还潜伏着丞相府的人?